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更多的商販們提起邢家產業,無不是垂涎欲滴,恨不得自己有邢樂康那賺錢的本事。 他們都是這幾日在府衙前面的告示欄里看到的消息,上面擬定了邢家資產發賣的時間地點,另附邢氏固定產業清單,從房產古玩字畫鋪面茶園到繡坊等……應有盡有,將布告欄的一整面墻都貼滿了。 自從府衙貼出這張告示之后,整個蘇州府都沸騰了。 本來邢樂康入了獄,就是各地商賈們推動的結果,他們齊聚蘇州府等待結果。如今看到邢府產業要被官府發賣,都連夜遣了心腹回去準備銀兩,摩拳擦掌只等今日瀚海閣之爭了。 二樓的某個雅間里,寧王推開窗戶便能瞧見樓下緩緩排著的長龍,以及門前那放銀子的匣子。很快匣子便滿了,立刻有戶部的官員上前來換了個空匣子,將這個匣子搬到了內堂去。 “這不是打劫嗎?”寧王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如果拋去場面的平和淡定,倒跟山匪收取賣路錢的行徑相類,只不過相對文明許多。 許大人的目光追隨著樓下人群里排隊的盛裝麗人,以及她身邊膀大腰圓的舅兄胡厚福,還能抽空為寧王答疑解惑:“反正戶部缺銀子,這些商人都是想來此間分一杯羹,十兩根子對他們來說九牛一毛,壓根不算什么,就當為國家做貢獻了!”還十分厚顏無恥的向寧王殿下邀功:“我這是給他們機會為國家作貢獻,若是沒我這個機會,他們都報國無門,萬一腦子不清楚再跑去賄賂官員,邢樂康可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了!” 傅開朗被他這一派無恥言論逗的捧腹大笑,只覺這完全突破了他對許尚書的認識,到底忍不住要追尋一下許尚書的心靈蛻變史:“我怎么記得許大人以前并非愛財如命的性子啊,怎的自從當上了戶部尚書,簡直成了個雁過拔毛的性子?” “要不你也來戶部試試?”許清嘉熱情相邀。 傅開朗連連笑著拒絕:“千萬別!戶部就是個爛攤子,好不容易有人接手又肯清理干凈,我何苦想不開插一腳?我可是看到帳本子就頭疼的!” 尚書大人做愁苦狀:“誰讓國庫銀子太少了呢?大家都向我伸手要銀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我這不是也被逼急了嘛?” 這算是自辯嗎? 傅開朗可一點兒也不相信他這話,還取笑他:“怎么我覺得你賺銀子賺的很快活???連這種摳門的法子也想得出來?!?/br> “非也非也!這種事情我還真沒想到,我家夫人智計無雙,撈銀子比我狠多了!”尚書大人可不敢居功。 傅開朗喃喃:“果然最毒婦人心,賺起銀子來比男人都狠!”今日進門的那十兩銀子,簡直就是明搶?!笆芙塘?!” 寧王受到的沖擊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父皇真應該請許夫人來戶部!”這樣不出幾年,想來戶部肯定不會再鬧虧空。 不過半個時辰,整個瀚海閣座無虛席,就連二樓三樓的雅間也全部滿員,一樓大廳里平日歌舞伎用來表演的高臺之上,今日立著數名官員。 其中有名官員清了清嗓子,只等眾商賈肅靜下來之后,便宣布了此次發賣邢氏資產細則。除了價高者得,還限當場交割清楚。 現場的氣氛十分熱烈,胡嬌與胡厚福之前就通過許清嘉定好了二樓的雅間,此刻胡厚福舉杯笑道:“哥哥多的話就不說了,以后珠兒的嫁妝就包在哥哥身上!” 當初狀告邢樂康,胡厚福也是向上遞了狀子的。 各地官員被清查,一把手多斬首,二把手大部分被施了杖刑流放,胡厚福之事便被查了出來。邢樂康進了牢房,胡厚福被扣押的商隊船隊伙計,以及被官員私下交到邢樂康手里的貨物,還有之前胡嬌抵押給邢家的鋪子,都被清退了回來,算是邢樂康一案官商勾結的罪證之一。 胡厚福當初砸了大把銀子,都沒能將貨物跟伙計撈出來,還差點被邢樂康逼到傾家蕩產,沒想到胡嬌來了之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原來的資產拿到了。 這令得他如今看到meimei,就跟看到財神一般,總覺得一別數年,meimei做生意的手腕大有長進,很想拐了meimei跟自己一起創業,不過考慮到妹夫如今官越做越大,只能忍痛放棄了。 “那哥哥要盡快賺錢了,過幾年珠兒可就要出嫁了?!?/br> 胡嬌數月未見孩子們,雖然往家中寄了幾封平安信,也收到了孩子們寫來的信,許小寧幾乎每封信上都要問一問:娘親你幾時回家? 直問的她心都要酥了,只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長安去。只是手頭事情沒完,許清嘉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她亦不放心許清嘉,只能延耽在此。 兄妹倆互開玩笑,又低頭去瞧臺上,但見戶部的官員正將一批玉器古玩擺上臺來,負責發賣的那位戶部官員正賣力介紹:“……今日所有的古玩玉器字畫全都是經過寧王殿下與傅大人掌眼,保證沒有贗品,又由寧王殿下與傅大人精心挑選搭配,而這一套正合適擺放在書房里……” 寧王與傅開朗聽到這話頓時相顧愕然,繼而大笑。 “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寧王總算明白了。 傅開朗喃喃:“你們夫妻倆真是會物盡其用?!?/br> 許夫人坑遍江淮兩地的大商人,賣出了天價門票,又召集江淮兩地的大商賈們來競逐邢家資產,可想而知這將是國庫一大筆收入,這種公開競逐比之官府私下賣給商家價格肯定要高出太多。而許清嘉就忽悠寧王與傅開朗將邢家的古玩字畫玉器搭配組合,以能夠布置一間書房或者客室為單位發賣。 除了省時省力,有了寧王做噱頭,想來這些商人更愿意追捧。 果然不出許清嘉所料,下面商賈們聽得這是寧王與傅開朗挑出來的古玩珍品,并且已經搭配好了可以直接擺放在同一間房里,那價格便蹭蹭蹭往上漲。 樓下大廳的一角里,傅五郎臉色陰郁,看著臺上臺下一片熱潮,心里對許清嘉傅開朗怨恨不已。 邢樂康被抓之后,他曾去過蘇州會館找傅開朗,希望通過傅開朗來低價收購邢家的鋪子。這種事情在官場上常有,與辦案的內部官員有關系,大多是半買半送。不過卻遭到了傅開朗的拒絕。 “五郎也知道,二哥是大理寺的官員,只負責審案,不負責發賣。這些事情由戶部官員在處理?!?/br> 傅五郎可不傻,早聞傅開朗與許清嘉關系不錯,立刻便磨他:“二哥幫幫忙嘛,我離家這么久了還沒做出點成績,恐怕今年都不敢回去過年了。二哥跟許尚書說一說,許尚書賣哥哥一個面子,到時候我收了邢家的鋪子,等賺了銀子風光回去,爹爹的氣說不定就消了!” 他當初跟邢樂康相交,邢樂康對胡厚福下手他樂見其成,甚至也曾推波助瀾,到底許清嘉自回到長安城就多次惹的國舅不高興,連帶著傅開朗也常因此與國舅吵架。這在國舅府并非秘聞。 不過傅國舅再對次子惱恨,每有大事還是要聽一聽傅開朗的意見,哪怕這意見壓根與他心中所想不符。 傅五郎最可恨傅開朗的就是這一點。明明他常與傅國舅爭吵,在政治立場上半點也不肯順著傅國舅,但是卻很得傅國舅看重。比之自己盡心竭力討傅國舅歡心,最后也只落得個傅國舅“少花些小巧心思,多用心在讀書仕途上”的評價。 尋根究底,還是嫡庶之別。 傅開朗的親娘出自名門,而他的親娘卻出身卑賤。 就算傅開朗從不曾在面上表現出來,但傅五郎這么多年卻總覺得家中長兄次兄對他的出身無不暗含鄙意,就算是傅三郎傅四郎,哪怕也是同樣的庶出,但他們二人的娘親出身良家,比之他的娘親也要好上許多。 臺上的官員每報一次價,后面便有商人緊跟著加價,場面火爆而熱烈。 傅五郎原本的雄心壯志,誓要通過關系吞下邢樂康泰半家產的打算瞬間被擊潰,他算了算自己手頭可挪用的銀兩,大約也就夠買幾家好點的鋪面。 而二樓的胡厚福正與胡嬌討論此次志在必得的鋪子。 身為戶部尚書的夫人,唯一得到的特權就是,尚書大人親手抄錄的邢氏資產清單一份,邊聽著下面商人報價,邊與胡厚福商討。 寧王所在的雅間里,眼看著下面發賣的熱浪一浪高過一浪,邢樂康的古玩鋪面茶園一一被高價出售,戶部官員收款,本地吏胥直接辦過戶手續,確保當場交割清楚,效率奇高,寧王總算是見識了許尚書的生財之道。 有人在跌足長嘆,有人興奮舉杯,有人歡呼有人失意,整個瀚海閣熱鬧非凡,邢樂康最好的三家茶園竟然合計賣了二十五萬兩銀子之多。其余店鋪的價格也是一再飆高。 “這些人瘋了嗎?這么高價格買回去,能收回本錢來嗎?”傅開朗也算是在富貴鄉里長大的,但見得下面這些商人就跟打了雞血一般完全不計成本的抬價,狂熱的勁頭真有幾分嚇人,他屬于理智型人物,對這種場面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想到執意想通過他的路子低價轉買邢樂康產業的傅五郎,傅開朗慶幸自己沒有腦袋發熱,向許清嘉提出,不然現在看到這些鋪子發賣的價格,恐怕他臉都沒地兒放了。 這場江淮商場之上的盛宴,直到日薄西山才徹底落下了帷幕。 收款的戶部官員再看到尚書大人,簡直可以用膜拜來形容。 ——原來尚書大人還有賺錢的神技能! 傅五郎只買到了四個地理位置比較偏僻的鋪子,胡厚福手頭有胡嬌拿來的銀票,資金充足,也買了五家鋪面,地理位置十分理想。 當夜,欽差一行在瀚海閣開宴,共同慶賀今日的圓滿,直鬧到日上三更才回到蘇州會館安歇。 十一月里,戶部尚書房衍之差點愁白了頭發,終于將江淮官員這個大窟窿給堵上了。 而今上卻是從寧王將江淮官員收拾一空之時,接到戶部尚書的奏折之后臉色就漸漸的轉過來了。 許清嘉是個務實簡潔的人,這不僅體現在他的日常處理公務之上,還體現在奏折之上。他極少在奏折之上寫阿諛之詞,但卻用奏折之上不斷累加的清晰明了的戶部收入一點點拯救了今上逐漸敗壞下去的心情。 等到十一月中,此次官員抄家所得,以及邢樂康家中現銀以及拍賣所得,分批次由官兵押解回京,太子親自盯著收入銀庫,今上的心情徹底轉晴。 “……早知道許清嘉這么能干,就應該早早派了他去江淮任職?!?/br> 太子也知道這純粹是今上高興糊涂了才脫口而出的話。江淮之地官員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結,理也理不清楚。許清嘉若是職低位卑之時前往江淮任職,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焉得有今日? 也就是云南郡,很多官員嫌那是百夷之地,難以教化又難出政績,這才輪得到他。 “父皇,等到江淮官員到職,皇兄與許大人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江淮案一出,舉國震驚。 誰也沒想到今上竟然全然不考慮江淮繼任官員會不會后手不接的問題,就大刀闊斧的令寧王砍人了。 這等于是給后來者一個警示,不論是個人單獨作案還是群體性作案,都絕不姑息! 不過對于立場要走仕途的天下寒門學子來說,卻又是個絕好的消息。 官場職位相當,從來不會隨意增設,這等于是騰出來一大批空位,加考的恩科就證明了朝廷后備人才匱乏,當真是魚躍龍門的好機會。 就連許小寶也躍躍欲試,準備去考個秀才回來。 倒惹的魏氏不住笑:“等小寶考個秀才回來,身上有了功名,你娘也好給你說親?!?/br> 許珠兒掩唇直笑。對于哥哥的親事,她一個未嫁的女孩子兒家自然不好多嘴,但對未來嫂子她還是有幾分期許的。 等到舅母不在眼前,許珠兒還特意向許小寶問起:“哥哥想要娶什么樣的嫂子回來?” 許小寶在她額頭敲了一記:“小丫頭cao什么閑心呢?” 許珠兒振振有詞:“怎么是cao閑心呢?當初舅舅娶了性格寬厚的舅母回來,舅母才跟娘親關系親近的。我常聽娘說,舅母待她可好了。萬一你娶個母夜茬回來,哪有我的好日子過?” 武小貝笑不可抑,還摸了下許珠兒的腦袋:“珠兒說的甚是有理!” 許小寶竟無言以對。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臘月初六,震懾了整個大周朝的寧王一行終于回到了長安城。 許清嘉跟著寧王進宮去匯報工作,受到了今上與太子的熱情歡迎。而胡厚福則跟著meimei回家見老婆孩子,準備在長安城過完了年就回蘇州去。 家里守門的小廝看到胡氏兄妹,愣了一下就扔下他們兄妹倆跟一眾仆從撒丫子往里面跑了。 胡嬌還當家里出了大變故,心頭發慌,跟著守門的直往里沖,胡厚福在后面喚她:“meimei你慢點……”怎么都跑瘋了似的? 守門的小廝也是最近被許小寧給折磨的,這孩子收到胡嬌的信說很快就要回來了之后,白天除了上課就見天在大門口等著,那執拗的小眼神兒,讓守門的小廝瞧著怪可憐的,都恨不得當家主母盡快回來。 這會兒到了傍晚,他被魏氏喚回去吃晚飯了,這才錯過了。 小廝沖到二門處,朝里面喊:“夫人回來了——”連喊三聲,轉頭就呆了。 胡嬌已經沖了進來,站在他身后,大約是聽到他這話,心頭稍安,于是放慢了腳步。 內院的丫環婆子們已經將話傳了進去,胡嬌才進了院門,許小寧就跟個小炮彈一般從正房里沖了出來,張開小手臂直呼“娘親……”,胡嬌矮身下來,他已經直撲胡嬌懷里,小腦袋扎進去就再也不肯拔出,在她懷里使勁蹭啊蹭。 魏氏與許珠兒以及胡家倆小子緊隨其后,見到胡嬌,許珠兒眼眶都紅了。她也想偎進娘親懷里,不過已經有許小寧了,她就有幾分還好意思也做出小女兒態了。只是走過來站在旁邊不舍得離開。 軒哥兒與振哥兒看到胡厚福喜笑顏開,立刻圍了上去。魏氏原是瞞了丈夫前來長安的,此刻見到胡厚福便頗有幾分不自在??墒羌抑芯o急危機已解,她數月不見丈夫,也想跟丈夫說幾句話,小步挪了過去。 兩兒子已經一人一個抱著胡厚福的胳膊,親熱的問候。振哥兒到底年紀大些,還關心的問家里的生意:“可是事情解決了爹爹才能來長安?” 雖然胡嬌已經寫信給家里了,但總比不得胡厚福親口說出來更能令他們安心。 胡厚福一家站在院子里說話,胡嬌懷抱著幼子,感受著他對自己的依戀,一面伸出手來在他背上輕拍,一面將許珠兒也攬進了懷里:“小丫頭真是想死娘親了!” 許珠兒順勢摟住了胡嬌的腰,也將自己埋進了娘親的懷里,幸福的蹭了又蹭。 許小寧倒是想跟jiejie搶地盤來著,可惜娘親力氣比較大,被她摟在懷里施展不開手腳,只能作罷。 當晚許府設宴,慶賀胡家危機過去。 許清嘉還留在宮里未曾回來,只有胡厚福一家以及胡嬌帶著一兒一女。許小寧高興壞了,席間也緊坐在胡嬌旁邊不肯離開,自己不好好吃,卻將面前擺著的魚丸子一勺勺舀到胡嬌碗里:“娘親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