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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桃花醋在線閱讀 - 第37節

第37節

    死的那個幾日前便和陳家老二吵過嘴,嘲諷他的銀子來路不明,兩個人一來二去差點動了手。

    再調查下去,那幾個重病的都說宴席上曾吃過陳家老二從南邊帶過來的稀罕玩意兒,當時覺得好吃,貪嘴多吃了兩個。

    這樣一來二去,陳家老二便被收監了,從他家的廚房里還找出了一大袋圓溜溜的東西,約莫雞蛋大小,沒人認得這是什么,自然被封起來作為了呈堂罪證。

    鄉里鄉親的,這樣毒殺親鄰的事情實在少見,民憤極大,陳家頓時成了過街老鼠,拿了銀子去上下打點也沒用,索性也就聽天由命了,只有這個從前的陳娘子,依然堅持不懈地替前夫鳴冤,說是陳家老二雖然生性不甘寂寞,骨子里卻萬萬不是那歹毒之人,其中必有冤情。

    她去順天府上告,被打了五個大板后,發回重審卻依然維持原判,最終走投無路,這才求到了安陽公主這里。

    “你就那么了解他嗎?”燕恣十分納悶,“你都愿意為他這樣做了,為什么當初還同他和離?”

    陳娘子磕了一個頭,眼神黯然:“公主殿下,患難見真情,從前的時候,我只以為三年五載地瞧不見人實在是件難以忍受之事,可到了現在,一想到要和他生死永別,我……我受不了……”

    當晚,燕恣留宿在洛安山莊。

    夜風習習,月朗星稀,草木香味清新自然,和京城中的人工園景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霍言祁平日里來往于南衙禁軍和京城朝堂之間,十分忙碌,這次奉旨護衛燕恣,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兩個人用完了晚膳,在山莊里信步而走。

    這樣的夜晚分外舒適,蟬鳴蟲叫,樹葉簌簌作響,平白便多了幾分浪漫和親昵。

    只是霍言祁有些懊惱,要是此時他能對著明月清風,象衛予墨一樣即興詠詩一首,會不會更加應景一些?而他卻只會默默地陪在身旁,連句像樣的甜言蜜語都不會說。

    不知道走了多久,燕恣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

    霍言祁不明所以,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前面的一排房子,正是山莊的廚房。

    和從前那個簡陋的小廚房相比,現今的廚房大了三四倍,氣派了不少。

    他的手心微微冒汗,生硬地道:“小恣……我們往左邊走吧?!?/br>
    燕恣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轉,似嗔似怒?!拔蚁肴デ魄?,那蒸籠還在不在?!?/br>
    蒸籠自然不在灶臺上了,廚房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再也難以看出,曾經的主人曾在這里那么狼狽過。

    “你說,要是我不是父皇的女兒,我現在會是什么樣的下場?”燕恣有些感慨。

    霍言祁凝視著她:“我了解陛下,只要你娘在,你就不可能會有事?!?/br>
    “那要是我有事呢?”燕恣孜孜不倦地追問著。

    “哪有這么多如果?”霍言祁頗有些不自然。

    燕恣瞪著眼睛看著他,顯然一幅刨根問底的模樣。

    霍言祁沉默了片刻道:“我設想過幾個方案,第一種就是你萬一真的不是陛下的骨rou,我安排了人劫牢,會有人把你一路送到瀘州,就算有變,有海路、水路、陸路可走,四通八達。第二種就是你得罪陛下,不為陛下所喜,等我了卻軼勒的心愿,我便和你一起亡命天涯……”

    他說得很自然,顯然是以前早就在心里反復斟酌過了。時至今日,燕恣早已釋懷,他的心意,她早已銘記心間。

    “小恣,你……還在怨我嗎?”霍言祁小心翼翼地道。

    “怨,當然怨,怨你一輩子,”燕恣歪著頭看著他,“你要記得,你欠我一輩子?!?/br>
    霍言祁的心撲通撲通亂跳了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燕恣咯咯地笑了,朝著外面跑去:“不告訴你,你猜啊,猜到了再說?!?/br>
    兩個人追逃了一路,末了看到曲寧靠在大廳的門墻上,幽怨地看著他們:“你們兩個照顧一下我這個單身漢的心情好嗎?我春心萌動了該找誰去?”

    “你曲大少不是閱遍美色,風流無雙嗎?”燕恣打趣道。

    “我已經痛定思痛了!”曲寧的眼中流露出堅定而沉痛的目光,“今天陳娘子讓我清醒了,我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了,這才叫真正的相濡以沫,我得找個能像陳娘子那樣對我不離不棄的女子做我的娘子?!?/br>
    燕恣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天下紅雨了嗎?曲大少居然要收心了,我得把這消息賣給曲侍郎去,還能賺兩個銀子?!?/br>
    曲寧的臉都綠了:“燕小恣,你再嘲笑我,我和你割袍斷義!”

    玩笑歸玩笑,辦起正事來燕恣也不含糊。第二天,她領著陳娘子一起去了縣衙,陳家老二被收押在縣衙。

    縣令姓寧,看上去約莫三十不到,是元和十三年的進士,在本縣風評甚佳,見了燕恣倒也沒有誠惶誠恐,很鎮定地調出了卷宗供她查閱。

    相關人等的口證、搜出來的物證都很齊全,陳家老二在過了幾次堂之后便招認了,雖然打過幾個板子,卻不存在著嚴刑逼供。

    “公主殿下,那陳娘子雖然情意可嘉,可到底是他的前妻,難免感情用事,她的話只是她的一面之詞,并無佐證,人命關天,她的丈夫是一條命,可那些被害死的人也是一條命,還忘公主殿下明察?!睂幙h令不亢不卑地道。

    燕恣沉思了片刻道:“寧縣令,我只是覺得案件有兩處疑點,那陳家老二被抓時也腹瀉臥床了,而且,為什么要用他從南邊帶來的東西下毒呢?而且堂而皇之地分給了那么多人,這不是一查就查出來了嗎?”

    寧縣令怔了一下,贊道:“公主好眼力,臣也是為了這個疑點,才拖延了一個月才判決?!?/br>
    “那結果呢?”燕恣好奇地問。

    “那陳家老二拿了這些東西來之后,曾在村中大放狂言,說他帶來的東西是寶貝,即能當主糧又能做菜,鼓動村民們私下向他買這寶貝種到地里,只是村里的人都當他說胡話,沒人理他,臣以為,他是不是在南邊的時候受到了什么蠱惑,以至于心性大變。至于他自己中毒那也好解釋,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睂幙h令分析道。

    “我想去看看那些東西,如果是真的,也好叫陳娘子死心?!毖囗@息道。

    寧縣令帶著他們一行人到了一間小屋子里,辦了個手續,從里面領出了一個大布袋來。

    旁邊的衙役一抖,一個個雞蛋大小圓球滾了出來,青青黃黃的,上面還爆著一個個的小芽。

    寧縣令隨手撿了一個,遞給了燕恣:“公主可以派人去試試,隨便找條野狗混在骨頭中讓他食下,約莫就一個時辰不到吧,那野狗就會倒地抽搐口吐白沫?!?/br>
    霍言祁接了過來,二話不說就出去了。

    一旁的陳娘子噙著眼淚,失魂落魄地道:“他……他真不是那么狠毒的人……”

    “或許是去了南邊學壞了,聽說那邊有很多迷惑人心志的東西,”寧縣令嘆了一口氣道,“人心最難揣測,你瞧你,和他成親的時候能想到他會和你和離嗎?別惦記他了,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吧?!?/br>
    陳娘子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泣不成聲。

    燕恣仔細翻看了片刻,忽然從這一堆東西來撿出一個略小的來:“寧大人,你看,這個和旁的不一樣?!?/br>
    ☆、第四十八章

    的確,這一個看起來甚是圓潤,顏色和旁的那些發青的不一樣,是淺淺的黃色,上面也沒有芽。

    寧縣令略帶詫異地看了幾眼,也彎腰下去翻找,找了好一會兒才又找出一個來。

    “這東西到底叫什么?”燕恣納悶地問,“怎么這里從來都沒見到過?!?/br>
    寧縣令皺著眉頭道:“陳家老二說它叫洋芋,說是切塊入土能活,一塊便能收獲一串,不需要cao心便能滿足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又不是什么神仙的寶物。況且我們大梁素來以小麥稻米為口糧,豈是能擅自改動的,萬一有變引起恐慌那便是殺頭的重罪!”

    燕恣手里拿著那個黃色的洋芋,堅持和寧縣令、陳娘子一起入了死囚牢里。又過了一會兒,霍言祁也回來了,告訴燕恣,那玩藝兒的確有毒,吃下東西的野狗口吐白沫,眼看著都快沒氣了。

    死囚犯一人一間,空間狹小,陳家老二木然坐在地上,神態呆滯,披頭散發,看見陳娘子的時候眼睛驟然亮起。

    陳娘子已經絕望,再也不見那日在洛安山莊前隱忍期盼的模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家老二隔著木柵欄把陳娘子摟在懷里,語無倫次地勸慰她,說都是老天爺在懲罰他起了歪念和她和離,原本想著等自己有銀子了再把她接回來,這樣在她父兄面前也能長點臉,卻沒想到會一念之差釀成大禍,現在他只求早日輪回,來世再報答她的一片心意。

    燕恣拿著洋芋在手中拋了拋,忽然問道:“寧大人,你說,故意投毒致死和過失致死,量刑上有什么區別?”

    寧縣令躬身答道:“公主殿下,據大梁律例,前者重罪,以命償命,后者視情節而定,徒刑五年起至流放三千里不等。

    “依我看,這陳家老二恐怕是屬于后者,”燕恣沉思了片刻道,“寧大人,你且稍待幾日,我派人去南洋那邊查一查,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曾經有個長輩長居嶺南,又曾出過海,和我聊過南洋的風土,那邊的確有這種名叫洋芋的東西?!?/br>
    燕恣當即和寧縣令二人一起商討,洛安山莊派人和寧縣令的人一起前往嶺南,一去查詢陳家老二干活過的那個船隊,二到嶺南偏南拿處去查訪這種名叫洋芋的作物,看看是否有人食用這種東西。

    不過,這一來二去最起碼一個多月的時間,燕恣讓陳娘子安心等待,與此同時,寧縣令將重新提審陳家老二,查詢當日的細節,并將那幾個找出來黃色的洋芋分別做試驗,看看這中毒是否是因為色澤的原因。

    寧縣令甚是詫異,他平日里倒也聽說過很多這安陽公主的傳聞,褒貶不一。安陽公主出身民間,別莊就在洛鎮,幾項惠民之為他也聽說了,可圈可點,京畿一帶的平民對她贊不絕口;但在京城貴女圈,提起這安陽公主卻總是帶了幾分不屑,說她驕橫跋扈,風流成性,行事簡直貽笑大方。

    如今看來,京城的傳聞多半就是一葉障目,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民女如此盡心盡力,為人謙和大度,談吐風趣自然,不以一己之私、一己之好以權壓人,實在難得。

    臨別前,燕恣再三表達了歉意,說是自己這算是越俎代庖,得罪之處,還望寧大人海涵。

    寧縣令有些不高興了:“公主殿下再這樣說便是在侮辱下官了,人命關天,下官豈能為自己的虛名而昧了良心?如果確實錯斷了,下官一定當面向公主致謝?!?/br>
    “說的好,”燕恣有些振奮,燕伯弘用人的確高明,這小小的一縣之令居然如此豁達,也不因為她公主的身份噤若寒蟬,以后前程一定不可限量,“寧大人得空多來山莊走走?!?/br>
    回山莊的路上,霍言祁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燕恣,看的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了起來。

    她忍了一路,快到山莊前終于忍不住了,摸了摸臉詫異地問:“我這臉上是長花了嗎?”

    “今天我可替你捏了一把汗?!被粞云钚χ?,“那個寧大人,出了名得難纏?!?/br>
    燕恣愕然看著他:“那你怎么不早說?怪不得你一直跟在我后面,也不亮出你的身份,是不是怕得罪他?”

    霍言祁的嘴角微翹,壓低聲音道:“我原本打算他要是對你不敬,我就讓他吃點苦頭,不亮身份,也不算是我正式對上他,讓他稀里糊涂得比較好?!?/br>
    燕恣撲哧一樂:“他怎么個難纏法?居然連你這個大將軍也忌他?”

    “他以前是吏部的郎中,頗有才華,很得陛下看重,就是為人很是傲氣。據說有次他寫了萬字長言勸諫陛下進行吏治改制,陛下正巧身體不適,耽擱了好幾日沒看,他便在朝堂上彈劾陛下,和陛下爭得面紅耳赤?!?/br>
    “父皇沒把他撤職查辦嗎?”燕恣聽得甚是有趣,這樣看來,今天她算是很有面子呢。

    “陛下把他調到縣城當縣令了,從北地到華中,最后到了京郊,這幾年來,他一共調任了四處地方官,看起來脾氣倒是被磨得好了?!被粞云钗⑿χ?。

    “父皇是在磨礪他吧?”燕恣恍然大悟。

    霍言祁點了點頭:“看著吧,以他的能力和背景,不出兩年,他便會重回朝堂?!?/br>
    燕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把霍言祁看的心里忽上忽下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父皇怎么就不磨礪磨礪你呢?”燕恣歪著頭問,“你要是到那里去當了一名小兵,我一定天天來嘲笑你?!?/br>
    兩個人一路說笑著,眼看著前面就是洛安山了,燕恣看天色還早,便調轉馬頭,和霍言祁一起沿著山道上山去看馮道長。

    他們領了幾個侍衛,棄馬步行,拾階而上,不到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三生觀。

    三生觀里的小道士還認得燕恣,紛紛過來打招呼,只不過見了她身旁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煞星,都沒說幾句話便溜走了。

    霍言祁去和觀主打招呼,而燕恣則一拐彎去了馮道長的住處。

    今日馮道長居然也沒出去逍遙,從門縫里看去,他好像坐在房里抄著經書。

    燕恣童心大起,躡手躡腳地到了門邊,忽然大喝一聲沖了進去:“老馮!”

    馮道長嚇得一哆嗦,差點一出溜從椅子上滑下來,一見是她,這才拍了拍胸口道:“你這家伙,怎么當了公主還是這副德行!”

    “咦,你怎么知道?難道你掐指算過了嗎?”燕恣好奇地問。

    馮道長抬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傻瓜,那晚霍言祁到我們觀里來搜過了,兩下一比較,我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燕恣摸了摸腦袋,悻然道:“你就知道彈我,說好的教我星象算卦,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是半拉子,不如你住到我的公主府來?一邊享享清福一邊教我?!?/br>
    馮道長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自在慣了,可不去你那里受罪?!?/br>
    說著,他仔細地打量著燕恣,嘴角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我看你眉梢眼角含春,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燕恣的臉騰地紅了,朝著身后看了看,見沒有霍言祁的身影,這才小聲道:“你怎么看出來的?快教教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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