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傅二夫人見她好奇的模樣,這才偷偷告訴了她。 “……我家夫君不是兄弟五人嘛,大哥與夫君乃是婆婆所生,其余的下面三位小叔乃是姨娘所生。老三老四還算乖覺,倒也聽公公的話,如今都做個小蔭官,唯獨最小的一位小叔從冬狩回來之后,就鬧著要做生意?!?/br> 胡嬌眨眨眼睛,“做生意?”國舅府里的小郎君不做官卻跑去做生意,換做誰也不會同意吧? 她對生意人倒沒什么偏見,可是架不住這些當官的歷來看不起生意人啊。 傅二夫人撫額:“誰說不是呢。小叔現如今十六歲,原本在國子監念書念的好好的,冬狩還跟著去了獵場,生的倒是一表人材,但是回來之后就不肯去國子監念書了,只道要去做生意。氣的公公差點打斷了他的腿,這幾日才從祠堂里放了出來,他就日日在各房里竄,找他這些哥哥們籌款,說是借些銀子去做生意?!?/br> 傅溫原本也沒指望著庶出的兒子們頂門立戶,可好歹去做個蔭官,于他面兒上也好看啊。若是再努力一點,未必不會成為長子傅明朗的左膀右臂。 可是傅五郎倒好,一門心思就要去做生意,以為打一頓就歇了這心思,卻沒想到他變本加厲的鬧騰了起來,這幾日就追在四位哥哥身后討銀子。 傅大郎向來惟國舅馬首是瞻,是堅決不肯給的。傅三郎傅四郎在國舅府向來身份不高,被弟弟磨不過,只能各挪了一千兩銀子給他,這幾日傅五郎就在二房扎下根來了,要跟傅開朗磨些銀子出來。 他覺得兩千兩太少,傅開朗又是外放過的,手頭必然有份厚厚的家底,因此整日在二房等著要銀子,就算傅開朗出去了,他也守在二房。傅二夫人被他這厚臉皮給弄的一點脾氣都沒了。直恨不得國舅再生一回氣,將他繼續關起祠堂里面反省。也好省得放出來磨纏二房。 胡嬌頓時笑的不行,“當真有這樣厚臉皮的郎君?”聽這動靜似乎是個做生意的料。 生意人總歸要破厚心黑,若是顧忌臉面哪里賺得來錢。 傅二夫人在她肩上捶了一記:“你就別幸災樂禍了,你是沒遇上這樣的小叔子!” 這種給他冷臉他也似沒瞧見,說了沒錢他就裝傻,怎么也趕不出去,她都要愁死了。 偏偏她家二兒子是個缺心眼的,見到小叔叔天天往他們院里跑,還纏著傅五郎過幾招。傅五郎與小侄子年紀本來就相差不了幾歲,還是少年心性,便陪著小侄子過了幾招。 結果此后傅五郎再說,叔侄倆就在院子里擺開了架勢練一練。 傅二夫人愈加覺得自家二兒子不長腦子了。 她今日帶著閨女出門,完全是為了躲上門討要的小叔子。 國舅府里被傅五郎鬧騰的翻天覆地,而國舅爺管教完了兒子,又聽到一個糟心的消息:撫養武輝的乃是御史中丞許清嘉。 這消息是從御前傳來的,自然不會有假。 據說當日許家丫頭被摔下馬,寧王府小郡王親自跑去御前哭求,向圣上借了賴宗泉去救治許小娘子。 國舅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坐不住了,當日就向后宮遞牌子要見皇后。次日上完了早朝,就被皇后召進了后宮。 “你說什么?輝哥兒是許家撫養長大的?!”皇后聽到這個消息也驚了。 “太子到底閉門讀書讀傻了,那許中丞分明是寧王的心腹,不然何以將庶長子托付給了他來養?皇后娘娘可一定要跟太子好生說道說道!” 國舅也感覺得到太子如今對他的疏遠,又見太子對許清嘉信重,便覺此事都是鬼魅小人在作祟,引的他們甥舅不合。不然太子是多聽話的孩子,又仁厚,他做什么從來也不會反對。這才過了多久,似乎是從許清嘉從云南郡回到長安城,寧王下獄之后,太子就變了。 “難道是因為上次寧王下獄,許清嘉為了替寧王洗白,這才迷惑了太子,順便進了東宮?”國舅越想還越是這么回事。 寧王雖在邊陲多年但自入京幾年,跟著今上處理政事卻是從來沒出大錯的。也許是他經歷過太多生死,凡事看的清楚明白,好多事情今上都愿意交到他手上去做。國舅每每見到,都覺心驚。 這些事情,原本可以交給太子來做的。 歷任儲君都是要早早培養他處理政事的能力,唯獨武坤是在書齋里長大的,還是年初寧王下獄他才站在了朝堂之上。 皇后對國舅的話向來深信不疑,聽了他的推理也覺有道理:“定然是這樣!枉我還當太子長大了有了識人之明,哪知道卻連敵友都不分!” 兄妹二人正就許清嘉撫養武輝,以及是否對太子忠心之事討論,卻聽得外面宮人來報,太子來了。 皇后心中焦燥,立刻傳他進來。太子進來之后見到國舅也在此,且皇后與國舅的神色似有不虞,便先在心里計較一番,想著最近又有哪些事兒引得國舅與皇后不快了。 行完了禮,皇后便開門見山提起許清嘉撫養武輝之事,十分的痛心疾首:“皇兒,你怎的連這點都分辨不了?那許清嘉既然能撫養武輝,定然是寧王心腹,如今你卻將他弄進了東宮詹事府,還十分信重,母后跟你舅舅都擔心此人不忠,你還是設法快快將他從詹事府弄走吧?;蛘哒覀€借口早早疏遠了,省得后面再出岔子?!?/br> 武坤沒想到今日才進后宮,就聽到這話。他從小就聽皇后的話,對國舅也尊敬有加,當時年紀小,身體也不好,皇后與國舅說什么便是什么,偏聽偏信的厲害。后來自己漸漸開了竅,聽的多了想的多了,起初也只是懷疑皇后與國舅的想法是否正確,后來就不能茍同皇后與國舅的想法了。 只不過除了上次與皇后起過沖突之后,他與國舅從沒正面起過沖突。 武坤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要與國舅深談一次:“舅舅總是思慮過多。就算是許清嘉撫養過輝哥兒,到底他是大周的臣子,是父皇的臣子,難道他還能做出什么事情害我不成?”況且武坤從來也沒覺得寧王是存心要與他爭皇位的。因此以前就知道了許清嘉撫養過武輝,也沒覺得他會危害東宮。 國舅都有些氣急敗壞了:“太子殿下這是什么話?難道舅舅還能害了你不成?總歸那許中丞是寧王的心腹,你卻拿他當心腹,將來萬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皇后也在旁幫腔:“皇兒還是多聽聽你舅舅的話,你舅舅總歸不會害你的!” 武坤打定了主意不改,:“母后與舅舅固然是為了我好,可是許中丞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我豈能為了母后與舅舅的一點擔憂而將他趕出東宮?那豈是為君之道!”總之一句話,要將許清嘉從東宮趕出去,沒門! 皇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時候十分聽話的兒子怎么長大之后就一點話都聽不進去了。就連傅溫也覺得外甥軸住了,死活轉不動。 “太子,且不論許清嘉的才干,他的忠心就讓人懷疑。若是沒有小郡王這一層關系,太子大可用他,可是有了小郡王這層關系,再能干的臣子太子不能用他了!”對于傅溫來說,手底下的官員能干是一方面,忠心卻最重要。 “況且此人乃是許棠的門生,又是寧王心腹,怎么看怎么不能用?!?/br> 總之一句話,他覺得太子用許清嘉得不償失,說不定將來要被反咬一口。 武坤在皇后與國舅的苦口婆心之下不為所動,“我覺得許中丞一點問題都沒有,母后與舅舅不必再勸我了,無論如何,許中丞我是不會從詹事府趕出去的!” 皇后都氣的要扔茶杯了,國舅也臉色鐵青站了起來,在殿內走來走去,最后實在忍不住了嚷嚷道:“太子怎么就是聽不進去話呢?難道覺是舅舅包藏禍心專門來害你的,而許清嘉就是忠臣良將?!” 他這架勢簡直是有許清嘉沒他,有他沒許清嘉的架勢。 太子全然沒被傅溫這架勢嚇住,只平靜道:“舅舅的好心我都知道,但是許清嘉的忠心我也知道。大家同殿為臣,同朝為官,舅舅何必要擺出這副樣子來?” 傅溫氣的鼻子都要歪了,恨不得敲開太子的腦袋來瞧一瞧里面是不是裝著石頭,怎么都說不通呢?! 是什么時候什么原因,他們甥舅倆竟然走到了這一步,為著個不相干的臣子而吵了起來?! 皇后的福坤宮里發生的這一切,許清嘉全然不知。 他不知道太子為了他與皇后國舅吵了起來,最后不歡而散。 與其說是太子在為了他而吵,不如說太子是在為了自己的意志而吵。他小時候常病,所有大事小情全由皇后與國舅作主,如今羽翼漸生,自然希望自己作主,無論是政事還是自己手底下用的人,都希望能按著自己的意愿來。 這于太子是大事,值得抗爭,而許清嘉不過是恰逢其罷了。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顯德三十三年的第一場大朝會,許清嘉就彈劾了兩名官員,一位是吏部侍郎閻成年,另外一位乃是六年前外放的杭州知府吉康安,年底回長安述職,如今吏部還在考慮他的職務,就被許清嘉彈劾了,倒是令人稱奇。 國舅聽到許清嘉彈劾這兩人,再看著前面站在文臣首位的太子,面上陰云密布,只覺上次在福坤宮與太子吵架的怨氣又輕易的被許清嘉的舉動給挑了起來,若非是大朝會,他都要拉著太子再吵一架了。 ——當然,這不是一個合格政客的行為。 但面對太子,國舅傅溫已經有幾分按捺不住了。 許清嘉今日彈劾的閻成年與吉康安皆是他的門人心腹,而太子那日的態度足以說明許清嘉乃是他的心腹,太子這是在做什么? 用自己的左膀右臂來砍他的左膀右臂? 傅溫心頭渾似壓下了一塊重重的大石,一時之間只覺的氣都有點喘不過來了。 冬狩回來之后,國舅與太子在皇后的福坤宮里發生了第一次爭吵,也是太子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與國舅意見相左,并且明確的表示了出來,且寸步不讓。 一個人對旁人的看法總會有或多或少的偏差。如果說這種偏差在某些時候甚至無意間加劇兩個當事人在認知上的不,以及此后的矛盾,那么國舅傅溫與太子就是現成的例子。 太子從小病弱,對國舅幾乎稱得上言聽計從,長期以往,在國舅心里就造成了一種認知上的偏差,令得國舅對太子的認知就停留在了病弱且怯懦,凡事需要他來拿主意的外甥形象上了。這外甥不但凡事需要他做決定,并且國舅理所當然的單方面放大了自己在太子心里的需求地位。 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從七歲到十七歲,再到二十七歲甚至如今,一年又一年,太子在長大,而國舅為太子做的決定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后,國舅的許多行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太子還是出于自己內心對于權利的需要。 不過在皇后面前,他自然是最好的舅舅,最好的兄長。 但在朝堂之上,他在扮演好舅舅這個角色上也終于有點力不從心了。 緊跟著傅溫步伐的許多官員們都傻了眼。 國舅與太子內訌……這多少讓他們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要站在哪一邊。 從前可是不必煩惱這一點的,國舅與太子本來就是一條船上綁著的,難道如今這船要翻了? 許府里,許珠兒還在床上休養。她的腿傷不滿還不能下地,因此躺的十分無聊。不過武小貝最近來的很勤,每次來都帶些吃食小玩意兒,還要絞盡了腦汁的陪她聊天解悶,差使不可謂不辛苦。 他又是個小郎君,壓根不知道小娘子們喜歡什么東西。為此還特意請教了外祖家的表姐妹們,順便收獲了表姐妹們幾個含義不明的眼神。不過少年一心撲在許珠兒的養病大業上,壓根沒想過王家表姐妹們眼神里的含義。 武小貝繼承了寧王的體型,比之同齡人要高出許多,英武軒昂,雖然還是個少年郎,略帶稚氣,可也能夠預見日后的樣子。就算是寧王府的庶子,如今也有了郡王的封號,日后開府搬出去,上無公婆下無妯娌小姑,當真是個極好的婚嫁對象。 王家表姐妹們稟承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思想,與武小貝接觸過好幾次,可惜都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白費功夫。 武小貝壓根還沒開竅,整日除了讀書練武,就是到處去玩,如今難得能夠沉下心來研究一下小娘子們的喜好,竟然還是為了另外一個不相干的小丫頭,王家一干小娘子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胡嬌進來的時候,武小貝已經將今日從市面上淘來的小玩意兒都顯擺 完了,正抓了永祿在那里說書給許珠兒聽,就連他自己也聽的入迷,倒有幾分回到小時候的感覺。 永祿自從來到長安城之后,所見所思皆是前所未有的多,于是他如今的故事格局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今他很能以小見大。比如講街口的買羊雜的攤販,居然還能能朝堂扯上關系,雖然聽著有些風馬牛不相及,但經他一扯,竟然也能扯到一處。 多半是朝廷之上的某些法令影響了市井人物的生活,乃至這市井人物家中發生巨變,如何如何??倸w是個傳奇故事的套路,起承轉合皆不曾遺漏。 胡嬌坐著聽了一會兒,竟然也聽住了。 沒想到家里竟然藏著這樣一位大才,很能以小見大嘛。 等到在朝堂上跟人打了半日嘴皮子功夫的許清嘉回來,胡嬌便將永祿好生夸獎了一回:“……自永祿跟著夫君在外面走動,如今倒是越發有見識了?!?/br> 跟國舅一黨唇槍舌戰了一上午,又在詹事府忙了一下午,嗓子都要冒煙了。許清嘉猛灌了三杯茶,這才道:“他還得磨煉幾年呢?!边@小子除了一張嘴,滿腦子胡編亂造的傳奇故事,也不知道他哪聽來的那些故事。 不過永祿有時候消息卻十分的靈通,每次他跟著許清嘉出去,總能見他跟別人家的仆從扎堆聊天,能套回來不許小道消息。 “珠兒今日怎么樣了?” 胡嬌整日在家里守著閨女不出門,只恨不得她盡早恢復,只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她這是斷了骨,總要好生養個小半年。 “你昨兒晚上回來還看過了呢,慢慢養著吧?!?/br> “不急?!?/br> 許清嘉也就問一問,明知道不可能有奇跡,當著許珠兒的面就更不敢天天問了,生怕刺激了他家閨女的小心靈。 到了晚飯時分,胡嬌便跑到閨女房里陪閨女吃飯去了,留下父子一桌,大眼瞪小眼。 “小貝也別整日往這邊跑了,萬一荒廢了功課?!?/br> 許清嘉也很能理解武小貝的心態,珠兒是他帶出去玩的,結果卻摔斷了腿回來了,更何況武小貝還十分敏感,恐怕不守著許珠兒好起來,他心里就不會安生。 武小貝每次過來都要能聽到他這話,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他答應的非常好,只是來還是照來不誤,風雨無阻。 許清嘉總覺得他再這么跑下去,寧王就該找他談話了。 在朝堂上彈劾了同僚的中丞大人回家來還在教訓兒子,最近他覺得自己的口才有了長足的進步,感謝朝中被彈劾的同僚們,給他機會練習! 同樣的夜晚,國舅府就不那么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