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房間里的亞撒臉色有些難看,衣服下擺被扯了出來,紐扣胡亂的扣著。 手里還捏著一條拖到地上的長褲。 薩麥爾一看見對方就站直了身體,側身推開了半闔的房門,“我親愛的主人,您的衣物都在這個房間?!?/br> “蹬!蹬!蹬!” 亞撒黑著臉沒有接口,光腳走路把地板踩得很響—— 唔,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薩麥爾無聲的笑了。 “咣啷” 亞撒走進白漆房門,頭也不回的關上房門,把那個高了他一個頭的男人攔在了門口。一低頭就看見還捏在手里的長褲,那條他穿在身上能當拖把的長褲—— 沉悶的敲門聲有節奏的響起,門口男人不疾不徐的聲音,“主人,您拿走了我的褲子,我不認為它適合您?!?/br> “還給你!小氣的管家先生?!迸镜囊宦暣蜷_門,把手里那條被捏的皺巴巴的長褲塞進對方手里,亞撒快速縮回了腦袋。 再不洗澡他會瘋的! 打開衣物間大門,合他身形的衣物被細心的搭配好整齊的掛著;皮鞋被細心的分類擺放。 亞撒取下一套搭配好的衣物,一股清新的皂香飄進鼻間。 嗯?被洗過的—— 也是那個男人洗的嗎? 想象了下高大男人細心準備這些東西時的情景,亞撒突然覺得薩麥爾先生似乎還不賴。 畢竟他們之前并不認識,對方沒有義務為自己做這些,而自己 ——更沒有資格享有這里一切。 如果說原本還對薩麥爾的動機心存懷疑的話,在看到這些被細心準備的衣物鞋襪時,這份小心與警惕卻消散了些。 一個人如果有目的的接近,那不可能連細節都做的那么好,比如新衣是需要清洗的;比如被拉的嚴絲合縫的窗簾;還有這些合體至極的衣物—— 亞撒神色復雜的在立柜前站了會,攥了攥手里平整的襯衫,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的一整面墻壁都被光潔的鏡子占滿,亞撒面無表情的站在鏡面墻壁前,微微抬起下巴解著紐扣。 鏡子里的少年眼角微微上翹,狹長的淺色睫毛覆蓋著微瞇的眼眶,此時正跟他做著一樣的動作—— 上衣被褪下扔在地上,蛇形的寶石在他的鎖骨下折射著冷光,與樓下的那個雕像如出一轍。 亞撒冷冷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自己,脫下衣物后的身形并沒有穿衣服時那么瘦弱,肌理分明的骨骼反而讓他顯得挺拔鋒利,修長筆直的雙腿并攏后像一把含蓄內斂的劍刃;勻稱肌理被蒼白的皮膚包裹,而這樣的白卻襯得頭頂的淺色金發很有光澤。 把褲子丟在地上,亞撒抬腿跨進了浴缸,身體慢慢下滑,水流一寸寸的吞噬他的身體,舒緩他疲憊的神經。 可他卻再也沒去看過那面鏡子,或者是鏡子里的自己,因為—— 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就連這具皮囊也讓他覺得陌生至極,無論是金色短發還是與大海色的瞳孔,都是他不熟悉的。 這真的是他自己嗎? 亞撒,我是你嗎? 冷熱適中的流水包裹著他的皮膚,亞撒的大腦逐漸放空,心底被記憶空白掀起的苦澀悄悄褪去。 甜橙味的香波讓亞撒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把它擠在了浴球里。身上的血漬被清洗,渾身的毛孔都往外舒張開來,直到手指的皮膚被泡的發皺,亞撒才滿意的結束了清洗。 ——嘩 亞撒從浴缸里站起身,身上滾落的水珠連成一串水幕,轉身的一剎那,亞撒瞥見鏡子,呆呆的怔住了—— 少年映在鏡子里的脊背上,雕琢著三對怒張的血紅羽翅,血翅的占地面積很大,最上面的羽翅占據了他的蝴蝶骨,最下面那對翅膀的羽毛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腰際。 背上每根羽毛的紋理明暗都清晰分明,血紅映襯著蒼白的皮膚,突兀卻并不違和,就像是—— 本來就應該在這個位置。 亞撒的瞳孔狠狠一縮,緊緊的盯著脊背上的圖案,一股奇異的灼燒感從心尖澎湃溢出,熱意通過脊椎徑直的涌入他的腦髓。 昨晚蝴蝶骨的寸寸被碾壓碎裂的疼痛感似乎又涌了上來,是同一個位置。 水珠不斷從身上滾落,浴缸里的水也不知被浴缸加熱了多少次。 亞撒依舊一動不動的站著,直到腦髓里的灼燒感緩緩褪去,他才拿起一邊的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脊背,擋住了那個讓他心悸的圖案。 擦干身上的水漬,亞撒不緊不慢的穿著襯衫,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面無表情的把扣子扣到喉骨。 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快熟悉自己的皮囊—— 仔細的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亞撒這才放心的走出了浴室。 “你怎么會在這?”一出門就看見高大的黑發男人現在他的床邊,手里舉了個托盤。 “我認為您該進餐了?!眮喨鲞@才看清暗色托盤上的酒杯里裝的是暗紅色的濃稠血液。唔,很新鮮。 亞撒把浴巾蓋在頭發上,直視著薩麥爾的脖子舔了舔尖銳的長牙,“我以為你會讓我喝你的特殊血液?!?/br> “這確實是我的血?!彼_麥爾把托盤放到桌幾上,笑了,“還是主人想直接飲用?唔,就像您用早餐時那樣?!?/br> 亞撒舔牙的動作一頓,皺眉問,“你自己放的血嗎?”狐疑的在他身上看了一圈。 “是的,主人要看嗎?”薩麥爾低頭摘掉白色手套,露出了修長的腕骨,上面有一條淺粉色初愈的嫩rou,顯然是新長出來的rou。 “……”亞撒動了動嘴唇,眉頭皺的更緊了,半晌后才問道:“疤痕不會消嗎?”男人早上的脖子是在他眼底愈合如初的。 “那只有血族的唾液能辦到了,而我,也只能愈合到這種程度了?!闭f完還晃了晃手腕,薩麥爾的眉毛下垂著,惋惜的神情擺的恰到好處。 “血族的唾液?”亞撒復述了一遍,取下浴巾走到對方面前,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其中的液體,“我以為這種血族的常識應該由你來教導幼年期的我?!被沃吣_杯中的猩紅液體。 腥甜的血液順著喉嚨滑了喉嚨,亞撒留戀的曲起舌頭舔舐著舌苔上殘留的甜味,“不過管家大人的血液一如既往的美味?!?/br> 薩麥爾彎腰用指腹撇去對方上唇的一圈血漬,輕笑著說道:“我的血液是特殊的,我的主人?!?/br> 亞撒被對方的動作弄得一愣,不適的偏開頭,平靜的問道:“我的背上有奇怪的東西。唔,我指的是血紅色的圖案?!?/br> “那大概是您與黑暗簽訂契約的憑證,您才是真正的黑暗種族?!?/br> 亞撒挑了挑眉,沒有全然相信對方的話,卻也沒有說話反問什么。 舉起杯子把血液一口飲進,舌尖碾磨了一下上顎,亞撒認真的說,“以后你就不用放血了?!闭f完又頓了頓,扭頭直視著薩麥爾解釋道,“唔,直接飲用會比較新鮮?!?/br> “是,主人?!币琅f是平淡優雅的語調,卻讓亞撒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答應的未免太快了點?血奴不是應該很討厭被咬嗎?比如昨天的守墓人—— 嗯?好像有哪里不對…… 就在亞撒發愣的時候,薩麥爾取走了他手里的杯子,出聲提醒:“主人,晚上我為您安排了課程,學習血族進食方式以及挑選進食對象?!?/br> “嗯?難道要不是咬開脖子直接吸?”亞撒歪頭看著對方,認真的問。 “當然沒有那么簡單,那樣的進食方式太粗暴了,您可是個紳士?!?/br> 亞撒歪頭想了想,開口問道,“那授課的老師是誰?也是血族嗎?” 薩麥爾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勾唇笑著:“到時候您就知道了,那么,我就不打擾您了?!闭f完就舉著托盤,扭頭朝著房門走去。 ——咔噠,房間內柔和的燈光被關掉,房門被落鎖后整個房間又被黑暗吞噬。 亞撒仰倒躺在床上,身體緩緩陷入絲絨被中。 晚上還要忙,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著的時候,門卻又被打開來了,有人從門口走進了浴室,然后走到在床邊彎腰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主人,您如果不刷牙就睡覺,萬一牙被蛀掉就不能進食了?!?/br> 亞撒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悶聲回答道,“那你就再放血給我喝?!?/br> 薩麥爾拿著臟衣簍的手一僵,抬手扶了扶額,勾著唇走了出去。 被白手套掩蓋的手腕處,一條淺色疤痕迅速變淡愈合,直到再也看不出來—— 其實這樣也不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