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不是?!泵戏鎏K溫和道:“臣記得,應該是叫什么丹什么的......” 沈薇頓悟,“丹霞殿?!?/br> “對對?!泵戏鎏K點頭道:“就是丹霞殿?!?/br> 沈薇驀地有些不好意思,“丹霞殿好多年前就被改建了?,F在是書閣,堆放些平素里不??吹臅??;噬嫌袝r候帶本宮進去過,本宮也偶爾翻閱翻閱,都是些詩經和民間故事?!?/br> 孟扶蘇凝眉,訝道:“原來是這樣???” 沈薇點點頭,指著前邊道:“這就到了正陽宮了。對了,使臣大人,皇上給本宮說起過,孟氏和皇室的牽扯,本宮想問問大人,你知不知道七年前孟氏滅門,是何人所為???” 孟扶蘇聞言,猛地頓住腳步,面色陰沉的看著沈薇,一字一頓道:“臣敢問皇后,為何這般相問?難道,皇后知道些什么?” 沈薇頓覺寒意繚繞,確切的說,是殺意! 沈之書也覺得氛圍有些不對,忙將沈薇擋在身后,干笑道:“孟兄何出此言?小薇才進宮,怎么可能知道孟氏滅門案呢?再說,孟氏滅門的時候,小薇才十歲?!?/br> 孟扶蘇緩緩收起臉上的寒意,面無表情道:“臣失禮了?;屎竽锬?,咱們還是去正陽宮等候皇上吧?!?/br> 沈薇在心里咬咬小指,默不作聲的轉頭默默往回走著。 說起來,孟扶蘇反應這樣大,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慘遭滅門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心中釋懷不去的痛。背負著這種痛楚,這個孟扶蘇還沒長成心理扭曲的報仇狂,已經很是不容易了???,但凡知道了自己仇人是誰,還能忍下滅門之仇,坐下來和對方心平氣和的做好朋友,肯定是不可能的。一劍扎進仇人的要害,那都是便宜了仇人。 沈薇心境略復雜。 她認為,瑾洵不惜讓寸步不離身的秦焱跟著孟扶蘇前去平亂,絕對不僅僅是賣給南朝個人情那么簡單。調查孟氏滅門的人是秦焱,瑾洵這么安排,是不是...... 想到這兒,沈薇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真的如同她想的那樣,那就把瑾洵想的太壞了。雖然瑾洵對戚太后確實有怨氣,真的要借刀殺人,那還是她認識的瑾洵嗎? 沈之書看沈薇的模樣,心中很是擔心。自小到大,他還沒見過自己的小妹這個樣子過。他抬手,輕輕拍拍沈薇的肩膀,靄聲道:“你沒事吧?” 沈薇勉力笑笑,搖搖頭回道:“哥,我沒事?!?/br> 沈之書很是擔心,卻知道沈薇不是個聽勸的,只好回道:“要是自己呆在宮里悶得慌,就讓荔枝進宮陪你。哥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br> 沈薇搖搖頭,裂開嘴道:“我真沒事。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好了,到了,快進來,我讓侍茶給你們泡茶喝?!?/br> 寶蝶她們遠遠聽到沈薇的聲音,忙跑出來迎接。 沈薇吩咐寶蝶去準備點心,又吩咐侍茶去泡茶。拉著沈之書進殿坐下,自己也坐下。 和靜的殿中香爐燃著檀香,明亮敞快的讓人心情很好。 沈薇深深吸口氣,對孟扶蘇道:“大人也嘗嘗這茶吧?;噬险f,這茶名喚碧湖春,是碧湖縣的貢茶?!?/br> 孟扶蘇點點頭,面色倒也緩和不少,好像剛才沒有聽過沈薇的問話,情緒很是平淡。 “在南朝的時候,就聽過碧湖縣,說是以茶聞名。倒是一直沒有口福品嘗過?!?/br> 沈薇心中有事,應付的很是乏力。沈之書看在眼中,便在中間打圓場,將話題漸漸岔開,往別的話題上引。 沈薇自知老哥這是給自己撐面子,不好意思的垂垂頭,開口道:“也不知道太后叫皇上去是有什么事情?!?/br> 沈之書才想安慰兩句,寶蝶就帶著婢子們進來,將點心放置在桌上,退到旁邊垂首立著。 沈薇扶扶額,道:“寶蝶,我回來的路上,有給國舅帶的東西,你去內殿幫我娶過來。是個黑色的匣子,可莫要拿錯了?!?/br> 寶蝶唱諾,帶著兩個婢子退下。 沈薇趁著寶蝶退下去的空檔,開口道:“寶蝶是太后的眼線,待會兒,你們談些風花雪月的無妨,切不可說起朝政什么的?!?/br> 沈之書和孟扶蘇對視一眼,明了的點點頭,“記下了?!?/br> 寶蝶拿來的黑色匣子里,是沈薇路上稍帶回來的點心。離開隴東的時候,長戈親手做的,說是為了答謝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做的長壽糕。沈薇不喜歡吃花生做的糕,想起來沈之書喜歡花生口味的,就想著送給沈之書吃。也正好支開寶蝶,囑咐聲沈之書和孟扶蘇二人,說話注意些。 ☆、第21章 寶蝶端著黑匣子回來的時候,沈之書正和孟扶蘇二人戳著籠子里的畫眉鳥。 沈薇接過匣子打開,隨手掰塊花生糕捏著撒進鳥籠子,畫眉精明的瞅瞅,雕啄著?;ㄉ@進蔥蘢的枝葉里去了。 沈之書頗有些埋怨的看著沈薇,“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把它給攆走了?”說罷,還吹吹半掩著籠子的樹葉,往陰影里又瞅了瞅。 沈薇咯咯地笑,“哥,這畫眉可怕人著呢。侍茶拎過來好些日子,我就沒見它從里面探出頭來過。你這是臉大,今個兒竟然把它戳了出來?!?/br> 沈之書聽罷,很是受用。理理袖子轉回去坐下,道:“誰讓你老哥天生就有招蜂引蝶的本事的?”說著捏起桌上的糕,問道,“這就是你給老哥的東西?”細看一陣,欣喜道:“花生口味的?” 孟扶蘇彈彈掉在身上的鳥毛,道:“沈兄竟然喜歡花生口味?” 沈之書點點頭,正想回答,忽聽外面朱無庸的聲音響起,甚是焦急的模樣。 “孟大人,快走吧?;噬厦厥绦l在昊城南門等著您呢?!敝鞜o庸踩著踩著門檻進來,焦急道:“再不走來不及了,太后在福宜齋和皇上起了爭執,國舅正兩邊為難呢,讓小的快點過來告訴您。晚些,只怕出不了這個宮門了?!?/br> 沈薇拿著糕的手一抖,忙將糕往匣子里一扔,扯著孟扶蘇和沈之書就往外走。 “孟大人,太后那里皇上會應付的,您快些跟我走?!鼻澳_才踏出殿門,她忽然腳步一滯,轉頭看著侍茶,道:“給我看著,我不回來,誰都不許踏出正陽宮一步?!?/br> 她這話言下之意,自然是讓侍茶看好寶蝶,不要讓她出去通風報信。 帶著沈之書和孟扶蘇出來皇宮,沈薇切切的囑咐道:“從這里一路往南走,就是昊城南門了。孟大人,快走吧?!?/br> 孟扶蘇千想萬想,怎么也想不到為何會這樣。本來,他一大早接到皇上的旨意進宮,是抱著能見到戚太后的心思,誰知,看樣子,戚太后倒好像要對自己下殺手。 沈薇見他遲遲不動,焦急的扯過沈之書,道:“哥,我得回去看看皇上怎么樣了。孟大人就交給你?!?/br> 說罷,腳一跺,轉身往回跑去。 從宮門口往福宜齋,有大段路要走。平日里瑾洵總是對沈薇三句離不開教條,什么走路要穩重,什么行事要襯得上皇后的身份。沈薇本來就不顧及,眼下一急,就更是顧不得了。 巡邏的侍衛們目瞪口呆的看著腳底生風的皇后,跟木頭人似的忘記繼續巡邏。直到沈薇跑走,留下不小心蹭過的小樹丫左右搖晃,領頭的侍衛才把侍衛們的頭錘個遍,怒道:“看什么看?都沒見過皇后娘娘嘛?!” 福宜齋外靜悄悄的,聽不到半絲喘息聲。守門的小太監慵懶的站在太陽底下,臉上沁著些細汗,無精打采的掃掃浮塵,忽然被大殿里的怒吼嚇得打個激靈。 沈薇腳底生風似的由遠及近飛奔過來,小太監這還沒晃過神來,就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下意識隨著人影望過去,沈薇前腳都踏進殿門去了。他這才哆嗦著抖了一嗓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到!” 可他這嗓子喊的實在太慢,沈薇的腳又實在太快。 殿中的人聽到小太監這嗓子的時候,沈薇已經站在瑾洵身后了。戚夢白絕望的拍拍腦門,皇后娘娘哪里都好,就是這個急性子,實在不敢恭維。 這不是亂上加亂嘛! 沈薇愣愣的站在寂靜的大殿里,只覺得周身圍著股森然冷氣。再看戚太后和瑾洵的臉色,慘白的慘白,鐵青的鐵青。眼角瞟到站在角落里的戚夢白,戚夢白哭喪著張臉望著她。 她咽咽吐沫,絞著衣角吶吶道:“太后娘娘金安,嬪妾,嬪妾......” 戚太后面色鐵青的看著她,攥著的手指節泛白,厲聲道:“哀家沒有召皇后,皇后突然跑進哀家的宮里,公然藐視哀家嗎?!” 沈薇嚇得一哆嗦,吶吶道:“我,我……” “母后就不要尋薇兒的錯處了。今日,母后是看兒臣不順眼,不必牽扯旁人進來?!辫疤ち艘徊?,話鋒一轉,道:“孟扶蘇是我帝朝孟氏宗家的世子,我不會讓母親再次對他動手?!?/br> 戚太后茫然看著瑾洵,半晌,扯出個痛苦的微笑來,“好好,哀家的好兒子!倒是為了旁人責怨起自己的母后來了。哀家的苦心,皇帝你永遠都不明白,哀家這么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像是忽然失去支撐,戚太后轟然坐在地上,將面前的香案‘嘩啦’推到,恨恨道:“滾。給哀家滾出去!” 瑾洵抬手試試臉上嘴角,緩緩往后退了半步,拉過沈薇的手,緩緩道:“走吧?!?/br> 沈薇怔怔的望著瑾洵半晌,還沒說出什么話來,就被瑾洵拖拉著往外走去了。 戚夢白小心往后兩步,心道:皇上都跑了,我也不必留在這里了,還是趁早開溜為好。他小心的退出殿門,舒了口氣,摸摸額頭,已經滿是汗水。 長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戚太后動怒。這個同父異母的長姐,實在讓他害怕。若論女人中最擅運籌帷幄的,當屬戚太后。他今天是真真信了。 想起方才在殿上,瑾洵那翻陳詞激烈的詰問,戚夢白也覺得陣陣發寒。沒想到戚太后毫不猶豫的全都承認了。 孟氏的滅族,竟然真的是自己的jiejie,當朝的太后所為。 戚夢白抬眼打量打量福宜齋的院子,只覺得此處戾氣頗重,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瑾洵拉著沈薇離開福宜齋,徑直往書閣去了。 沈薇知道,瑾洵每當不開心的時候,除了躲起來釣魚,就是窩在書閣看書了。眼下,瑾洵來書閣,想必是心中受了極重的創傷。她靜靜地跟著瑾洵,默不作聲的看著他蒼白的臉。 書閣年久失修,門窗有些殘破。 不過,這里是皇宮,沒有十分殘破的地方。 沈薇小心的扶著瑾洵坐下,望望塵埃四處飛揚的書閣,書架上的書籍大多上了層厚厚的塵土,沈薇寸步不離的守著瑾洵,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 良久,風拂過,吹得門窗咯吱幾聲。 瑾洵忽然跳了起來,定定的望著發出響聲的地方,凝視片刻,忽然道:“沈薇?!?/br> 沈薇駭了一跳,忙回應道:“我在,皇上?!?/br> 他收回目光,望著沈薇,堅定不移道:“朕要逼宮?!?/br> 沈薇縮著身子往后靠了靠,木道:“逼什么宮?”沉默陣,忽然醒悟的驚叫,“逼……宮?” 她跳起來,顧不得思考。 “皇上你可想好了,現在朝臣中沒有我們一兵一卒。秦焱又被你吩咐跟著孟扶蘇去尸骨密林平亂,戚夢白雖然是皇舅,可兵權是在太國仗手中。你以為逼宮會有幾分勝算?” “朕想過了,就算是失敗,朕也要做。更何況,朕還有陳閣老麾下五萬蒼狼軍,熟勝屬敗,尚未可知呢?!?/br> 沈薇默不作聲的望著瑾洵。 她確定,瑾洵是被氣昏了頭,才會說出這種不計后果的話來。 書架上不知怎么,‘啪嗒’掉下本書,在靜極的書閣里叫人心中一震。 瑾洵忽而頹敗的坐在地上,緩緩地倚在書架上,微微閉上眼睛,心灰意懶道:“朕,是不是很可怕?” 沈薇咬咬下唇,慢慢走過去陪他坐著。 “我記得,在靈樞山初見你的那夜,你身手不凡,處驚不變的。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是什么印象嗎?” 她淡淡的看看瑾洵,伸出食指戳戳瑾洵的胸口,攢了笑意。 “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是郎中,雖然你否認了??墒?,我覺得,你要是郎中的話,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br> 她堆起笑臉來,繼續道:“瑾洵,你是我沈薇的夫君,我不會讓你一直病下去。也不會讓你一直做個傀儡皇帝的。但是,我私心里,希望你走的慢點,再慢點。不要走得太急了,心急的時候,會錯過身邊的很多美景。也會錯過,身邊對你衷心的人?!?/br> 書閣外的野薔薇被風拂過,晃動的枝葉沙沙響了兩聲。風裹著薔薇的香味穿過窗戶,繚繞在書閣中。 瑾洵抬手,攬在沈薇的左肩上,俯身貼近挨著她,“朕,知道了。謝謝皇后?!?/br> 瑾洵的聲音里含著幾分笑意。沈薇不經意的抬頭,見瑾洵的臉隔著自己不過半寸,那濃如墨的發絲擦過自己的側臉,酥□□癢的,沈薇臉上桃紅一片。 瑾洵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從上到下細細的打量著沈薇,“不過,朕意已決。太后今日實在欺人太甚,朕實在是忍不下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