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不過比起身在風暴中心的寧王,此刻還能站在武將之首,身背挺直,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下面朝臣的紛紛議論,認為是他逼殺了錢成郁而依舊泰然自若,許清嘉也就輕松了許多。 總歸他資歷淺,到時候只負責一路監察此案審理情況,協助諸位老大人查明錢成郁的死因,其余之事他只能充耳不聞了。 等到下朝之后,牟中良還向許清嘉送去來自上司的關懷:“許中丞年富力強,又逢此案,正是大顯身手讓圣上記得的好時機??梢盐諘r機??!” 許清嘉抱拳:“下官多謝大人還記得下官!”心里則對牟中良惱恨到了極致。 這人從他剛開始進入御史臺倒十分熱情,此后便開始拉攏,結果發現許清嘉并無鉆營結黨之意,便態度大轉,一度十分冷淡。而今日還不懷好意,當真讓人生厭。 反而是季成業從他身旁走過,只淡淡道了兩字:“小心!”便從他身旁走過了,倒好似他那聲小心是對著空氣說的。 錢成郁之死,等于在長安城中的官員們心里掀起了濤天巨浪,許多聰明人都會在心里想,也許通過這件事,寧王一系與太子一系會真正拉開爭斗的大幕,不再將一切暗流都盡力降到最低,在暗中消解了所有的爭斗。 這意味著未來的朝中局勢會更為復雜。 許清嘉下了朝之后,就跟著三司的大人們前往戶部案發現場。積雪難行,等到了戶部,大家都凍的夠嗆。 戶部尚書一臉倒霉的樣子,卻又不得不陪著前來察案的官員去案發現場。 由于還要交接,韓南盛暫時還沒脫開身,便一路與許清嘉并肩而行,又小聲提點了他兩句,許清嘉俱都牢記在心。 錢成郁生前辦事的地方,此刻推開門依舊能聞得到濃重的血腥味,而他的尸體如今已經被移走,暫時先寄存到了刑部,只等仵作驗過尸,此案有了定論之后,他的家人才能領了去安葬。 房間的當地,有一大攤血泊,而錢成郁的死因卻是被利落的割破了喉管,生前死不暝目。正因為被殺的手法利落,而當日下午寧王還恰恰來過了戶部,且去過錢成郁的公事房,這才更引人注目。 幾乎所有的戶部官員心里都想著,明明是寧王殺了錢成郁,這等利落的殺人手法,非戰場上千錘百煉不足以練成。 而今上派了三司官員前來查案,也許只是走個過場,要么找人替寧王背黑鍋,要么……就是想處理寧王了。 這其中又涉及到上意,因此人人心里都有一本帳,都在考慮這件事的結果會如何。 三司官員都是經過事的,遇上此類案件也面色不變,細細勘察現場。其中更有一位乃是許清嘉的老熟人:傅開朗。 傅開朗是傅家的人,而今上派了傅開朗來查此案,其中隱含之意卻又令人不得不多想。 等到交接完畢,韓南盛就離開了,而其余官員皆留了下來了解情況,順便在戶部尚書的公事房里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許清嘉一大清早起來上朝,天色都沒亮,一直忙到了天色擦黑才坐著馬車往家里趕。 自家的馬車里放著個小暖爐子,上面燉著熱湯,永祿執勺將熱湯盛在一個深杯子里遞給了許清嘉:“夫人聽說大人忙了一天,天氣寒冷,便讓廚房給弄了湯甕給放到馬車上溫著,大人什么時候忙完了,上車就可以喝一點暖暖身子?!?/br> 一碗熱湯伴著兩塊胡餅下了肚,許清嘉才覺得活了過來。 方才在戶部,幾位前來查案的官員都快吵翻天了,各人有各人辦案的法子,都想著盡早破案不走彎路,結果……就吵的不可開交。 作為旁觀人員,許清嘉便垂頭坐在一旁翻看那些帶血的卷宗,心中在想,到底這些卷宗背后隱藏著重大案情呢,還是因為恰逢其會,在錢成郁臨死前隨手從案子上撥下來的? 幾位大人吵完了都想要個能站在自己一邊的人,結果都將目光投向了許清嘉,許清嘉只能連連擺手和稀泥。 吵架這種事,還真不是他的強項。他擅于說理。 他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家,在馬車上也忍不住翻來覆去的想案件的整個過程,又想到寧王身陷其中,以他對寧王的了解,其人不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但若是真有人想往他身上潑這盆臟水,那還真有幾分難辦了。 等到了家里,許清嘉向老婆表示感謝,表示今日的熱湯拯救了他的靈魂與身體,讓他沒差點凍死餓死在外面。胡嬌哪里知道此刻外面已經風云巨變,還當許清嘉在跟她開玩笑,夫妻倆又玩笑了幾句,又有孩子們來湊趣,今日武小貝也留宿在許府,場面當真熱鬧,一時里擺起飯來,大家熱熱鬧鬧開吃。 許清嘉看著正吃的高興的武小貝,內心復雜極了。 這孩子一向視寧王為英雄,若是知道此事,也不知會做何感想。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臨近年底,門上來報,寧王府上的人在門口求見,胡嬌心里還驚了一下,只道因為許清嘉查的案子事關寧王,這才三天,寧王府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許清嘉被牟中良殿前保舉查案,當晚回去等孩子們都睡了,就將錢成郁之死告訴了胡嬌,讓她多留心些小貝,免得這孩子傷心。 武小貝只住了一夜,天亮之后就回寧王府去上課了。胡嬌也不能守在他身邊,只能寄希望于這孩子如今已經成了半大小子,不比小時候般遇事驚慌。 但許清嘉一大早已經走了,他這兩天都泡在戶部看卷宗,先看的是錢成郁死之時,身邊泡在那些血泊里的卷宗,完了又將錢成郁房里那些卷宗通通看了,總共花了一日功夫。 此后一日跟著仵作去驗尸,一起查案的數位大位吵的不可開交,許清嘉覺得腦仁都要被這幾位吵炸了,考慮著再這樣發展下去,不等案子查清楚這幾位大人說不定都要打起來。 臨近年底,倒霉的接到這個案子,查案的幾位都覺得晦氣不已,只盼著盡早破案,又因為事涉寧王,偏寧王盛寵,處理起來就更為棘手,查案的幾位索性趁著辦案時候吵一吵,發泄發泄心中壓力。 三司官員都是多年辦案辦老了的,多有默契,只除了今年秋新近入職的傅開朗之外。 旁人吵架,傅開朗與許清嘉觀戰,順便交流下案子的進展,倒好似回到了云南郡共事之時。 許家這里,胡嬌吩咐下人請了寧王府的人到前廳待茶,自己略微收拾了一番才過去了,到了之后才發現,原來今日來的竟然不是男仆,卻是一名婆子帶著兩名丫環前來,說是寧王妃有請。 寧王妃與胡嬌素無交集,而且她自來到長安城之后,一直閉門不出,與京中各府上眷屬都沒有來往,與寧王妃就更沒有什么機會見面了。想不明白寧王妃這是鬧的哪一出?! 難道是武小貝回去之后出了什么事兒 直到跟著寧王妃派來的丫環婆子進了寧王府,胡嬌還在猜測寧王妃請她過府一敘的原委。 寧王妃其實前些日子就想見一見胡嬌了。自她娘家人打發了人來回她消息,只道許清嘉在外官聲不錯,但這位許夫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許中丞上任數月,許夫人竟然從未在任何圈子里出現交際過,不但不知其為人,就連其相貌也不知。而知道許夫人性情以及相貌的無非就是傅開朗家中夫人,以及京兆尹家中的夫人。 寧王一系跟國舅一系就算沒有什么仇怨,可是天生的立場就注定了平日不會有深交,就算寧王妃娘家夫人們出門應酬,碰見了傅二夫人,至多是打個招呼,卻不適合做交換情報的親密之舉。 至于韓夫人,那一位如今家中兒女均已嫁娶,大事早畢,又加之韓南盛坐在京兆這位子上,每個月總要處理幾起權爵子弟的案子,也算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位,于是韓夫人基本上也是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就算是寧王妃的娘家人想要去打聽,也苦于沒有門路。 貿然拜訪,然后去打聽旁人私隱,卻是至為尷尬之事,韓夫人也不見得說實話。 這等事情總要兩家成了知交,才好打聽。 倒是中書令府上的千金,已經出嫁的賈繼芳在外作客的時候提過一句:“來了長安城中一次都未出現過,想來定然是丑的不能見人了!” 賈繼芳如今兒女雙全,丈夫也被她拿捏在手里,只除了官職一直不曾升上來,倒也過的不錯。 寧王妃娘家派來的婆子道:“……興許這位賈娘子正中事實也未可知呢?”不過大家私底下都會暗笑:賈繼芳就已經夠丑了,如今生了兒女又管不住嘴,倒是愈發的胖了,坐在那里就跟座rou山似的,滿長安城的官眷們里去打聽打聽,這么胖的她是頭一位。 那婆子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允的話:“就算是許夫人丑,應該也及不上賈娘子吧?”不然這位中丞大人當初何苦拒婚? 寧王妃要關注的不是許夫人丑不丑,而是許夫人性格如何? 以前隔的遠,武小貝又回來了,她倒沒所謂,只要防著武小貝就好了??墒侨缃裎湫∝愷B母來到了長安城,自從武小貝隔三岔五出府外宿,她心中就開始不安了起來。 寧王也向她約略提過,只道讓她不必擔心,武小貝出府外宿定然是去了許府。 寧王妃哪里是擔心武小貝的安全???她只是擔心萬一這位許夫人是個爭強好勝又好教唆的,武小貝被她教唆的起了壞心就麻煩了。 這才有了請胡嬌過府一敘之事。 胡嬌坐在寧王府正院的花廳里,喝了一口丫環斟上來的熱茶,靜靜坐著等待寧王妃,雖然仍在猜測寧王妃請她前來之意,可猜來猜去,無非就是錢成郁之死與武小貝,這兩點她都沒有什么好與寧王妃交流的。 前者是公事,她也不甚清楚,就算清楚也不好多說什么。 后者是私事,可是小貝與嫡母之間的關系卻輪不到她來插手,萬一適得其反就不好了。 正想著,花廳門口響起了腳步聲,胡嬌放下杯子站了起來,但見廳門口逆著光走來一名婦人,年紀應該在四十左右,端莊秀美,見到她先是一笑,等胡嬌向她行過禮之后才道:“許夫人何必多禮?快快請起!” 胡嬌只是笑笑,與寧王妃分賓主而坐,靜等寧王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