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容謝笑著皺眉:“胡說什么?!?/br> “那就像長頸鹿好了?!彼鲃萃膽牙镆欢?,臉龐貼著他的胸膛,耳中是他有力而穩定的心跳。她感覺到容謝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動,然后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 下半夜換周綺云和林宇蕭值夜。 柳葭鉆進睡袋,便覺得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明明之前困得要命,可是一躺下來卻睡不著了。她自認第六感一直都不太靈光,可是現在精神會如此亢奮,就好像會有什么事發生一般。她睡得不舒服,只能在裹著睡袋翻身,輾轉反側,只見容謝從睡袋里伸出胳膊來,直接按在她身上:“你再動下去,我都要睡不著了?!?/br> 柳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看見他的手指就在眼前,忽然湊近過去輕輕地在他的指尖咬了一口。容謝臉色一僵,忽然拉開睡袋,直接捧住她的臉吻了下去,氣息急促:“這算不算是你第一次主動引誘我?” 她才懶得主動引誘他。她瞪了他一眼,對著他試探地誘惑著她的舌尖,反客為主,卷住了回吻回去。容謝閉上眼睛,從咽喉間發出了一聲長嘆,加深了這個親吻。 此時的柳葭特別熱情,熱情到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剛剛摸索著解開她的睡袋,她便貼上來,攬住他的整個脊背。容謝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頰,觸手之處也是格外熱燙:“你怎么了?” 柳葭也覺得自己奇怪極了,她的精神狀態似乎正變得異乎尋常的激烈,就連向來善于克制的自己也有點難以抑制這種情緒,她感覺到自己正在渴求著什么,卻又無法言說。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又睜開,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妖異跳躍,她突然有了一種沖動,她想奔跑在這荒野之中,盡情地喊叫,就像野生動物——可是她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人,人類便要有控制自我的能力。 正當她天人交戰之時,坐在火堆邊的周綺云忽然尖聲尖叫出來,聲音達到了一個高音之際,便成了刺耳的破音。柳葭的理智一下子全部回歸原位,她緊張地拉住容謝的手腕:“她怎么了?” ☆、第四十章 周綺云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一遍尖利地叫著,一邊手腳并用倒退著往后爬。林宇蕭幾次想上面扶她,都被她甩開了。 容謝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柳葭似乎聽見他說了一句什么,但是又不太真切,便搖了搖他的手:“你快去幫幫她,她看上去很不妙?!?/br> 容謝沒有動,而是凝神注視著周綺云的每一個舉動。她的臉色原本是潮紅的,可是漸漸化為蒼白,最后又有些發青。她的眼睛瞪得極大,似乎再用力一點,就會把眼珠瞪出來一般,五官夸張地扭曲著。 “你怎么了?這里很安全,沒有野獸也沒有任何壞人,你快點冷靜下來?!绷钟钍捰忠淮紊锨拔兆∷募绨?,“你快點冷靜下來啊?!?/br> “它就在你身后,你快點放開我,讓我——”周綺云猛地一把推開他。林宇蕭本來就身受重傷,被她這樣一推,立刻倒在地上,手臂上的繃帶也顯出了一抹血色。 “求求你放過我!”周綺云突然跪倒在地,拼命地磕頭,“求求你……”可是她面對的卻是漆黑的夜色與虛無的空氣,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柳葭只覺得一股寒氣從下往上彌漫上來,手上更是用力,容謝見她慌亂,便翻過手來,扣住她的十指,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我就在你身邊?!?/br>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看下去,雖然她并不是膽小的人,但是她現在的的確確是有些膽寒了,她甚至在想,不知道周綺云看到了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可盡管如此,她卻始終無法轉開視線。 “不要再跟著我!”周綺云帶著哭腔喊道,“求求你,我求你了,你要什么都可以,我真的什么都沒有做過,秦卿被車撞不關我的事……尹昌已經死了,為什么你還不肯放過我?”她也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一股力氣,之前一直嚇得都發軟的腿腳突然踉蹌地支撐著她,連滾帶爬地往山下沖去。 “危險!”劉蕓見她經過自己身邊,便伸手去拉她,卻被她靈巧地避開了,她就這樣沖下了山坡。底下是一片茂盛的竹林,在夜色中輕輕搖曳著身姿,猶如鬼影重重。 周綺云飛快地沖向那片竹林,忽然看見夜色之中隱約有那么一截斷竹,耷拉在那里,她收勢不及,直接撞了過去。只見那截尖銳的竹子噗得一聲刺穿了她的頸部,頸動脈的血猶如噴泉一樣噴灑出來。 柳葭看到那股鮮血直噴上去,才解除了她全身的僵硬,將臉埋在他的懷里,渾身顫抖。容謝卻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包括那最驚悚又最血腥的一幕,他一面輕輕地拍著柳葭的背,一面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真是……驚喜?!?/br> ——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慘劇發生,一時間山嵐間寂靜如死。 隔了好一會兒,容謝松開柳葭,手腳利落地收拾了隨身物品,走過去抓起一把土把篝火熄了:“趕緊走吧,不要在這里停留了?!?/br> 黎昕呆呆地問:“我剛才好像沒有看到別的什么人,她就……就……” 林宇蕭也手忙腳亂地拎起背包,背在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肩膀上:“對,還是快走吧,可能這山里有山鬼?!?/br> “山鬼?”劉蕓的臉色雖然已經難看至極,卻還是出聲反駁道,“這個世上哪里來的鬼,你別誤人子弟嚇唬人了?!?/br> “我老家一直都有山鬼的傳聞,”林宇蕭爭辯了兩句,又覺得不管說什么都毫無意義,“……還是快走吧?!?/br> 剩下的路程由容謝帶隊,他一邊冷靜地沿途留下記號,一邊對著gps定位器和地圖確定路線,他們從夜色蒼莽一直走到天色大亮,又從天色敞亮到天光灰暗,忽然看到山坡底下出現了一條窄小的公路——之前他們走的一直都是前人走出來的小路,或者干脆就踩著荊棘野草過去,突然看到這人工修成的路,難免不心神激越。 劉蕓指著山下那條公路,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快點,我們現在往下走,沿著公路,也許就能碰到貨車,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會不會,這是一條斷頭路?”黎昕猶豫地看著下面,從這里往下爬還算可行,如果到了下面再要爬上來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了,一旦下面的公路是條封閉的斷頭路,那他們就將陷入無路可走的境地。 容謝低頭看著手上的測繪地圖,凝神思索,按照地圖上的標示,這條路就是斷頭路,應該還沒有開通,可是這份地圖是兩三年前的了,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所改變? 他考慮再三,轉頭問柳葭:“要不我先下去?背包放在你這里,如果是斷頭路你就幫我放登山繩下來,怎么樣?” 柳葭看著他:“我也跟你一起去?!?/br> 這么多人中,她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就只有容謝。而發生了周綺云的慘劇之后,她再也無法跟其他人待在一起了。 容謝見她十分堅定,便點點頭道:“好,我們一起下去?!?/br> —— 他們共用一根登山繩,容謝先行,他本來就擅長攀巖,很快便在坡道上滑下一長段距離,然后對著柳葭做了個手勢,讓她跟上。走下坡要比往上攀爬省力,但更加注重身體平衡和協調能力,到了下方的那段公路上,柳葭連膝蓋都有點發顫。 她在這兩日里,食物和飲用水攝入已僅僅維持在生存所需的限度上,一下子有這么大的運動量,她就覺得支持不住,累得直喘氣。 容謝見她累成這樣,便讓她留在原地,自己獨自上前探路。不多久,他便回轉過來,也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前面那條路不是斷頭路,不過這里很偏僻,是否會有車子經過也未可知?!?/br> 不管會不會碰上路過的車輛,但這無疑是一個大好消息。 容謝拿出手電,調到最大亮度,對準頂上搖晃一陣,便見上面也有手電光照射下來。這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一旦底下的公路是可通行的,便要搖動手電讓他們下來。 在等待的間隙,柳葭拿出水瓶,打算潤一潤嘴唇,瓶口才剛剛湊近嘴邊,就見容謝一抬手,直接把她的瓶子拿走了。他搖晃了一下瓶子,把手電抵在瓶身上,里面的浮動著的雜質隱約可見。而瓶口附近還有些許結晶體。他沉吟半晌,直接把瓶子里的水倒了大部分,只留下一小口,放進背包,又拿出自己的給她:“你喝這個吧?!?/br> 柳葭一見他這反應,便知道這瓶子里的水有問題,她回想起昨晚自己的表現,也的確是不太正常:“就算里面有什么東西,也不用直接倒掉吧,雖然已經找到了路,可是要到鎮子上還不知道需要多久?!?/br> 容謝翻了一下背包,食物便只剩下最后一包壓縮餅干和一小塊巧克力,他們很快就要到沒有食物的境地了。他把巧克力遞給她:“我懷疑周綺云是因為喝了這種水才會狂性大發、神智失常,你昨晚沒有事,只是因為你喝得少?!?/br> 柳葭知道自己在瓜分容謝的飲用水,不到口渴得無法忍受的時候就不會去喝,而因為這樣攝入的藥劑量不足。 他靠在她身邊坐下,把手電筒關掉以節約電池,輕聲道:“你快吃點東西吧,我看再這樣下去你就會餓暈過去,這樣才是給大家增加負擔?!?/br> 柳葭的眼前突然沒有了手電光,只能摸索著拆開那一小條巧克力,咬了一口。她不愛吃甜食,那巧克力卻很甜膩,她邊咬邊皺眉。只聽聞容謝手上也發出了輕微的拆包裝袋的聲音,她低聲問:“還有多少食物?” 容謝道:“還有兩包壓縮餅干,我們正好一人一塊?!?/br> “我不愛吃這個,只要半塊就夠了?!?/br> 容謝也不跟她爭,直接掰了半塊給她。柳葭接過壓縮餅干,雖然那餅干的味道實在說不上好,但總比一直餓著肚子好,這點食物下肚,她開始覺得舒服一些了。 她的家境雖然無法同容謝相提并論,可是從小到大都是衣食無憂,又哪里吃過這樣的苦頭?但是連容謝都對此毫無抱怨,她更加不能露出怯意來,免得讓人看輕了自己。容謝忽道:“回去以后,你得請我吃飯?!?/br> 柳葭答應得爽快:“請你吃什么都行?!?/br> “海鮮大餐也可以?” “那當然,我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br> 容謝默默地把剩下半塊壓縮餅干收回背包中?,F在他們的食物就只剩下這半塊餅干了,這是留給柳葭的,她體弱,而他一個男人皮粗rou厚就算餓兩天撐一撐便過去了。唯一擔心的就是她會發現這個事實,她肯定就不會愿意吃這最后的半塊餅干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依偎在一起,看著黑絲絨般的夜空中那點點星子。那些星辰,就好像美人臉上的一點雀斑,那樣俏皮,又那樣迷人。 容謝輕聲道:“柳葭,等我們回去,把你的朋友和家人介紹給我認識吧?!彼フJ識她的朋友,了解她的家人,徹底進入到她的生活里去。 柳葭想了想,便答應了:“好啊,我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br> —— 過了好半天,劉蕓他們總算陸續爬下來,其中林宇蕭格外狼狽,因為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來維持平衡,而受傷的手臂是使不上力的。 他們到達了公路,按照gps定位器的指示向小鎮出發。 凌晨四點的時候,一輛運載貨物的皮卡車經過,發現了他們,司機在聽完他們的遭遇之后,載著 他們直接去了鎮上的派出所。 ☆、第四十一章 這是柳葭第一次進派出所,而這第一次還是直接進了審訊室。給她筆錄的女警表情嚴肅,不茍言笑,問她問題的時候,始終給她一種“正在跟教導處主任談話”的錯覺。 她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女警邊聽邊用電腦將她所敘述的內容打在文檔上,最后打印出來放在她面前。柳葭依照規矩寫下“已閱讀以上筆錄,該筆錄所有內容屬實”,并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在走出審訊室的時候,突然身子一軟,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甚至都能看到離她越來越近的水泥地面,然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外面的長椅上,那位看上去很嚴肅的女警官倒了熱水給她:“你血糖太低了,才會暈過去,喝點糖水補充下糖分吧?!?/br> 柳葭連忙道謝,接過杯子一口氣喝掉大半杯水,又問:“我的那幾個同伴還沒有做完筆錄嗎?” “他們還沒有,你的思路很清晰,所以是最快做完筆錄的?!迸f給她半包壓縮餅干,“這個是你的同伴給你的?!?/br> 是容謝給她的。柳葭接過去,啃了幾口硬邦邦的壓縮餅干:“他們……還要過多久才好?”她其實有點擔心容謝,她想象著九年前他就這樣待在審訊室里,被刺眼的燈光所籠罩著,而如今舊事重演,會不會讓他想起那段無法回頭的記憶? “你不用太著急,很快就好?!?/br> 雖然女警官這樣寬慰她,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窗戶外面的天光都泛白了,審訊室里的人還是沒有出來。柳葭不由開始胡思亂想,為何會這么久,同樣是做筆錄,他們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點吧? 尤其是容謝,他天生就有那種惡趣味,想要看人著急,看人跳腳,然后他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從頭到腳,充滿了不安分的危險因子。 她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么事情來。 終于,走廊盡頭有腳步聲響起,她抬頭一看,是劉蕓跟林宇蕭。他們一前一后,都低著頭不說話,林宇蕭肩膀上的繃帶已經換了新的。 他們問出了跟之前柳葭問過的如出一轍的問題:“他們還要多久?” 女警官也一如既往地回答:“不用太著急,很快就好了?!?/br> 焦急的確也是無用??墒悄蔷洹昂芸臁钡亩x實在太虛無縹緲。 柳葭慢慢在心理描繪九年前的容謝,那時他還是少年,清俊又帶點稚氣的面龐,還未長成成年男子那樣寬闊堅實的肩膀,他的表情不屑一顧又輕慢堅定。發生了那樣的事,也無法毀滅他,那么,他還會為什么事而毀滅? —— 容謝沿著長長的走廊朝他們走去,他一眼就看見柳葭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學生被老師留堂。他走過去,站在她的面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等了很久?” 柳葭嗯了一聲,又解釋道:“劉蕓先走了,林宇蕭去醫院了?!?/br> 剛才有警察過來告訴他們,這里已經沒有他們的事,可以離開了,劉蕓頭也不回地走了,而林宇蕭則要去鎮上的醫院處理傷口。只留下她繼續等待。 一個人的等待總是要漫長些,而有人相陪,就會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柳葭覺得自己好像等了一個世紀。 女警領著他們去辦了手續,歸還了背包和證件。 柳葭走到派出所的大門口,依然一步三回頭:“什么都沒說,就讓我們走了,難道他們已經有眉目了嗎?” “當然,你看誰最后沒有出來,那她就是了?!?/br> 留下來的那個人是黎昕。 容謝道:“我聽他們說,黎昕跟秦卿從前是鄰居,兩個人感情很好,她這次是來替秦卿報仇的?!?/br> 柳葭愣了一下,事情的發展完全偏離了她預想的軌道:“你的意思是,刺傷林宇蕭的人是她?把尹昌推下山崖的人是她?讓周綺云神智失常,意外失望的是她?那個差點把我推下山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