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慕 容曦冷笑一聲:“官逼民反,倒要問問邱大人,你算是官還是民?你從科舉出仕,在我大燕為官數十載,就是為了今日的不臣之心嗎,你邱顯臣高官厚祿怎么來的, 你是不是忘了,當的是我大燕的官兒,食的是我慕容家的俸祿,吃著主子,喝著主子,到頭來還想造反,邱顯臣,狗都知道忠心護主,你連個畜生都不如,還敢在爺 跟前狂吠,說什么官逼民反,這話說出去,豈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br> “你……”邱顯臣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慕容曦,你再說什么也晚了,今兒我們兄弟就要殺你祭旗,來人把慕容曦給我拿下?!?/br> 邱顯臣一句話,外頭呼啦啦進來數十甲胄鮮明的兵,人人手中拿著長矛,帶頭的正是江蘇布政使岳曾,手里明晃晃的寶劍指向慕容曦。 夏士英先一步擋在跟前:“岳曾,你大膽,想要造反不成?!?/br> 岳曾道:“不造反也活不成,還不如造反,或許有一線生機?!?/br> 夏士英臉色一沉:“只要我夏士英在,豈容你放肆?!闭f著腰上寶劍出鞘,一道寒光架住岳曾的劍。 邱顯臣道:“磨蹭什么,還不給我一起上?!碑敱膭傄皳?,葛連升厲聲喝道:“此是六皇子,你們當的是大燕的兵,如何聽逆賊之言,造反可是殺頭滅族之罪,莫非忘了你們的家里的父母兄弟?!?/br> 邱顯臣道:“休聽他一派胡言,不造反也是死,索性反了,先殺了慕容曦,再殺上京城,你們一個個都是開國的功臣?!?/br> 懷清開口道:“皇上早有旨意,江南一案只追究主犯,其余眾人從輕發落,六皇子,在下說的可是?!?/br> 慕容曦心說,這丫頭瘋了,假傳圣旨的事都敢做,不過這話父皇的確交代過,卻也瞪了她一眼道:“父皇的確有此口諭?!?/br> 慕容曦此話一出口,那些兵一聽能保住命,都猶豫了,正猶豫的功夫,忽外頭馬嘶之聲不絕于耳。 管家蹬蹬蹬從外頭跑進來:“總督大,大人,外頭來了數萬兵馬,高舉火把說是來捉拿造反的逆臣?!?/br> 邱家兄弟臉色慘白,布政司岳曾一愣的功夫,夏士英出腳踢掉他手里的寶劍,反身把他擒于胯下。 邱顯臣見事敗,忽的沖上來,眾人都以為他是想趁機對六皇子不利,殊不知,他卻是沖著懷清來了。 懷清也是沒想到邱顯臣會對自己下手,一疏忽給他抓住,一把匕首橫在她脖子上,見慕容曦臉色大變,邱顯臣道:“慕容曦,想要這丫頭的命,就給我退后,退后,啊……”話音未落就聽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只見眉心處插著一只弩箭,一箭斃命,深可見骨,可見用弩之人箭法如神,而這只弩箭射來的方向,眾人齊齊看向外面,只見火把映照中走出一人。 懷清愣愣看著他,竟是慕容昰,慕容昰把弓弩遞給旁邊的可喜,手里的圣旨打開:“邱明臣接旨,念在邱明臣在江南十數年之功,罷免兩江總督之職,著六皇子押回京候審?!鼻衩鞒监弁ü蛟诘厣希骸白锍冀又?,吾皇萬歲萬萬歲?!?/br> 慕容昰掃了眼四周:“至于其余官員,父皇也有口諭,主動交代的,不追舊惡?!?/br> 懷清愕然看著他,雖剛才情急之下,自己說從輕發落,卻也沒想到皇上竟然來了個不追舊惡,這不是從輕發落,這根本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放過去了。 慕容昰目光一閃跟慕容曦道:“六弟,父皇招了云貴總督進京,想來不日便到京城?!?/br> 慕容曦臉有喜色:“果真嗎?” 慕容昰點點頭:“四哥還能哄你不成,且,邱明臣一案事關重大,父皇想親審,六弟還是不要耽擱了,即刻啟程吧?!?/br> 慕容曦點點頭,伸手拉過懷清到一邊兒道:“看來爺又要回京了?!?/br> 懷清道:“云貴總督是你的……” 慕容曦道:“是爺的舅舅?!?/br> 懷清點點頭,怪不得慕容曦一聽云貴總督進京那么高興呢,慕容曦道:“本來還想把咱們那個館子開起來呢,如今看來還要再等等了?!?/br> 懷清點點頭:“你先回京見你舅舅吧,這事兒不著急?!?/br> 慕容曦瞥了眼慕容昰,湊近懷清低聲道:“爺雖不再江南,你這丫頭也給爺安分些,尤其不可與四哥走的過近?!睉亚灏琢怂谎?,卻還是點點頭。 慕容曦當夜便押著邱明臣回京了,慕容昰留下來收拾殘局,有些官能既往不咎,有些官卻萬萬不能放過,例如江蘇布政使岳曾,都沒等皇上御筆勾決,直接問斬,抄家滅九族。 皇上的手段的確了得,一則軟,一則硬,輕飄飄就把江南的鹽稅案結了,江南的眾多貪官,把貪污的銀子往上一交,就算完事了,該當官的還當官,懷濟這個把江南官場攪的天翻地覆的揚州知府,皇上也沒賞。 懷濟倒沒什么,懷清心里真有些想不通,以至于慕容昰來府衙多次,懷清也沒跟他見上一面,甘草偷瞄了她一眼,低聲道:“少東家清姑娘去憩閑閣呢?!?/br> 懷清揮揮手:“不去?!庇嚯h哪是請她,分明就是為了慕容昰。 甘草道:“姑娘何必如此,說起來,四皇子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天在總督府若不是四皇子一箭射過來,邱顯臣手里那匕首歪一歪,姑娘的命可就沒了,于情于理,姑娘也該謝謝四皇子的救命之恩?!?/br> 懷清放下手里的書,看向她:“甘草,你是希望你家姑娘腳踩兩條船嗎?” 甘草低下頭:“奴婢沒這個意思?!?/br> 懷清嘆口氣道:“如今想來,前頭跟四皇子卻有些接觸過多,畢竟男女有別?!?/br> 甘草道:“姑娘何時在意過什么男女有別了?!?/br> 懷清道:“以前可以不在意,以后卻該在意了?!?/br> 甘草道:“是因六皇子?!?/br> 懷清道:“君子一諾千金,我雖不是君子,也該信守承諾,既答應了慕容曦,就跟四皇子撇清些的好,以免誤會?!?/br> 甘草道:“那奴婢去回了少東家?!?/br> 懷清道:“等等?!闭f著去里屋拿出裝小印的荷包遞給她,這些交給余雋,他知道該怎么辦,甘草點點頭,知道這東西一還回去,姑娘跟四皇子就真撇清了…… ☆、第90章 余雋把荷包遞給慕容昰低聲勸道:“表兄,我看還是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呢?!?/br> 四皇子接過荷包沒說什么,余雋端詳他半晌兒小心的道:“表兄你還好吧?!彼幕首狱c點頭:“我很好,明天我也該回京了?!?/br> 次日一早,慕容昰出了揚州城,撥開窗簾回頭望了望,不禁嘆了口氣,可喜道:“爺,您真放得下懷清姑娘啊?!蹦饺輹g沒說話,半晌兒方道:“蘇毓敏之事不可萬萬對人言?!?/br> 可喜道:“奴才省的?!?/br> 雖說早有懷疑,可真查出來也讓人心驚不已,誰能想到張懷清有可能是蘇毓敏的孫女,太后曾親自賜名的蘇元容,說起這事,不得不說蘇毓敏老謀深算,估計知道自己的結果,故此一早就安置好了退路,淑妃還沒出事呢,蘇毓敏就把自己孫女送走了,至于送到哪兒,誰都不知道。 且蘇毓敏也并沒死,當年天牢失火,他借機逃了出去,義莊周圍有個老漢曾救過一個燒傷之人,言道,那人燒傷的甚為嚴重,都看不出人樣兒了,當時救了他,后來是他自己開方子抓藥治傷,才保住一條命,有如此高超的醫術,又是燒傷,還在義莊附近不是蘇毓敏真想不出別人來。 而且,若他不去桑園村,還真不會想到張懷清就是蘇元容,桑園村一共幾十戶人,蘇毓敏那樣兒的只去過一次就有人記得。 再往深里查,蘇毓敏曾廣拜天下名醫,張懷清的太爺爺,當年在鄧州府頗有名氣,蘇毓敏年少時曾拜在張懷清的太爺爺門下,學過幾年醫,故此,蘇毓敏跟張懷清的爺爺該算師兄弟,雖多年不曾來往,若有事相托,張懷清的爺爺也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尚有一事說不通,據桑園村的村民說,張懷清的娘當年是懷了身孕,足月得女,這么說來,張懷清又不像蘇元容,可懷清這一身醫術又不得不讓人懷疑,故此,這件事真叫人說不清道不明。 本說還往下查,爺卻交代掩埋痕跡,不可再追查此事,可喜心里也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再追查下去,不定會查出什么來呢,到時候若翻出當年淑妃之事,又是軒然大波,更要緊的是于張懷清不利。 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恨蘇毓敏,若一旦疑心張懷清就是蘇元容,便有爺護著,張懷清的小命也難保,故此,此事最好還是隱下去妥當。 只不過,蘇毓敏既千方百計保住自己的命,想來并不是為了茍活世上,若他有什么心思,這件事恐還是要翻出來。 可喜有時候覺得,這人的命數真難說,誰能想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張懷清會跟淑妃一案有牽連呢,而淑妃一案又牽扯宮闈秘事,張懷清卻又跟兩位皇子糾纏在一起,這一樁一件,莫非都是前生種下的因。 四皇子從懷里拿出荷包倒出一枚小印看了看,有一枚曾經用過,上頭尚有些干了的印泥,慕容昰湊到嘴邊哈了哈,在手心印下,看著那個清字清晰的印在手心,握了握拳又松開了??上舶祰@了口氣,到底爺還是放不下啊。 “韓章給六皇子請安?!蹦饺蓐鼐o走兩步扶住他道:“舅舅好容易進京,還跟外甥如此外道做甚,這些虛禮就免了吧?!?/br> 韓章道:“有道是禮不可費?!?/br> 慕容曦笑了:“什么禮兒,爺這兒沒禮兒,府中已備下宴席,咱們舅甥兒倆今日一醉方休?!?/br> 兩人進府入席,酒過三巡,韓章上下打量慕容曦半晌兒道:“你呀,如今也該多想想怎么給皇上辦差了?!?/br> 慕容曦道:“辦差有甚意思,哪如這么著逍遙?!?/br> 韓章道:“既如此,這回何必去江南染這一水?!?/br> 慕容曦笑了:“江南有爺的心尖子,爺不去回頭人跑了怎么辦?!?/br> 韓章愕然:“你是說女子,是何人之女?” 慕容曦道:“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br> “揚州知府?張懷濟?怎沒聽說過?是哪府里的?” 慕容曦搖搖頭:“舅舅別想了,哪府里的也不是,張懷濟是寒門出仕,原先是鄧州府的驛丞,后任南陽知縣,今年剛升的揚州知府,不過這丫頭卻極聰明,且一身好醫術,說話也有意思,模樣兒也可爺的心,回頭舅舅見了就知道了?!?/br> 韓章皺了眉:“莫非你想娶她為妃?” 慕容曦點點頭:“爺正有此意?!?/br> “不可,絕不可?!表n章蹭一下站了起來,慕容曦愣了楞:“為何不可?” 韓章道:“你可是皇子,她一個寒門女子如何配得上,便侍妾都不夠格,何況是王妃,還是說你想納她為側妃?” 慕容曦搖搖頭:“她跟爺說了此生若嫁,丈夫必不可再有旁人?!?/br> 韓章倒抽了一口涼氣:“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何敢口出此狂言,簡直放肆之極?!?/br> 慕容曦皺了皺眉:“舅舅爺不許你如此說懷清,爺喜歡她,這輩子有她一個足矣?!?/br> 韓章道:“好,好,好,真有骨氣,身為皇子只貪慕兒女情長,真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妃,meimei啊,你的冤仇此生再別想昭雪了?!?/br> “冤仇?什么冤仇?” 韓章道:“你真以為你母妃之死是因太醫誤診嗎?” 慕容曦臉色略變:“難道不是嗎?” 韓章冷笑了一聲:“蘇毓敏當年可有神醫之稱,中了砒霜之毒他都能救,你母妃不過產后失調,如何會丟了命?” 慕容曦看了他良久道:“蘇毓敏已燒死在天牢,蘇家也抄家滅族,舅舅還讓爺報什么仇?” 韓章道:“可蘇毓敏的孫女還活在世上,更何況,蘇毓敏區區一個太醫,若背后無指使之人怎敢謀害皇上的寵妃?!?/br> 慕容曦:“舅舅是說蘇毓敏身后另有主謀?” 韓章點點頭:“此事舅舅查了十年,都沒查出蛛絲馬跡,涉案之人一夜之間都被滅了口,舅舅不能在京城久待,故此,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念著你年紀小,便未跟你說這些,如今也該讓你知道真相了?!?/br> 慕容曦揮揮手,伺候的人都下去,才道:“舅舅心里猜著害死母妃的真兇是何人?” 韓章恨聲道:“這還用猜嗎,你母妃當年寵冠后宮,公主一落生皇上便親自下旨封長慶公主,如此榮寵已遠超皇后,皇后如何肯甘心,更怕你母妃持續得寵下去,皇上會立你為太子,皇后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兒發生嗎,只有你母妃一死,你孤立無援,方能保住四皇子之位?!?/br> 慕容曦道:“舅舅說的這些可當真?” 韓章道:“若不信可問秦嬤嬤,她是你母妃跟前的舊人,當初舅舅極力周旋要出她來,也是為了保她一命?!?/br> 慕容曦沉默半晌兒道:“舅舅是想讓我跟四哥爭奪皇位嗎?” 韓章道:“舅舅知道你的性子,不想爭,可你就不想想,縱你不爭,若四皇子繼位,皇后便是太后,皇上在的時候,她不敢動你,皇上龍馭賓天之后呢,以她的陰險狠毒,會放過你嗎?!?/br> 慕容曦道:“便依舅舅之意,爺如何能跟四哥爭?” 韓章道:“你是皇上最寵的皇子,緊憑這一點你就能跟四皇子斗上一斗,余家再有錢,手里卻沒有兵權,而我大燕在軍中最有影響力的當數護國公,若你的王妃出自護國公府,咱們手里就多了一分勝算?!?/br> 慕容曦道:“舅舅莫非忘了,余家跟護國公府早定下了親事,且,護國公府至今并無嫡出貴女?!?/br> 韓章道:“舅舅掃聽過了,護國公府雖無嫡出閨女,卻有兩個庶出之女,若六皇子肯娶一個為為妃,護國公府必然深以為榮,也會全力助你奪嫡?!?/br> “奪嫡?慢著,舅舅我可沒應此事?!?/br> 韓章臉色略沉:“舅舅話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若甘心當一個不孝子,舅舅也只當沒你這個外甥?!绷滔略挿餍涠?。 慕容曦活了二十多年,心情就從沒這么糟糕過,甚至當初母妃死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難過,如今卻是痛心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