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凌薇果然找來了，捏著一疊曲譜開門見山的問：“怎么回事兒？完全不是你的風格啊，你沒參與么？”

    習云望著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說：“你去和他們說下你想要的感覺，看看他們能不能夠做出來，做不出來我再去做?！?/br>
    凌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們刁難你了？”

    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

    很多為難不是說擺在明面上硬碰硬的，而是像打太極一樣，看似軟和，實則暗含力道，一個應對不當，就是內傷。剛入職場的新人基本上都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人情往來永遠要比實打實的事情要難學難做。

    習云唔了聲，接著馬上道：“也不算，反正凡事都是看結果的?！闭f著瞥了凌薇一眼。

    “你還挺聰明，知道借力打力。不過你可以借我，我就不知道借誰了?！绷柁庇悬c泄氣，“燈光舞美，這些原本都不需要我去太cao心的東西，放到現在，想不cao心都不行?！?/br>
    “他們就像是沒有學過一樣，不，也沒那么夸張，只是都不能理會我的意思，你知道嗎？我和他們溝通有障礙，再加上設備簡陋，我都難以想象我的第一場紅館演唱會是怎樣的差強人意了?！?/br>
    凌薇很少有像這樣一開口就跟連珠炮一樣停不下來的時候，但一旦有，一定是和她的工作有關。她壓力很大，弄得習云也跟著緊張，好半天才找到安慰的話語，可依舊顯得蒼白，“硬件方面，我們不能用我們的標準去要求他們，這個有點太強人所難了?！?/br>
    習云身邊都是完美主義者…這樣的話語根本起不到什么顯著的安撫作用，連她自己都沒被說服，更別說當事人了。

    隨著演唱會的愈來愈臨近，這樣子壓抑的氣氛就越來越濃烈，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人們都對凌薇抱很大的期望，而外界，各種媒體，有看好她的，自然也有唱衰她的，更不乏看熱鬧的，總之對凌薇的首場個唱都關注得很。

    這當口，做什么都得先保證穩！不能出紕漏。公司里甚至在商量是不是要錄好歌曲放…也就是俗稱的假唱。被凌薇一口否決，臉色不太好的說道：“我是歌手，不是演員。更何況這種事情被揭發出來，那就是丑聞，比出差錯還要嚴重許多倍的事?！?/br>
    “在這么多雙眼睛盯著的情況下，演唱會效果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我們處理得當，有誰會知道這是事先錄好的？但萬一出個什么差錯，媒體會把你渲染得一文不值！vicky，希望你記住我們是一個team，你一出問題就代表著我們大家都完蛋，不要總那么一意孤行?！辈邉澆康慕浝碚f話很不客氣，火藥味很濃，場面一度陷入僵硬。

    到了這刻黃正華才出聲，習云發現隨著時間，她們老板和稀泥的本事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你們說得都有道理，這樣吧，反正距離第一場演唱會還有兩周，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你們自己去想方案，最后誰能壓倒性的說服我，那我就聽誰的?！?/br>
    不是很愉快的散會后，回到了練習室，凌薇從來沒有開過演唱會，以前只零零碎碎參加過幾個大小不一的商演，她對演唱會是一點經驗都沒有的，迫切的心理導致她只想以后世的標準做到最好，卻沒考慮過這種程度現在的人們能不能做出來。

    相較之下，習云要理智得多，她有分析過現有的各種演唱會形式、條件，最終還是覺得單單有純伴奏是不行的，現在的program完全不比二十多年后的水平，如果現場只放program的話，音質出來會很單調，那感覺就真的是最古樸的k歌廳里的伴奏帶效果了…她真不好意思說，她看到男神開的演唱會也是醬紫的…

    “program音樂軌道要分開錄制，最好有現場樂隊?！绷曉坡f起可行的方案。

    “對…對，說起這個，你還記得上次我們找來的那個男孩子嗎？就是地下樂團的鼓手?！绷柁币徊[眼道。

    “當然。后來他的整個樂隊都和黃總簽約了?！?/br>
    凌薇聽了眼睛一亮，習云瞟了眼她那表情，翹起二郎腿得意的笑道：“我早就讓他們跟著練了?！币桓边\籌帷幄的樣子，欠揍得很。

    可這時候的凌薇哪里顧得及計較這些，聞言眼里堪稱是晶光大閃，“趕快，走，找黃總去~”

    黃正華只給了一句話：“我只看現場效果，你們排練的時候我會去看?！?/br>
    而最后，她們用事實讓所有對她們不滿的人閉嘴了。

    ☆、第二十四章

    而到瀕臨演唱會，那個最后準備的時刻，習云又擔心起了一件事：唱慣了有耳返的現場的凌薇會不會不適應沒有監聽耳機的現場？彩排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問題是因為底下還沒有觀眾，可觀眾來了就等于各種雜音都來了，到時候尖叫、掌聲、口哨聲齊齊出現，只聽現場返送的話很可能會判斷失誤…

    怎么那么多事兒？？習云覺得她頭都快炸了…明明要上臺的不是她啊…不過轉念想到之前因為凌薇的堅持，以王老為首的一群前輩甩手不干，所有編曲任務全部降到她身上的事時，習云嘆了口氣，這下真是得罪慘了…所以這場演唱會無論對于凌薇來講，還是對于她來說，都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正這么想著，后臺廣播里傳來了聲音：“倒計時，五分鐘準備！”

    所有人的臉色都驟然緊張了起來，習云只聽見耳邊充斥著“快！”、“快！”的催促聲還有紛亂的腳步聲。這種氣氛，她身臨其境都有點呼吸不暢。

    “燈光到位！”

    “音響到位！”

    “一號機全景到位！”

    “二號機近景到位！”

    ……

    聽著一個個check從廣播里傳來，習云感覺全身血液都在皮膚下翻滾著。

    “倒計時十五秒。vicky準備到位?！?/br>
    這時所有人都停下來了，站定等待著。

    貝斯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先于任何聲音響起，低沉、厚重，帶起一陣強烈的節奏感，緊接著一束追光唰的一下打在了貝斯手身上，底下的粉絲們驀的尖叫，鼓手跟上，一束束追光接二連三的照亮了樂隊樂手們的面貌，年輕帥氣的模樣、激昂人心的搖滾，好多人在尖叫之余都有一瞬的恍惚，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

    直到前奏響起，所有的追光一瞬間收回，然后在下一瞬間全部打給了中間那個人。到這刻，他們才知道沒有走錯地方，全都做捧心狀——太震撼了！vicky像是憑空出現在舞臺上的一樣！

    尖叫聲在那一瞬快要掀翻紅館的頂了。

    在這個演唱會出場模式還只是從臺側緩緩步來的時代，通過燈光的變換弄出人驟然出現的效果可謂是讓人眼前一亮。

    用首張唱片的主打曲開場，唱熱全場的氣氛后，之后就是一首首的翻唱，習云一直杵在監控室里目不轉睛的看現場的反應，直至安可，她一顆懸在半空中好久的心才漸漸的放了回去。

    她是放心了，可她身邊的黃正華此刻心情有點復雜…演唱會這么成功他固然高興，可這場演唱會上的那么多首歌曲的改編，反響都出乎意料的好，事后人們不免會好奇編曲的人是誰…紅館里現在下面坐著的可不僅是粉絲，還有很多很多圍觀的記者，他們挖八卦的能力……黃正華看了眼身邊的習云，擰起了眉。

    關鍵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黃正華預感，經此，會有很多圈內人對習云很感興趣。他的預感很準，演唱會結束當晚，就有人打電話給他打聽那位背后的編曲人了。他含糊應付過去后，第二天的報紙周刊都炸了！

    “vicky個唱首戰告捷，背后神秘高人是誰？”

    “編曲風格大膽詭秘，疑似miss hk 同人編曲?！?/br>
    ……

    “新人vicky強勢來襲，星輝是否早有預謀？”

    “星輝力保背后編曲，怪才究竟何方神圣？”

    ……

    大部分輿論都忽然指向了編曲，在沒有人授意的情況下，不會這樣的。要知道無論是多么權威的媒體，都只是某一方勢力的代話筒。此次他們淡化凌薇演唱會的巨大成功，刻意將長槍大炮指向背后的編曲人，無疑是想一箭雙雕?！染境鏊麄兊耐跖?，又弱化凌薇此次演唱會的影響力。

    黃正華召集了公司里的核心人物開了緊急會議，所有人都覺得這時候把習云曝光是絕對不合適的，別說外人了，就說他們自己好了，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小姑娘和vicky合作改編了一首首驚人的曲子出來，他們心理上尚且還沒能完全接受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更別說外面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了！

    “那只有一個辦法，扔煙霧彈，讓他們現在無從可查。但又不能是謊話…以備以后真正揭露時，鬧得一發不可收拾?！闭f到這里黃正華看了眼習云，她正緊緊蹙著眉。

    “我會透露jane是美國人，并且給他們制造一種她還在美國的假象。我不說她是干什么的，什么性別，什么年齡，只說她的藝名，就讓他們猜去好了，有本事去美國找?！秉S正華涼涼的說道。

    “vicky接下來上節目的時候，做好心理準備，會有很多人問及你關于背后編曲的事情，設想一下他們會怎么問，你該如何作答?！?/br>
    “其他人記住管好嘴巴?！?/br>
    黃正華一條條吩咐下去，等到第二天他的話語通過hktv臺里的報刊登出后，又掀起一陣軒然大波。然而大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覺得非常得合理。

    “編曲人叫yun，這名字怎么這么奇怪？有點像…華人呢…”

    “是啊，不過現在怎么樣也是美國人了?！?/br>
    “說起來也真有才，我想也就英國美國那樣的背景下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人?！?/br>
    “沒錯！”

    普通百姓的想法還是很單純的，很容易被輿論引導的…

    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懷疑，但至少，這波是暫時壓下去了，所有人都微微松了口氣。

    “jane依舊跟著vicky趕任何一個通告，混個臉熟，人家反而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秉S正華道。

    習云真心感覺自己跟做賊一樣，這兩天每每在化妝間洗手間聽到有人提到“yun”，她都要心一抖…這日陪凌薇到電臺做一個深夜訪談類節目也是如此，好多人甚至問起了她…

    “誒~你一直在vicky身邊，有沒有見過yun老師??？”節目的副導在休息的間隙隨口問。

    習云冷不丁下被人這樣問，說話都說不利索了，“什，什么云，云老師，我怎么可能見過？！”說完跟避瘟疫一樣逃了開去。

    那副導見她這幅樣子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也就問問，那么大反應做什么？弄得好像真的見過似的?！?/br>
    狂奔出十幾步時，習云就后悔了，跑個毛線啊跑？！她能跑到哪去？待會兒不還得灰溜溜的回來。這么想著已經跑出錄影棚了，她慢慢停下了腳步，心下懊惱，以后千萬不能再這么一驚一乍了，不然遇上個聰明的，馬上就會疑心了。

    她沿著黑漆漆的走廊緩緩走著，忽然瞥見不遠處有點火星子，一明一滅的…這…自然也看到了那黑乎乎的輪廓，在夜里顯得特別的詭秘，習云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了——碰上陌生的男人在黑暗處抽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正想悄悄的轉過身溜走，那人稍稍動了動身子，微弱的光模模糊糊的照出了他的側影。

    習云頓住了身子。

    ☆、第二十五章

    那人也察覺到這里的動靜，偏過了頭來，這下面容完完全全現了出來。

    許承淮。

    他看到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習云，好似也沒多意外，掐滅了煙，直起身子朝她走去。

    “vicky在錄影，你怎么跑到這來了？”

    習云一愣，顯然那一面之緣后，他還記得她，而且對于她們的行蹤了若指掌，這讓她有點意想不到，而且暗黑寂靜的環境下對上許承淮那雙黑黝黝的雙眼，習云有些害怕，總覺得他能看穿自己。

    “我走著走著就走到這來了，那我先回去了，再見?！彼Σ坏恼f告別語，見許承淮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習云就轉過了身，剛剛要起步，背后那人卻冷不丁的問道：“yun是你吧?！?/br>
    那是肯定的語氣。習云全身一僵，潛意識迅速的取代了她的主意識回道：“我也希望是我啊，那我就賺大發了?！?/br>
    冷靜，還語帶調笑。

    說完她徑自跨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往前走，走了好久還能感覺到那黑暗中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習云被盯得后背發涼，只好催眠自己不要在意，一心一意往光亮處走，直到感覺身后那視線斷了，她才卸下了全身緊繃的神經，整個背都汗濕了。

    許承淮，真不簡單哪。怪不得之后能成為唯一一個和周懷遠分庭抗禮的人物。

    后世關于這兩大天王級人物在世時非常不和的小道消息是充斥著天涯豆瓣論壇，兩方的粉絲也一度吵得不可開交，直到兩人全部逝世，有些話對已逝的人說是不敬的，大家才漸漸平息了怒火。只是習云永遠記得，在周懷遠意外猝死的新聞里，有隱晦的提到了許承淮。如果她沒有在這里，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在乎了，可是她在這里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留一個心眼。

    只是沒想到心眼沒留著，自己就差點被揭了老底了…原本還想試探下他的呢…習云不禁撫著自己的胸口，給自己敲警鐘：別以為你身份特殊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知道點什么內情，那也是一傳十十傳百的，真相早不知被傳成了什么模樣！仗著這個肆意行事，一個不小心就得翻船！

    等到走回敞亮嘈雜的錄影棚，聽見導演扯著大嗓子的吆喝聲，看到助理們奔來跑去的匆忙樣，習云才徹底緩了過來。

    沒事，他反正也沒什么證據，就算心里篤定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樣。只這件事，多少要和黃總凌薇通一下氣。

    于是錄影結束后，她就抽了個空隙簡單和他們說了下之前碰到許承淮的事情，凌薇聽了一雙細眉立刻擰了起來，或許習云不知道，但她還不知道么，許承淮這個人功利心強，再聯系到他準備歌影雙棲，那目的不要太明顯了。

    她咬牙切齒的蹦出了句：“不安份?！钡故锹牭昧曉拼蟮坨R…這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黃正華聽聞了依舊沒什么表情，只說了一句：“知道了，放心吧?！?/br>
    習云還是很信任她這個老板的，在她眼里，黃正華簡直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括?。涸趭蕵啡?。當然在其他圈子說不定也是很了不得的…據說他還投資了房地產，只是這些和她沒有直接的關系罷了。

    “明天晚上要出席一個飯局，你們準備一下?！秉S正華的注意力顯然根本沒放在那件小事上。

    “有什么著裝要求么？”凌薇問道。

    “不用很正式，隨意一點就好?！?/br>
    “我也要去？”習云挑眉問道，聲音略怪異。

    “是的，一起?！闭f完觀她的臉色，無奈的加了句：“別想歪了，我怎么會讓你們去陪酒?！?/br>
    “那當然~陪酒的哪有我這樣的檔次？”解除危機后，習云挺了挺胸，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