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換下來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讓丫環拿走處理掉了,等換了三遍水,終于將他那一身黑泥搓干凈了,頭發也清洗過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被拖起來擦干凈,然后……捧上來的從里到外的細棉布衣褲,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剛剛的結論。 ——其實他家老婆還不算十分嫌棄! 瞧瞧這準備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他這奔波了數月,又不曾好好飲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著原來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寬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掛著衣袍,倒平添了幾分飄逸的味道。 就只是臉太黑了,破壞整體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軟底拖鞋讓他拖著。許清嘉拖著這拖鞋,只覺十分舒服,低頭看看,笑道:“這怪模怪樣的帛屐倒讓你做的很是舒服?!?/br> 其實帛屐是從木屐改良而來,兩齒木底鞋,鞋面用帛做成,便稱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稱做牛皮屐,適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只不過胡嬌這鞋底卻是云靴底,非木底,入腳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現代室內軟拖。 她做出來這東西有段時間了,方才給許清嘉搓澡的時候發現,他腳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想來這一路十分辛苦。聽說災區有的地方連路都沒有,能騎馬的地方還好,不能騎馬的要徒步走過去。而且最開始他還不會騎馬,這一路跟著差役兵勇,便漸漸學會了騎馬,算是吃了許多苦。 等將他腳掌之處的淤血水泡給收拾好了,灑了藥,又拿干凈的布帛給包扎起來,便洗手擺飯。 許清嘉在外面對湊慣了,忽然之間吃到家常湯餅,只覺再世為人。等他吃完了,胡嬌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鄭樂生。 “大哥將他帶了來,原本是準備候著你來了認過親之后再走,結果你一直不曾回來,我便作主讓大哥先帶著商隊走了。他那商隊停留太久也耽誤事兒。就將鄭樂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來,只每日家常飯食供著。他還鬧騰起來,說同知府里,竟然連肥鵝大鴨子也不供應,忒也寒酸。還調戲前去送飯的臘月……” 許清嘉沒想到鄭家的人還真能尋摸到這地方來,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輩子不相見,他們尋上門來便尋上來罷,只是正好他不在家,心里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讓你受委屈了!”一聽鄭樂生這名字,他就知道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聽他的行動作派,就更確定了。 “他沒有……沒有對你不恭敬吧?” 胡嬌笑的十分溫婉,“其實……他也不敢對我不恭敬!他調戲臘月,還說要將臘月納小,被我揍了一頓,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許大哥你不怪我吧?” “該!”許清嘉恨聲道:“往日仗著舅舅寵他,便為所欲為,還想著到我府上也橫行霸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兒?”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你將他揍的很重?” 胡嬌堆起個笑,“哪里哪里!其實……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沒怎么著他,他就斷了兩根肋骨,可能是……缺鈣吧,有點骨質疏松?”很久沒松筋骨了,她原來還準備好生動動拳頭的,老跟人動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著動手的機會……結果對手不堪一擊,胡嬌十分遺憾! “缺鈣?骨質疏松?那是什么” 胡嬌努力解釋:“就是……就是外面的大夫說過的,大約就是身子不好,骨頭比較脆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喝些骨頭湯就好了。不是……以形補形嘛?!惫穷^斷了就要喝骨頭湯。 “你在鄭家吃的野菜窩頭,你家表兄來咱們家了,我可是日日讓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給你表兄,我真是太熱情好客了!”見許清嘉隱帶笑意,似乎并沒有責備她過份的跡像,她便忍不住夸獎了一下自己。 許清嘉原本還繃著,聽到這話再也撐不住笑了,在她額頭點了一指:“你個淘氣的丫頭!鄭樂飛……再沒找你麻煩吧?” 胡嬌覺得還是要為近段時間的鄭樂飛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來是有點不知禮數,自從被我教導過之后,就對我甚是恭敬了,大約是……覺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輕視我了罷?!” “對啊對??!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嚴,這才恭敬了!”許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將她一把攬了在懷里,胡嬌枕在他胸膛之上,能聽得到從胸膛里傳出來的悶悶的笑聲,心里不由想到,他大約是真的開心罷,不再記得過往舊事,所以才能笑的這般開懷。 這樣她就放心了。 裝傻賣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間隙能夠抽空笑一笑,這樣就好了。 她何嘗不知道鄭樂飛被自己給嚇住了?!那日揍完之后,她還特別兇殘的警告鄭樂飛:“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你調戲府里的丫環,小心我在云南郡尋個最好的掌刀師傅來,好給你凈凈身,也省得你這么多煩惱!” 彼時鄭樂飛被她揍倒在地,萬沒料到表弟媳婦竟然不是凜然大義上來就講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無主派,竟然……是個武力派,實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聽到這話,他嚇的雙手捂襠,縮成了一團蝦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宮里的公公。 一旁淚痕未干的臘月狠狠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沒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第七十六章 比起胡嬌的望眼欲穿,日盼夜盼著許清嘉回來,許府里養傷的鄭樂生的心境與她竟然奇妙的有了重合,也是每日望眼欲穿的盼著許清嘉回來。 ——等表弟回來了,讓他好生收拾收拾這個潑婦! 侍候他的小廝名喚永喜,是后來入府的,長著一張圓圓的臉,生的頗為喜慶,這日進房來就向他報喜:“鄭郎君,我家大人回府了!”大人頗為公正嚴明,您的“好日子”可算是來了! 鄭樂生立即從床上爬了起來,不小心牽動了肋骨處的傷,頓時疼的叫了起來,永喜上前去扶他,被鄭樂生催促:“快去!快去給我拿靴子!我今兒就跟表弟好生說道說道,讓他休了那婆娘!” 永喜去拿靴子,低頭翻了個白眼,心道:大人的這位表兄也真是個缺心眼的,大人跟夫人……那是你能拆的開的嗎? 他們這些新進的小廝是許府買下來之后陸續新添的,對早先許清嘉與胡嬌身邊跟著的老人都特別恭敬。比如永壽臘月等人。況且臘月雖然是夫人房里第一等的大丫環,對府里的仆婦小廝們卻很是客氣,從來不曾恃寵而嬌。小廝們又都是長身子的時候,府里每日的飯菜是管飽,而不是定例。 只此一點,便讓府里這幫半大小子們感激不已。 他們賣身為奴,圖的不過就是衣暖飯飽,許府不止給了他們這些,許清嘉與胡嬌都從不苛待下人,待家中仆從十分的和氣寬厚,因此許府的仆從們都很是賣力,聽到臘月被鄭樂生調戲,府里的仆從們當時都在觀望,想著如果夫人礙于親戚情面,如果真的要將臘月送了給鄭樂生,那他們就私底下給這位鄭郎君使些絆子。 哪知道……夫人比他們想象的還嚇人! 胡嬌揍鄭樂生的時候是敞著門的,拳腳落在rou上沉悶的聲音,外加鄭樂生的慘叫,直讓許府的一眾新進仆人從內心里都打起了哆嗦。原來夫人不是全無脾氣,那只是沒惹到她的底線而已。 不過,鄭樂生被揍之事,府里的下人們暗底里都是拍手稱快的! 灶上婆子們議論起來,都會提起哪家大戶人家的老爺少爺們jian污了丫環,有的了不起給收到房里當個通房丫頭,有的……就那么沒名沒份的侍候著,又反抗不得。也有家中來客看上了丫環,走的時候跟主人家討要,這丫環就被隨手送了人,誰知道結果會如何呢。 不過是個丫環。 唯獨夫人一頓老拳下去,當日臘月就放了假,還被賞了十兩壓驚銀子,讓她好生散誕散誕。她坐在廚下的小杌子上,喝了廚娘遞過來的一碗鮮雞湯,一抹嘴便要繼續回主院去侍候。 灶上婆子奉了胡嬌的命令,用食物安慰她受驚的小心靈,不曾想她倒是早不驚了,還笑的十分得意:“他以為……夫人的拳頭是吃素的???!”真應該把這位送到南華縣去,讓他聽聽夫人的那些傳說。 臘月跟著這位主子也有好幾年了,對這位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心里篤定胡嬌會為她作主,這才敢向她告狀。不過許大人回來之后,提起要見鄭樂生,臘月的臉色就白了。 夫人能為她作主,那是因為她向來拿丫環們平等相待,臘月是早就看清楚了的,可是大人……那到底是男人,又是當官的,臘月見過的這些夫人們身邊跟著的丫環們議論起來,平日外面的大老爺們隨手贈送個女人給別人,似乎是極為自然的事兒。 彼時許清嘉吃完了飯沒多久,外院的永喜前來稟報,說是鄭郎君想見大人,而同知大人也提起要見這位表兄,臘月就覺得惴惴不安。被胡嬌瞧見了,她朝臘月招招手,等這丫頭到她身邊了,她就握住了臘月的手,小聲安慰:“別怕別怕!他若還提什么過份的要求,我就揍他!看他還敢不敢生出非份之想!” 臘月這才覺得安心多了。 許清嘉是在主院的花廳里見了鄭樂生的,胡嬌就坐在他旁邊,臘月則站在胡嬌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