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等衛蘅和衛萱說完話,衛萱又問起衛芳的親事來,衛芳也沒有瞞著衛萱,衛萱道:“jiejie不用擔心,我讓子施幫著打聽打聽兩家的底細?!?/br> 子施就是范用的字,按理做妻子的是不能直呼丈夫的字的,如今衛萱以字稱呼范用,可見夫妻二人的感情是極好的,而衛萱在范用跟前的地位也很高。 衛芳忙地朝衛萱道謝。 過了二十來日,剛進入二月初,衛萱那邊就給衛芳送來了信兒,范用已經托人將祝舉人和廣信伯家的五少爺的底細都打聽清楚了。 原來那祝舉人母親早逝,父親在除服后就續了弦,繼室年輕貌美,不待見元配的兩個兒子,祝舉人能出來應舉,全靠兄嫂的資助。 至于廣信伯家的五少爺,雖然是庶出,但是人精明能干,如今幫著廣信伯料理家中庶務,做得有板有眼。 衛芳看著衛萱送來的信兒,依然舉棋不定,她也是個有志的,否則當初就不會明知道商彥升鐘情魏雅欣,還依然嫁了過去。只是如今這祝舉人瞧著就像商彥升的翻版,只不過一個是喪父,一個是喪母而已,家中都不寬裕。何況,祝舉人還有那樣一個不省事兒的后娘。 而那廣信伯家的五少爺人雖然能干,卻是個沒多少前途的。 衛蘅自然也明白衛芳的為難,心里不由埋怨起陸湛了。范用為了衛萱,給衛芳辦事兒的時候多用心啊,偏偏陸湛那里,憑他的能耐早就該有消息傳來的,衛蘅冬月里就已經將事情拜托了陸湛的,如今他反倒還不如范用辦事利落。 這就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區別。 衛蘅是婚期越近,心里就越發沒底,有時候看著窗外,都恨不能拿起包袱來跑了了事。而陸湛居然還這樣打她的臉,弄得衛蘅最近見到衛芳都很不好意思,當初是她拍著胸脯保證能打聽到底細的,結果最后卻是衛萱幫了衛芳。 衛蘅心底那股愛比較的勁兒,這會兒又冒了出來。上輩子,衛萱嫁給陸湛,她羨慕衛萱,這輩子衛萱嫁給范用,她也羨慕衛萱,這就是人性,眼睛總愛往自己沒得到的地方看。 “姑娘這唉聲嘆息的是做什么呢?都要當新娘子了,這會兒又有什么不順心吶?”木魚兒從廊下過來,看到窗戶里的衛蘅正單手托著香腮悲春傷秋。 “你們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衛蘅有些驚訝地看著木魚兒和念珠兒。 上京城姑娘出嫁的習俗是,頭一日娘家這邊要派人過男方家去布置新房,否則新娘子嫁過去,兩眼一抹黑,怕是連沐浴搓澡的帕子都找不到。 其實所謂的布置新房,也只是走個過程,但凡講究一點兒,富貴一點兒的人家,新娘子在男方家的住處,全部都是娘家包辦的,男方就只用出那幾間空屋子而已。 既然要女方家包辦,從那丈量尺寸打家具開始,女方的娘家人就已經開始進進出出男方家開始布置新房了。 像靖寧侯府這等人家,又是何氏嫁女兒,更不提衛蘅手頭還有何家的一半家財,何氏自然是可著勁兒地往富貴繁華了置辦。 別的且不提,單說衛蘅的那張新床,但雕工就花費了那工匠三年的功夫,還不算找料的功夫,這張床,打衛蘅落地開始,衛峻和何氏就在為她張羅了。 若是衛蘅嫁個稍微落魄點兒的人家,光是這床,那屋子恐怕都擱不下。上輩子,衛蘅嫁給范用,范家準備的新房就險些沒擱下,最后是換了一處院子給新人住,才算是放下了那張床。 范家自然不比陸家,衛蘅的那張新床安安穩穩地抬進了蘭藻院,放了床之后,新房都還寬寬綽綽的。跟著去安床的葛氏,當日回來就對衛蘅說了。 一應家私器具先些日子就在蘭藻院鋪設好了,至于今日,念珠兒和木魚兒跟著去布置新房,則是鋪設床單、被褥,并架設隔簾之類。 衛蘅喜歡的“一簾珠”自然也重新做了一架掛到了蘭藻院她的屋子里,還有她喜歡的各色軟枕、靠墊今日也都送了過去,務必要將蘭藻院布置成衛蘅熟悉而喜歡的模樣。 衛蘅覺得按道理,念珠兒和木魚兒不該這么早就回府的,她喜歡的各種擺件要一一安放到位,也是要費不少功夫的,卻沒想到她們這樣早就回來了。 念珠兒和木魚兒繞過隔扇,進到次間來,向衛蘅回話。 “蘭藻院的婆子、丫頭知道咱們是姑娘的大丫頭,都恭敬得不得了,我和念珠jiejie說一句,她們就動得飛快,沒有吩咐的,她們也都能自己想著辦好,咱們自然就回來得早了?!蹦爵~兒爽朗地笑著。 衛蘅卻沒有太大的笑意。 木魚兒又道:“姑娘是沒見到那些小丫頭,替咱們搬東西時,看著那布置都驚呆了,見識還是少了,便是齊國公老夫人指到院子里伺候姑娘和姑爺的那兩個丫頭也吃了一大驚呢?!?/br> 木魚兒這也是比較心,一心就想壓倒齊國公府的丫頭,也算是給衛蘅長臉,不叫人欺負了衛蘅去。 念珠兒比木魚兒細心些,見衛蘅依然悶悶不樂,心里也猜到衛蘅恐怕是有些害怕,畢竟明天就要離開生養自己的靖寧侯府,去別人府里做媳婦兒了。 “姑娘,上回我去蘭藻院,凈室都還沒裝好,今兒可算是見著了,就跟姑娘平日里嚷嚷想要的一模一樣?!蹦钪閮旱?。 這話一出,果然吸引了衛蘅的注意力。 “對 對對,就像姑娘在妍山園住的抱云閣一樣的,聽說姑爺從花園里的活泉引了一股活水過來,在凈室里建了個小池子,凈室后面是茶水房,一直燒著熱水,從茶水房的 銅管里直接就能把熱水送到凈室的池子里去,姑娘以后沐浴就方便了?!蹦爵~兒生怕念珠兒搶了她的話似的,連珠炮一樣地說。 “官房同池子也是隔開了的,凈室又明亮又寬敞,從窗戶里還能看到后院的一叢青竹?!蹦钪閮貉a充道。 衛蘅驚訝地道:“凈室直接對著窗戶?”那豈不是太不安全了? 念珠兒道:“凈室外專門圍了半截兒天井,也不大,就半長來寬,種了一叢竹子,賞景用的。日后姑娘躺在池子里,就能看到外頭的天色和竹子,下雪天還能看到窗外飄雪,別提多舒服了?!?/br> 衛蘅也忍不住隨著念珠兒的話暢想了一番,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那凈室瞧著真像妍山園的,是不是,念珠jiejie,姑娘當時還說以后在家里也想建一個呢?!蹦爵~兒道。 木魚兒的話一下就勾起了衛蘅的回憶,仿佛陸湛到抱云閣那晚,她的確提了這件事,當時陸湛說蘭藻院的凈室要重新翻修,問她有沒有什么要求,她順嘴兒就說了像抱云閣這樣就行。 衛蘅其實是開玩笑的,那時候蘭藻院的翻修肯定早就動工了,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陸湛還真放到了心上。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凈室以后他還不是一樣的享用,他自然上心。 想到這兒,衛蘅難免又開始悶悶。 念珠兒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前幾日不是還歡歡喜喜的么?” 衛蘅道:“我是害怕,念珠jiejie?!?/br> “這女人家都有這么一遭,沒什么可怕的,你看夫人嫁給老爺,不就挺好的嗎,還生了姑娘你?!蹦钪閮喊参啃l蘅道。 “我娘那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毙l蘅脫口而出地道,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反正挺可怕的,我想想都覺得可怕。你和木魚兒兩個人,以后若是不想嫁人,我就養著你們,有我的就有你們的?!毙l蘅很豪氣地道。 “那就多謝姑娘了?!蹦钪閮盒Φ?。 過得一會兒,衛芳和衛萱聯手來看衛蘅,衛萱為著衛蘅成親,特地回娘家多住了幾日。 衛芳見衛蘅有些郁郁,也知道她是擔心明日的事情,“你別擔心。你如今針線上已經十分趁手了,給公婆做的鞋都是極好的,老人家見了肯定喜歡?!?/br> 衛蘅看了一眼衛芳,嘟了嘟嘴,誰擔心針線了???其實也不怪衛芳誤會,主要是前些日子,衛蘅天天纏著她做鞋子,幾乎到了做幾針就問一下她的地步了,非得衛芳點了頭,她才又喜滋滋地往下做。 衛蘅的女紅的確欠缺了些,衛芳以為衛蘅是擔心她嫁到齊國公陸家那樣的人家去,女紅太差被人笑話才這樣上心的。這會兒見她不開心,自然就往這方面安慰。 衛萱則笑道:“你呀,安心的早些睡吧,別自己胡思亂想了。咱們兩家是通家之好,常來常往的,彼此知根知底兒,你還擔心什么。況且咱們珠珠兒這樣水靈的模樣,誰見了能不喜歡?妹夫明日要見了你鳳冠霞帔的樣子,保準兒看迷了眼,心里還不知怎么歡喜呢?!?/br> 衛萱自打成親后,說話就多了許多煙火味兒,衛蘅倒是越發喜歡衛萱了,伸手挽了衛萱道:“好jiejie,你這樣笑話我,是不是你成親那天,就把二姐夫給看迷了眼???” 衛萱臉一紅,沒想到自己剛才會說漏嘴,“好了好了,你且安心休息吧,明日還有得你累呢?!?/br> 衛蘅還是第一次見衛萱這樣狼狽過,一時起了捉弄之心,便開口道:“二jiejie,明日我就安安靜靜地坐著,能有什么累的???” 衛萱不由一愣,臉燒得比火炭還燙,衛蘅是個小姑娘,不懂這道理,但是衛芳可是成過親的人。 衛芳也是一愣,不過一下就反應了過來,捂著嘴笑了起來。 衛萱一見衛蘅那促狹的笑,就明白這丫頭是笑話她,她如今好歹也是為人、妻子的人了,難道還怕一個小姑娘,“待會兒,我估計二嬸就該來教你了?!?/br> 衛蘅沒捉弄住衛萱,倒被她給僵住了,臉紅著去擰衛萱道:“二jiejie,你成親后就變壞了?!?/br> 衛萱笑著躲了開去,兩姐妹笑鬧起來,如今她們之間已經能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了,彼此都覺得比以前更親密。 待衛萱和衛芳離開后,果不其然何氏就到了衛蘅的跨院來跟她說一些明日怎么做人的媳婦的事情。 何氏是個負責的娘親,她生怕衛蘅嫁過去得不了夫婿的愛憐,所以自己心里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同衛蘅講那洞房之事。 衛蘅看著何氏手上那冊畫得活靈活現的冊子,簡直都沒法兒下眼了,她雙手捂住臉道:“娘,你快別說了?!?/br> 何氏一看衛蘅這態度就不對,“你這丫頭,現在是你害羞的時候嗎,別到時候讓姑爺走錯了門兒,仔細疼死你?!?/br> 衛蘅又不是那真不懂事的小姑娘,何氏的話她愣愣了就反應過來了,心道:哎喲,我的親娘,你可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陸子澄屋里有通房丫頭呢,他能不知道?”衛蘅撅嘴道。 何氏想了想,覺得也是,這件事兒她也的確不好教,便將畫冊塞到了衛蘅的手里,“那你自己看吧,這本可是你娘我當年出嫁時,你外祖父花大價錢從外頭尋的,看懂了,以后有你受用的?!?/br> 衛蘅哪里肯接這種東西,只“噯,噯”地道:“你擱我箱子底下吧?!?/br> 何氏也知道衛蘅還是個小姑娘,受不得太多羞的,也不難為她。其實她哪里知道,衛蘅那是又羞又怕,上輩子她的洞房可差點兒沒把她給疼死,衛蘅這會兒想起來都覺得疼。 ☆、第85章 玉不琢 衛蘅當年雖然沒看到過范用那物件的模樣,每次夫妻敦倫都是黑燈瞎火里行事,不過大小還是能察知的,陸湛只會比他更可怕。 衛蘅這幾日腦子里一團愁云,都快自己把自己嚇死了,這會兒何氏還來教她這個,她哪里受得了。 何氏也是過來人,少不得拉了衛蘅的手細細吩咐道:“你年紀還小,姑爺也正年輕,新婚里難免蜜里調油,但晚上你也絕不能由著他性子來。他自己傷了精水兒不說,你也少不了會難受。一晚上,最多只能許他行一次事,你懂嗎?” 衛蘅忙地點頭,只求何氏別再說這事兒。 “不過這種事,女人心軟,總是擰不過男人,你若是受不得了,就……”何氏舉起手做了個握拳頭的姿勢,繼而又放開,然后又握住,看得衛蘅一愣一愣的。 “你吸著氣兒,縮一縮,他自然就快了?!焙问系溃骸安贿^說了你現在也不懂,自個兒以后好好琢磨一下,娘不會害你的?!?/br> 其實衛蘅哪里用得著何氏教啊,上輩子她懶怠應付范用,這一招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 衛蘅在靖寧侯府的這最后一個晚上,她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哪知道躺上床沒多久就睡著了,實在也是這幾日腦子里的弦繃得太緊了。 第二天,衛蘅被念珠兒從被子里挖起來,梳頭、洗臉。今日還請了全福太太來給她開臉,拿紅繩絞了臉上的細毛,一張臉越發的光潔如玉。 從梳頭開始,喜娘一邊說好話,衛蘅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就不停掉眼淚,旁邊站著的葛氏、王茹等也都跟著抹淚。 姑娘出嫁,本就時哭嫁,所以也沒人勸。 只不過當衛蘅的新娘子的妝容畫成之后,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就再也哭不出來了,衛蘅覺得陸湛掀起蓋頭來時,只怕當時就得笑翻過去。虧得那喜娘還在一旁一個勁兒地說,再沒看過比衛蘅更好看的新娘子。 衛蘅瞧著鏡中人臉上那三兩厚的白粉,只覺得世上的新娘子恐怕都一個模樣。以前聽戲,戲里唱兩家抬錯了新娘子,衛蘅還覺得滑稽,成親之前早就是相看過的,如何能認錯。如今衛蘅可算是明白了,這粉一敷,新娘子都長一個模樣呢。 還有那口脂,就在嘴唇中間點了一團蓮子大小的嫣紅,怎么看怎么滑稽,櫻桃小嘴大約就如是。 穿戴完畢,衛蘅就要去老太太的上房辭別老太太,還要辭別爹娘,本不該真哭,但是衛蘅自己哪里忍得住,一場哭下來,臉上就多了幾條溝,少不得又重新畫過。 然后是男家來催妝,熱鬧了好一陣子,衛蘅由衛櫟背著上了花轎,這就要往齊國公府去了。 到吉時,兩個新人行了三拜之禮,便被送入了洞房。 蘭藻堂里,紅燭高燒,鮮花盈堂,床單、被褥、坐墊、椅袱,全是一色的赤紅織金鴛鴦紋,將一屋子都映上了赤霞紅,熱鬧、富貴又喜慶。 這樣艷俗的顏色和紋樣,在這大喜的日子里卻顯得格外的怡人。 衛蘅坐于床畔,陸湛立在她身側,從喜娘的手里接過喜稱,輕輕挑起衛蘅頭上的蓋頭。 衛蘅的眼睛有些不適用外頭的光線,不由得瞇了瞇,這才看清楚屋子里站了好些婦人,她抬頭望向陸湛,陸湛也正低頭看向她。 這一、兩年陸湛在上京城也算是養尊處優,早將當日在寧夏衛時曬黑的肌膚養了回來,如今穿著大紅的新郎袍,真真是,鬢若刀裁,面如冠玉,一身緋色沒減他清雋半分,又別添了三分風流倜儻。 只是衛蘅覺得陸湛嘴角的那一絲掩也掩不住的笑容,實在可惡,衛蘅剛才抬起頭時,明顯地看到了陸湛眼里那一剎那的詫異,然后就是嘲笑。 不過此刻衛蘅也發作不得,喜娘來請了陸湛坐到衛蘅的身邊,旁邊站著的婦人就開始往兩個新人身上撒棗子、花生、桂圓等干果,以祝福新人早生貴子。 雖說東西不大,可是打在人身上還是有些疼,衛蘅不由得避了避,陸湛往衛蘅那邊側了側,伸手替她擋了幾粒棗子。 “新郎官兒可真疼新娘子啊?!庇心谴竽懙膵D人起哄道。 衛蘅的臉又紅了起來,好在有那三兩白粉擋著。此時新娘該換裝了,便有嬤嬤們進來請了這些女眷出去吃“換裝湯果”,給一對兒新人留了一點兒私密空間。 待人都出去了,陸湛沖衛蘅笑道:“剛才可下了我一跳,還以為你們家拿個面人兒做新娘子來忽悠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