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秦瑄本人是從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天命之說的,大乾朝從開朝以來就沒有皇族人相信,上有好下效仿,整個大乾朝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都不太感冒,興許也是因為這里朝廷外還有隱形的武林,武道昌隆,實力為尊,也導致了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都心性強悍,不會輕易將命運寄托在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天命上。 巨型的船隊揚帆離開了港口,航道直接轉向金陵方向,船速極快,顯示出了船上人并不平靜的內心。 容昭從船內出來,看到站在船頭的秦瑄。 碼頭上發生的事情她也聽到了,她是打心底嗤之以鼻,卻也知道,這種事情對古人的影響有多大。 不過,在她看來,秦瑄應當不會相信才是,他是個骨子里充滿了天馬行空的不羈因子只在表面上維持了正統沉穩的人,況且實力到了他那個地步,隱約也能觸摸到天地的規則,不可能輕易被一塊刻字的巨石影響了心境才對。 她并不想上前打擾他的沉思,然而秦瑄已經發現了她,向她招了招手。 容昭走了上前,充滿水汽的風迎面吹來,透著絲絲寒意,容昭并不習慣運用內功御寒,沒有防備之下,當即打了個寒戰,秦瑄見狀,忙將身上的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容昭肩頭,他倒是習慣隨時運轉內功,因而并不冷,帶著披風只是習慣而已。 “昭昭對金陵之事怎么看?”秦瑄問道。 他語調很是隨意淡然,仿佛和容昭討論的只是“今天吃什么”這樣平淡日常的話題。 容昭斟酌了一下,不知道這個話題自己能不能接下去,不過轉念一想,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但她實際上從秦瑄這里聽到的朝政已經很不少了,早就不差這一樁了,現在才想著避諱,也太遲了,退一萬步說,秦瑄將來會翻臉清算,難道自己就怕了對方? 秦瑄也看出了容昭的顧忌,居然笑了笑,安慰道,“無事,那‘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其實只是個約束野心者的幌子,咱們秦家的男人可不怕自己的女人有本事,你盡管說就是?!?/br> 容昭搖頭道,“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我相信皇上心里已經有數了,別說這奇石示警多么不靠譜,明顯就是有人在作死,就算是真的,憑皇上的本事,還不能‘扭轉乾坤’嗎?” 秦瑄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朕?!?/br> 容昭認真地道,“我并不是信口胡說,只看這些年大乾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都是皇上的功勞,如今國庫富足,民間安樂,更兼百姓能吃飽穿暖,有足夠的田地耕種,邊境兵強馬壯,鄰邦也不敢來襲。我以為只皇上這一朝,大乾至少還能有近百年的鼎盛日子,如今唯有一個南疆出了問題,但即使和南疆對上了,以大乾現在的強盛國力,該害怕的也該是南疆才對,我實在是想不出大乾還能發生什么影響到國運的大事?!?/br> 秦瑄面色溫和,伸手將容昭耳旁一縷被吹到臉上的青絲抿到了耳后,“是啊,昭昭看得很清楚,這奇石示警,未必能給大乾帶來大的動蕩,朕并不擔心它是那些妄圖顛覆大乾的人的詭計,解決這塊石頭并不麻煩,只是,朕擔心的是……” 秦瑄頓了一下,容昭下意識地接口,“南疆?” 秦瑄笑道,“知我者昭昭也,正是南疆,朕擔心的是,南疆戰事將起,對方會以這塊巨石為借口,指責大乾受天譴,借此來動搖我們的軍心,從而打擊大乾!” “那這次奇石之事,說不定就是南疆人做的手腳呢?”容昭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 秦瑄猛然一愣,他看著容昭,半晌,他臉色微變,吐出了一個名字,“那緹?” 容昭這才想起來,之前喬清池就說過,南疆國主那緹到了隱名埋姓出現在了江南! 金陵,可不就是在江南的范疇? 如果真的是那緹在金陵埋下的巨石,那么,那緹身為南疆國主,在金陵又埋了多少釘子?而他能縝密地埋下巨石,完全可以多埋一段時間,等大乾和南疆摩擦升級時再出現,豈不更有影響力?又為什么要在此時傳出奇石預警的消息,在皇上南巡的當口——除非,他有比引導兩國戰爭輿論的重要的事情要解決,比如說,引誘秦瑄前去金陵,設下埋伏,重創甚至刺殺秦瑄! 容昭能想到這些,秦瑄自然也能想到,容昭當即道,“皇上,我們可以派人先行一步試探,皇上還是不要冒險了!” 秦瑄卻搖了搖頭,“朕了解那緹,若真是他做的,那他就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區區幾個試探的人,絕不可能讓他露出馬腳,朕若是不現身,是破解不了這次麻煩的?!?/br> 秦瑄說著,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了,“朕之前沒有將那緹放在心上,是以為那緹不能習武,總有滿腹智謀,也難以施展,可如今看來,難道他的身體好了?不管如何,朕必須要去一趟金陵!” 容昭知道秦瑄已經下定了決心,便沒有再勸,左右她是要陪著走一趟的,秦瑄手中有藥玉,她有靈泉,只要不是一擊斃命,她都有把握秦瑄不會死,何況秦瑄本身就是宗師級高手,世間已經幾乎沒有敵手! 船行了幾日,秦瑄又收到了秦昊的飛鴿傳書,秦昊也覺得金陵的事情有蹊蹺,讓他前往金陵一定要小心! 船連行數日,路過沿途好幾個原本計劃要視察的城市也沒有停留,直奔目的地金陵,行了五日,這天傍晚,到了金陵城碼頭! 船漸漸靠近碼頭,碼頭一片燈火通明,金領知府早就接到了消息,原本他只需要在皇上路過金陵時前去拜見便可以了,但如今出了這等大事,他已經不想自己能保住烏紗帽了,只希望這最后一件差事辦好了,皇上能饒了他全家大小的命,因而幾夜未曾合眼,陀螺似的連軸轉,生怕把迎接皇上的差事辦砸了。 龍舟收了帆熄了火,逐漸靠近碼頭,越靠近碼頭,水流越急,已經拍起了小小的波濤,秦瑄耳中忽然一動,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提氣向緊跟在他身后的輪船上的禁衛軍們長喝一聲。 “水下有動靜,注意!” 話音未落,那水中輪船四周的區域忽然冒出了一層人頭,這些人潛入深水區,利用水流隔絕了動靜,這才能在靠這么近,每艘船四周都有上百人,將五艘輪船圍住,弓箭如雨般射了出來! “篤篤篤——” 一長串又急又狠閃著寒光的箭射了出來,有的深深地沒入了船舷上,有的去直朝人射去! “有刺客!”葉俊卿大喝一聲,聲如雷吼,四艘船俱聞,原本平靜的場面仿佛被砸進了一塊巨石,濺起了千層浪! 剎那間,人體破水的聲音,弓箭的刺耳尖嘯,刀劍撞在弓箭上的悶響,水波被拍打的嘩啦聲,中箭者的痛哼,船上士兵忙而不亂的步伐,各種聲響交織成了一片。 咫尺外的碼頭,金陵知府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他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甲板上的士兵也不是善茬,揮起長劍一掃,便掃下了一片弓箭,將自己四周維護得密不透風,更形成了一個水潑不進的包圍圈,將秦瑄等人嚴嚴實實地護在其中。 龍舟上除了秦瑄、容昭以及伺候他們兩人的奴仆外,如趙云袖,楊奕、趙桐、喬清池等人也在此處,另有幾名禁衛軍頭目領著各自小隊的士兵,葉俊卿卻在另一艘船上指揮其余四艘裝滿士兵的輪船。 那些弓箭來得太快,連綿不斷,而船上人的精力到底有限,眼看著士兵已經開始有人中箭受傷,秦瑄站了出去,容昭本就因為要準備下船,沒有回房,和秦瑄待在一起,此刻一把掀開了戴在頭上的幕離,拔出秦瑄遞給她的長劍,想也未想,緊跟著走出了艙門,理所當然加入了拒敵的隊伍中! “昭昭,小心!”秦瑄只來得及叮囑容昭一句,他的功夫非同凡響,長袍一拂,一丈內的長箭便紛紛落地,如此連續拂動,竟無一支弓箭能夠近身!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來得太快太急,但秦瑄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并不顯得慌亂。 那邊葉俊卿已經按照路上商量好的,指揮一部分水性出眾的士兵下了水,和水中埋伏射箭的人廝殺起來,幸虧秦瑄有先見之明,這次跟隨的士兵多半都會水,下水的那批更是各種好手,堪堪和下面那些人打了個平手,可現在并不是在做君子之爭,而是生死之斗,只有你死我活這一道選擇,于是無不拼盡全力,這一場廝殺無聲而慘烈,鮮血的腥味很快便彌漫了這一塊水域,在僅剩一點余暉的傍晚將水面染成了鮮艷的紅色! 容昭經過長時間調教,本身也有一定武力值,身手還不錯,至少還是能擊退射向她的那些弓箭,然而就在她擊退了一波進攻,回頭一瞥間,竟發現一道雪樣的寒光直射向秦瑄,無聲無息,竟連半點殺氣也無,如果不是她無意中瞥見的話——而秦瑄此時正揮起長袖,虛空印向尚未有己方士兵沖上去的船尾! “轟隆”一聲巨響,船尾的幾個人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便齊齊喪命,也制止了這些明顯箭術高超的人射向葉俊卿的暗箭! 但他的背后,卻不得不露出了一道細微的破綻,大部分武林高手都發現不了,然而此刻,發現這道破綻的是一名和他同樣境界、功力只比他稍弱的宗師! “小心!” 容昭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可她的劍蘇日安快,卻遠不及對方,那道在不久前皇宮的深夜里她曾親身領教過的宗師一劍! 快如電,瞬息及至,渺如云,捉摸不定,眼中看見,身體的速度卻已經到了極限,依然沒能追上,容昭咬了咬牙,低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