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的臉就在她目光上方,清俊消瘦,有著硬朗的輪廓,黑色的發絲順滑地垂在耳根處。他的目光很安靜,就那樣沉默地盯著她。 片刻,他開口說道:“看來你并不想傷害我?!?/br> 徐瀟順著他起身的動作,看見了還纏在他脖頸上的繃帶。潔白,有些刺眼,逼得她移開了視線。 男人的手再次靠近了她,徐瀟身體微僵,最終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他將她扶起來,那一刻,徐瀟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不由自主地斜靠在他的手臂上。 不知道是否刻意,他總是禮貌而慎重的讓她的身體與他保持部分距離,就像幾天前哪怕他扣著她的腰,也沒有讓她貼近他的胸膛。 可即便有一定距離,還是有種另類的清新的香味突兀地鉆入徐瀟的鼻中,她沒有想過一個男人會有這么清爽、舒服的味道,而且那種味道非常吸引她,讓她愿意丟開防備去靠近他。 “張嘴?!?/br> 意識恍惚間,徐瀟聽到了他的聲音。 第一次,不是那種冷靜理智到讓她生厭的聲調,而是她從未聽過的柔和。 她沒有想過,自己現在這種身份,還可以得到如此善意的對待。 張嘴,接著便是溫熱綿軟的粥被勺子送入了她的嘴里,青菜的香味和rou粒的咸鮮味殘留在口腔中,滿勺子的食物被她舌頭一卷就消滅了精光。 “看來還有食欲?!?/br> 杜墨生臉上帶著的,不經意的淺笑,讓徐瀟愣住了。 下一刻,她使勁推開了杜墨生,心里泛起了一陣寒意,全身都冷了下來,那是糾纏于她徘徊不去的痛苦和自責。 她多么希望那些殘酷的記憶可以煙消云散,可事實卻是它們更深刻地留在了她的腦海里,時刻提醒她,自己的手染滿了無辜同胞的鮮血。 “我不吃?!毙鞛t蜷縮回被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餓死自己就能解決問題?”杜墨生反問,順手將飯盒放到床頭柜上。 徐瀟聽到了自己咬牙的聲音。 金屬的勺子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個空曠安靜的空間里回蕩。 杜墨生被徐瀟狠狠地撲倒在地上。 套在她手腕、腳腕的粗|大鐵鏈,發出刺耳的哐當響聲,重重地砸在地上。 她半跪在地上,如發怒的野貓一樣拱起身體,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按住他心臟的部位。她就像是一頭走入絕境的困獸,爆發出最后的力量,又狠又準,直中要害。 脖頸、心臟,徐瀟突然冒出的鋒利指甲,已經陷入了杜墨生致命部位的rou里。尖銳的指甲隔斷了無數細小的血管,血液流了出來,有淡淡的腥甜味。 她的眼睛色彩忽閃不定,金色的眸子時而緊縮,有著野獸一般的紋路。 “不要試圖刺激我,我會殺了你?!毙鞛t胸脯劇烈起伏,她感覺手臂上的鱗片位置似乎在往身體其他部位延伸,因為那種來自皮膚表面的痛楚,讓她記憶深刻。 杜墨生仰躺著,望著身體上方的徐瀟,臉上的表情鎮定如常:“你不會?!?/br> 徐瀟的手腳開始顫抖起來:“你是真的不怕死,還是不怕我?” 杜墨生:“我是實話實說?!?/br> 徐瀟呆呆地注視了他許久,苦笑一下:“好吧,你贏了?!?/br> 連死亡的恐嚇都沒有效果,她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讓他動容。 當心中的憤怒消散一空的時候,徐瀟也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量。 再變態強悍的身體,也是需要食物和能量補充的,非常遺憾的,徐瀟現在就是一塊失去了能源的干電池。 她如同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軟軟地跌倒在杜墨生的身上,兩個身體的長度重疊,她的頭頂正好抵著他的下巴。 他的身體比看起來更為結實,寬闊的胸膛,有力的心跳,溫暖的熱度透過單薄的衣衫傳入徐瀟的身體里,特屬于他的那種清新味道幽幽地在她周圍環繞。 徐瀟的手緊了緊,刻意地減緩了呼吸的頻率,可是她的心跳仍舊無法抑制地加劇,強烈的精神亢奮,讓她有種自己的血液正在叫囂著從下往上沖的沸騰感。她一咬牙,強行壓下了這種異樣。 她只是想恐嚇他,不是真的要殺了他。 不管自己多么具有攻擊性,她都要用僅有的理智來約束自己的行為。 杜墨生則瞪大了眼睛。 他面臨有生以來的首次無力感。 首先,他不認為一個為了別人生命就要放棄自己的生物還會再攻擊他,所以他并不擔心與她的接觸,事實也是這樣。 只是他沒想到她會這樣丟下一切防備和自己如此貼近。 他無法解決現在的狀態,這還是第一次有生物和他如此大范圍面積的肢體互相接觸。 德拉杜克翼龍作為寵物,會用那粘乎乎的舌頭將他從頭到腳洗刷一遍;赤木星球的星蔓藤作為寵物,也只會用尖端死死地套住他的腳腕,對他噴出一些強腐蝕性的甘露以顯示友好??杉幢闶沁@些在他眼中十分可愛的寵物們,都會保持自己的警戒范圍,自我領域不可侵|犯,那是生物的本性。 他更是如此,作為獨自游走于各低階星球考察的泰坦星人,他被允許防衛、殺死過于貼近自己的外星生物。 這是數量不足十人的泰坦星人的自我防護規則之一。 哪怕是來到地球,靠過濾感知器融入一個“家”之中,他也沒有和任何家庭成員過于貼近過。家人都以為他只是潔癖,不喜歡熱情的肢體接觸。 一旦太過貼近他,出于安全防護角度,他可以很輕易的殺死這些低階星球的生物。 可是眼前的人類女孩,全身疲軟,已經失去行動和反抗能力,她就這樣毫無戒心的把自己放到一個陌生人身上。 特別是他在她倒下的瞬間,看見她眼角含著的水霧。 杜墨生沒有忘記,本來就是因為她一心求死,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里。 他握住了徐瀟的手腕,將她拽了起來。 “通常我不想它死的生物,最終都可以活得很好?!倍拍p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前章提要】 徐瀟在安置點屠殺了數萬無辜的普通人,她清醒后自責之余,被軍方抓住。 醒來后,她發現自己被關在了研究所,本來想要逃出去,卻因為門口播放的畫面停下了腳步。 畫面中是她殺人時的場景,看到這一切的她,情緒徹底崩潰。 自我厭惡和痛苦中,杜墨生出現在她面前。 另一方面,徐元被傅東大隊長帶去了一個全新的訓練營。 ☆、第二十三章 幫幫我們 自從被帶到這個建筑物中,徐瀟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外面的空氣。感覺很悶,每吸一口氣,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七八月份的天氣,夜晚的地面也會散發著白晝的余熱,特別是下過雨,混合著熱氣的水汽形成濕熱的空氣,好像蒸桑拿一般,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此時躺在杜墨生的臂彎里,準確說,他用他的白色工作服將她嚴密的裹起來,橫抱在他懷里往前走。 杜墨生對她說,不想當著無數人的面裸|奔的話,就安分點別亂動。這個男人就那樣趁著她無力反抗的時候,扒掉了她身上唯一的外套。 其實她不是第一次毫無遮擋的展露在他面前,他對她做過細致、專業的研究,她都還記得被他純理性觸碰的冰涼感。 只是她沉默對應他的肆意,不代表她不會反抗。 就好像現在這樣,她還死死地咬在他的肩頭上。 “教授,你打開她的鎖鏈也就算了,你這樣帶她出去,很危險?!钡つ嵋荒槆烂C地叫住了杜墨生。他的眼神往其肩頭掃去,一副“你看她肯定會這樣攻擊你”的表情。 杜墨生:“我有分寸?!?/br> 丹尼聳了聳肩:“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研究所那邊,先瞞著,你知道怎么做?!倍拍仡^看著丹尼。 “我想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抱了個女人出去,只是恐怕沒人知道抱的是她?!钡つ釃@了口氣,認命地轉身,苦笑道,“我不勸你了,反正也沒用。我會跟上帝祈禱,若是出了事,至少可以讓你沒有痛苦地回歸他老人家的懷抱?!?/br> 杜墨生一笑,不置可否,他微微躬身打開了跟前的轎車門,側過臉對埋在他肩頭的徐瀟說:“可以松口了?!?/br> 徐瀟沒有動。 杜墨生感覺到懷里的人完全沒有松口的跡象,在他看來,沒有實質性作用的攻擊行為,都是毫無朝氣的脆弱表現。 這樣想來,很多年前,在處于毀滅期的行星上,被譽為三級星球中最危險的熒光電母并沒有攻擊首次到來的他,然后,那種珍稀的物種消失了。 對于一個喜好搜集宇宙中各形態*生物樣本的泰坦星人來說,不能保存那些美麗而危險的致命觸手,真是太遺憾。 “開車?!?/br> 他直接抱著徐瀟坐進了后排。 這邊是軍事管理區,專屬的司機是個臉色稚嫩的小戰士,他轉頭熱情地問:“杜教授,你要去哪?” “商貿城安置點?!?/br> 小戰士并沒有問為什么,實際上司令員給了杜墨生相當大的行動自由權。小戰士只是說道:“好,那邊有我戰友看著,有什么需要可以聯系我?!?/br> 外面的夜色很深,轎車的車窗外起初傳來零星的嘀嗒聲,漸漸的,聲響越來越大,周圍也漸漸散發出一股泥土的濕腥氣味。 “雨下得有點大了,還要過去嗎?”小戰士問。 杜墨生:“你繼續開?!?/br> 黑夜的雨幕中,城市的星光越發清冷孤寂。這本來是距離寧州市兩百多公里外的武義市,有著許多大規模的商品交易市場,曾經的夜晚,燈火輝煌,不像如今,除了時不時從街道上駛過的巡邏裝甲車,便是零散地從周邊區域陸續步行而來的饑餓的難民。 整座城失去了生氣,除了雨聲,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安靜得可怕。 商貿城外的寬闊停車場,放眼望去,全是藍頂的帳篷,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因為雨勢太大,帳篷頂上被積水壓出了一個個凹陷的凹槽,時不時的會有一兩股水柱從邊緣傾斜而下,將那些被擠到帳篷邊緣的人淋個透。 杜墨生讓那小戰士在距離安置點外一條街的距離停車,他沒打傘,就這樣抱著徐瀟一路步行過去。 遠處安置點的燈光將杜墨生照出一個模糊的清俊輪廓,他的頭發已經濕透,發梢上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直往下淌,但他好像渾然不覺,大概他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了別的什么地方。 比如那些經過的帳篷里低低的議論聲。 “咱們滯留在這已經四天了,不知道啥時候能坐上車?!蹦抽g帳篷里,一位年約五十歲的男人席地而坐,滿褲腿的泥水也渾然不知。 “誰知道呢,聽廣播說東舟市附近的第一防線已經被徹底放棄了,現在國家啟用的都是金陽市附近的第二道防線?!?/br> “金陽市距離我們不是很近嗎?” “是啊,就怕我們這邊也快要進行緊急撤離了?!?/br> “到底還有多少怪物???一直這么逃也不是個辦法?!?/br> “國家會解決的吧?聽說在研制新型武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