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畢竟,現在的南宋只是偏安一時,金國內部的混亂一旦平定,早晚還要對他們下手,單單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根本說服不了那些老大人,唯有一個“利”字當頭,不但能讓皇帝讓步,還能讓人把“道義”放兩旁,曲線救國,莫過于此了。 于是,大朝會時,從禮部到吏部、戶部、刑部,除了兵部和工部的人之外,都揣著一袖子的奏折,準備狠狠地給這位探花郎一個教訓時,卻見他搬了幅八聯屏風上堂,開始給大家上臨安風物特產經濟課。 當頭炮就啞了火。 對方靖遠而言,其實一開始,他是打算做個臨安美食地圖的,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結果跟杜十娘一聊,又加上不少臨安特產,吃喝玩樂一條龍,衣食住行少不了,如此增增補補的,就算寫不滿四百四十行,這地圖也快盛不下了。 禮部尚書剛說了一句“女子當以貞靜為主,相夫教子,李氏于流放中拋頭露面,有失顏面,貞這一字,便當不得……” 方靖遠立刻問道:“朱尚書的意思是,理應將女子都關在家里,沒事繡個花帶帶孩子就行,出去拋頭露面做事的,都屬不貞?” 朱尚書隱約覺得他言語中似有陷阱,小心地說道:“這也不能說是關,世道不平,本身女子體弱,出門若是遇事,危難之際又當如何?” 方靖遠呵呵一笑,“朱尚書還真是憐惜弱小,世道不平原因何在?若說危險就不出門,不光是女子不能出門,我看你我都不方便出門才是,若論起力氣來,朱尚書和我,怕是都比不過菜市口的孫二娘!” “孫二娘是何人?”趙昚聽得津津有味,隨口發問。 方靖遠答道:“是rou行里的屠戶娘子,百十斤的豬rou單手就能拎起,我和朱尚書兩人加一起怕也打不過的?!?/br> “噗!”趙昚不禁失笑,“你何時認得個屠戶家的娘子,竟也有這等本事?” 朱尚書一聽他說拎豬,就氣得胡須顫抖,若非在朝會大殿之上,只怕早就用朝笏敲打他了,“此乃特例,你也說了是屠戶之女,本就出身貧賤,豈能與尋常女子相提并論?” “特例?”方靖遠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走到那面巨大的屏風前,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商戶店鋪說道:“諸位可知,臨安四百四十行,有多少家是女子經營,有多少是女子cao持,有多少是男子經營卻用的是女子做工?今年商稅之中,有幾成為男子所繳,有幾成為女子繳納?” “這……”禮部望向戶部,戶部尚書直接瞪大眼懵了,“這……收稅之時,何分男女?” “呵呵,收稅的時候不分男女,會試選材的時候要分男女,出門的時候要分男女,若是把女子都關在家里……”方靖遠鄙睨地望向這些老大人們,冷笑道:“你們以為,能收上來的商稅農稅,較之今日,孰多孰少?” 朱尚書梗著脖子說道:“這些事,女子能做,男子也能做,少了她們難不成就沒人做事了嗎?” “說的一點也沒錯!”方靖遠甚至給他鼓掌贊嘆,“朱尚書說得正是。男子能做之事,女子也能做,若非如此,我大宋豈有今日之盛景?” “君不見,男兒出征在外,女子在家中耕田養殖,采??棽?,堂上諸公,你我的身上衣衫,腳下鞋履,哪一個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戶部當有記錄,自南渡以來,紹興三十年間,雖有休養生息,然邊釁不斷,從軍之戶,十不歸一,當年太上皇尚知為寬民力,開海市,乘輦不乘輅(注2),才有你我今日之安穩度日?!?/br> “然國之賦稅,多至商稅,少至農稅,大半來自女子,若是以貞節束其行,縛其步,將其勞作盡歸于男子,敢問朱尚書,可能找出替代之人?” “還是說,堂上諸公,以及堂下士子,愿放下手中笏書,轉而經營耕作,為國效力?” “放肆!”朱尚書漲紅了臉,“士庶有別,各安其職,君子豈能cao持賤業,枉顧國之大事?” “好一個國之大事!”方靖遠嗤笑道:“國之大事,在農在商,若無人耕種經營,爾等吃喝從何而來?諸位口口聲聲女子無德便是才,想要將其束縛家中,也不想想,現在她們做的那些事,就算讓出來給你們做,你們能做得了?做得好?” “不客氣地說,比之那些給我們吃喝,供我們穿用的女子,在座諸位,不過腐蠹耳!”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高宗言:“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動以萬計,豈不勝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幾可以少寬民力耳?!薄督ㄑ滓詠硐的暌洝肪硪灰涣?,紹興七年閏十月辛酉條。 注2:《中興小紀》卷三十一:“將來郊祀詣景靈宮,可權宜乘輦。此去十里,若乘輅則拆民居必多?!笔切抻值臅r候,高宗提議出行以輦代輅,就是乘轎子不坐皇帝專用禮車,可減少一半以上的拆遷量與拆遷戶,避免擾民。 第四十四章 利字當頭 趙構就知道, 放了方靖遠出去,肯定會傷到一片老大人。 這貨就是個大殺傷力重型武器,跟床子弩一樣, 噴出去一掃一大片。 這不, 一群老臣跑來找他哭訴, 搞得他也十分頭痛。 繪聲繪色地將方靖遠在朝堂上的各種惡形惡狀以說出來后,朱尚書老淚縱橫地跪在趙構面前說道:“老臣已年過花甲,今日遭這黃口小兒當堂責罵, 如此奇恥大辱,讓老臣以后還有何顏面在官家面前當差?不如歸去……只是舍不得上皇昔日對老臣的恩寵, 特來向您告辭!” 趙構揪著胡子,發愁地看著他撲到自膝前,懷疑他把眼淚鼻涕都抹上面了, 有些惡寒, 卻也有些無奈地安慰他, “是啊,不如歸去, 和我一樣,頤養天年, 省得cao心國事, 不也挺好!” “嗝——”朱尚書哭得差點噎住, 抬頭望向他時, 老眼昏花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以為自聽錯了,“上皇,您……您說什么?” 趙構端起旁邊的水果茶,這是方靖遠送來的配方特制的, 口感很好,酸酸甜甜喝著心情都好了不少,據說里面富含什么維生素西,專門排鉛毒,還有強身健體美白的功效,他喝了兩日感覺腹中輕松了不少,下意識地對這些老臣的哭訴就有些排斥了。 你說你們要是有用,能壓得那混小子翻不了身也就罷了,結果被人指著鼻子在朝會上罵了,跑來找他哭訴,有個屁用! 慎言慎言,趙構一邊喝茶一邊讓自順順氣,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說不過,無顏見官家,就不見唄。反正……又不止你一個人挨罵,既然方探花說你們尸位素餐,那就讓他看看,你們平日做了多少事,他……能不能擔得起來!” 朱尚書猛然抬頭,如聞當頭棒喝,激動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沒錯,張太傅被氣得當堂吐血,這會兒還起不來呢,否則也會跟老臣一起來見陛下。這些黃口孺子,目無尊長,我等定然要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厲害!” “嗯,去吧!”趙構淡然處之,又喝了口水果茶,嘗得出來的,里面有柑、橘、橙,還有些不知什么奇奇怪怪的茶葉,口感比食療里的蒜蓉青菜好多了,老頭們愿意去折騰,就由得他們去,反正他什么都沒說,眼下最要緊的是排毒,養生,性命第一。 朱尚書得了太上皇的“旨意”,立刻精神百倍,從地上跳起來就一路小跑著出宮,只用了半天時間,串連了四品以上的老臣二十余人,齊齊于次日告假的告假,告老的告老,總之一句話。 罷工!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方靖遠一聽就樂了?!班?!老夫子們還真是講禮??!動口不動手,我喜歡?!?/br> “你還有臉笑!”趙昚卻犯了愁,“你說要啟用岳家人,朕沒意見,你跟人爭論貞節禮義之事,怎么就扯到女子生計干系國之大事上去了?還把老太師氣得吐了血,要不是朕替你撐著,你出門敢不帶岳璃試試?” “呵呵,所謂理不辯不明,微臣也是跟他們講道理嘛!”方靖遠當然清楚沒有趙昚支持,自根本別想撬動那根深蒂固的牌坊勢力,理直氣壯地說道:“微臣有一說一,說得都是大實話,陛下若是不信,我這里有近三十年來臨安的賦稅賬簿統計……” “信!那些東西就甭給我看了!”趙昚連忙拒絕,上次他隨口問了一句,方靖遠就抱了一堆的賬冊過來,盡管他最后總結出的表格一目了然,數據鮮明,讓人一看就能明白他說的問題所在,可只要一想起來那些數據從那些堆積如山的賬冊里得來,計算方式麻煩得他一聽就頭大,心底還曾經暗暗慶幸過自不用參加鄉試會試,不用遇到方靖遠出的那些刁鉆古怪要人命的考題,結果他就送上門來,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 名師一對一輔導是不錯,奈何他從小到大學的是四書五經帝王策,可沒認真學過算學,大略記個數能曉得戶部開支和自的私庫出入就行,哪里用得著如此復雜的運算。 天下的學霸各有各的不凡之處,學渣的痛苦卻是一致的。 但凡學不會的,統統消失才好。 方靖遠也沒指望他真的能看懂,作為最高領導,懂不懂數學不要緊,懂得用人信人就行。 “根據現有的統計,因為前些年的連年征戰,男丁大量減少,所以先帝曾下令不得阻止寡婦改嫁,而女子二十不嫁者則加收賦稅,就是為了增加人口。國以民為本,若民之不存,國將何在?” 話說得很是直白,若是限制人口,不促進生育,常年打仗下去,人都沒了,你這皇帝當給誰看?空殼國家,還能稱之為國嗎? 這可比后世的人口老齡化可怕的多,那時候至少還有人在變老,而現在別說老齡化,人均年齡不過四十多歲,大量的青壯年死于戰亂匪禍之中,北方的良田荒蕪,民不聊生之下,看似南宋繁榮昌盛了,可其中隱患重重,若是不早些解決,遲早還要重蹈覆轍。 趙昚何嘗不知,只是先前被老臣們痛心疾首地提及那些在靖康之難中慘遭蹂躪的女子時,為她們的悲慘遭遇打動,才會默許他們的提議??杀环骄高h這么一說,他才轉過彎來。 所謂禮義廉恥,前提都在人的基礎上。 人活著,才能談及其他,若是人沒了,跟誰去講禮義廉恥? 同理,倉廩足而知禮儀,對那些百姓而言,吃飽了才能談及禮義二字,若是連飯都吃不飽,掙扎在死亡邊緣的時候,口口聲聲跟他們談禮義,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 女子守貞之事,看似小事,實則關系到天下百姓的生存基礎,確如方靖遠所言,若當真為了貞節二字將天下女子都束縛起來,困于后宅,那還有多少人去耕種紡織? 更枉論如今臨安城中有大半的商鋪攤位都是女子cao持,肩負國之賦稅重則,減少了這些“勞動力”之后,就必須從其他方面補充男子勞動力。 而如今,江南士族以讀書為榮,上至官辦學校,下至私人書院,都是人滿為患,從皇帝勸學書中自有黃金屋開始,大宋的全民讀書熱就流傳至今,但凡有個童生功名的都不會再下地勞作,更不用說那些靠著娘親和妻子織布繡花供養的窮秀才了。 真要是斷了女子的生計,也等于斷了這些人的上進之路,連鎖反應之下,當真會動搖大宋的根基。 方靖遠擺數據,講事實,抽絲剝繭般從給李氏立貞節牌坊行不行開始講起,講到以女貞限制天下女子恪守“女德”的后果,就好像后世一個噴嚏引起世界毀滅的推理一般,由小到大,說得趙昚不得不點頭稱是,算是徹底信了他的邪。 可現在的問題是,老臣們聯合罷工,士林議論紛紛,清流憂心忡忡,他就算信了,又能如何?“就算朕聽你的,不給李氏頒牌坊,準許女子經商從業,可眼下那么多老臣告假,下月就是朕的萬壽之日,你打算讓朕連生日都過不好嗎?” “咦,下月明明是陛下的萬壽節,微臣怎么聽說早早有人送壽禮給上皇?”方靖遠總是能發現問題中的盲點,先滿足自的好奇心再說。 趙昚略有些尷尬地說道:“那是朕的旨意。父皇待朕恩重如山,朕的生辰賀禮,自然要先孝敬父皇?!?/br> “哦!”方靖遠點點頭,難怪你謚號孝宗,“本朝以孝義為先,陛下要孝敬上皇,那些老臣們……想必也有不少孝順的子孫吧!” “那是自然,元澤何出此言?”趙昚敏銳地感覺其中……定有文章。 方靖遠笑瞇瞇地拿出一份奏折來,里面附著一張長長的名單,“微臣先前做考官時,曾統計了一下前幾期會試錄取的進士和鎖廳試通過的進士數量……” “哦?那有何用?”趙昚看得那份名單上密密麻麻的人名,眼角忽地跳動了幾下,其中有些他熟悉的名字,但更多的人,他別說見,連聽都未曾聽說過。 方靖遠不緊不慢地說道:“有唐以來,科舉取仕,全唐有記載者不過兩萬余人,年均七十人。而我大宋開國以來,太宗重視士人,由原來每榜進士不過三十人,諸科不過五十人,增至三年一試,每科三百余人,而上皇在位時,由定額取仕,改為十四取一,上皇繼位至今取仕十一榜三千余人。昔日唐太宗開科取士百余人便道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陛下以為,天下之才,尚不足用乎?” “更何況,恩蔭入仕者亦不在少數,那些老臣既然身體不適要告老還鄉,陛下也當體恤他們為國盡忠多年,何必阻攔他們回鄉休養享福?倒不如恩蔭晚輩,給更多人機會,想必他們會更加感激陛下,為陛下竭力效忠,絕不敢有半分偷懶?!?/br> 趙昚聽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語,“原來……原來朝中竟有那么多官兒……” 方靖遠同情地看著他,沉重地點點頭,“不但多,俸祿還不少,傾國之力養士,不物盡其才,人盡其用,陛下……您這錢花得可有點虧??!” “沒錯!”趙昚聽得拍案而起,“既然有那么多人才可用,區區數十老臣就想以告假逼朕就犯?元澤你說的沒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這兩條腿干活的人,有的是!他們不愿干的,就讓愿意干的人來!” 方靖遠摸摸鼻子,無論是皇帝還是黃口小兒,永遠是學壞容易學好難,他說過那么多話,皇帝怎么就記住了這么一句,說起來,好像連他自都被罵進去了。 就很抑郁。 第四十五章 飛短流長 大宋的官多, 臨安的瓦子多,衣山衣海是南瓦,卦山卦海是中瓦, 南山南海是上瓦,人山人海是下瓦。 單看這海量的形容,便可知當時的瓦舍盛況, 更有詩云:“金絲玉管咽春空,蠟炬蘭燈燒曉色,”這些瓦舍原本是殿前司在城外創立, 后來又經修內司于城內增設, 數十年間陸陸續續增至二十多處, 凌晨五更便開早場,夜場則至深夜喧鬧不休, 百戲雜陳,吃喝玩樂一條龍,是城中人員最密集繁雜, 消息最靈通,八卦最迅速的地角。 而這幾日里,無論哪家瓦子, 人們口口相傳,津津樂道的,都是章玉郎最新推出的《飛鵬傳》和《開天志異》。 一個是源自現實題材百姓們再熟悉不過的岳家將, 一個是脫胎于《竹書紀年》和《山海經》的神話玄幻傳奇, 其中有些故事和段子大家平日里也曾聽說過, 但經過章玉郎的妙手文章一糅合,那些零零碎碎的民間傳聞變得有理有據有鼻子有眼,生動活潑, 鮮明潑辣,但凡去瓦子里聽過講史說書的,回去后無不添油加醋,轉述他人,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不幾日,這兩個類型截然不同的話本,就火爆全城,無人不談,無人不曉。 隨著《飛鵬傳》的熱播,趙昚亦頒旨為岳飛平反,削去秦檜死后追封的王爵,封岳雷為忠訓郎,閣門祗侯,翰林院大學士,岳飛夫人李氏復原封正德夫人,加封為楚國夫人,昭告天下(注1)。 當初岳飛父子冤死,尸骨無蹤,如今趙昚傳旨尋其遺骨,就有昔日大理寺獄卒槐順后人來報,說當初槐順見岳少保冤死,曝尸于野,心下不安,連夜背尸出錢塘門,將其藏于九曲叢祠邊北山水邊,以岳少保隨身玉琚為記,種兩株橘樹于其上,如今岳少保冤情大白于天下,便趕來告知。 岳家人自是感激不盡,隨其前去起出岳飛父子遺骸,葬入西子湖畔棲霞嶺古劍關,此事方才告一段落。 朝堂內外皆因此事而沸沸揚揚,贊頌官家恩澤萬民的有之,感慨忠義之士得以昭雪的有之,唯獨關心那些告假老臣去留的人一個都無。 朱尚書看到自己“告老還鄉”的奏折上趙昚的朱批“準奏”字樣時,當場就傻眼,老淚縱橫,差點就心痛得跟湯宰相一樣嘔血不起了。 可無論他如何后悔都已經晚了,趙昚經方靖遠提醒,想起前些年里,趙構開科取士時,每每以中興問策,而不少舉子都直言極諫,紹興二十七年狀元王十朋對策萬言,趙構欽點為狀元。然而很多有才有志之士在秦檜當朝時期都如張玉湖一般被打壓貶斥,甚至連陸游明明鎖廳試名列三甲的都被他一擼到底,趙構礙于秦檜背后有金人撐腰,哪怕明知他作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致使朝中jian佞橫行,忠良難行。 趙昚如今繼任的時間不長,原本還礙于趙構的面子沒對這些老臣下手,朝中諸事繁雜,北方金人一直虎視眈眈,邊釁不斷,總得有人做事,他才容忍下來。 可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還給他鬧罷工,很好,方靖遠提供的資料和數據,一摞的備選人名單,趙昚正好順手推舟,大手一揮,一股腦將那些倚老賣老的親近金狗的求和派退休的退休,罷免的罷免,次日上朝時,看到朝堂上多了些精神爍爍的干練能臣,少了些暮氣沉沉的菊花老臉,當真是賞心悅目,龍心大悅。 于是退朝下班后,趙昚就強烈要求微服出宮,跟方靖遠一起去蓮花舍看章玉郎講《開天志異》。 方靖遠也習慣了,誰叫大宋的官家都這個毛病,趙昚還算好的了,只是跟他去瓦舍看戲,他那位太祖爺爺宋徽宗趙佶還三天兩頭跑去勾欄找李師師,相比之下,已經是難得的明君了。 《飛鵬傳》講的是岳家將,趙昚當年還曾見過岳飛,得其教導,說起來,岳飛之死也跟他上奏趙構請封太子有關,他一直記在心上,故而方靖遠和章玉郎在創作過程中,他就已經跟著看了好幾遍,對立面的情節早已爛熟于胸,可對《開天志異》就不怎么清楚了,近幾日聽說在城中風靡一時,自然也不肯落于人后,定要去趕一回熱鬧的場子不可。 蓮花舍是殿前司的瓦子,哪怕霍千鈞去武學復讀,這邊也有官方的人看著,趙昚既然要去,自然少不了先慕崢帶著人去清場,免得有金國jian細、江湖游俠或不長眼的紈绔冒犯官家,就算他們能及時攔下,也不免會敗了官家的雅興。 但又不能全清場,少了大場子里捧場的茶客和勾欄里的花娘們,整個瓦舍就失色八分,更談不上熱鬧了。 所以慕崢等人只是清理了蓮花舍二樓位置最好的五間包房,安排好護衛人員,又在樓下的殿前司值員中換了不少御林軍的人手進去,上上下下打點到位,務必既要保證熱鬧好看,又要保證官家安全無虞。 趙昚駕到時,看到扎滿紅綢彩帶的瓦舍門前掛著一排招子,正是今日的“節目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