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嚴青梅聽罷,心知母親變相地告訴自己,女紅針線并不需要下苦功夫,不由又點頭。 點評了女兒的作品,高氏方問起昨日壽宴時的事情,昨晚因時間太晚了,她也沒有仔細問女兒什么,卻不想今日安陽長公主府會讓人送幾盆菊花給阿竹。 “昭萱郡主以前就和三meimei認識了,聽說她們一見如故,昨天一起去玩了很久?!眹狼嗝方忉尩?,臉上也未有嫉妒之色,只覺得有些好笑。那昭萱郡主是個活潑又自我的,幸好阿竹雖然有主意,卻是個正經又規矩的姑娘,方能迎合昭萱郡主的脾氣。 高氏聽罷笑了笑,說道:“既然昭萱郡主與你三meimei交好,也是她的造化,怕只怕你二meimei心里又不高興?!?/br> 嚴青梅想了想,笑道:“娘親放心,還有曾祖母呢,二meimei不會鬧起來的?!?/br> 高氏不由嗔怪道:“我不過說一句,你便想那兒去了!”雖然如此,卻滿意女兒能第一時間想到這上面去。 ****** 五柳院里,阿竹看著擺在暖房中那三盆開得金燦燦的菊花,送黃菊代表祝對方飛黃騰達,看來昭萱郡主對柳昶的期盼很大啊。 柳氏走過來,和阿竹一起欣賞了會子菊花,奇怪地問道:“郡主怎么會送你菊花?” 不用她試探,阿竹便誠實地道:“哪里是送我的,分明是送給柳表哥的,昨天昭萱郡主就說好了,這是要我轉送給表哥呢?!?/br> 柳氏面露驚訝,第一個反應是——有郡主和她女兒搶未來夫婿!不過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猜測,蓋因柳昶的身份,門不當戶不對的,想來安陽長公主不會同意將心愛的小女兒嫁給個六品知洲之子,且還不是長子。當然,若是未來柳昶能有出息,金榜提名,前途無限,又另當別論了。但是,到時候這般好的金龜婿,她不定給自己女兒,也太沒天理了,哪容得旁人搶去? 柳氏一時間陷入了nongnong的危機感中,覺得女兒與昭萱郡主交好不太美妙。 阿竹卻沒有想那么多,觀賞了會兒那三盆菊花,便對柳氏道:“阿娘,你叫個人將這三盆菊花送到表哥那兒罷。既然是郡主送給表哥的,總要有個表示?!?/br> 柳氏考慮到以后阿竹還要在這京中的勛貴圈里混,與昭萱郡主見面的機會多得是,便允了這事。 早上將三盆菊花送到柳家在京中的宅子,不想午后何氏便攜著柳昶過來了。 何氏今日來是與他們辭別的,后天他們就要出發了,明日要忙著收拾行李,估計沒有時間過來。柳氏心中極不舍,這幾天也讓人準備了很多京中的特產讓柳城帶回去,還特特為柳母也準備了許多用得上的補品。 何氏和柳氏在暖房里說話,柳昶到花廳里找阿竹,對阿竹道:“也不知那郡主是何意,這菊花我可帶不到西北去,決定將它們留在京中的宅子,讓老仆幫照看著便是?!?/br> 阿竹瞄了瞄他,見他面上一臉正氣,顯然沒法體會個早熟的小姑娘的情意,不由得噴笑,說道:“那是表哥儀表堂堂,學識不凡,讓個小姑娘心生仰慕,送幾盆花聊表心意!” 柳昶一張白晰的臉被她說得滿面通紅,聲音不禁高了些,“表妹!” 阿竹馬上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來很萌。 柳昶拿她沒辦法,只能在她肥臉上掐了一把,不過想到后天就要離京,頓時心頭涌上nongnong的不舍,說道:“表妹,我后天便回西北了,以后估計很難再見了。你可要給我寫信?!?/br> 阿竹心里翻白眼,說道:“那是不可能的!” 柳昶瞪大了眼睛,頓時有些受傷了,這些日子他都將阿竹看成重要的小meimei了,她竟然拒絕給他寫信,真是太不孝順了。 阿竹笑瞇瞇地道:“以舅舅的才干,估計舅舅很快就能調回京城了。而且你以后不是也要走科舉的路么?到時你要進京趕考,不就能見得到了么?” 柳昶沒想到她會想這么遠,頓時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撓著頭道:“還是表妹想得遠,是為兄著相了?!?/br> 這小不點的,就以兄長自居,一副老成的樣子,讓阿竹實在想噴笑。不過對柳昶的離開,阿竹心里也是不舍的,少了個能一起學習的玩伴,實在是種損失。至于父母所翼望的未婚夫婿什么的,她還小,不必考慮這種事情。 待何氏攜著柳昶離開時,柳氏讓人送上程儀,并且親自送到二門。 何氏握了握她的手,不厭其煩地叮囑著她一些孕中注意事情。柳氏眼睛有些濕潤,抓著她的手,差點眼淚要流出來,嚇得阿竹趕緊拉住她另一只手,滿臉擔憂地道:“阿娘,舅舅以后會回京的,大家都會回來的,很快就能見了呢?!?/br> 何氏也忙附和道:“就是,又不是不能見了,趕緊擦擦淚,仔細以后生個淚包出來折騰你?!比缓笥中牢康孛⒅竦哪X袋,笑道:“咱們阿竹是個孝順又乖巧的孩子,我都舍不得她了?;菽?,你就放心吧,阿竹的事情我會考慮的,若是他們彼此喜歡,我會將阿竹當成親閨女來愛護?!?/br> “……” 柳昶一臉迷惑,阿竹頓時露出一副想要死一死的表情。不是依依惜別咩?為毛又說到這事上來了? 過了兩日,柳城一家終于起啟回西北。 沒了柳昶時常過來一起讀書,阿竹的生活也恢復了先前的樣子,沒有什么變化。 天氣漸漸冷了,很快便進入了臘月,然后轉眼便過年了。 今年靖安公府年輕一輩都除服了,恰好能過個熱鬧的年,除了春暉堂和嚴老太爺的院子,整個靖安公府都用紅綢裝飾了一遍,掛上大紅燈籠,弄得熱熱鬧鬧的。 柳氏的肚子已有三個月了,但害喜仍嚴重,團聚的年夜宴也只坐了一小會兒,便又吐了起來。為了不打攪大伙的興趣,老太君體貼地讓她回房去歇著了,連守歲都沒讓她參加,吩咐她好生休息,保胎為上。 柳氏實在是難受,老太君體貼她,推辭了兩下,便順勢答應了。 待柳氏離開,老夫人便陰陽怪氣地道:“女人哪個不是這么過來的?我也生過孩子,當初可沒她那般嬌貴?!比缓罂戳搜壅每曜訆A著丫鬟撕成條的羊rou吃的阿竹,又道:“竹丫頭倒是長得像二兒媳婦,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遇到像老太君這般好的太婆婆?!?/br> 這話說得真是含沙射影的,諷刺柳氏拿肚子里的孩子裝腔作勢,又諷刺阿竹遺傳了柳氏的狐媚子樣,以后若是沒遇到老太君這般好的長輩,估計得受磋磨了。 嚴青梅下意識地放下手中的調羹,嚴青菊有些懵懂,嚴青蘭一臉興奮,正想說話便被坐在她旁邊的鐘氏暗暗制止了。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阿竹一眼,只說了一句:“咱們公府的姑娘都是金尊玉貴的?!?/br> 老夫人心中一堵,正欲說話,發現老太君冷冷地看了一眼過來,頓時心中微涼,想起了自從二房回京后,老太君多次向著二房,心里頓時忿忿不平。她板不動大房,還板不動二房么?可恨二房竟然巴結上老太君,處處得老太君相護,將她兒子孫子置于何地? 沒人理會老夫人的情緒,阿竹淡定地吃著丫鬟為她夾的菜,又喝了口湯,覺得這老雞湯燉得夠火候,味道清甜,咂吧了下嘴。 高氏和嚴青梅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巴動作,頓時覺得這姑娘真是個心寬的。如此也好,不理會老夫人讓她唱獨角戲才是正確的。 用過年夜飯后,小孩子們便到外頭院子里去放鞭炮。阿竹是個大膽的,跟著堂哥們一起去放鞭炮了。嚴青蘭也跟了過去,原本是想在阿竹腳下丟燃著的小花炮嚇她,但卻沒那個膽,反而看到阿竹一個炮一個炮地點著,噼哩叭啦,一副野孩子的模樣,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她一般見識。 嚴青菊像只跟屁蟲一樣跟著阿竹,明明怕得半死,還要硬撐著,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更像小白花了。 阿竹看得直嘆氣,拿著桂香,蹲在地上擺弄著孩童玩的焰火,問道:“四meimei,你既然怕,就回廳里和大jiejie一起坐著喝茶吧?!?/br> 嚴青菊看了看她,緩緩地搖頭,固執地道:“我和三jiejie一起放鞭炮?!?/br> “跟著我有什么好?”阿竹納悶地道,若是她想找個靠山,纏著嚴青梅不是更好? 嚴青菊怯怯地笑起來,掰著手指頭說道:“三jiejie很好,不會打我不會罵我還會給我講故事給我吃好吃的……” 看來以前嚴青蘭對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不過也不能怪嚴青蘭,畢竟小孩子的是非觀不強,什么都不懂,全憑著喜怒行事罷了,加上嚴青菊被欺負了,也沒人會為她出頭,便理所當然將她當成了跟班了??催@小姑娘像苦白菜一樣,阿竹拍拍她的腦袋,心說能力范圍內,她會多罩罩這小姑娘吧,只要她不長歪,便是好姐妹。 正想著,一道大大的哼聲響起,便見嚴青菊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一般抬著下巴從她們身邊走過。 阿竹兩人都沒有理會她,又讓小姑娘氣急敗壞,自己跑了回來,要搶阿竹用來點炮的桂香燙人,阿竹絆了她一腳,拉著嚴青菊跑了,身后是嚴青蘭小姑娘摔倒時的哭聲和噼哩叭啦的鞭炮聲。 嗯,真熱鬧呢! 阿竹回京的第二個年就這么熱熱鬧鬧地過了。 出了年不久,很快便到嚴青桃出閣的日子。 柳氏挺著五個多月的肚子,讓劉嬤嬤開她的庫房取來幾個裝頭面首飾的匣子,她要挑選一套好的頭面給嚴青桃添妝。 嚴青桃即將嫁入皇家,嫁過去便是王妃了,添妝的東西必須慎重,若是過于寒酸,怕人家嘲笑她這個做嬸子的小家子氣。 阿竹下學回來,去凈了手后,馬上窩到柳氏身邊,用小手摸摸她的肚子,問道:“弟弟今天乖不乖???” 柳氏面上帶笑,嗔道:“你日日回來都要問一回,他敢不乖么?”心里卻對女兒這話極為窩心,想來是先前她吐得厲害,教女兒嚇著了。想到這些日子自己因為懷孕對女兒極為忽視,心里又有些愧疚。 阿竹見她面色紅潤,已無當初吃什么就吐什么的柔弱,太醫說胎位也很穩,頓時放下心來,方有心情觀看桌上擺著的匣子,發現匣子里的頭面首飾都極為精致,甚至有些做工華麗大氣,巧奪天工。 “娘,這些是什么?” “我以前的嫁妝首飾,都是你外婆特意為我準備的?!绷厦蛔永锏念^面,面上有些懷念。那時柳家式微,家境不富裕,這些嫁妝還是柳老夫人將自己的嫁妝填補上去的,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阿竹見她又要情緒化了,趕緊轉移話題:“娘親要拿它們來給桃jiejie添妝么?”孕婦是種十分容易情緒化的生物,阿竹在柳氏身上深有體會,應付她已經得心應手了。 柳氏說道:“是啊,她即將嫁入皇家,這婚事極為體面,自然要精心對待。嗯,放心,以后等你出嫁,娘親這些東西都會留給你的,只要我的阿竹能順順利利嫁個良人,我就放心了?!弊詈?,忍不住調侃道。 “……” 阿竹滿臉黑線,能不能不要提這個?她才七歲,真的還太早啊。 靖安公府出了個皇子妃是件極隆重的事情,添妝那日十分熱鬧,讓人不由遙想到婚期時會是如何的熱鬧。 然而,就在靖安公府及禮部緊羅密鼓地準備著周王的婚禮前夕,卻未想荊州來了八百里加急報。 荊王謀反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來啦~~^o^ 昨天去參加婚禮了,沒有存稿,第三更只好呆會努力碼,盡量在今晚再發了!=。= ☆、第30章 周王婚禮前夕,荊王謀反一事爆發,使得這樁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婚事瞬間添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氣氛。 只能說,周王這一刻是無比的苦逼的。 先不說承平帝聽到這消息時是如何震怒,如何連夜召集內閣大臣進宮商議,宮外的氣氛也因為荊王謀反一事而變得嚴肅,連往日熱鬧的大街也因為這事而變得冷清。至少在皇上對荊王謀反一事作出決策之前,沒有人會傻缺地在這種時候鬧事。 于是,這將要舉行的周王的婚禮,卡在這種時候不上不下的,估計沒有多少人會再關心了。 嚴老太爺、二老太爺、三老太爺都齊聚在春暉堂中,悶不吭聲的,使得春暉堂的氣氛極為沉悶。 自聽聞了荊王謀反的消息,兩位老太爺直覺周王的婚禮會生事端,便忙忙聯袂到東府來尋老太君。 嚴家這輩與其他家族不一樣,老公爺還在世時,就作主開宗祠,主持了三個兒子分家,又上書將爵位傳給了嚴老太爺。二老太爺和三老太爺被如此打發出府,都認為是父親偏心,怕他們給不著調的兄長添麻煩,所以才會急急忙忙分家傳爵,一直到老公爺去逝,兩位老太爺心里那股子氣仍是未消的。 老太君手中捻著佛珠,眼皮耷拉著,看起來極為淡定。 半晌,嚴老太爺受不了這種氣氛,說道:“老二、老三,你們作什么態呢?既然這樁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們明日便高高興興地將桃丫頭嫁出去便是了。荊王謀反是大事,遠在千里之外,影響不著京城,總不能因此將婚事推遲了吧?你們倆個急啥呢?” 二老太爺頓時對兄長這種敷衍的語氣極不滿,那是他的親孫女兒,而且還要成為親王妃,能給嚴家體面的婚事,他不說正經對待吧,也不用這種呼貓喝狗的態度吧?果然他還是不喜歡這個不靠譜的兄長,幸好靖安公府將來要給嚴祈華,不然遲早得敗掉。 和二老太爺一樣不滿的還有三老太爺,目光幽冷,偏首望向坐在嚴老太爺下首位置的嚴祈華,心中微動,若是嚴老太爺能將這公府爵位傳給嚴祈華也是好的。至少這侄子面上雖然嚴肅,卻是個懂事識趣的,行事也周全,與他爹完全不像,倒是像已逝的嫂子張氏。 想到張氏,二老太爺和三老太爺都為她可惜,也因為張氏之死,使得嚴家與張家交了惡,若非張氏還留下兩個孩子,恐怕張家這輩子都不想與嚴家往來了。 “大哥,明天的婚禮自然是要舉行的。只是現下荊王謀反,皇上的心情不太好,恐怕有些東西須得刪減些?!倍咸珷斝闹秀皭澯挚啾?,暗罵荊王挑的不是時候,也暗罵這情報入京的速度太快了,遲上一天也好啊。 老太君方抬起眼皮,說道:“自然如此!不過周王怎么說也是皇子,天下無不是父母,無論如何,陛下也不會因此而誤了周王的婚禮。明兒你們就按正常程序將桃丫頭嫁出去,等婚禮結束后,你們都給我鎖緊府門,好生呆在家里?!?/br> 三位老太爺都點頭,他們身上的孝期未過,想出去干點什么也不行啊。不過這種時候倒是有些慶幸,嚴老太爺不用上朝,不然若是他又受了誰挑唆,在這節骨眼中惹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設想。 來老太君這兒請示過后,三位老太爺都告辭離開了。 嚴祈華去送兩位叔父出門,到得大門前,二老太爺對嚴祈華道:“不管如何,桃丫頭也是咱們靖安公府的姑娘,明兒她要從靖安公府出嫁,你這作叔父的就多擔待了?!?/br> 嚴祈華點頭,說道:“二叔父請放心,侄兒自有安排?!毕肓讼?,為安兩人的心,又道:“侄兒已經請了五城兵馬司的人手過來幫忙,定不會讓些不法份子搗亂破壞桃丫頭出嫁?!?/br> 兩位老太爺聽罷皆是驚喜不已,若是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提前警戒,這迎親也安穩一些。 看著嚴祈華行止穩重有度,三老太爺感慨不已,拍拍嚴祈華的肩膀,感嘆道:“你爹那樣子,真是苦了你了?!?/br> 子不言父過,嚴祈華自不會接叔父的話茬子,只是笑了下,恭敬地送他們同門。 ***** 皇宮東五所,周王寢宮內,燈光搖曳。 太監陳廉挑了挑燈芯,焰火一下子明亮起來。將燈罩罩好,回首看著伏案練字的周王,目光落在那宣紙上,上面的字端正平齊,頗有風骨,就是收尾處的轉勾生硬,一種氣勢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