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許清嘉尚記得自己當年高中榜眼,前來尚書府拜謁座師,因為不曾打賞仆人而遭人白眼,后來在許棠面前始終不得重視,沒想到今日前來只出點銀子,就換來這效果,他也覺得還是銀子的面子大,而非是他如今的身份面子大。 許棠今日恰在府里休沐,自圣上批了房衍之的奏折,欽定了許清嘉任御史中丞一職之后,他在就盤算著自己這門生幾時會上尚書令府來。 他連對策都想好了,若是他不肯前來,自然要給許清嘉弄頂不敬恩師恃才傲物的帽子戴戴。若是真來拜謁,又該如何施恩。等了好幾日,今日終教他等到了。 許棠可不會承認當年是自己小瞧了這小子。等到小廝引著許清嘉到了書房,打了簾子許清嘉從外面進來,將禮單奉上,又向他行禮,許棠便換了個欣慰的神色,“出去歷練了這些年,到底是出息了!”這話說的,聽著就透著一股師尊長者望徒成龍的味道。 許清嘉還要客氣一句:“托座主的福!” 有仆人上了茶,許棠便以過來人的身份略微提點一二,不過是些新近入了官場需要注意的,多是不要恃才傲物,要謙遜低調之語。許清嘉亦一副點頭受教的模樣。 如果當年他將將高中授官,許棠但有此語,他心中定當不勝感激,可惜時移世易,如今他已經在宦海里沉浮數十年,期間起起落落已視做尋常,再得到這等官員入門指導,非但不會感激,只會加倍覺得厭惡。 許棠之尊,也不會將一名門生的喜怒放在心上,處于他的位置,但有多少人搶著巴結,更何況這還是他自己的門生。但凡他給三分顏色,恐怕門生都要感激涕零。 最后他還要道:“老夫估摸著,以你的秉性,當是剛正不阿的,去了御史臺之后定然能夠大展鴻圖,因此當日聽說你回京述職,就已經替你謀劃好了!" 許清嘉雖然內心并不會覺得以許棠的為人就會為自己奔走謀劃,但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他自然還是得做出個感激涕零的模樣兒來,重新起身對著許棠致謝。 “多謝座主為弟子籌謀!” 許棠倒十分寬宏:“你我師生,倒不必如此生分?!?/br> 許清嘉心里禁不住嘀咕,他去吏部的時候,吏部尚書也曾親自接見過了他,還旁敲側擊的問起他在朝中的人脈背景,再加上他授官之事端的迅速,比之朝中有人的傅開朗還要快上許多,就連許清嘉自己也忍不住要多想:此事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 如今許棠出說點明,這是他為自己奔走謀劃的,許清嘉就不能不領受他這一份情。不管事情真假。 從尚書令府里出來,許清嘉一路都在想這回事。他身后跟著永壽,見主子一臉沉思,也不敢打攪,只小心跟著。 等到了家里,許清嘉就決定暫時將這件事丟到腦后??倸w許棠有沒有提拔他都不重要,他目前也沒有與許棠撕破臉的打算。只要面上承了他這份情就好。至于怎么做官,自然還是按著自己的原則來。 他一路進了內院,才到了正房門口,就聽到房里的歡笑聲不同尋常,似乎夾雜著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立刻掀簾進去,房里笑鬧著的大人小孩都轉頭朝他瞧來,然后便瞧著已經長了一個頭的武小貝朝著他笑著迎了過來:“爹爹——” 許小寧一瞧,這還了得。平日哥哥jiejie叫爹娘,也沒有撲上去的道理,怎么這個從天而降的哥哥倒好似要撲到爹爹懷里去,他立刻邁開小短腿沖了過去,直撞到許清嘉身上去了,兩只小胖胳膊緊摟著許清嘉的雙腿,轉頭朝著已經靠過來的武小貝警告:“這是我的爹爹!” 方才跟他搶娘都已經夠不要臉了,這會竟然還想跟他搶爹?! 小貝以及胡嬌并許小寶許珠兒都轟然大笑,就連許清嘉方才滿腹心事也被這小鬼給鬧騰的煙消云散,隔著這小鬼的阻礙伸長了手臂摸了摸武小貝的腦袋,十分欣慰:“小貝倒是長高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覺到手掌下面少年的骨胳并不纖弱,那笑容就更親切了,轉頭便向著許小寶插了一刀:“我怎么瞧著小寶比小貝要矮一點呢?!” 許小寶哀嚎一聲,以掌掩面,恨不得撲地! 自從小貝進了門,他的身高已經被提及了不止一次,這簡直是往他心口上插刀,真的是親人嗎?! 胡嬌被他這模樣逗的樂不可吱,又召手喚武小貝:“小貝到娘這里來!”已經像只小猴子似的正努力吭哧吭哧往許清嘉身上攀的許小寧聽到胡嬌這話,嗖的扭頭,都快哭出來了:“娘——”這會兒是霸占爹好呢還是霸占娘好呢? 武小貝作勢往胡嬌身邊挪幾步,這小子立刻從許清嘉身上躥了下來,要往胡嬌身上纏,許清嘉算是瞧出來了,一大家子這會兒都在逗這只小猴兒。 原本許家人就易于相處,又有多少年少時的情份在,就算是分開了兩年,到底一直有書信聯絡,也不見生疏,這一日武小貝在許家用過了飯,眼瞧著太陽都快要下山也還是不想回去,最后索性打發了府里的侍衛回去稟報寧王,說是要住在外面。 那侍衛回去之后,恰巧寧王已被召往宮中伴駕,寧王已經跟著傳旨太監走了。而護衛前去尋寧王沒等到,卻撞上了來前院瞧兒子的寧王妃。 她本來是準備路過書房,順便瞧一眼寧王的。 見武小貝的侍衛跟沒頭蒼蠅似的在寧王外書房門前轉圈圈,那侍衛奉命保護小貝,怕萬一他在外住宿出了差池,自己恐要擔責任,只求著寧王能早點回來請示,也好將小貝帶回來。 寧王妃見武小貝的侍衛在寧王外書房門前轉悠,既然已經走了過來,便詢問那侍衛。 那侍衛原本不愿意說,但是寧王妃是府里的女主人,而武小貝說到底也是王妃的兒子,便將武小貝在外宿不準備回來之事稟報了寧王妃。 寧王妃是知道武小貝寄養在云南府的一位官員家里,只不過具體的寧王不曾仔細說過,她又不大上心,便不曾過問。如今聽得侍衛提起許府,便留了心,仔細問過了,聽說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還是從云南郡回京述職,她便心里有數了。 而且又是寧王同意去的,她就更懶的管了,只囑咐那侍衛回去好生照料著。 等到回到后院,她想了想,還是派了個丫環回自己娘前去遞了個信兒,想要讓娘家人仔細打聽一番這位許中丞。武小貝到底年紀不大,若是教養他的這位許大人一家是功名利祿心極重的人家,那她還是要遲早防范了。 寧王卻不知寧王妃私底下這番舉動,此刻正在宮里,陪在今上身邊。 今上眼睛這一年里越發的花了,看起奏折來速度慢了許多,偏國事如今又不能丟給太子分擔,不說太子的身子受不受得了,就算是虎視眈眈的后族也讓他不放心。因此這一年間他常召了寧王在宮里給他讀奏折。 旁人瞧著這是天大的榮寵。甚至東宮許多宮人都在暗底里考量今上對寧王的偏愛,就連后宮之內的皇后也好幾次召了寧王去共述母子深情,弟兄情誼。 可唯有寧王自己知道,他這是被今上架在火上烤,如刀尖疾走,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但就算如此,他也后退無路。 如今邊疆平定,吐蕃來朝,表達了臣服大周,原以大周為尊的意愿,他也沒道理常年再駐守夷邊。 這一場風波,竟然是避無可避。 朝堂之上的暗涌,新出爐的御史中丞大人還沒感受到,還沒到他第一次上朝的日子。他如今也只是在吏部備了檔,去了御史臺報道了一下,與上峰御史大夫以及下面的同僚們要了個招呼,然后等著官袍趕制好了之后,才有機會見識大周朝政權的中心。 他的上峰御史大夫仲嘉祥是個年約五十出頭的老先生,說話不緊不慢,瞧著十分的好說話,絲毫也沒有因為自己原來的副手蔣文生因為許清嘉被擼,如今許清嘉坐了蔣文生曾經坐過的位子而對他有絲毫的芥蒂。 許清嘉也對這位老先生擺出應有的敬重之意,初次見面倒也融洽。 反倒是令他十分沒想到的是,許清嘉在御史臺竟然還見到了另外一位:蔣文生。 這位見到他臊的臉都沒地兒放似的,行完了禮以后,只干巴巴的稱呼了一聲“中丞大人——”就再無他話。 御史臺人員不少,有關蔣文生被擼官的事情大家都約略知道一二,如今圣上還把許清嘉送到了御史臺來當御史中丞,都大感有趣,有那以前在蔣文生手底下的官員對這位上峰也略有點意見,如今品級又比蔣文生高,自然在言語上少不得擠兌一二。 蔣文生從來沒想到自己當初聽信一面之詞而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如今更是悔之晚矣! 卻說武小貝在許府里住了兩日,還沒玩夠終于還是被胡嬌催著回去了。 她是成年人,知道武小貝在寧王府里只是側妃所出的庶子,就算得寧王歡心,可寧王府后院還有王妃呢,他一個庶子數日不歸家恐怕不好,便只能哄勸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