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原來我竟是欠你的錢?!辟Z璉笑了,突然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利子錢你好自為之!放利這事我全給你抹平了,二房那里就是你的前車之鑒——如若你還是這般,別怪我給大哥兒換個娘!”說罷,他從左袖內掏出十張銀票,撂在炕桌上。 聽了賈璉一通狂轟亂炸,王熙鳳頓時要發怒,手都要推倒桌邊的茶盞碗碟了,但怨她眼睛太尖銳,賈璉擱放在桌子上的那疊銀票,最頂上的那張面值,居然好像是一千兩! 一千兩? 王熙鳳的呼吸一緊。 ☆、第二二章 賈璉眼里帶絲嘲笑,瞬時隱沒了回去。 王熙鳳伸手拾起那一疊銀票,數了一數,底下九張也與那第一張是一模一樣的,竟是每張千兩白銀,十張就是一萬兩。 她抬頭,驚愕地看著他,賈璉眼睛都沒眨一下:“這些都是給你的。銀子的事,往后你都別張羅了。我竟忘了我還欠你的錢。待會兒讓興兒再給你送十張來,可是夠了?” “盡夠了?!蓖跷貘P喃喃,好半天她才反過勁兒,先是興奮,后是疑惑:“二爺這錢——是……哪里來的?”一出手就要給她兩萬兩,連丁點兒心痛的表情都沒有,這璉二得了多少萬兩銀子,才能這么大方? 王熙鳳神色驚疑,不敢置信。 “林姑父給我了不少?!辟Z璉漫不經心道,“總之,往后缺銀子找我要便是了。畢竟你和大哥兒也是我的責任?!?/br> “那敢情好……”王熙鳳表情瞬時熱情起來,還要親自扶著賈璉脫鞋上炕坐下,并吩咐平兒打水給二爺洗腳捏腳。 她心里癢癢,好想問出最好是把賈璉身上的銀子都摳出來,不過這事得徐徐圖之。好個賈璉!他到底是得了多少萬兩銀子啊…… 賈璉并不習慣別人碰他,但到底對方是王熙鳳這個妻子,他蹙眉忍了忍坐下,卻沒接受洗腳捏腳的建議。 一時,屋內言笑晏晏,賈璉有些后悔,早知道不來看大哥兒了,直接把銀票甩過來。但真若如此,不親自說清利子錢的事情,警告一下王熙鳳,他還是不放心。這個媳婦膽大包天的很,賈璉很清楚她的“膽量”。 何況那邊—— 他們的好二嬸還沒下堂呢,只和賈政分府別居,天長日久了,恐會生變。 賈璉深知兩個王熙鳳也算計不過那王夫人,怕只怕王氏一時又翻身了,反而把王熙鳳放利的事情抖落出來。 果然,沒過兩日,朝野震動——太子被廢了! 賈璉聽了,默然許久。 賈府雖然沒落,可太子被廢,恐怕于榮寧二府并不是件好事。他腦袋里又過了一遍紅樓原文和一些分析資料,想著東府那秦可卿神秘來歷……恐怕真是非凡。 榮寧二府消息不甚靈通,這事等著下了明旨后,他們才知道。 而郊外的某個莊子里,王夫人撂下王子騰的來信,理了理發鬢,露出一抹笑容。 寶玉,元春——娘不會讓你們有一個被休棄的母親的! 這,榮國府早晚是我兒的。 王夫人眼里冷光一閃,然后斂目低頭,點燃了一炷香,供奉在屋內的佛像前。 她肅穆跪下,拜了幾拜,默默低聲念著經,心里卻想著這事還得落在東府的那人身上…… 又過了半個月,王夫人終于等到了她要的消息。 ——寧國府那邊傳來一件大事:蓉哥兒的媳婦秦氏沒了。 ****** 秦可卿死了? 賈璉蹙眉,這秦氏按理說得了他的祈禱詞后,身體漸強,聽說夜里也能安眠,氣色也好轉了,并不見早逝的癥候。 三根手指在膝蓋上彈了彈,賈璉瞇起眼睛,這事里面恐有些玄妙。 怕只怕王氏,或王子騰,他們出手了! 賈璉走了一趟賈珍那里,見了賈珍,他哭得昏天地暗,十分悲戚,竟然比蓉哥兒看著還哀悔過甚,讓人覺得十分怪異。 “珍大哥節哀順變?!辟Z璉提醒道?!斑^了,傷身吶!” 可賈珍卻不管不顧,他最是喜歡秦可卿的容貌風流,可惜卻被蓉小子娶了回去…… 東府的尤氏不想主持這戳心窩子的兒媳婦的喪葬,她裝作身子虛弱,要把這喪葬事宜推給王熙鳳。王熙鳳本性是最愛總攬事宜的人,謙讓兩聲,自然滿口答應。 賈璉等她回府,讓她退了這事。王熙鳳滿臉不情愿,賈璉冷哼:“前些日給你的銀子還不夠你花銷?東府的錢……扎手得很!” “什么意思?”王熙鳳不解。 她倒是想到了秦可卿死的那夜,她居然托夢給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來,什么“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樹倒猢猻散”等等晦氣的話。 賈璉臉色凝重,竟露出幾分不愉悅的神情。他道:“我估摸著,你那好姑媽就快回府了?!?/br> 王熙鳳迷糊。 這又扯到哪里去了? 想著王夫人雖然沒被直接休棄回王家,但畢竟是分府別居,二房的趙姨娘和環兒最近都抖擻起來,上次還跟她大吵大嚷,說公中該給他們多添些份例了。她那姑媽哪里有機會再回來? 賈璉道:“你認為秦氏之死,是正常的病死嗎?”東府那邊雖然沒請他去治秦氏,可那賈珍畢竟也從賈瑞那里得了那祈禱詞,后來見了他還說到這事,他手中的兩本法神書他也找個書生抄了一份。 學是學不會的。賈璉并不在意這個,他想的是,秦可卿的病若是真的很嚴重,賈珍必然會特意請托他去瞧上一瞧。想是之前的祈禱詞是管用的,秦氏身體總是不好,還是她自己與賈珍的那些茍且之事,心思太過造成的。 這事賈珍,甚至連戴了綠帽子的賈蓉,也是深知的。 賈璉心里厭惡極了這寧府。 若說榮寧二府仗勢欺人,賣官弼爵,包攬訟司——那么,寧府則單獨添了一份惡心!就是周圍幾條大姐都知道賈珍和秦可卿的丑事。 那焦大之前喝些酒水,就嘴上沒了把門的,在街上就曾直接說起過“扒灰”二字。 哼,哪里能瞞得住呢。 賈璉深覺得這寧國府好像是救不了的,如果秦可卿的身份果然那么“高貴”的話。 太子的私生女吶。 可惜,榮國府和寧國府都沒有眼力見兒。以為太子胤礽倒臺,就可以隨意殺死前太子的私生女? 王氏和王子騰也是厲害,居然下手這么狠又快! 王熙鳳想了半天,神色恍惚,暈暈乎乎的說:“該不會吧?” 賈璉譏笑地瞅了她一眼。 “總不至于如此罷!”王熙鳳真的嚇了一跳。 她從前與可卿最是要好……要說起可卿來,這人是千好萬好,就是容貌過甚,招惹的公公惦記。 這事也是王熙鳳在秦可卿從前病重那時聽說了一星半點兒的,王熙鳳心里最恨的便是那寧國府的賈珍了,豬狗不如的東西! 還有那蓉兒,也是軟蛋一個! 果然沒過幾天,宮里傳來消息,氣得大房一家子都沒吃好飯,只賈璉一人不出意料。 元春竟然越級從一介女史封了貴人。 賈母高興極了,賈政也臉帶笑意,畢竟是喜事。寶玉說了想jiejie了,賈母直摟著他,想了想吩咐賈政明天去接王氏回府,畢竟貴人娘娘的母親身上不能有污點。 賈赦不服,可賈母一瞪眼,賈璉看著都搖頭,賈赦居然頓時就蔫了,悻悻然的回了自己的書房。 賈璉有時真不理解賈赦的“威風”,好像從前都對著自己的兒子和繼室使喚了,俗稱“窩里橫”! 他現在忙著進入欽天監,還沒空計劃奪了賈赦的爵位。賈璉真覺得賈赦這一等將軍的爵位做不做沒什么區別,尤其是在賈母和那王夫人眼里,他好像只是個爵位過渡人物。 賈政自從王夫人走后,在趙姨娘的滋潤下,心情其實很美好的,尤其是一直是個木頭人的周姨娘,他居然發現她居然會寫詩畫物。 頓時,賈政對周姨娘引為知己,趙姨娘拈酸吃醋,可周姨娘事事謙讓,兩人這才和睦相處,何況之前周姨娘和趙姨娘的關系本來就好,兩人一來一回把賈政侍候的每日紅袖添香,竟覺得后宅竟不是那么壓抑無趣,連清客都甚少招來談話湊趣了。 可賈政礙于賈母,不得不接王夫人回府,下了車,賈政冷著臉,一甩袖子,直接扔下了王夫人。王夫人也不以為意,她現在和賈政已經撕破臉,但因為她生了個好女兒,她還是回來了! 一進屋,更衣后,王夫人去給賈母請安,又見了寶玉,瞬時眼睛紅了,淚水連襟。 寶玉也甚是想念太太,不由勸了勸,賈母直摸著頭道“好孩子”,這才抬頭正眼看了王夫人。 “往后你便在府里吃齋念佛罷,府內的庫房鑰匙還是我管著,大事小情的也只由著鳳丫頭和珠兒媳婦管著……”賈母淡淡說道。 王夫人道“是”,面色上看不出什么。 只是,她走的時候腳步略微遲疑,引起賈母的注意。賈母并沒有喚住她,反而讓鴛鴦叫來一個于二家的婆子出去了一趟。 王氏望了眼窗戶,剛剛的人影沉了下去。她嘴角撇出一抹譏笑,只和周福家的說:“我是做錯了事……悔不當初……但,鳳丫頭唉。之前也不聽我的勸……非要放什么利子錢,說來錢快,又多!” 說罷,她用手絹摸了摸眼眶周圍,周福家的邊聽邊驚呼吸氣,還急忙道:“太太,二奶奶畢竟是太太的侄女,太太可得勸勸她別做這斷子絕孫的事了?!?/br> …… 半晌,于婆子回來,低聲稟告了幾句。賈母臉上生了怒氣。 好個鳳丫頭!好個璉兒!賈母想起賈璉之前因王夫人的事情,對她也不甚恭敬,心中就一陣不喜。 他眼里這么容不得沙子,也得管好自己的媳婦是罷。 遂,她不僅叫了王熙鳳和賈璉一通叫過來,還把賈赦、賈政給喊了過來。 ☆、第二三章 此時是晚飯前的時刻,工部下午無事的早,賈政早就回來了,賈赦則每天無事,不是宅在書房看他的古董,就是出去呼朋喚友的玩樂。 “鳳丫頭,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賈母在于婆子說完事情之后,沉聲質問王熙鳳,然后眼睛卻落向賈璉。 賈璉詫異地看著王熙鳳,然后對賈母道:“老太太,這不大可能吧。我媳婦我還是了解的,她也不缺錢、更不缺嫁妝,怎么會放利子錢呢?” “哼,我看也是,定是有人污蔑!”賈赦也跟著添油加醋地補充,但他卻不怎么相信這個媳婦,不過兒子既然這么說了,就應當是沒有罷。 賈赦發現賈璉這小子自從去年開始,什么事情放到他手里,都能一一擺平,辦得妥帖,可惜了那把變空白的扇子,璉兒卻是看走了眼。賈赦到如今也想不明白,那扇子的畫怎么就沒了呢?就算是作假的,頂多褪色啊…… 賈母見賈璉和王熙鳳都矢口否認,皺起眉頭,“難道你二嬸還能冤枉了你……” “又是她?!”賈赦和賈政居然同時喊道。 賈政看了賈赦一眼,先行出列:“母親,她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她是不是特意到您這里告狀了?挑撥是非了?這個喪德婦人!回來還不好好安靜地呆著!” 賈政提起王夫人就感到厭惡。 賈母搖頭說不是,只說于婆子是從王氏那里聽說的…… “那哪里能做的準?!辟Z赦嗤笑一聲,賈母若不是為了敲打一下璉兒夫妻,她也不會這么興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