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到了瑞云堂,衛蘅拉著何氏的手剛走進去,就見上座的老太太朝著她喚道:“珠珠兒,快到祖母這兒來?!?/br> 老太太是極疼愛衛蘅的,也是為數不多的并不因為衛萱出色,就偏疼衛萱的人。所謂,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衛蘅她爹衛峻是張母的小兒子,張母生衛駿之前,接連兩胎都沒站住,懷上衛峻時,本以為肯定也留不住,結果偏偏生下來了,還是個健康白胖的小子,如何能叫張母不疼愛。 愛屋及烏,老太太對衛蘅難免就偏愛了些,何況,衛蘅也生得艱難,剛出生時,弱得跟小貓兒似的。老太太特地為她重金請了法華寺的高僧連誦了七日經文替她祈福禳災。又有那游方道士,說衛蘅命輕,邪晦易侵,得在命重之人身邊養一年。 算來算去,府中就老太太命最重,所以衛蘅小時候還在老太太身邊養了一年。但何氏思女切切,老太太又不是那離散人家母女的狠心婆母,所以衛蘅最后還是回了何氏身邊,可這樣老太太對衛蘅的感情就格外的不一般了。 不過這兩年,因為何氏將衛蘅拘得緊了,動不動就拿淑女之儀訓她,因是到了老太太身邊她也不怎么再撒嬌耍癡,而要拿出挪步不動裙的淑女架勢了。 今日是衛蘅重生后第一次見老太太,沒見之前也沒什么,因為在她心里老太太那是已經去了幾十年的人了,她自己的心思都還沒厘清,渾渾噩噩不肯接受重生的現實,可這會兒一聽老太太喚她“珠珠兒”,又見著老太太的人,心里如何能不激動,當下就掙開了何氏的手,撲入了老太太的懷里,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 “哎喲,我的乖孫,怎么哭得這樣傷心,誰欺負我們珠珠兒了,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出氣?!崩咸珦еl蘅心肝寶貝地叫著。 衛蘅抹著淚地抬起頭,抽泣地道:“沒人欺負我,我就是想老祖宗了,老祖宗怎么也不去看珠珠兒?” 聽聽,這就是小孩子話了,反而說起了老太太的不是。 不過老太太心疼得厲害,哪里又會責備衛蘅。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大丫頭桂云趕緊開口道:“三姑娘可是怨錯老祖宗了,病在你身上,可痛在老祖宗的心里,她哪里是不去看你,那是咱們大家怕老祖宗見你病著傷心,好說歹說才勸了她老人家?!?/br> 其實衛蘅病得糊涂時,老太太是去瞧過她的,只是當時大夫說叫預備后事沖喜,老太太聽了當即就險些暈了過去,嚇得大家忙得扶了她離開,再不許她去看衛蘅。 衛蘅揉著眼睛道:“桂云jiejie,是珠珠兒不懂事了,可是,我只是太想老祖宗了?!毙l蘅摟著老太太的腰,將頭全埋入了她懷里。 這樣惹人疼的小可憐,老太太如何能不喜歡,摟著她也忍不住抹淚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菩薩保佑,你這一病可是把祖母的心都碾碎了?!?/br> 眾人忙地勸老太太將息身子,好容易才將祖孫兩個的淚止住了。 這頭老太太捧了衛蘅的臉道:“瘦了,太瘦了,這回可得好好把身子骨養好了,不要小小年紀就落了癥候?!?/br>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么?!贝笊倌棠淌Y氏也上前拉了衛蘅的手嘆道,“以前白白胖胖的就像觀音大士座下的玉女一樣,如今可要好好養回元氣來才行?!?/br> 轉頭蔣氏又對何氏道:“二嬸,我家里剛送了兩支老山參來,拿給三meimei補補身子吧?!?/br> 如今靖寧侯府的內務就是這位大少奶奶管著,她是個慣會做人的,家里上上下下沒一個不喜歡她的。 何氏自己嫁妝豐厚得讓人瞠目,且年年還有何家的紅利,自然不差那兩支山參,但貴在蔣氏的一片心意。 蔣氏的話一出口,大房的二少奶奶也趕緊說,她那里有上等的鹿茸,何氏都笑著答了謝。其實,衛蘅年紀這么小,人參、鹿茸之類的大補,哪里受得住,這都是只管貴不管對的心意而已。 只有衛蘅嫡親的嫂子,三少奶奶,面色羞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卻原來大房的兩個少奶奶,蔣氏和古氏,都出身勛貴之家,嫁妝頗為豐厚,娘家也得力,送點兒山參、鹿茸什么的,對她們來說那是九牛一毛,不值當什么。 但二房這位長子媳婦葛氏,卻是何氏自己看中的,出身女學,家中世代都是讀書人,只可惜沒什么造化,最大的官也就是一縣的教諭。 按說葛氏是嫁不進靖寧侯府這等人家的,但咱們前面也說過,女子一旦進入了女學,就身價百倍,一點兒不愁嫁。何氏秉行的是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理,“高門嫁女,低門娶媳”。何家淪為商賈,門第不興,若是娶了世家女兒,何氏的腰有時候就難免硬不起來,所以干脆選了才貌雙全,出身清白的窮女學生葛氏。 這葛氏在女學中雖是佼佼者,可嫁為人婦后,就得洗手作羹湯,談詩做賦雖然也不能丟,但畢竟不是主業了。一家妯娌難免有個攀比,就好比何氏和大夫人木氏不也比了一輩子么。 這葛氏自然難免被用來同蔣、古二人作比,她自己也難免在心底同她二人相較。這會兒兩個隔房的嫂嫂都拿出東西來送衛蘅,葛氏這個嫡親嫂子卻是囊中羞澀,她那點兒嫁妝就跟沒嫁妝一樣。至于三少爺衛櫟的那點兒俸祿,還不夠他自己應酬,哪里有閑錢給葛氏使喚。葛氏也想拿東西給衛蘅進補,可她哪里有呢? 衛蘅偶然瞥到葛氏漲紅的臉,不由有些同情這位嫂嫂了。前輩子她可也是瞧不起葛氏,只覺得她小門小戶出聲,一點兒也不大方,通常只會給她丟臉,這個通常就譬如眼下這種情形。 ☆、不甘心 不過如今衛蘅經了一世,也是做過人媳婦的人,知道了女兒家的艱難,就難免同情起葛氏了。 何氏將葛氏的尷尬也看入了眼底,心里多有不豫,窮家小戶出身的媳婦就是有這點兒不好——小氣,進了女學,也改不了根子上的習性。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媳婦,何氏護短,趕緊轉了話題,“珠珠兒,別猴在你祖母懷里了,瞧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多難看。怎么不多向你二jiejie學,那等儀態便是宮里的娘娘看了都贊嘆。等明兒你去了學里,可好生跟著先生和你二jiejie學?!?/br> 衛蘅的心結剛因為老太太打開一點兒,這兒又被一連串的“二jiejie”給打擊了,她滿臉的不愉快都寫在了臉上。 “怎么,明日就要上學去?”老太太聞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何氏點了點頭。 “怎么能明日就去,這身子還沒養好呢。老二媳婦,你難道就忘了珠珠兒是怎么病了的,你這是要把她逼死,把我老太婆逼死嗎?”老太太摟了衛蘅不肯松,仿佛何氏是后媽一般。 何氏被氣了個倒仰,這老人家就是溺愛孩子,根本不是教孩子,壓根兒就是在養壞孩子,可是何氏卻不能這樣對老太太明說,只得平心靜氣地道:“老祖宗,我這不也是急的嗎,珠珠兒都九歲了,十二歲就要考女學,我,我這不是著急嘛?!?/br> “怎么,還要叫珠珠兒頭懸梁、錐刺股,半夜三更不睡覺地背書?有你這樣當母親的嗎,女學就那樣了不起嗎,我們家的珠珠兒不去女學,難道就嫁不出去?”老太太愛護孫女犯起了執拗勁兒。 其實老太太這樣護著衛蘅,那也是因為衛蘅一個勁兒地往她懷里鉆,她就知道這孩子是怕讀書了。以前多活潑可愛的孩子,被何氏硬是逼成了個木頭。老太太雖然也喜歡衛萱——那個為她賺了好名聲的孫女兒,可私心里卻更偏疼衛蘅這種會撒嬌愛活潑的女娃娃。 何氏哪里敢跟老太太頂項,但衛蘅的學業卻著實不能丟,只得苦笑道:“老祖宗,珠珠兒自然是不愁嫁的,我這不是盼著她能更好么?” 瞧這何氏真是不會說話,難道說老太太就不盼著衛蘅好了?不過這么多年的婆媳下來,老太太也了解何氏為人,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她旁觀者清,覺得衛蘅這場病還是何氏將她逼得太緊了。 老太太語重心長地道:“磨刀不誤砍柴工,珠珠兒要是身子骨不好,這能學得好嗎?你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寒冬臘月,女孩子讀書更辛苦,聽我的,開了春再讓珠珠兒去學堂?!?/br> 衛蘅從老太太懷里抬起頭,亮汪汪地望著何氏,一臉的期盼。那些儒家經典,當年填鴨似的堆入衛蘅的腦子,一輩子里還得時不時拉出來溜達一圈,比如見到小輩時,開口三句話,“你幾歲啦?”“都讀了什么書???”“那我考考你?!?/br> 有時候還得應酬一下夫君紅袖添香的愛好,可不是一輩子都在用么,想忘也忘不掉。但是讀書這個事兒,真是講天分,不是說死記硬背就能成,還得舉一反三,靈活運用。 衛蘅自問這等能力,她就是拍馬也追不上衛萱。她現在雖然兩世為人,有經歷在胸,或許短時間可以勝過衛萱,但她清楚的知道,要不了多久衛萱就能反超,最后出丑的還是她衛蘅。何況,這般總有作弊的嫌疑,衛蘅也是心高氣傲之輩,哪里肯勝之不武,所以干脆就不想去上學,反正這些個先生教的,她上輩子都學過一遍了,撿起來也快。 何氏看見衛蘅眼里的期盼,心里恨她狡猾和不懂事兒,小小年紀就知道借勢逼人了,可這當口何氏也沒法子,怯怯地開口道:“娘,這才十月里呢?!币馑季褪切l蘅若是開年再去學堂,荒廢的時間就太久了些。 老太太見何氏服了軟,想著也不能讓衛蘅玩耍太久,否則散漫了心就不好了。 衛蘅見老太太臉色有松動,渾身的力氣頓時就像被人抽去了一般軟塌塌地倒在了老太太懷里,還“哎——”地長嘆一聲。 可是小女娃子做出大人的樣子來,格外的天真可愛,叫一旁看著的大夫人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屋里只要長眼睛的,誰能看不出衛蘅不想念書啊。 “罷了罷了,你就寬了珠珠兒這一回吧。你摸摸,她這身上還有幾兩rou?”老太太愛憐地摸了摸衛蘅。 衛蘅適時地沖著何氏可憐巴巴地喚了一聲,“娘?!?/br> “弟妹,你就安心讓珠珠兒養身子吧,萱姐兒每日都會把先生講課的筆記給她抄回來的,耽誤不了課業?!贝蠓蛉四臼弦查_口勸道。 在木氏心里,只覺得何氏是拔苗助長,珠珠兒瞧著天生就不是讀書料,非要死磕著讓她考女學,也太要強了些。當然,反過來,木氏心底又難免多了幾分優越感。 何氏聽木氏這樣一說,心里簡直氣得撓墻,可臉上卻不能不裝出感激的樣子。 請了安,老太太也不用木氏和何氏伺候用飯,打發了她們自回去,她倒是想留下珠珠兒,可是看何氏的臉色就知道她要訓珠珠兒,若是這會兒留下珠珠兒來,何氏的怒氣越積越多,反而怕嚇壞了珠珠兒。 因而老太太拍了拍衛蘅的手道:“你跟你娘回去吧,這上學的事兒自有祖母給你做主?!?/br> 衛蘅點了點頭,踮著腳摟住老太太的脖子,忍不住將臉蛋貼在老太太的臉上,真想念祖母身上的味道呢。 老太太被衛蘅這動作弄得心都軟成了泥,摟著衛蘅道:“哎喲,我的小乖孫?!?/br> 待衛蘅跟著何氏出了瑞云堂院子的門兒,何氏臉上的微笑就再也端不住了,瞬間陰云密布。拉著衛蘅的手,也不管她小短腿能不能跟上,就扯回了蘭義院。 坐定后,何氏的怒氣在腦子里轉了一周,又壓了下去,對付衛蘅這般大的小孩兒,你若是強迫她,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可若是跟她說理,她又任性不懂,真是費腦子。 不過到底何氏還是心疼衛蘅,點了點她的腦門兒道:“你就會耍小聰明,這要是能用到學業上該多好?年紀小小,就知道搬出老太太來壓我了。我告訴你,學堂你可以不去,但每日的功課你可逃不了,十篇大字、三篇小字,背詩三首,默一段論語?!?/br> 衛蘅的小臉兒瞬間就夸張地皺在了一起,“娘,這也太多了?!?/br> 奈何何氏壓根兒不給衛蘅討價還價的余地,“去去去,一邊兒去,看見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就心煩,讓你讀書,你當我是害你呢?那些勸你不讀的,才是居心不良呢?!焙问显捓镏傅倪@居心不良之人,自然是木氏。 衛蘅卻不往心里去,上前摟住何氏的腰,在她懷里又蹭又扭,一聲甜過一聲地喚道:“娘,我的好娘親?!?/br> 何氏拿這般撒嬌的衛蘅毫無辦法,終于被她親得臉上有了笑意,“好了,你這個小冤家,女孩子就得有個女孩字的樣,瞧你像什么,你是猴子變的么?” 衛蘅靜了下來,用大人的樣子,長嘆一聲,“娘,我就是三顆腦袋加在一起,也是比不過二jiejie的?!?/br> 何氏心里一驚,沒想到衛蘅會這樣說,她嘴硬道:“讀書是為了你自己,怎么說是和你二jiejie比呢?” 衛蘅看了何氏一眼,意思是你我心知肚明。 何氏沒好氣地兼惱羞成怒地道:“我那是讓你以你二jiejie為榜樣,都是一家姐妹,今后走出去叫人說怎么差那么多,那樣的名聲很好聽么?” 衛蘅嘟嘴道:“娘,大家不會這么說的,二jiejie讀書就跟妖怪一樣,這滿京城,滿天下的女子,有幾個能賽過她啊。才九歲,作的詩詞就廣為流傳了,都說她有‘詠絮之才’,學她,不過是徒然效顰而已?!?/br> 其實何氏心底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可你也不差啊,在學堂里,夫子不也經??淠?,你比她不就差一點點么?!焙问系拇竽粗负褪持负掀饋肀葎澚艘涣好状笮〉木嚯x。 衛蘅又想嘆息了,埋下頭道,“那是你當面問夫子,夫子怎么好打擊你???” 何氏又想撓墻了,“你這孩子怎么就不聽勸呢?” 衛蘅也知道不讀書是不現實的,“娘,我只是不想你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碑敵鹾问系弥l蘅沒考入女學的時候,氣得都想跳河了,那場面衛蘅可是記憶猶新,心中怕怕。 “你個沒出息的,就那么不喜歡學么?”何氏問道。 反正這種被逼著學東西的滋味兒,衛蘅實在不喜歡,“我也不是不學啊,可是那么繁重的功課,我為了應付過去,就只能隨便對付,娘叫我寫字我不敢不寫,叫我背書也不敢不背,可一段話二jiejie一次就記住了,我卻要記十遍、百遍才能倒背如流?!?/br> 何氏清楚地看到了衛蘅眼底的自卑和自怨,心里也不是不驚訝的,加上衛蘅病的這一場,她也知道是自己逼得太緊了,可她就是不甘心吶。 從古至今,這“不甘心”三個字不知害了多少人。 ☆、驕與縱 “你這狡猾的小鬼,又變著方兒讓我給你減功課呢?!焙问狭R道。 衛蘅轉而一笑,“娘聰明,可是女兒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女兒不是不想學,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天賦有限,娘若是要求低一點兒,女兒保準不讓你失望?!?/br> “鬼靈精怪的,也不知跟誰學的?!焙问瞎瘟斯涡l蘅的鼻子,“行了,大字五篇、小字一篇、詩一首、論語一段,可不能再少了?!?/br> “我知道了,娘?!毙l蘅高興地笑道。臉蛋兒頓時就像初升的太陽,光芒萬丈,耀眼璀璨,叫何氏如何能不愛這個玉雪可人的小不點兒。 “既然不去學堂,這下總吃得下飯了吧?女娃娃,多長點兒rou才好看?!焙问夏罅四笮l蘅還有些嬰兒肥的臉。 “哎呀,我這就肚子餓了呢?!毙l蘅淘氣地揉了揉肚子。 雖說肚子餓,但不是用飯時間,何氏怕衛蘅吃多了零嘴一會兒又吃不下午飯,只讓她吃了一只菊花團子,就將她攆回屋里做功課去了。 何氏見衛蘅心滿意足地離開,不由翹了翹嘴角,小丫頭片子還在大人面前耍心眼。其實,何氏多年的心結如何是一時能解開的,這一次之所以輕易就退讓了,說到底還是被衛蘅給嚇的。 何氏在生了兩個兒子后,香火有繼,就盼著生個貼心小棉襖的女兒,別說她,就是二老爺衛峻也盼著可愛的女兒,到衛蘅出生時,雖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生得粉團子一般可愛,連老侯爺都抱得不愿意松手。 這么個精貴的女兒,這回生病時,居然叫準備后事,嚇得何氏當時腿就軟了,從不紅臉的夫妻倆,為著衛蘅,衛峻都同她大吵了一架,怨她將衛蘅逼得太緊,此后更是大有衛蘅若是不好了,他二人的夫妻之情也就好不了的架勢。 這么一番折騰后,何氏再執拗的性子,也不得不妥協。當然,何氏也絕不會讓衛蘅由著性子來。 且說,衛蘅回屋后,乖乖地練了字,只可惜她上輩子寫了三十來年,筆下早已定型,也就那么回事了,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余,但這會兒還得藏拙,畢竟九歲的小孩子腕力不夠,還寫不出她上輩子那種字。 中午晌,衛蘅去何氏的屋里用飯,她的嫂子葛氏已經在何氏身邊伺候了,因著她自己出身低,所以言行格外謹慎,就怕人說閑話。雖然何氏早說了不用她伺候,葛氏自己每日還是雷打不動地請安、侍膳。瞧她的孝順樣子,恐怕就是叫她給何氏辯屎嘗尿,她的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其實衛蘅也勸過葛氏坐下用飯,但葛氏說什么也不肯,這女子講求出身、名聲,前者她占不上,但后者卻是葛氏立身的根本。便是出門交際,有孝順的名聲在,她的腰板兒也挺得直一些。女兒家,婚前講才,婚后就看德了。 “娘,爹爹什么時候回來???”衛蘅問道。衛峻是文官,衛蘅病后幾天,就被皇帝派了外差,去江南查賑災案。 何氏沒回答衛蘅,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言、寢不語?!?/br> 衛蘅愣了愣,她一時忘了這茬兒了,這一條她是最煩的,本來大家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就不多,尤其是她去學堂的時候,這吃個飯還不許說話,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多難受。 衛蘅自從嫁到范家后,他們家里的規矩松,婆母在她跟前又拿不起架子,范馨和她又總有說不完的話,衛蘅已經很多年沒守過“食不言”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