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興許是先帝時諸皇子爭斗得太過慘烈,以至于先帝不僅子嗣凋零,青史上的名聲也不大好聽,當今登基后,分外愛惜自己的子嗣,哪怕是一位公主,都得到了充沛的父愛,更別提二皇子秦釗是當今皇上唯二的兒子之一了! 物以稀為貴,什么東西,稀少了都金貴,何況是人! 高位妃嬪們都是陪著秦瑄走過不少歲月的,多多少少都明白,就沖著二皇子,秦瑄也不大可能會重罰羅昭儀,所以,在新人們都以為羅昭儀難以翻身后,這些高位妃嬪們卻不約而同地采取了默然旁觀的方式,竟沒有一人,選擇在這時候對老對手落井下石,就連恨毒了羅昭儀的安貴嬪,也完全不敢在這時候動手! 羅昭儀也完全不掩飾自己就是來找茬的目的,不待皇貴妃說話,環視一周后,在一片靜默中,直接走到了容昭面前,揚起了下巴。 “怎么?還要本宮請你起來嗎?” 再一次被下了面子的皇貴妃只覺打心底涌起一股無奈,實在不知道拿這個羅昭儀怎么辦了。 所有人都看向著容昭,除了對容昭心存善意的人略略為容昭緊張外,其他人都等著這個傳說中張揚囂張不下于羅昭儀的皇上新寵奮力反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容昭痛快地站了起來,看著羅昭儀,甚至還勾唇笑了笑,卻是毫不猶豫地走出了自己的位置,向羅昭儀一擺衣袖,作了個“請”的手勢,行動間十分瀟灑自然,沒有一絲遲滯不甘的表現,讓緊盯著她的人十分失望! 羅昭儀挑了挑眉,顯然也沒想到容昭這么爽快,不過她可不管容昭有沒有陰謀,她的挑釁,也絕不止就這一步。 皇貴妃按了按額角,已經不復方才的得意滿足,沉聲道,“本宮先前聽說羅meimei病了,需要靜養,故而沒下帖請meimei,想不到meimei已經痊愈了,倒是本宮消息不通,委屈了meimei。只是meimei畢竟是三品昭儀,坐在那里像什么話?來人,給羅昭儀設座!” 皇貴妃難得這般態度強硬,她也不是專門為容昭解圍,只是若真的讓羅昭儀當著自己面把容昭逼離了座位,容昭比羅昭儀分位低,還情有可原,她身為堂堂皇貴妃,被羅昭儀這么打臉,那掉威信的可就是她了! 她以前看在表哥的面子上還稍稍容忍羅昭儀的跋扈,如今羅家已經完了,羅昭儀憑什么以為她堂堂皇貴妃位同副后,會怕她一個小小的昭儀? 皇貴妃這般干脆利落地吩咐,也沒給羅昭儀留臉面,但詭異的是,羅昭儀居然也沒有提出異議,極冷靜地在皇貴妃新安排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垂著眼皮,竟再也不看任何人! 坐在兩側冷眼旁觀的賢妃和德妃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深覺奇怪。 容昭見狀,也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坐好,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好了,既然大家都來齊了,本宮宣布,芙蕖會正式開始?!被寿F妃一錘定音。 下面已經有人迫不及待了,皇貴妃話音剛落,便有人急急問道,“娘娘,不知皇上來不來參加宴會?” 皇貴妃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哦?你是……寧美人?皇上日理萬機,他的行蹤,又豈是我們后宮之人可以過問的?meimei縱是望眼欲穿,也須知春天早已過去,還請慎言?!?/br> 想是因為羅昭儀突然攪局的原因,皇貴妃心中還存著氣,話說得自然不如剛開始時客氣,暗諷寧馨‘思春’,容昭就見那寧馨一瞬間臉紅得滴血,一臉羞惱萬分卻不能頂嘴的憋屈樣,心頭便猶如三伏天吃到一大杯冰激凌——任誰被人用惡毒得恨不得凌遲的眼光瞪了半晚上,看到對方倒霉,心頭也會爽快無比的! 所謂的芙蕖會。當然不是吃吃喝喝這么簡單,芙蕖會最重要最核心的環節,是才藝展示! 容昭早已打聽過,皇貴妃宣布開始,就意味著眾人進入了才藝準備階段,如果皇上感興趣,通常就在這個環節出現,眾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表現自己的好機會。 可惜,今日據說皇上要處理緊急政事,沒有空前來散心,于是雖然眾人都給皇貴妃面子來參加芙蕖會了,但用心準備才藝節目的卻著實不多,大多數人都是懶懶散散,應付了事,只恨不得將自己的才藝底牌藏著掖著,只待下一次皇上駕臨時再一鳴驚人! 容昭也不會做出特立獨行的事,再察覺到有數道不善的目光關注她時,她更不可能高調了。 才藝展示是按照位分高低排行的,皇貴妃自然不必屈尊親自下場,賢妃敷衍地寫了“芙蕖盛宴”四字,端凝秀麗,德妃寫了一首應景的詩,還算朗朗上口,不過明顯是事先準備好的,其下羅昭儀未曾準備,安貴嬪善舞,只是舞跳給皇上看那是情、趣,跳給一群妃嬪看,那就是自降身份了,故而安貴嬪也推辭了,輪到寧嬪,寧嬪作為新人,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推辭了。 寧嬪選擇了畫畫,筆墨揮灑,很快便完成了一副水墨菡萏圖,因時間倉促,也談不上無比精妙,但也將菡萏的神韻凸顯了出來,且與今日的宴會主題十分契合。 寧嬪在這種場合畫菡萏,自然也是討好皇貴妃的意思,至少皇貴妃收到了她的心意,很是滿意。 “寧嬪meimei果然才華橫溢,我等自嘆弗如?!?/br> 寧嬪謙虛地福了福,“久聞皇貴妃娘娘才高八斗,meimei實為班門弄斧,不值一提?!?/br> 皇貴妃笑道,“你倒是謙虛謹慎的性子,很好。下面輪到璟婕妤meimei了,不知璟婕妤將展示何種才藝?可還是吹笛子?” 容昭自知無法推辭,聽到皇貴妃的調侃,大大方方地一笑,道,“皇貴妃娘娘真是慧眼如炬,meimei出身一般,那些琴棋書畫的高壓才藝實在是無從學起,便只會一些民間小把戲,博人一笑耳。只是上次meimei已經表演過了吹笛子,為了不讓jiejie們絮煩,meimei這次便換一個吧?!?/br> 皇貴妃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哦?” 容昭笑道,“其實也并不多麻煩,請給我盡量多些不同形狀大小的瓷杯碗碟即可?!?/br> 容昭的要求很是新奇,雖然很多人在心中嘀咕她“上不得臺面”,然而畢竟都是年輕輕的姑娘,好奇心旺盛,皆安靜下來,等著看容昭的“小把戲”。 很快,便有宮女送來了十多個大小不一的瓷碗。 容昭將它們按照大小排列好,雙手各拿了一支筷子敲擊碗沿,發出了悅耳的脆響,其余人眼也不眨地看著她,也不知她葫蘆里賣什么藥。 開始時,那悅耳的脆響只是斷斷續續,有一聲沒一聲,顯得凌亂沒有章法,許多人都皺起了眉頭,然而,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精通音律的小主忽然驚異地低呼一聲,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側耳傾聽—— 那凌亂的脆響仿佛被一把無形的梳子梳順了,不再雜亂無章,變得流暢優美,慢慢地,越來越婉轉悠揚,仿佛泉水流瀉,春花綻放,仿佛竹林瀟瀟,清風徐徐,聽在眾女的耳中,分明是一支聞所未聞的雅致小調。 在座的女子,最低身份的也是出身官家,沒有不受過嚴格教育的,大約只有容昭,因為生母早逝,繼母打壓,才沒有學到一些當今女子立足所需的才藝,就是容曦,也有她那個青樓花魁出身的母親教導,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所以,一個個的藝術修養是很拿得出手的,欣賞一支小調自是不在話下。 這樣一種聞所未聞的奏樂方式,這樣一支意境悠然的雅調,很多人看容昭的眼神微微有些變了,本以為這是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人,可聽了這支小調便能明白,不是天性灑脫悠然的人,彈奏不出這樣清風明月一般的樂律,不是天性聰慧的人,也創不出這樣一種別致的奏樂方式。 難道,皇上喜歡她,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貌,還有她的頭腦和心性? 容昭很快便敲完了一支曲子,放下了筷子,揉了揉手腕,滿場依然寂靜,眾人各懷心思,卻都沒有反應過來。 皇貴妃首先長出了一口氣,“meimei總說自己只會一些小把戲,可光憑這支小調中透出的意境,便知道meimei其實胸有溝壑了?!?/br> 容昭無所謂地笑笑,她并不介意旁人窺見她的真實性情,很多時候,因為知曉從而畏懼,如果旁人一直以為她只是空有美貌卻沒有大腦,那么向她下手便會肆無忌憚,反正篤定她沒腦子反擊;可如果別人知道她并不好惹,那么,在下手之前,總得顧忌一下,能否害到她,會不會被報復回來。 她跟羅昭儀看似沒腦子地對上,只是為了轉移眾人的注意力,讓人對她稍微忽視一些,可不是讓人輕視她,況且,如今羅昭儀已經倒了,不管有沒有她的動作,眾人都會留一點疑慮在她身上,既然做沒做都讓人忌憚,何不干脆讓人加深忌憚以至于不敢輕易出手? 容昭的才藝不算驚艷,但十分新奇,相比之下,后面眾人的表現就中規中矩多了,這也就意味著很不出彩,因此到才藝展示結束后,不出意料地,讓容昭奪得了頭籌,而眾人也是首次統一意見,有志一同地默認了。 這次芙蕖會,因皇上沒有駕臨,稍顯平淡了些,眾女有十分力氣也不過出了五分,羅昭儀的出現,只是掀起了一朵浪花,而容昭則是個小小的意外,總而言之,沒有精彩不斷,但也總算順順利利地落幕了。 眾人陸陸續續地離開水榭,基本上都是按照分位高低行動,容昭便夾在了隊伍中,走到廊橋中間時,容昭忽然覺得后背寒毛直豎,一種詭異的預感遍布全身,可惜這種預感來得又急又快,容昭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身后一陣大力推來,她被推得一個踉蹌,撞在廊橋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傾落下去—— cao,有人事先弄斷了欄桿!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