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賈府的庫房到底是個存東西好去處,修的時候墻都厚實了幾分,賈母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等讓人修整好燒糊了的門窗后,準備讓人挪那些箱子…… 黑色的桐油門打開,小廝們正往里吃力的抬著,賈母親自盯著,沒想到這時門房顧不得內外有別,居然飛奔進來,喊著門口來了一堆侍衛。 賈母“啊”了一聲,她驚愕不已。 “史太君有禮了?!币粋€穿著錦雞補服的中年官員笑瞇瞇來到賈母跟前。 “你是——”賈母畢竟是內宅婦人,并不怎么認識外面的官員。 “在下是戶部侍郎完顏·羅察?!蓖觐仭ち_察表明身份,身后還跟著不少侍衛,介紹完自己他轉頭問:“誰是一等將軍賈赦?” “在下正是?!辟Z赦也一頭霧水呢。 完顏·羅察看見賈赦,笑著迎了上來:“哎呀!賈將軍,前幾日你給我拜帖,說今日讓我來取銀子,看來是真的……一下子還完全部積欠,府上生活無礙吧?畢竟是好幾十萬兩銀子啊?!?/br> “什——什么——”賈赦磕巴。 完顏·羅察瞅了瞅大開的庫房門,“怎么了?不是賈將軍讓門房開門讓我進來的么,瞧這裝銀子的箱子不都預備好了……”他眼神落在那些鐵皮的箱子上。 賈母此時反應過來,賈赦也琢磨過味兒來,他說怎么他的帖子怎么少了一張,原來是那次喝酒時,賈璉那小子偷拿的! 他豎起眼眉瞪著賈璉,賈璉神情不見異色,反而道:“老爺,原來咱家還欠國庫的銀子呢。既然欠了這么多,老爺還了就對了,也不用考慮我們兒孫穿用,咱們小輩們節儉些也就是了?!?/br> “這位賈公子說的是。為皇上為朝廷分憂,正應該是我等義不容辭的責任?!蓖觐伿汤蛇呎f邊斜上方拱了拱手。 他不禁高看了眼賈赦和賈璉父子,從前只聽說他們紈绔好色,尤其是賈赦,名聲在外,可沒想到……人不可貌相??! 這個賈恩侯賈將軍可是個忠臣啊,朝廷上下的臣子欠國庫的銀子好多戶呢,都賴著不還,直個勁兒的哭窮,令新上任的主管戶部的雍親王可是急得冒火呢。 賈母此時心里怒火蹭蹭往上漲,她眼盯盯的瞅著賈赦:“老大,你怎么沒告訴我……” “哎呀!史太君,難道你們沒商量好?這事雍親王和皇上可都盡知道了……難道,這只是賈將軍一意孤……”完顏侍郎蹙眉,沒繼續說下去,他看著賈母,眼帶疑問。 雍親王……皇上…… 賈母硬是咽下了下面的話,面上擠出一抹笑容道:“完顏大人只管點齊銀子,欠債還錢嘛,我們賈府好不容易才攢齊的,其實早就應該還給皇上了……”她從沒想過接駕時的欠債還需要還,這庫房還不得空了?老大這是在坐甚么呢?這銀子早晚還不是他們兄弟二人的。 完顏·羅察呵呵笑了兩聲,既然史太君沒啥話說了,榮國府的主人賈赦遞給他的帖子,說要還欠銀,他就不客氣的點銀子了。畢竟是五六十萬兩的銀子呢,堆到戶部的庫房里,保管雍正王整個年頭都高興。 完顏侍郎招呼帶來的筆帖式文書和侍衛等人干得來勁兒,不大一個時辰,帶走了整整十五箱金銀。 臨走前,他拿出一張陳舊的欠條遞給賈赦:“賈將軍,咱們這就銷賬了。貴府一共欠了國庫五十五萬兩白銀,還有五萬兩的利息,連本帶利總共還了六十萬兩整。其中一部分是金子作價成白銀,按雍親王的意思,都是按照市面上最高價兌算的。你們,不虧!” 說罷,他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呼啦一下,帶著侍衛等人,抬著沉甸甸的箱子到早就預備好的小車上,賈府眾人目送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良久。 “老大——”賈母拄著檀木拐杖,重重的磕在石磚上,臉色陰沉不定的瞧著賈赦,“老大,你行??!學會先斬后奏了??!這府里還有我老太太的容身之地嗎?” “母親……”賈赦一直處于不連貫的思緒當中,見賈母發怒,他不由心發慌。他瞅向賈璉,只見他那好兒子正過去扶著賈母的手臂,拍著賈母的后背,給賈母順氣呢。 他伸手指了指他,賈母卻以為賈赦不尊重自己,“老大,你要作甚?你要還國庫的銀子,這等大事,也不和我和你二弟商量一下,你這是要氣死我呀!我打死你這個混不吝的!”說完她抄起拐杖就要揍賈赦,可見是氣極了。 賈赦哪里有空解釋了,何況那完顏侍郎都點名說是他下的帖子給他,他有理說不清啊……他直接跑掉,賈母追了兩步,就頭昏目眩,賈璉和王熙鳳一同扶著她回了床上休息。 一直處于震驚狀態的賈政也連忙讓人請了太醫來。 賈璉目的達成,深藏功與名,默默身退,只把功勞讓給老爺賈赦,說不準將來皇上會念著他的好,給賈赦一個什么恩典吶。 賈璉也不怕賈赦找他算賬,直接讓興兒套了馬車,兩人帶了簡單的行禮和些許銀兩,去了郊外的莊子上住。 一時榮國府因此事議論紛紛,眾人也沒留心璉二爺為什么出府。 王夫人在佛房里吃齋念佛,卻也聽說了這闔府震驚的大事。 她咬牙切齒,這銀子將來可都是寶玉的啊。至于大房的賈璉,王夫人心里冷哼,眼里厲色閃爍,他們有一個女兒盡夠了,她也算對得起鳳丫頭了給了她一個念想,只是往后再想要嫡子,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將來這榮國府還不都得是她的寶玉的??珊弈琴Z赦,居然把銀子一下子都還了! 大家都欠著,法不責眾,難道皇上還能開口讓他們家還銀子? 賈赦,賈璉,哼! 整個大房凈是跟她作對的! 王夫人狠狠地按著手上的佛珠,一不小心使勁的掙斷了,珠子散落一地…… ☆、第四章 賈璉來的莊子只他和興兒知道,鳳姐估摸著也猜到了,但卻沒管。畢竟是賈璉攢私房銀子好不容易買下的,面積也不大,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興兒,這莊子多大?”賈璉只走了片刻就走完全部地界。 “回二爺的話,這……我估摸著也就一百畝地罷?!迸d兒望了望,這地一眼就忘到了頭,田畝也不是頂好的,算是中上等的田吧。 賈璉瞅了眼興兒,這賈府的奴才向來都是“我呀”、“你呀”的,害怕或者討饒的時候,倒是一個一個“奴才”、“小的”和“奴婢”。他也不太介意,又不是旗人家講究規矩過甚,可這榮寧二府,不說奴才和奴婢的稱呼罷了,只聽那賴大管家,居然讓賈府小輩的族人,一口一個“賴爺爺”的喊著…… 這就太過了! 賈璉瞧不慣這個。 他也是曾呼奴使婢的人,學徒更是有幾個,他們在他面前都拘謹的很,更別提仆從侍女了。若是家里的仆人誰要是仗著資格老,就敢騎在自己頭上,讓他喊他“某爺爺”,他非得讓他日日夜夜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興兒沒覺察到二爺的目光,賈府的奴才都這么稱呼主子,若是寶玉房里的,先不說小廝,只房里的大小幾個丫鬟,個個都能跟主子甩臉子拿喬呢。 田間微風拂過,賈璉甚至能聞到泥土的氣息,他感嘆:“莊子是小了點?!彼卞X??!也缺地皮! 他若是想恢復魔力,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蓋一座法師塔。賈璉出榮國府時就看了下京城布局,他的法師塔配合陣法,最好蓋在紫禁城那里,若是實在不成,靠近紫禁城的皇城內也勉強湊合,也就是正陽門與天安門之間的眾多官衙那里。 可,皇上他能同意么? 賈璉搖了搖頭,心里嘆息。 這個社會階級等級上下分明,皇權和官威不容侵犯,在那里他有錢也買不到地,何況他現在銀子還沒到手,賈赦身上的爵位也沒傳給他。 賈璉早就打好了主意,不僅要銀子,爵位也要。二房的盤算,必然落空,賈璉是不會讓現在屬于自己的爵位跑掉的。 他不愿意繼承是一碼事,若是被人算計搶奪……賈璉嘴角牽出一抹危險的笑,他這人是任可死,也不愿意別人碰他的東西。 賈璉順著田畝邊緣走著,興兒在后頭不知道二爺在想著什么。 那邊……賈璉遠眺,他已經習慣看奧菲斯魔法大陸上的曠遠,這大清朝人還是太密集了,例如河那邊的,居然田畝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附近還蓋著許多土胚房子。 “二爺,那是劉家村?!迸d兒指了指河對岸人煙處。 “去看看?!辟Z璉一時興起,不止他沒見過這里的鄉村,就璉二爺本身之前也沒見識過真正的農家是何等模樣的。 兩人走過去,村民穿著灰撲撲,都扛著鋤頭下地,此時正當晌午過后沒多久,日頭還毒著呢。 興兒看著他們都覺得辛苦,忽然覺得自己是賈府的家生子,一直得了璉二爺的器重,生活的比他們真是好太多了。 就說這吃rou吧,他每兩日就能吃著,家中父母也是外面鋪子上的管事。 賈璉到此也沒端著架子,他忽然想起什么,臉上帶絲笑容,還和這里的老農搭了幾句話。 到了晚上,他和興兒就住在這小莊子上,莊頭就是劉家村的人,家里挺富裕,和賈璉簽的是活契,屬于良民,只是幫著管理著這一百畝地的出產罷了。 興兒納悶自家二爺為什么在這鳥不拉屎的莊子里,一住就是二十天,有時還甩開他沒影了。 臨走的前兩天,興兒聽了一個傳聞,興致勃勃的告訴二爺:“爺,這劉家村可出大新聞了!” “哦?”賈璉手里拿著本書,興兒識得幾個字,居然是本《論語》。 他飛快地瞅了眼二爺,掩飾住心中的驚異,二爺這是要一心向學吶。不過,他想了想,猜測內里可能是春宮小說,不過是外書皮是正經的罷。 清咳了一聲,興兒對著賈璉說了一通:“……那劉姥姥沒兒子,只靠著女婿過活,她那女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竟是個大少爺的身子,家境比一般的村里人家艱難許多吶。沒成想呀!”興兒說到興奮處,神采飛揚。 賈璉笑了笑,“沒成想怎么了?” “二爺,你是不知道,劉姥姥去鄉里集市的時候,聽得一些閑嘴婦人說起后山那里有一座石頭塔,據說祭拜后許愿,十有八準的會應驗呢……”興兒扭頭看向賈璉,果然見自家二爺非常感興趣,他不由繼續講道:“反正離家也不遠,這鄉下人也皮實,那劉姥姥呀就跟著那幾個婦人一同上山,隨便磕了幾個頭,連那石頭塔是哪位神仙的仙居都不知道呢,就許了愿……” “想必那劉姥姥愿望成真了?!辟Z璉道。 “誒,二爺怎么知道?” “不成真,你小子也不會說給爺聽?!?/br> 興兒撓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賈璉合上書,望了望外面天色,說道:“咱們也去許個愿罷!” “???”興兒怔了下,二爺還信這個?往常佛祖和道祖,二爺都懶得待見…… 興兒出去,跟村里人打聽了地方,塞了一把銅錢給那莊家漢,讓他帶路,兩人就跟著上了山。 “二爺,就是那塔——” 賈璉過去,塔前還有個婆子跪地磕頭呢。 興兒過去搭訕,聊了一番這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老的婆子就是那劉姥姥,今兒是來還愿的,還殺了家里的大公雞。 她昨天許了愿,回去的路上就撿到了十兩銀子,有村民看見就傳開了。聽說這事還不止一起,其他的窮苦人家不是在城里找到了活計,就是發了外財,村里還有戶人家的男人病了,居然遇到一位高明的醫生進屋討水喝,順便給看病,一劑藥下去,那男人轉天就能下地了。 …… 咄咄怪事最近尤其多! 興兒咂舌,扭頭看向主子,卻發現二爺也跟著跪在那個簡陋的石塔前默默念著什么,想必是在許愿,之后還磕了一個頭。 “二爺……”興兒小聲。 “只是許個愿罷了。讓你家二奶奶早日開花結果?!?/br> 興兒明白二爺是想兒子了。 二奶奶除了新婚那年懷上大姐兒,這幾年再也無所出,又不讓二爺寵愛別人……二爺心里也有苦處呢。 那劉姥姥此時看著賈璉主仆二人穿著富貴,竟是膽子忒大,與二爺攀談起來,方知道和二奶奶沾著親戚呢,興兒無趣的站著撇撇嘴,不過是王家遠房的一個破落戶罷了,二爺竟客氣得很,說著說著還要跟著到劉家村的村長家。 幾人到了村長家,劉姥姥說這是榮國府的人,村長忙迎客進屋。 賈璉說明來意。原來劉姥姥說,她許愿的時候,發現這石頭塔的縫隙里,塞著十來本書,其中只有一本厚些,其他的看樣子竟是一模一樣的。 這書籍在這鄉下里可是怪精貴的。 劉姥姥那時和幾個村里的婦人就做主把書放到了村長家,村長家還有個童生兒子,聽說翻看了幾日,說竟是看不太懂呢。 賈璉說要看,村長讓兒子拿出書,“這書果然是重復的?!彼戳耸疽荒R粯拥暮谄?,里面的文字細看像是細炭筆寫的。 “還有一本厚的?!蹦峭鷵炱鹨槐竞芎竦臅f給賈璉。 興兒一看,那書皮上就寫了兩種語言,他認得幾個字——“光明法書對照字典”。 剩下一行就是歪歪扭扭的奇怪符文或者說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