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嗯,而且他個子也太高了點,不符合瀛洲人的特點?!?nbsp;方靖遠點頭稱是,“帶著他也不方便脫身,只能這樣了。反正我給官家留了信,我們盡快北上,趕在新年朝賀之前抵達燕京,才好進行下一步?!?/br> “十娘,我先前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杜十娘點頭,“都準備好了。就是先生所說的染料不大好找,我多買了些胭脂和顏料回來,等換乘海船之后,我們再慢慢調配也來得及?!?/br> “好,”方靖遠看了眼她遞上的清單,上面都是他交代采購的東西,大部分都已完成,只有少數幾個寫著缺字,便點了點頭,正色對兩人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先跟我學習瀛洲話,還得學會熟練運用五行遁術……” 岳璃深感佩服,“先生果然博學多才,連瀛洲人的武功術法都精通!” 方靖遠嘿嘿一笑,格外得意,顯然對徒弟的彩虹屁很是受用,“誰說是他們的術法?我只說了是五行遁術,一切玄術功法都是障眼法,唯科學可破。反正他們那邊自己都打得一塌糊涂,門派多如牛毛,我們隨便演練一下,差不多就行!” 等親眼看到他在煙霧中消失后,岳璃深深感覺上當。 被落下的掛件·霍千鈞:你們兩個不帶我,食言而肥三十斤! 第六十三章 真假貢使 大宋的海運貿易之發達, 別說前面幾代,就連后來的明清兩代都遠遠不及。 哪怕大明有鄭和下西洋,可那是為了揚國威和特殊目的, 而不是真正的商業活動。 唯有在宋代,連趙構都曾下令沿海港口城市開放經商, 就因為海貿獲利之重,遠勝于其他。再加上當時幾次金兵南下進攻,都是敗在了水軍上,趙構甚至嚇得一度逃亡海上避難,可見當時的造船術, 已經足以支撐近海的長途航行。 當時的臨安城中,已經可以買到南洋和東洋來的各種貨物,杜十娘幫辛家掌管商行時,自然沒少接觸這些東西, 因此當方靖遠開出的單子里列明不少東洋貨時,她早早就讓人備下, 離開臨安時, 就已一并帶走。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先混上了一條北上的商船,然后半道換了一次船, 在海州和負責接應的人會合之后換上新船, 進入金國范圍,才正式換上了“瀛洲貢使”的旗號。 這一路上的各種辛苦和花費的銀錢自是不可計數, 方靖遠在武學曬太陽都沒曬黑的皮膚,總算買到合適的草藥洗染得發黃發暗,再修了個慘不忍睹的眉型后,保持瞇瞇眼半睜不睜的模樣, 總算拉低了顏值,不再似從前那般引人注目。 岳璃女扮男裝已是輕車熟路,方靖遠還弄了套夜行衣給她,讓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不管誰問都不開口,保持所謂“忍者”的沉默。 翰林院里原本就有記錄歷年番邦各國來朝貢的時間和使者記錄,方靖遠在出發前特地抄錄了一份,基本上按照上面的記錄增增減減,就算是有點出入,金國負責接待外使的人也未必能發現問題。 只因哪怕汴京淪陷,大宋偏安江南,東洋和南洋諸國,依然朝貢的是大宋,而非金國。 這也是方靖遠敢冒充使節前去燕京的原因之一,其次則是他雖然歷史學得不怎么樣,但日本的平治之亂還是曉得一點的,在翰林院查資料時一看,這幾年的日本居然也跟南宋差不多,父子天皇,戰亂頻繁,內訌使皇族的勢力逐漸削弱,武士崛起,各地將軍府已經開始脫離皇室控制。 這種時候,別說他們未必派的出使臣,就算真的派出來了,他給趙昚留下的信里也寫了,務必要留下東洋使臣,讓他們編也要編出個前去燕京進貢的瀛洲使節團來。 有了真使節的認證,那到時候他這個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等救出人來,離開燕京后,金國再想找這個虛無縹緲的瀛洲就難了。 “之所以要你們記住這些染料的配方,就是因為,顏色,光線,速度,是構成視覺成像最重要的三元素?!?/br> 方靖遠毫不藏私地向木葉離(岳璃)和木葉良子(杜十娘)傳授“遁術”精要,之前的示范讓岳璃一直懷疑他是跟臨安城的幻術師學的幻術,可連杜十娘之前都沒見過如此神奇的幻術。 結果等她們也換上自己親手染制的“變色衣”,裝備上折射光線的棱鏡,按照他的指點去學習遁術時,才發現真的走進科學后,幻術和障眼法也不過如此。 岳璃的武功底子好,所謂一通百通,學起來比方靖遠研究的還快,而杜十娘也有舞蹈和柔術的底子,進步也出乎意料的快,學到最后,水平最差的一個反倒成了方靖遠自己。 這就很尷尬了,于是他決定去釣條大魚來做個魚膾嘗個鮮。 如今的海洋污染還不存在,若能釣到大魚,憑借岳璃的刀工切出來的魚片一定十分美味。 岳璃雖然沒吃過,但杜十娘在臨安當了好幾年的花魁,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吃過的魚膾不少,可這么新鮮的也不多見。兩人興致勃勃地守在他身邊,一邊看他釣魚,一邊討論對“遁術”的理解,不知怎么就討論到布料和衣服的款式上去,聽得方靖遠十分犯愁,可偏偏釣不到魚的時候,連挪個地避一避都不行。 方靖遠正百無聊賴地想著怎么轉移她們的注意力,忽然聽到岳璃低呼一聲,“海里有人!” 他抬頭望去,只見東北方的海面上,隱約可見一個黑點,不禁驚嘆于岳璃的視力,急忙讓船工轉頭救人。 等救上人來一看,就有點傻眼了。 那是一片木板,上面躺著個身著和服的女子,用衣服綁在木板上免得她掉下水去,而另一個男子則伏在木板邊上,硬撐著不知漂流了多久,身上的幾處傷口都被海水泡得發白,整張臉也燒得通紅,要不是靠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只怕早就滑落下去沉入海底了。 不用問,方靖遠都能看得出來,這兩位才是正宗的瀛洲人士。搞不好,人家才是真正的使節。 只是不知遇到了海難還是海盜,整艘船都沒了,就逃出這么一男一女來。 呃,不對……礙于男女之別,杜十娘正要給那位躺在木板上的女子更衣時,卻突然驚呼了一聲,叫了方靖遠進去。 “先生……她……他不是女子!”哪怕久經歡場,杜十娘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同行的小倌也不是沒打過交道,可一個生的如此美貌的……男子扮成女裝還毫不違和的模樣,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況且那人女裝時的容貌,絲毫不亞于她,沒想到剛解開上衣才發現,人家根本不是女子。 這就讓人很尷尬了。 不止是她尷尬,方靖遠也很尷尬。 女裝大佬聽說過沒見過,眼前躺著一個還有可能是被自己冒名頂替的正主兒,救不救都是問題,怎能不頭痛? 還沒等他考慮好,人先醒了。 “清遠君!”她,哦不,他的聲音低沉悅耳,還真有些男女模辨,加上秀麗姣好的面容,若不是被十娘揭開衣襟想幫她更衣,只怕還真不會忘男扮女裝上想。 畢竟,這年頭在外行走不便的是女子,尤其是容貌出眾的,更容易招來覬覦和掠奪。故而女扮男裝的不少見,不光是岳璃,連趙翎和楊念瑾等武學女生都曾經扮過男裝,雖然常被方靖遠吐槽她們的扮相,卻也的確方便在外行走。 可一個大男人,扮成女裝,尤其這身打扮還明顯是藝伎的裝束,若非在海里泡久了洗去了臉上的妝容,只怕連他的親人當面都未必能認得出他來。 能犧牲這么大變裝出行的,背景肯定不簡單。這海難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天災而是人禍。 只是他一張口正宗的中文還帶點北方口音,聽不大清他叫的是“清遠君”還是“靖遠君”時,岳璃和杜十娘兩人的視線就齊刷刷集中在方靖遠身上,著實懷疑他跟這位奇“女子”是不是老相識。 方靖遠只好cao著口自制的“瀛洲x縣”地方話向他自我介紹,“在下源靜澤,瀛洲人氏,見姑娘與一武士漂流海上,命人搭救。不知姑娘欲往何處?” 孰料這位“姑娘”忽然眼睛一亮,竟也用一口跟他一般生硬的“瀛洲”話說道:“我是本州源氏,源靜雅,不知兄臺可是從大宋而來?” “啊——”方靖遠張口結舌,這撞得也太巧合了吧?他記得的日本姓氏不多,隨口用了個貴族的源姓,把自己的名和字倒過來捏造出的新名字,居然也能跟人撞上?還撞得……成了兄妹? 見他用一臉“你是不是在忽悠我”我表情看著自己,源靜雅雙眼瞬間飽含淚水,若不是早已經知道是“他”而非“她”,被這樣一個溫雅美麗的女子眼淚汪汪地看著,任是鐵石心腸也得化為繞指柔。 “兄長莫非不信?雅子聽說天皇曾派源家子弟出使大宋,想不到平氏作亂,源家遭劫之事,雅子死里逃生,竟能遇到兄長……嗚嗚……莫非是天皇庇佑,我源氏命不該絕?” 聽著他自說自話地給自己圓了身份,方靖遠總算放下心來,不管他真實身份是什么,眼下逃難之際,要托庇于他們,自然不會揭穿他們的身份,甚至還會幫他們圓謊,那么……帶上或許也無妨? “我生在下縣村中,得家主看重方才有幸出使,對族中人事并不了解,雅子既是同族姐妹,便請與我同行,待我去燕京朝貢之后,便與你同回瀛洲?!?/br> 源靜雅聞言松了口氣,感激地向他行了一禮,方靖遠也不攔他,指指他身邊的干凈衣物,說道:“方才正準備讓人替你更衣,你既然醒來,就自己先換上,我讓人去準備點飯菜,你那位侍從若還在療傷,等他醒來,再帶你去見他?!?/br> “對了,他叫什么名字?” 源靜雅遲疑了一下,說道:“平清遠,若不是他舍命相救,雅子早已死在亂軍之中。還請兄長讓人盡力救治,所需花費,待回家后一定奉還?!?/br> “平清遠啊,沒關系。你先好生休息,吃飯的時候我再讓人來叫你?!?/br> 方靖遠“體貼”地帶著杜十娘和岳璃離開,將這間艙房留給了“她”,既然彼此都有秘密,都有要保護的人,那么互相幫助一下,也未嘗不可。 只是,這李鬼遇李逵,李逵扮李鬼的戲份,被這位明知他有問題而故意視而不見的源氏“大小姐”演繹得太假,得好好跟她溝通一下,提高演技,避免到了燕京被人發現破綻。 他想得出神,卻沒注意到杜十娘和岳璃看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十分奇怪了。 “先生,你這是……認了個meimei?還是弟弟?”岳璃尤其發愁,“我該怎么稱呼他才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當大忽悠遇到大騙子,爾虞我詐。 源靜雅:我以為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是個假貨 源靜澤: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也是個假貨 岳璃:呵,彼此彼此! 遠在臨安的霍九郎咆哮:你們是不是忘了西湖畔蓮花舍的霍九郎啊啊??! 第六十四章 所見略同 “什么都不用叫, ”方靖遠特地叮囑岳璃,“記住,你是一個忍者……忍者的意思就是, 有話要忍著,有咳咳……要忍著。反正對外人來說, 你就當自己是塊木頭,不存在的空氣,凡事有我出面就行?!?/br> “那……要我干嘛?”岳璃開始懷疑人生,不,懷疑自己的存在價值。 方靖遠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是要你保護我了!但凡動嘴的都不用你, 有人敢動手惹事找麻煩的,扔出去就行?!?/br> “哦……”岳璃明白了,打手,這個工種她熟練。 杜十娘卻忍不住問道:“可那兩人明顯有問題, 先生為何還要留下他們?” 方靖遠嘆口氣,“他們有問題, 我們沒有嗎?” 他一攤手, “反正大家都有問題的情況下,他們的問題似乎比我們還要大一點……至少我們只有人追捕,沒被人追殺, 對吧?就那位鴨子, 哦不,雅子姑娘的演技, 到時候大家都去注意她了,不正好方便我們做事?” “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就算是廢物都要廢物利用, 更何況這兩位還是出自瀛洲大家族的貴族呢!” “總之,觀其言,察其行,隨機應變即可!” 出于對某人隱私的保護,方靖遠很“體貼”地讓杜十娘繼續給他提供了女裝,正好是當初替岳璃準備的。 這兩人身高差不多,作為女子來說岳璃算高的,可若是作為男子來說,方靖遠認為源靜雅同學應該還在發育期,沒抽條的緣故,才能穿女裝穿得如此熟練毫無負擔,心下對他的態度就愈發軟了幾分。 在他看來,對未成年的小朋友理當愛護一點點,可在岳璃看來,這個突然冒出來不男不女的家伙,不但搶了自己的衣服,還黏黏糊糊地認了自家先生做“兄長”,真是讓人十二分地看不順眼。 在更衣進食之后,感激不盡的“源靜雅”meimei,很是盡心地向“源靜澤”兄長科普了一下目前瀛洲的情況,還拿出了一枚天皇賜予的小印,足以證明她的的確確是出自當今天皇母族源氏的正牌貨。 那冒牌貨源靜澤同志只有先接受“她”這個meimei的設定,才能繼承源氏派往天朝朝貢使者的身份,方靖遠自是樂見其成,順帶也旁敲側擊地問了她中文說得如此之好的原因。 源靜雅表示自己從三歲起就在寺廟學佛,寺中的兩位大長老都是昔日從中土東渡過去的,見她喜愛中土文化,教了她不少詩詞歌賦不說,中文也學得十分流暢,若非派出的使者都是男子的緣故,他肯定也會申請出使,或許當初就會跟源靜澤同行,而不至于險些被亂軍所殺。 見她死不承認自己的男兒身,方靖遠也就不強求了,人各有志,或許有的人就喜歡當個女裝大佬呢? 只要她不礙自己的事,那他就不客氣地將天皇小印正使身份收下了。 他算盤打得噼里啪啦的,源靜雅也終于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這位大宋人士冒充瀛洲使者去燕京干什么,但他現在既不能回國,又身無分文,好容易攀上這艘大船不跟著混吃混喝還想什么呢? 能活著,才有希望。 忍一切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一切不能成之事。 這是老師教他的忍術要義,他一直記著,才能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的時候,仍然還活著。 雙方各自心懷鬼胎,卻又奇異地合拍,達成心照不宣的默契,開始雞同鴨講般的“文化交流”。 反正,海路漫漫,到燕京之前,他們在船上閑著也是閑著,多學點沒壞處。 于是,方靖遠向源靜雅虛心討教了源氏貴族禮儀,順帶了解了下家譜,畢竟,他是個“鄉下”來的中獎被派往大宋的跑腿兒,撿了便宜差事,再多學點知識充實自己,說不定回國后還能換個美差。 源靜雅對此非常贊同,教得也十分用心,畢竟,他這個源氏逃亡出來的大小姐,要靠這位“兄長”照顧才能在外行走,等回國之后,自然可以“幫”兄長討個美差作為報答。 完美交易,各取所需,雙方合作得十分愉快。 除了雙方的伙伴之外。 平清遠是在被救上來后第三天才清醒,然而第五天就能跟岳璃練刀對打,只要岳璃收著點力道,兩人居然能純過招拆招上百個回合不分勝負,結果不光是方靖遠震驚了,連源靜雅都跟著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