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你是還想再跪么
“旬邑哥哥傳來的消息,百里霽已經著手在著手訓練士兵,若有朝一日元國帶兵,必定是有備而來,周云云眼下對殿下而言,是定心丸?!?/br> 有了周云云,周國不敢輕舉妄動。 百里霽也該掂量掂量元國是否能夠抗住容國和周國聯手。 “周絡繹是個不錯的君主,周國如果交到他的手里,殿下不妨與他談些條件?!?/br> 容成祉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狀似無意道:“不知夫人對于周國大皇子有何看法?” 秦蓁回想了些許,未曾發現對方的不對勁,“周國國主重用周絡繹,后者自小便受各路人馬的教導,這一方面,周國國主算是下了血本?!?/br> 當年爹爹告知她周絡繹所看的書冊都是周國國主派人尋遍所有地方才找來的前朝孤本時便覺得咋舌,到底對他有多大的期望,才能不遺余力的耗費人力物力財力。 “周絡繹倒是也爭氣,周國近幾年邊疆動蕩,他幾次三番獻策的效果都還不錯,朝中認可度很高?!?/br> 見她一本正經給自己解釋,容成祉忽而笑了,伸手將她嘴邊的糕點碎末給抹去,“夫人當真不知本宮在說什么?” 秦蓁眨巴眨巴眼,容成祉這是在跟她打什么啞謎? 小丫頭的眼中滿是疑惑,直愣愣看著他時眼底的光卻沒有熄滅,“夫人不曾記起任何事情么?” 據他所知秦蓁沒和周絡繹接觸過太多才是,可對一個陌生人她都能侃侃而談,偏生是忘記了和他的過往么? 秦蓁望入他的眼,他的眼里有她所讀不懂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她不止看到過一次。 “殿下……” “時候不早了,你好生歇息?!?/br> 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不過是想確認她無事,還能和他談上許久的政事,看來的確沒被周云云影響的太多。 可當容成祉真正離開,秦蓁才忽而到了窗前,開口:“既然來了,為何不露面?” 窗外的人站在樹下,一襲藏青長袍幾近拖地,看到她的目光而來,原本焦灼的眼神漸漸變得安心,“你無事就好?!?/br> 是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才讓她獨自去了福安寺,是他間接送她進了刑部大牢。 陸隱的目光深切而悲傷,“秦蓁,你是不是恨我?” 恨? 秦蓁不解,這又從何說起? “陸隱,伴君如伴虎,如今你知道我好好的,若有機會,還是趁早離開容帝身邊的好?!?/br> 不知為何,秦蓁總覺得心中不安。 陸隱聞言卻忽而笑了,“你是在擔心我?” 秦蓁有些無奈,解釋:“當初是我將你帶入了谷中,自你現在出谷,我們之間的關系該是一筆勾銷才是,可你如今替我犯險,著實沒有必要,陸隱,你眼下是自由身,那穆小姐對你一往情深,你若能得了穆勒的庇護,也算是有了一絲保障,所以——” 秦蓁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原本自心底生起的笑意早在聽到穆英琪時消失不見。 她根本就不是在擔心他。 她只是擔心,如果自己為她做了些事情,她無法償還該如何。 既然如此…… 那他為何不索性為她做些什么? 陸隱的目光近乎貪婪,“你不是要幫容成祉么?若我說,我也能夠幫他呢?” 秦蓁皺眉,“陸隱——” “秦蓁,你可知道,容國先帝曾經寫過一份遺詔?” 秦蓁的心忽而停止跳動,許久才又恢復了過來,“你說什么?” “能坐上那個位子的人,大多不再單純,先帝治國有方,又怎么可能沒有觀察力?當今容帝你也看見了,他的野心盡顯在面上,你以為,先帝會看不出來?” 秦蓁心懷惴惴,腦中卻是疑慮四起。 如果,先帝知曉容權有這樣的心思的話,還是會早做打算才是,怎么可能會任其發展? 如果不是被偷襲,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冷宮里被關著的容成蕊。 當初,怕是先帝早有了對容權的防范,可他千防萬防,沒能防得住自己的女兒。 所以容權早早的知道了他的計劃,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丟了自己的命和江山,妻離子散。 見秦蓁思緒萬千,陸隱耐著性子等她想明白。 他相信,對于她而言,有些事情無需他說的多深入,她自己便能夠猜出來。 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人對潯陽小諸葛如此趨之若鶩? “皇后娘娘忍辱負重,待在容帝身邊為的是太子殿下,而容帝至今不敢動容成祉的原因,是因為那份遺詔?!?/br> 秦蓁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卻是對不上了,“容成祉若是有這份遺詔,他在朝中為何會如此被動?” 陸隱但笑不語。 而秦蓁卻也發現了自己話中的破綻。 他只說容帝是因為遺詔對容成祉忌憚,卻沒說是因為容成祉有這遺詔而對方才如此。 秦蓁深吸一口氣,問,“你打算如何幫他?” 陸隱小心翼翼的上前兩步,見她臉上并無半分不喜之色,才又偷偷兩步,徑直到了她的跟前,只要他一抬頭,就能看到她的臉。 “容權多疑,可他更想要長命百歲,這些年他一直在找那遺詔的下落,皇宮已然被他翻了個遍,怕是沒有?!?/br> 陸隱頓了頓,在容帝身邊的日子,他是見識到了對方的喜怒無常,他面上的平靜不過是在掩飾心中的慌張。 “每次看到容成祉,容帝還是能夠想到那丟失的遺詔,因此每看一次,他對容成祉的殺意也該更濃才是?!?/br> 秦蓁細思極恐,卻不得不承認陸隱說的有理。 只要容成祉死了,即使有遺詔,也不過一張廢紙。 見她心動,陸隱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秦蓁,只要我給他換上一味藥,一切就會變得簡單許多?!?/br> 換藥。 秦蓁自窗外與他平視,他可是忘了先前衛城之事。 即使只有一味藥,容權也必定會派大隊人馬前來實驗。 目的是可以達到的,可過程卻也是需要耗費心力的。 “陸隱,旁人的命,也是命?!?/br> 陸隱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似乎許久未曾有人告訴過他,旁人的命也是命了。 憑借秦蓁的聰明,他想當年她救他的時候就該猜出他的身份,可她依舊義無反顧的救了,那時他只以為,她是他一輩子都要守護的對象。 至于旁的人…… 若不是因為她,無妄谷的人也不會接納他。 對于他而言,那些是因為她所帶來的附屬品罷了。 自他從無妄谷離開,到了容帝身邊,那人更是面上裝的好手,暗地里卻不曾將百姓的命放在眼里的人。 他還真是,對這幾個字感覺到陌生。 “當初衛城之事,我尚且可以認為是容帝的錯,可是你今日所說之事,需要經過多少人你才有足夠的把握?”秦蓁的眼中閃過一絲凌厲,“我想,師父定然不是這么教你的,陸隱,既然你我重逢,若你不想我恨你,那就從此刻收手?!?/br> 用別人的命給容帝做試驗品,于容國子民而言,容權為他們的帝王,他們無法拒絕,可陸隱不同。 他的族宗早已經不復存在,如今唯一生存的也不過只有零星幾個人罷了,可以說他是脫離于各國之外的人,他當然有權力可以不幫容帝做事。 一錯再錯這四個字,她不希望發生在他的身上。 陸隱眷戀的看了她許久,卻是笑出了聲,“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年長,可為何你說出的話,卻像是長輩在勸導我一般?” 這話不是他第一次說。 最初的最初,她便是小大人模樣,將手覆在身后,在他的周圍繞了個圈,語重心長道—— 我們活著不就幾十年嗎?你懷著恨意過是過,開心著過也是過,逝者如斯,你倒不如放下,放過自己。 不過小小的她,說出的話卻是一套一套的,讓他好生好笑。 可當時的他不愿意拒絕單純幸福的她。 而現在的她…… “蓁兒,你該是嘗過了我的痛苦,如今的你,可還能說出逝者如斯這四個字來?” 秦蓁驀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咬住了下唇,不讓那些難掩的恨意自心底流出,她不得不承認,陸隱這句話,刺到了她心里。 想來自己那時確實幼稚。 不過是沒有感同身受罷了,所以才能那么簡單的勸陸隱放棄。 待做了深呼吸,秦蓁再次開口時,早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清明。 “我恨百里霽,恨不得殺了他,也恨背叛秦家背叛我的所有人,可是陸隱,我依舊不愿意傷害無辜的人?!?/br> 這是她唯一堅守的。 也是唯一能夠做到的。 陸隱頓了頓,點頭,“我答應你?!?/br> 對于她的要求,他能做的,永遠都是同意。 “至于那份遺詔,容帝那邊一有消息,我就會讓人通知你,容成祉這里……”陸隱略皺了眉,“他對你不一般,可你也不能掉以輕心,你相信我,待容成祉上位,我定要他替你攻打元國!” 秦蓁啞然失笑,打仗傷的不過是黎民百姓,她要的,只是百里霽一人罷了。 只不過看著這樣的陸隱,她到底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來。 待最后看過秦蓁一眼,陸隱轉身離開。 而躲在暗處聽了許久的景戰,也緊跟著離開了菡萏院。 “殿下,太子妃似乎與那神醫是舊識?!?/br> 容成祉點亮最后一根蠟燭,從左看到右,確認和菡萏院的一樣才收手,“舊識便舊識,若是如此,更方便本宮行事不是么?” 他早就知曉外面有人,只不過他相信她。 景戰急了,“可她不曾告知您這件事,此事定然有鬼,照景戰看,太子妃此人不可信?!?/br> 容成祉回頭瞥了他一眼,涼涼道,“你是還沒跪夠?” 景戰膝蓋一緊,癟了癟嘴,“事實如此,雖說太子妃為潯陽小諸葛,可自咱們回了容國,她并沒有幫上什么忙,殿下為何還要為了她不惜對上周國公主?” 照他看來,周國公主的價值可是遠遠高于秦蓁。 一個是周國君主的掌上明珠,可另一個,卻是元國的棄子。 “呵,”容成祉冷笑出聲,卻是一件一件將事情擺在他的面前,“大司馬為她所拉攏,大司馬身后十幾名幕僚如今正為本宮所用,且因著她對嚴玉和金如云所做之事,嚴赫對本宮怕是死心塌地,金盛解為容帝的左膀右臂,可她不過設了小小一個圈套,便叫他自云端跌下,區區一個她,早已經將容國的朝堂翻滾,你卻告知本宮,她并沒有幫上什么忙?” 景戰咽了咽口水,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他還是第一次聽自家殿下為一個女人解釋這么多,為何殿下對那秦蓁如此上心? 景戰不解。 自己自小就在殿下身邊伺候,從未見過殿下在意過任何一個女子,可自看到秦蓁的第一眼起,殿下就在做與尋常不符之事。 若單單是為了對方潯陽小諸葛的名號,卻也不像。 殿下哪里是為了一個人的才情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人? “殿下……” 遠遠的看著菡萏院的燭光微暗了些,容成祉熄滅了一根蠟燭,警告道,“景戰,若本宮再從你嘴里聽到有關于她的不利之事,你覺得本宮該如何處置你?” 景戰縮了縮脖子,“屬下不敢?!?/br>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針對她。 只不過總是覺得她不在意自家殿下罷了。 自家殿下對她的看重他是看在眼里,可那秦蓁,對那小川都比對殿下好。 他可不是得吐槽么。 “東西找的怎么樣了?” 見容成祉提起正事,景戰正色,“當年在宮里的老人大部分都被容帝默默處決,除了幾個在出事之前就被皇后娘娘送出宮去的幾位,其余的都不知所蹤,據屬下調查,如今在宮外的一共四人有余,前年容帝派過一隊人馬去過邊境的一個村莊,大抵是找到了這四個中的一個?!?/br> 四個,找到了一個,那么,還剩下三個。 容成祉應聲,“那陸隱,找她也說的這事?” 景戰回想了兩分,稟告,“那神醫只是告知了太子妃有關于遺詔之事,倒是沒說那遺詔在哪兒?!?/br> 他才不會告訴殿下那神醫以為遺詔在主子手里,若殿下真有那遺詔,怎么會讓容帝過的如此舒坦? 雖然那時他的年紀還小,可那日的火,他卻是永遠都不會忘記。 “殿下,我們的人馬正在往回撤,不日后都會聚集在建州?!?/br> 容權坐了那位子那么久,容成祉不信他沒有任何準備,“先吩咐下去,養精蓄銳,不用急著趕路?!?/br> “是?!?/br> …… 秦蓁整夜難眠,腦中不停的回想陸隱所說之事。 遺詔。 容權的秘密。 若是將這兩者結合在一起,是不是能夠知道另一個真相? 而不知為何,在想到這里時,她的腦中浮現出來的人,竟是容成蕊。 天色將明,秦蓁卻是翻身起來,輕手輕腳換上了夜行衣。 距離上次進宮已經多日,正好趁此機會去看看容成蕊。 太子府邸離皇宮的確不遠,可秦蓁得趕在天亮之前從宮內安全離開,因此她的腳程加快了不少。 循著當初的記憶到了那冷宮附近,秦蓁屏住了呼吸。 冷宮里有人。 “聽話,再將這藥給喝下去?!?/br> 又是祺貴妃! 秦蓁摩挲著手中的藥丸,她上次便答應過她的,會將解藥帶過來,她向來不食言。 輕手輕腳的到了圍墻的另一側,秦蓁可以清晰的看到祺貴妃的正臉,和被她扣著下巴不停的慣著黑乎乎的藥的容成蕊。 “你說皇上是不是早就把你給忘了?或者說,他早知道你是如今這般狀態,人不人鬼不鬼的,所以才任由別人欺負你?” 祺貴妃一面說,一面笑著,看著容成蕊漸漸變了的臉色,心里別提多開心了,“哦本宮怎么忘了,你搬來這冷宮已經好幾年了,皇上怎么可能還會記起一個半死人呢?” 秦蓁將身子貼在了墻上,心中的疑慮卻是越來越大。 如果容成蕊真的知道容權太多事情的話,那么為何祺貴妃能夠毫不受阻的前來這冷宮給她灌藥? 照著她的話來說,容成蕊該是在這里許多年了。 秦蓁閉上眼睛,倐而想到了一種可能。 若是容帝本就知道祺貴妃會前來呢? 亦或是,這本就是容帝指使的。 他想要用祺貴妃來試探容成蕊,她究竟是真瘋,還是裝瘋。 若是真瘋,那藥只不過是讓她更瘋一些罷了,無傷大雅。 若是裝瘋,他便打定主意要她真瘋了…… 想及此,秦蓁忽而感覺一股冷意自心底而起。 自古帝王多薄情,可她卻不曾想過,會冷酷如斯。 “好了容成蕊,今櫻花國宮可陪你玩夠了,天也快亮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膘髻F妃大笑著離開了冷宮,絲毫不曾忌憚周圍是否有人。 容權向來自大,不然,也不會明目張膽的留了容成祉到跟前。 也該感謝他的這份自大,讓秦蓁出入這皇宮猶如無人之地。 守衛雖說人數不少,武功也不差,可到底她的輕功絕好。 若是大師兄知道了此事,定是會夸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