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陸湛道:“也就這一本。是在東山書院念書時,同窗繪制的,比外頭的無論布局還是筆力都高出了不止三等。你瞧瞧……”陸湛指著一個妙處給衛蘅看。 “你們在東山書院居然干這種事情?”衛蘅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消息一般吃驚。 陸湛捏了捏衛蘅的臉蛋,“都是十幾歲的熱血男兒,書院里又孤寂枯燥,連個母大蟲的影子都看不到,只能聊以解慰了?!?/br> 衛蘅對陸湛的過去尤其感興趣,翻過身趴到床上,抬起雙腳道:“你十幾歲的時候也是這樣?” 陸湛道:“男人都是一樣的,和女子天生就有不同。有些事是忍不住的?!?/br> 衛蘅道:“那行軍打仗怎么辦,總不能帶著女人吧?” 陸湛道:“軍營里有營女支,多是戰敗方的女子,也有為了謀生,自己甘愿的?!?/br> 衛蘅忍不住問:“那你也光顧她們么?” “這個卻不用我費心?!标懻棵嗣亲?,想要鉆營的人太多。 衛蘅嘟起嘴,“三爺在寧夏衛時怕是逍遙得緊吧?地處邊塞,那里的姑娘也熱情許多吧?”衛蘅想起了朵麗公主。 陸湛翻身將衛蘅壓在身下,“我逍遙什么,日思夜想就是想快些回京,結果有人卻迫不及待地想跟別人跑了?!?/br> 衛蘅開始裝傻,每次一提起這個,她就沒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就聽得銀紅的葛紗帳內,衛蘅氣急敗壞地道:“不要綁著我,行不行?” 聽不清陸湛說了什么。 只衛蘅一個勁兒地求饒道:“我都聽你的,你快解開我?!?/br> 是夜,雨驟風急,野棠花落,葉葉聲聲皆是銷、魂。 次日天明衛蘅醒過來時,陸湛已經去大內了,今日該他當值。衛蘅想起昨晚的事情,忍不住哀嘆一聲,雙手捂臉,她自己也沒料到她會那樣放得開,既有被陸湛逼迫的成分,當然也有蓄意諂媚的成分在里面。 聽見床帳內有動靜兒,念珠兒一邊用如意云紋金鉤掛起簾子,一邊道:“三奶奶醒了?” 雖說都三日了,衛蘅對這“三奶奶”的稱呼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木魚兒此時也走了過來,一個沒忍住,“噗嗤”就笑了出來,然后越來越大聲,笑得衛蘅莫名其妙,她往念珠兒看去,只見念珠兒也是一副忍笑忍得肚子痛的樣子。 衛蘅趕緊低頭看看自己,沒什么問題啊,小衣系得好好的,只是胸口好像有點兒東西。 木魚兒已經一邊捂著肚子一邊將把鏡拿了過來,遞到衛蘅的面前。 衛蘅定睛一看,只見自己都成了花臉豬了,滿臉都蓋著印章,那印章全是一只豬頭,雖說圓圓的挺可愛,但那一看就是一只豬。 衛蘅不僅臉頰上蓋了這種印章,額頭上、脖子上、胸口全是這種印章,她忙低頭拉開自己的衣領,果不其然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沒蓋章的。 “陸湛!”衛蘅忍不住尖叫道,昨晚她累得迷迷糊糊的,早晨陸湛起身也不知道,不過如今回憶起來,半夜里仿佛是有什么溫涼的東西在自己身上輕觸的,虧她還以為陸湛是在憐惜自己呢。 “我要沐浴?!毙l蘅站起身就往凈室去,熱水早就備好了,衛蘅也不要念珠兒她們伺候,自己褪了衣衫,檢查了一下,連大腿內側都有這種印章,衛蘅掐死陸湛的心都有了。 只是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新媳婦三天最美好的時光就算過去了,從今日起衛蘅就得去給公婆請安了。 齊 國公世子陸慎和楚夫人原本是應該住在叢玉院的,不過據檀香兒打聽回來的消息,楚夫人很多年前就搬到了“清川如鏡”,而她公公陸慎雖然在叢玉院里養了六房妾 氏,但是他依然很少回來,聽說上京城東南西北都有他養的外室,最遠的連通州都養得有,無論走到哪兒都不愁沒有休息的地兒。 衛蘅當然不能去評點長輩,不過她也不能去叢玉院,所以徑直去了清川如鏡。 清川如鏡在鶴淵的邊兒上,如今春光正濃,但是清川如鏡邊上一點兒花都看不見,滿眼的綠色,藤蘿、碧草,別有一番清幽。 衛蘅進去的時候,楚夫人正在練字,大清早的衛蘅是晨練,楚夫人卻是練字。衛蘅也不敢打擾她,只能靜靜地立在一邊看著。 楚夫人寫的是簪花小楷,頗有衛夫人之風,鐘繇說衛夫人的字如“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背蛉说淖诸H有其意,不過少了些清秀平和,多了點兒林下之風。 ☆、第90章 風流郎 衛蘅雖然一直都知道楚夫人才華橫溢,當年比今日衛萱的才名還盛,但總是隔得太遠,沒有具體的感受,但如今看了她的字,才明白她的確有獨到之處,難怪看不上自己,就是衛萱也比不得楚夫人這手字。 見楚夫人練完小字,衛蘅微微動了動自己站麻的小腿,還以為能活動了,結果楚夫人又開始練起大字來。 衛蘅在旁邊站了足足一個時辰,楚夫人才擱下筆,恩賜一般地掃了衛蘅一眼,“我這兒日后不用你立規矩?!?/br> 衛蘅也是看著何氏怎么當婆母過來的,嘴上雖然說不用立規矩,可是生氣的時候就容易把這件事拿出來說,更何況,衛蘅畢竟退過親,如今若是再傳去個不孝敬婆母的話,總歸是不好,這樣她的祖母和母親臉上都不好看,出門做客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楚夫人練過字,次間就開始擺飯,衛蘅今日起得稍微晚了一些,只匆匆用了兩塊小點心就趕來清川如鏡了。 結果衛蘅還聽見楚夫人道:“我不喜歡跟人一起用飯,你回去吧?!?/br> 雖然衛蘅早就對楚夫人的古怪脾性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也沒料到自己的婆母會這樣不近人情。 等衛蘅從清川如鏡走到萱瑞堂時,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了,萱瑞堂里格外熱鬧,陳二夫人和大奶奶黃氏都在,還有黃氏的女兒陸悅婉。至于黃氏的兒子陸旭今年已經五歲了,已經開了蒙,小小年紀就開始在族學里念書了。 袁如玉也在一邊賠笑,見衛蘅進來,袁如玉立即迎了上去,“三嫂嫂怎么才來?” 衛蘅給老夫人和陳氏問了安,才對著老夫人不好意思地笑道:“剛才在清川如鏡看母親練字,一時看得入了迷,這才來晚了?!?/br> 老夫人同楚氏做了二十幾年的婆媳,還能不知道她的事兒,她明白衛蘅是在為長者諱,拉了她的手道:“快到祖母旁邊來坐。這幾日你還習慣吧?若缺個什么直管問你二嬸娘要?!?/br> 衛蘅笑著點了點頭,話并不多。 “剛才正好說到你貞meimei的親事,四月里頭她就該出嫁了,你這個做嫂子的雖然才新進門,可也不能不管,你就跟著你大嫂一起籌辦貞姐兒的親事吧?!崩戏蛉说?。 衛蘅壓根兒沒料到老夫人突然就拋出了這件事,愕然片刻后,就笑著道:“那我就跟著大嫂多學點兒?!?/br> 老夫人笑著又拍了拍衛蘅的手背。 陸家如今是二夫人管著中饋,原本該是楚夫人這個世子夫人管的,不過誰也不放心將中饋交給她,楚夫人自己也不愿意接,所以這二十幾年都是二房管著。 管中饋這件事,且不說里頭有沒有油水,單說陳二夫人在下人里的威望,就是楚夫人也難以望其項背的。 衛蘅進門前就思量過這件事情,恐怕二夫人是不肯放手的,她自己對于管不管中饋也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的,但衛蘅沒料到的是,老夫人會這樣偏袒陸湛,她才剛進門,老夫人就開始為她將來接受中饋進行鋪墊了。 衛蘅原本也可以謙虛一下,不過老人家心意拳拳,衛蘅也拿不準陸湛的意思,反正她先應下來總是沒錯的,只是幫忙籌備而已,又不是立即接手。 午飯衛蘅是留在萱瑞堂吃的,她覺得自己是陸家大房在老夫人跟前的唯一一人,實在有義務留下,不然萱瑞堂都快變成二房的天下了。 衛蘅的公公陸慎和婆母楚夫人就不提了,陸湛是有公事,但是陸怡貞這個小姑娘,居然早晨也是逢五、十才來萱瑞堂請安,聽說是老夫人憐惜她身子骨弱,讓她多睡些覺。 衛蘅不得不感嘆,還是在家做姑娘舒服。 用過飯,衛蘅臉都笑得酸了,還要不停地想應景兒的笑話逗老夫人開心,她回蘭藻堂的第一件事就是美美的睡了一覺,醒過來時,日頭都開始西斜了。 衛蘅起身換了衣裳,對木魚兒道:“你去把掬霞叫進來,對了,你再打聽打聽那個映月?!?/br> 木魚兒道:“姑娘,哦,不,三奶奶,你是沒瞧見掬霞那模樣,三爺出門的時候,她一路送到垂花門,影子都不見了還不肯回屋?;亓宋菥筒怀鰜?,比三奶奶你還悠閑呢,這丫頭做到她這個份兒也算是頭一份了?!?/br> 檀 香兒進門來聽見木魚兒的話,也忍不住插嘴道:“木魚jiejie還沒看到廚上是怎么巴結掬霞的呢,聽說掬霞喜歡吃什錦豆腐,那樣費工夫的菜,廚上大清早也不嫌麻煩 地還給她做呢,那天念珠兒jiejie想吃豆腐,小墜兒見廚上的蒸籠里擺著,就撿了到食盒里,那王大娘見了,趕緊著拿了出去呢,說是給掬霞的。小墜兒就說,念珠兒 jiejie想吃,王大娘都不肯給,說第二日多做幾碗給念珠jiejie?!?/br> 木魚兒瞪大眼睛道:“還有這種事,簡直是欺負人啊,怎么她掬霞就是金子做的,咱們就是泥人兒?”木魚兒又看向衛蘅,“如今院子里伺候的人多,屋子都不夠住,我和念珠兒jiejie一間,檀香兒帶著小墜兒、小魚兒住,掬霞卻是一個人住,她那間又寬敞又明亮?!?/br> 衛蘅算是聽懂了,趕緊木魚兒和檀香兒這都是來告狀的,才短短三日功夫,看掬霞就跟看仇人一般了。念珠兒雖然沒說話,可也是默認了的,否則就該上勸著木魚兒她們了。 “知道了。不過三爺身邊伺候的人總是要矜貴些,你們讓著她一些就是了?!毙l蘅道。 木魚兒其實也知道掬霞這般也算不得什么錯,她家姑娘是沒理由發作掬霞的。都是底下人上趕著巴結掬霞而已。 木魚兒撅著嘴出了門去喊掬霞。 念珠兒則勸著衛蘅道:“三奶奶,我瞧著掬霞仿佛是十分得三爺看重的?!?/br> 衛蘅見念珠兒一臉擔憂,就知道她想多了,肯定以為自己沉不住要對付掬霞。 衛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br> 不過片刻功夫,掬霞就走了進來,她穿著櫻草黃的云錦褙子,藏藍的馬面裙,上頭刺繡的紋樣十分別致,是衛蘅以前沒見過的。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最讓衛蘅感到意外的是,掬霞居然是這副模樣。 怎么說呢,掬霞算不上很漂亮,杏眼桃腮,不過嘴巴略大,有些奇異,可是這種奇異越發讓人想看她,而這還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她那胸前脹鼓鼓的山包讓衛蘅見了都沒舍得挪眼。 衛蘅總算是知道什么叫尤物,玲瓏有致的身段了,掬霞不算瘦,但是那臀部格外的豐潤,就顯得腰細了,衛蘅一個女人瞧著掬霞都有臉紅,心下琢磨著是不是昨天真該順著陸湛的話將掬霞打發出去。 不過衛蘅也看得出來,掬霞早就是陸湛的人了,打發出去于厚道又虧,況且一個丫頭而已,跟她爭,實在有些自降身份的意思。 “三奶奶萬福?!鞭湎记ソo衛蘅行了一禮,嗓音帶著意思輕微的沙啞,說不出來那個味兒,倒有些像是她昨晚叫啞了嗓子的那么點兒意思。所謂的天生尤物,大抵應如是吧。 衛蘅看著掬霞道:“三爺日常都是你服侍的么?” 掬霞快速地抬眼看了一下衛蘅,又垂下了眼皮,“回三奶奶,三爺在和氣堂時都是身邊的小廝引泉和捧雪伺候,如今三爺娶了三奶奶,就更不用奴婢服侍了?!?/br> 衛蘅微微有些吃驚,那陸湛怎么還一副被掬霞伺候慣了的模樣?衛蘅本想叫掬霞以后就伺候陸湛的,結果聽見她這樣說,她一時又改了主意,便笑道:“三爺說他用慣了你制的香胰子,我叫你進來是想向你討教一下你怎么保存住梅花的香氣的?!?/br> 掬霞低著頭道:“三奶奶要方子,奴婢等會兒寫了給三奶奶送過來?!?/br> 衛蘅點了點頭,又道:“如今我嫁進來,帶的丫頭多,蘭藻院有些住不下,不知道你能不能讓檀香兒和你住一個屋,她們三個人住實在是擠了一些?!?/br> 掬霞又飛速地抬了抬眼皮,最終還是垂下眼簾道:“全憑三奶奶吩咐?!?/br> 衛蘅賞了掬霞一個荷包,就讓她下去了。 木魚兒道:“三奶奶看明白了吧,她生得就一副狐魅樣兒,這樣的人也不知怎么能到三爺屋里伺候的,也不怕勾壞了爺們兒?!?/br> 衛蘅想起陸湛昨夜的種種,心想,就陸湛那樣壞到根兒上的人,哪里還會怕被掬霞勾得更壞。 晚上,月上中天的時候陸湛都還沒回來,衛蘅等得直打瞌睡,檀香兒去前頭看了好幾次都沒人影兒,后院都落鑰了。 “你去看看掬霞那兒?!毙l蘅對檀香兒道。 檀香兒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聽小丫頭說,掬霞今天很早就睡了?!?/br> “那咱們也別等了,三爺肯定是歇在宮里了?!毙l蘅道。待她洗漱了躺到床上,不由覺得床太過空蕩蕩了,這才和陸湛同床共枕三日,就幾乎已經習慣了他在時的熱鬧了。 衛蘅翻了個身,想起陸湛晚上不會來居然一聲招呼也不打,心里又多少有些不痛快,而且掬霞都知道的事情,她這個做妻子的卻不知道。 次日早晨,衛蘅先去東廂她特地布置的練功房,像在女學時一樣晨練了一會兒,這才飽飽地用過早飯,去了清川如鏡“罰站”。 又是幾乎一個時辰,楚夫人練字的時候眼神都沒給衛蘅一眼,仿佛還嫌棄她很多余似的,多少讓衛蘅guntang的一顆孝敬婆母的心變得涼快了些。 衛蘅到萱瑞堂的時候,二房的女眷們又全部都在陪老夫人說話,見她來了,老夫人笑著拉了衛蘅到跟前兒,“昨晚睡得好不好?” 衛蘅點了點頭。 “三郎公務忙,每次進宮當值,雖說只用一天,但皇爺器重他也倚重他,十天半個月不出宮是常有的事情?!崩戏蛉说?。 衛蘅沒想到老夫人會跟自己說這個事兒,她的臉一紅,大概是昨天檀香兒去二門邊等人的事情傳入老夫人耳朵里了,衛蘅又是羞又是急,卻又忍不住自己也笑話自己,“老祖宗,我是不知道,三爺也沒跟我說,我還以為他是出去應酬了,怕他喝了酒才讓檀香兒去二門邊等的?!?/br> 老夫人倒是沒想到衛蘅這樣直地就將陸湛沒跟她交代行蹤的事情說了出來,“那就是三郎的不是,他出門也不跟你交代一聲?!?/br> 衛蘅順著老夫人的話就點頭。 老夫人看衛蘅這樣嬌憨,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旁邊的袁如玉聽了,就插嘴道:“哎呀,三表哥怎么這樣,行蹤也不告訴三嫂一聲的,等三表哥回來,三嫂可不能饒了他?!?/br> 衛蘅多少知道一點兒袁如玉的意思,總想著她和陸湛有了矛盾,她才有機會。只是衛蘅覺得陸湛恐怕怎么都是瞧不上袁如玉的,何況也沒有納自己姑姑的女兒做妾的道理,只是袁如玉自己不死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