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王妃指得是?”怪異地撐大了一雙眼睛,依舊面帶疑惑地看著主子。 嘴角習慣性地往上提了提,她若有所思地瞅了四周一眼,遂咬了咬下唇。 “依你看,這一路走來,可有什么大告示?”目光沉了沉,她認真地看向丫頭。 低頭兀自思索了會兒,半晌后,那丫頭才堅決地搖了搖頭,輕聲回道:“如今國泰民安,這一路上,倒還真看見什么告示!” 心中的顧慮悄悄放松了些,她這才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來,右手轉而將簾布放下了。 如此說來,出城應該容易得多!眉頭微微舒展了些,她重重地呼出口氣,面部神色也明顯放松了一些。 轎子又平平穩穩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在她幾乎要睡著的時候砰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上身不由自主地向一側撞去,頃刻間,她猛然驚醒。 “王妃,到了?!边@時,轎布突地被掀開,一只白皙的手伸了進來。 右手小心地搭在那只手腕上,她順了順嗓子,這才徐徐走了出來,只見一座異常雄偉的寺廟登時映入眼簾。 嘴唇張了張,她索性走近了幾步,這才發現周遭圍滿了人,男男女女各自靦腆著笑意,含蓄中竟顯得有些好笑。 看來祈福的人不少! “進去吧?!边@時,穆子墨扶著唐香兒也早已下轎,只是淡淡一瞥,遂兩人走到了最前面,仿若她才是那個正主兒。 半垂了眼皮,駱玉華冷哼了一聲,右眼望了望走在后邊的李容兒,見她欲上前來寒暄,急忙揮了揮帕子,索性自個兒走到她前面去。 奪子之恨,她心中的氣兒還沒消呢! “主子,咱們該跟過去祭香了?!币慌孕⊙绢^心領神會,忙不迭追上前攙著她,跨過一道道門檻,跟進了最里頭的花神堂。 目光瞟了瞟最上方立著的一個菩薩,她望了幾眼,臉上始終不見任何出奇神采。 再側眼看去,只見那唐香兒正領著穆子墨去隔著的祠堂里祭拜那送子觀音,清冷的面上此刻顯露出必恭必敬的誠意來。 求子?嘴角冷不防扯出抹弧度,她好笑地再瞅了那兩人一眼,心中暗自譏諷著,只怕這唐香兒也開始忌諱著她了! “沒想到她一個才進一個月門的賤人,就打著盤算想替王爺生個男娃娃了?”一道刺耳的女聲忽地傳入耳中,她一回頭,只見那李容兒不知何時又跟了上來。 心中有些反感地看了眼身前的女子,她索性背過身,對著佛象拜了兩拜后,徑自走向了佛像后邊的一個園子中 漫天的寒梅一片片落在地上,粉白的,彌漫出一陣沁人的芳香,直襲鼻中 只見遠處幾棵不知名的樹下,只見三兩對佳人成偶正低聲訴說著相互的愛意,郎才女貌,在這如沐的日子里,竟顯得如此地絕美! 嘴角恍然彎起,她望了望不遠處一棵略微高些的菩提樹,又朝身后的丫頭使喚了一聲:“你在這守著,我過去靜一靜?!?/br> 吩咐完,遂低著頭慢步走了過去。 頭上不時落下幾片菩提葉,透著一些新嫩的香氣落在了她周圍 目光中的冷漠與戒備這時完全松懈了下來,她朝旁看了幾眼,見人不多,索性歪著肩膀倚在了樹旁。 二月的天,縱然春季悄悄來臨,這漫天的寒氣卻依然不散,散落在肩處的發絲不時陣陣吹起,在風中肆意地舞動 冷風拂面,心頭不由生出幾分涼意,她皺了皺眉頭,腦子里一直盤算著初冉出走的時辰,若是順利,只怕已經在半路上好一陣子了!只是,這當天氣,不知給銳兒加了些衣服沒? 心中一時牽掛不已,她情不自禁伸出雙手扶著樹干,低眉琢磨著等會兒該如何脫身才是! 一面思索著,身子不由跟著腳下圍著樹干走了幾步,忽然大拇指處被一陣凹凸刮了一下,露出一小塊血跡。 右眉皺了下,她不覺望了眼那數干,目光觸及那枯老的粗皮,竟是再也回不過神來 只見兩個熟悉得刺眼的名字端端正正地被刻在上面,胸中麻木的情緒仿佛一下子被牽扯出來 “駱瑩瑩、穆子墨此生不離不棄?!笨谥朽貜椭厦娴淖?,她的心一瞬間又緊緊地懸起! 不離不棄,不離不棄不斷地念著這幾個字,她眼前卻出現了若干年前的那一幕,同樣是一個情人節,在一個傳說月老種下的樹上,她同樣癡癡地刻下了四個字:“不離不棄?!?/br> 如今,樓去人非,只怕那當時的心境卻都是相同的! “還記得它?”忽然,一個黑影罩住了她,倉皇抬頭,卻生是落進了一雙黑得不可探究的眼里。 穆子墨挑高了右眉,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右手緩緩伸出摩裟著那幾個深刻的字跡。 良久后,他的手滑過她的臉龐,勾勒著輪廓,似乎在確認著什么,又或許是試探,那輕柔的動作,直至顫進了她心頭。 目光騰地一下變得慌亂無比,想逃卻四處找不到出路,駱玉華怔怔地望著他,忽然有種隔了幾世的錯覺,心中最深的那根弦竟被輕易地挑起,踉蹌地退了兩步,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轉身急急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是害怕?卻更像是逃! 她不停地跑著,企圖以速度來麻木自己,直到一個聲音,將她又重新拉回了現實。 “王妃?!?/br> 腳下突然間如被定住了一般,她愣愣地轉過身,見是那丫頭,遂沉了沉嗓子,斂起萬分的驚恐,勉強囑咐道:“我到外邊走走,若是王爺或是有人問起,就道等會兒我自會回來,讓我先一個人靜靜?!?/br> 說完也不管那丫頭作何反應,又匆匆逃了出來 撥開了重重人群,她不斷地向前跑著,心中眼里都是那四個字以及穆子墨那張猜不透的臉! 怎么會,怎么會如此湊巧?心頭依然收得緊緊的,落下一片片恐懼與不安 人生如夢幻,無論何事物,受已成念境,往事不復見。性月恒明,寓意佛性如月亮,明亮興輝永照;腦中騰地出現一句話,那是方才跑出來時,一名方丈擦肩而過時,吶吶念的話。 她不知道那話是不是對她而說,只是,此刻心里卻如受了莫大的震撼,久久理不出頭緒。 這就是命運,誰都逃不過,沒一個人能躲過,即使是裝鴕鳥把頭埋進沙子里,也只是自欺欺人。 空郊孤寺,涼風習習。 不知不覺中,她跑出了寺廟,一直向東跑去,風颯颯地吹過她的臉,那張白得如梔花的面上,除了驚撼,只留下無措,直到 “你這是趕著上哪兒去?”一道陌生地聲音突地傳入耳中,她的胳膊轉而被拽住。 迷茫地抬起眼皮,她癡神地瞅向眼前熟悉的那張臉,一時竟分不清究竟在何處。 見她如此,穆子祥皺緊了眉頭,深瞳閃爍了一下,牢牢地打在那張恍惚的臉上。 “蘇雨寧?”迷茫地張了張唇,她呆呆地望著這張看了十年的面孔,心中方才涌上的激動又翻騰起來,齊齊積聚于胸間,壓迫著她的呼吸。 聞聲,穆子祥又是驚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望著她,一時滿眼困惑。 這是他第二次聽這個名字,還記得上一次聽她第一次喊他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心中騰地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就仿佛……仿佛他們熟悉了很久一般,竟有種異樣的親切感。 這么想著,眼中的復雜與探究更是加深了幾分。 “真不巧,竟然在這遇上了祥王爺?!辈坏揭豢?,她轉而又恢復了清冷的臉色,目光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方才沉痛思念的眼神轉而之間忽然被陌生和刻意的距離所替代,他愣神望了她一會兒,只見那雙清目中早已沒有了那種似曾相似的依眷。 竟是個謎一樣的女子!微微定了定神,他懶懶地抬起眼皮,也隨之換上了一貫玩世不恭的面孔。 “不知弟妹這么匆匆倒是趕到哪里去?”右眉一挑,拽著她的手倏地放開了,不著一絲邊際…… 右手腕上的溫度驟然變冷,她恍惚了一下,遂眼珠轉了轉,飛快地掩了面上的失神,遂假意十分著急的模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過是來時遺了件東西,這會兒正找著?!?/br> 說完甩了甩袖子,低下頭掃了四周一眼,換上了一臉虛偽的客套,心中卻是一陣著急,巴不得早點結束這場意料之外的對話。 蹙眉望了那張淡定的臉龐一眼,穆子祥右手中不知何時捏了把扇子,擺弄了幾下后,正欲出聲,卻不料被她搶在了前頭。 “我看這天色也不早,如今離那寺廟還有一段路,祥王爺還是盡早過去吧,駱瑩瑩在這兒就不耽誤您時間了?!?/br> 客客氣氣地朝他彎了彎身子,她慌忙轉身繞過了他,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深邃的模樣冷不防多了幾分笑意,穆子祥緩緩旋過身,看著那道人影匆匆掩于人流中,嘴角的笑意漸漸深了幾分。 每次見到他,她倒真如見了瘟神一般!那副刻意壓制的著急樣,在他眼里,卻是越發的詭異。 忙不迭快步走了些許路后,見后面沒有了動靜,這才隱在一處角落,轉身看了那原來站著的位置一眼,只見那處已沒有了人。 幸好他沒有跟上!懸著的心微微落下了一些,她抬頭看了四周一眼,略微一沉思,忽然又朝著與剛才所走方向完全相背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每走兩步她便時不時停下來佯裝問路,實則又繞了條大街,這么一路走走停停,折騰了大約一個時辰后,她這才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十分體面的鋪子里,草草付了幾錠銀子后,這才雇上輛十分不起眼的馬車,并故意將隨身穿著的外袍燒干凈了,就連頭上插著的簪子也全收好了藏進了袖中,待一切準備妥當后,這才身著一件原本穿在里頭的灰色棉布衣裳鉆進了馬車內。 “先去離城門最近的驛站.“匆匆囑咐了一聲,她遂將馬車上的簾布拉緊了一些。 一路上,馬車不時地顛簸一陣子,將她那顆浮躁不安的提高到了極點。 不知那冉兒如今有沒有到城門,可有人跟蹤?銳兒也不知哭鬧了沒有? 心上的擔憂不時攪亂著她的神經,坐在馬車里,她只恨不得能插翅飛出去趕緊見到她們! 正憂心著,忽然馬車停了下來,隨后外面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沒有人聲,卻像是層層疊疊的腳步聲。 心中暗自一驚,她急忙挑開了一角的簾子朝外一瞧,只見外頭幾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包圍了馬車,那趕車的人早已嚇得瑟瑟發抖。 該死,不偏不巧的倒是給她遇上這半路搶劫的賊人了!低罵了一聲,她眼珠轉了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緊了些。 眉頭瞬間擰成一團,她偷偷觀察了一下外面的形勢,左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快速從袖子里取出了一些珠寶重重扔了出去,定了定神道:“你們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些生計的銀子,這些都給你們?,F在,是不是該放我們過去了?” 目光的懼意微微壓下去一些,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耳朵生是豎起,緊緊地聽著外邊的動靜。 一陣珠寶落地聲后,外面的人顯然遲疑了一下,卻硬是不見任何人彎下身揀那些珠寶。 面色猛地一變,她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也許。他們要得不是這些! 清目死死地注視著外邊的一舉一動,心中的猜測越來越得到證實,只見守在外邊的趕車人哆嗦著,身子不斷地往里縮去。 “你們要得是什么?”刻意將滿腔的恐懼吞進肚中,她緩緩開聲道,一面雙手死死地交疊在一起。 這是她緊張的信號,每當心中忐忑不安或是不知所措時,她便會反復地搓著兩手,以此來平復那顆恐懼焦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