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種比試倒是有趣!沐雨棠目光清冷,神情怡然,完全沒有學子們的煩惱與憂愁:夫子們都是京城名儒,不會撒謊作假,如果他們能在百樂齊發,相互干擾的情況下聽出樂的精華,一定會給出公正的評分,如果他們聽不出樂的好壞,一定會實話實說,學院會相對的做出調整,他們根本不必著急。 蕭天燁身為主考,自然知道學子們在想什么,溫和的目光輕掃過他們擔憂的臉龐,幽深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笑,朗聲道:“你們都明白比試規則了嗎?” “明白!”學子們高聲回答著,握緊了手中的樂器:新的模式已經定下,暫時不會改變,他們且看看效果如何。 “既然都明白了,那么我宣布……”蕭天燁修長的中手輕輕握起,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彈向新的檀香:“比試開始!” 勁風吹過,檀香倏然燃起,那原本安靜的場地里百只樂器一齊發動,剎那間,樂聲大作,震耳欲聾,簫聲,笛聲,琴聲混和一起,竟相爭鳴…… 年輕的學子們手持玉簫、竹笛,或坐或站,在那飛揚的衣袂里,一個個卯足了勁,各顯神通,盡情的展示著自己的才華,忽而簫聲急,忽而笛聲響,忽而琴聲高…… 聽著學子們混雜卻格外和諧的樂聲,張夫子微笑著點點頭:“百樂齊發,優劣一試便知,優秀的樂會在百樂中突顯,劣勢的樂,會淹沒在滾滾的樂浪中,如此一來,既節省了考核時間,也能快速決斷出前三名,蕭世子這主意真是不錯……” “以往的單人演奏都看煩了,清宇就想換換花樣嘗試一下,現在看來,效果還挺不錯……”蕭天燁微笑著說道,幽深的目光掃過激烈的戰場,看到了一名美麗女子,她站在考核的場地上,卻并沒有像其他學子那樣撫琴爭鳴,而是靜靜的站在古琴前,不聲不響,不移不動,漆黑的眼瞳明媚璀璨,閃耀人眼。 “沐雨棠怎么不彈琴?”張夫子也看到了沐雨棠的異常,不明所以。 “她……不懂樂器!”蕭天燁沉了眼瞼,皇宮賞花宴那天,沐雨棠當著名門貴族的面是這么說的。 “不懂樂器?”張夫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那百鳥……” “是她吹樹葉引來的!”蕭天燁低沉的回答,讓張夫子震驚后,重重的嘆了口氣,身為京城名儒,他經常與人交際,有一定的閱歷,后院女子們的那些彎彎繞繞,他沒注意過,卻聽說過:“多有潛質的學子,讓不明事理的沐國公府耽擱了!” 沐雨棠站在眾學子之間,聽不到蕭天燁與張夫子的談話,百樂縈繞于耳,她贊賞的點點頭:蕭清宇能力非凡,思緒活絡,極善變通,奇思妙想比現代人還多,難怪夢遙學院在他管理下實力蒸蒸日上。 一道悠閑的琴聲突然而至,她身邊幾人的樂聲都被緊緊壓制住,她循聲望去,看到了沐云嘉,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沐云嘉的琴聲如潺潺流水,如小泉叮咚,在百樂中是最出色的,隔著十多米的距離,她都能聽的清清楚楚,主審臺上的蕭天燁,張夫子肯定也能聽清! 呵呵,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陳靜為了讓她有足夠的資格進王府做王妃,下血本培養,用了不少心思啊。 沐云嘉纖纖十指輕觸琴弦,笑意盈盈的彈奏著古琴與學子們的笛聲、簫聲爭鳴,時不時的抬頭瞟一眼無所事事的沐雨棠,滿目嘲諷:詩詞得了第一名又怎樣?不懂樂器的蠢貨,樂試得零分,還想進前三,癡心妄想的賤人,就知道異想天開。 美眸瞟向主審臺,張夫子、呂夫子贊賞的目光紛紛望了過來,看兩人那交談的口型,似在肯定她會是樂試第一名。 沐云嘉心中又是一陣得意:自己辛苦練琴十年,都快要人琴合一了,放眼京城,無幾人能在樂上與自己爭鋒,自己樂壓群雄,自然就是當之無愧的樂試第一名。 等樂試結束后,自己定要嘲諷沐雨棠,讓她羞愧難當,無地自容,看她還敢不敢再和自己搶第一! 檀香快要燃到盡頭,學子們的曲子也即將奏完,望一眼洋洋得意的沐云嘉,沐雨棠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抓起衣袋里的狼毫筆,彈指扔向古琴,不偏不倚,剛好夾在兩只琴弦的中間。 “嗡!”一聲嗡鳴憑空乍起,就如一道無形的急風,從耳朵貫入,瞬間到達四肢百胲,這一刻,天地間仿佛靜了下來,人們腦海里不?;厥幹@道嗡鳴,什么簫聲、笛聲、琴聲全都不復存在…… “好好好!”張夫子最先回過神,激動的連說了三個好字:“一弦定音,宛若驚夢,驚夢一出,百樂全無,后發制人,手法傳神,沐大小姐不懂樂器,在樂上的造詣,著實讓人驚嘆!” “此次樂試第一名,當屬沐雨棠!”呂夫子從嗡鳴的震憾中回過神,看沐雨棠的目光滿是贊賞,忍不住給了她最高榮譽。 他們兩人在京城很有威望,又是此次比試的主評委,他們的贊揚足以讓沐雨棠成為第一,再者說,驚夢一曲實在震憾,回過神的夫子、學子對沐雨棠得冠的判定都沒有意見。 即將到手的榮譽轉眼易了人,沐云嘉一張小臉瞬間慘白,目光陰沉的可怕,手中的絲帕被她擰成了麻花:原以為沐雨棠不懂樂,自己才善心的放了她一馬,哪曾想,她不思悔改,還得寸進尺的搶了屬于自己的第一名,害自己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 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既然她想找死,自己就成全她! ☆、第049章 斷腕 聽著夫子們滔滔不絕的贊揚,蕭天燁微笑著看向沐雨棠,深邃的眸子里浮現一抹意味深長。 他的打量悄然含蓄,卻暗帶著絲絲戲謔,沐雨棠被他看的很是無奈:她不會彈琴,不懂琴譜,更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樂曲,剛才在馬車上,蕭清宇不知為何突然拿筆扔向琴弦,久久不散的驚人嗡鳴給了她啟示,也就是說,剛才那曲驚夢,是她借用蕭清宇的手法,奏出了蕭清宇的曲子。 蕭清宇深居簡出,夫子們沒聽他奏過驚夢,蕭天燁身為他的好友,知道他擅此曲,也知道她在借鑒,不過,學子們彈奏的都是古人譜的古曲,算起來也是借鑒,如果說這樣的借鑒違規,犯了錯的可不止她一個。 驚夢一曲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演奏,獲得榮譽理所當然,又不是無恥的作弊,蕭天燁看她的目光怎么那么……怪異? 夫子們來回穿梭的身影映入眼簾,沐雨棠眨眨眼睛,這一場比試畫畫,最考驗基本功,她沒見過蕭清宇繪畫,就算見過,他的手法也未必適合她,她在現代時學過基礎素描,畫幅畫應該不是特別難…… 正想著,一張試卷翩然飄落下來,沐雨棠伸手接住,還未看清上面的題目,一道凌厲的疾風自試卷下刮出,對著她的右手腕狠狠割了過去,速度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眨眼間已到了近前。 沐雨棠雪眸一瞇,清冷的瞳仁里閃過一抹厲色,利器割破她手腕的瞬間,她伸手抓住利器柄,用力一按,利器對著兇手的手腕毫不留情的砍了下去: “??!”凄厲的慘叫穿透云層,響徹云霄,震驚了學院里的每一個人。 試卷像雪花一樣漫天飄飛,晃晃悠悠散落一地,紅色的血濺在雪白的紙上,暈染出一片片刺目的紅梅,一只染滿血跡的手掌齊腕而斷,掉落在試卷中,格外醒目,發卷夫子捂著斷腕,凄慘的哀嚎。 “啊啊啊……殺人了,沐雨棠殺人了……”短暫的震驚后,有膽小的學子反應過來,凄厲的慘叫震耳欲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親爹被殺了。 夫子們見多了世面,沒像學子那樣大呼小叫,不過,夢遙學院是讀書圣地,夫子斷腕實在凄慘,良好的修養讓他們沒將不悅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他們靜下心思,等侯主審官的審理。 蕭天燁銳利的目光越過斷腕的夫子,落在了沐雨棠身上:“怎么回事?” “他要割我的手,我為了自保,反擊,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便逵晏恼f的輕描淡寫,眼瞳里一片冷漠淡然,左手緊按著受傷的手腕,鮮血的血透過指縫一滴滴,滴落到堅實的地面…… “我只是……不小心……哪有故意割你手腕……”夫子失血過多,面色慘白,緊按著斷腕,厲聲反駁,看沐雨棠的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本夫子監考,拿戒尺是為敲打作弊之人,發卷時不小心割傷你手腕,我可以向你道歉,可你的心腸怎能如此歹毒,斷我手腕,毀我半生才學,如你這般心狠手辣之人,理應斷去做惡手腕,趕出學院,以示懲誡!” 他的手腕斷了,不能再拿筆寫詩作畫,沐雨棠怎能安然無恙?他是苦主,學院的夫子們都會同情他,他更要利用自己的優勢,斷去她的手腕,讓她和他一樣,成為半個廢人! 聽著夫子慷慨激昂的痛斥,沐雨棠勾唇一笑,又是一個惡人先告狀的,天知道,她最討厭這種人了!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她手腕一翻,長長的戒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那名夫子急速斬了過去。 夫子大驚失色,急忙躲閃,戒尺擦著他的臉頰劃過,將他驚出一身冷汗:“沐雨棠,眾目睽睽之下,你居然想殺人滅口,真是無法無天了……” 他憤怒的質問在看到沐雨掌手中的斷發時,戛然而止,她就那么微微的笑著,向他揮揮那一縷黑色斷發:“夫子,您這戒尺吹毛可斷,比侍衛們用的佩劍還鋒利,你確定這是管教文弱學子的戒尺,不是殺人利器?” 冰冷的質問帶著萬鈞雷霆狠狠砸了過來,夫子眼眸微凝,她倒是厲害,居然找出了破綻:“這把戒尺跟隨我多年,教訓的學生多了,邊緣被磨鋒利,有什么可奇怪?” 反駁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尖銳,卻沒了剛才的中氣十足。 夫子以戒尺教訓學子,都是大半個尺身一起拍,他只用邊緣打人?騙鬼呢! “夫子左顧言其他,不肯說實話,那我直接問好了,我和夫子無冤無仇,夫子為何要廢我右手?莫不是受人所托?” 沐雨棠淡淡瞟了一眼沐云嘉,漆黑的眼瞳如琉璃一般清透,清冷的目光閃爍,仿佛洞察一切。 沐云嘉沒來由的一陣慌亂:她不會看出什么了吧? 學子們的學習比較枯燥,像今天這樣的糾結事,幾年難遇,他們都起了看熱鬧的心思,沐雨棠的話很有道理,他們疑惑的目光自然紛紛轉到了夫子身上。 夫子氣的全身顫抖,咬牙切齒道:“沐雨棠,老夫為人師表,豈會做這種下作之事,請不要污我清名!” 沐雨棠眨眨眼睛,故做疑惑道:“夫子沒被人收買,那你那一千兩銀子是從哪里來的?”清名?從他收受賄賂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沒有清名可言。 夫子眼瞼一沉,看到胸襟前露出半截的銀票,心中大驚:斷腕時劇烈疼痛,他為了緩解失了理智,動作大了,銀票居然掉出來了…… “夫子還有何話說?”沐雨棠冷冷望著他,銀票是錢莊的,上面沒有任何其他標記,想揪出主謀,還需夫子配合。 物證俱在,夫子無法抵賴,捏著銀票的手不停的顫抖,好半晌方才面色慘白的低聲招供:“是一名陌生小廝送我的……” 心里萬分后悔,他費盡心力才來夢遙學院任職,只教了半月的書,就被一張小小的銀票毀掉了半生的前程…… 真相大白,錯在夫子,蕭天燁宣判:“為人師表,要品行高尚,公平,公正,夢遙書院不收自私自利的敗類,這位夫子就打一百大板,趕出書院,永世不得錄用!” 被夢遙書院趕出去的夫子,其他學院都不會再用,況且,夫子斷了手,又臭名遠揚,根本無法再教書,等待他的,將是比較凄慘的生活。 至于他說的那名陌生小廝,蕭天燁派人將書院查了一遍,都沒有找到那人,估計是送完銀票就走了。 吩咐侍衛繼續調查,蕭天燁坐到了主審臺上,考試繼續。 她在夢遙學院仇人不多,就那么有數的幾個,這件事情一定是她們中的某人策劃的,用陌生小廝來混淆視線,倒是聰明了許多…… 她先應付考試,考試完了,再教訓主謀者! 沐雨棠包扎完傷口,拿筆欲畫畫,不想,手腕用不上絲毫力氣,長長的狼毫筆握在指間,卻徑直掉落…… ☆、第050章 前三名 怎么回事? 沐雨棠蹙蹙眉,緊捏住地上的狼毫筆,準備撿起,不想手腕傳來尖銳的疼痛,殷紅的血透過層層包扎滲了出來,在白色絹布上暈染出一片耀眼的紅。 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冷芒,夫子是聰明人,拿戒尺做掩飾是想將她受傷之事弄成意外,絕不會在戒尺上做手腳,她手指無力的拿不起筆,應該是傷到筋脈了,如果她再強撐著作畫,這只手就會真的被廢。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拿到‘一夢千年’回現代,為了應付這次考試,廢掉一只手,不值得,再說了,如果她沒有了靈活的右手,根本潛不進禁地,還怎么拿‘一夢千年’。 畫畫主考才思和繪畫手法,她不能假別人之手作畫,右手不能繪畫,左手又繪不出畫,要怎么辦? 太陽越升越高,考場里靜悄悄的,學子們都在用心繪畫,沐云嘉手持狼毫筆在白色畫紙上嫻熟的揮灑,目光看到望卷興嘆的沐雨棠,開心得意的險些笑出聲,嘴角彎起,眸子里滿是幸災樂禍: 蠢夫子那一戒尺雖然沒能砍掉沐雨棠的手腕,卻重傷了她的手,自己那一千兩銀子沒有白花,連筆都拿不住的蠢材,看她還怎么畫畫,怎么配詩,怎么搶屬于自己的第一名! 明媚的陽光下,一縷縷清香裊裊升空,計時的檀香眼看著就要燃盡,許多學子都放下筆,捧著試卷,輕吹著上面的墨跡,走向主審臺。 沐雨棠望著自己試卷上的片片空白,無語望天,怎么辦?難道她要交白卷? 湛藍的天空飄蕩著朵朵白云,金色的太陽暖暖的照射著大地,沐雨棠腦海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漆黑的瞳仁里綻放出璀璨的光亮,左手抓起盛放墨汁的古硯,對著空白的畫紙潑了過去…… 沐云嘉交上試卷,回頭就看到了這一幕,好看的柳眉皺了皺,不屑的輕哼一聲,美眸中滿是嘲諷: 把墨汁全灑到畫紙上,由白卷變黑卷,只是換換畫紙的顏色而已,又繪不出什么驚世大作,夫子們照樣判零分,她找不回多少面子,這么幼稚的舉動真是愚蠢的可笑。 察覺到沐云嘉嘲諷的目光,沐雨棠回頭望她一眼,那幽深到極致的眼瞳帶著無形的魔魅之氣,驚的她頭腦一片空白:沐雨棠的眼神,怎么會那么可怕? 望著她震驚錯愕的小臉,沐雨棠懶得再理會,當務之急,先把畫畫完了,素白小手抓起一旁的狼毫筆,快速將畫紙上的墨汁涂抹均勻…… 一名夫子走過來,指了指香爐,示意她檀香已經燃完。 沐雨棠歉意的笑了笑,放下狼毫筆,干脆利落的遞上了自己的試卷。 望著主審臺上,有商有量的給畫評分、排名的夫子們,她輕撫著受傷的手腕,無奈輕嘆:時間太緊,她右手不能使力,試卷沒答完…… 文試總共三場比試,夫子們評完分數,以最快的速度排名次,學子們也知道成績很快出來,都沒有離開,站在場地中央,緊張又激動的等待著。 稍頃,張夫子將寫有排名的白帛遞給蕭天燁。 學子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一雙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著白帛,心中暗暗猜測:前三名都有誰?自己也在其中嗎? 在他們熱切的目光中,蕭天燁打開白帛,溫潤的聲音緩緩響起:“文試第一名沐云嘉,第二名孫立果,第三名張益壽,第四名沐雨棠,第五名……” 第一名?她居然真的得了第一名! 沐云嘉欣喜若狂,眼角眉梢都染著nongnong的喜色,如果這不是在學院里,周圍又有這么多同窗,夫子,她都要高興的跳起來了: 五年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她成績斐然,無人能及,是夢遙書院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可拜名儒為師,進入人人羨慕的禁地閱覽群書,她進書院時所立的愿望一個個全都實現,只剩下最后一個,嫁蕭世子為妻…… 想到蕭清宇,她滿面喜悅瞬間一凝,狠狠瞪向沐雨棠,賤人只得了第四名,是沒資格拜師的,更別想進入禁地勾引蕭世子了! 沐雨棠輕按住自己滲血的手腕,清冷的眼瞳幽若寒潭:她的畫沒有按要求完成,能得第四名已經出乎了她的意料,學院夫子們評斷的十分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