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你不知道?”他看瞄了一眼后視鏡:“鄭敖這兩天在搞事,他沒跟你說?” “搞什么事?” “就關家那幫人,”李貅嫌棄地笑了一聲:“以為賴在這不走就有用,鄭敖現在最恨人指手畫腳,怎么容得下他們?” “關家人為什么要賴在北京?”關映雖然強勢,但以前也沒有用鄭家的東西填補過自己娘家,最近忽然做得這么出格。 “自己蠢,站錯了隊,能怪誰?”李貅顯然對關家積怨已深:“指了正路給他們走,偏偏要自作聰明,瞞著我們兩面討好,現在哪邊都沒落下好來。關老爺子一死,剩下一堆膿包,關映也是心軟,想綁著鄭家給他們救命,要是換了我,管他們去死?!?/br> 這次回家,竟然遇上李祝融。 他是那種自制力強的人,在家也穿得正式,我叫了一聲李叔叔打過招呼,準備去找我爸。 “來我書房?!?/br> 我看了一下周圍,沒有別的人。 他上次單獨和我說話,還是我大學送房子給我的時候了。 我小時候很怕他的書房,感覺那里是龍潭虎xue,尤其我爸還常常被他騙去那里,一下午都找不到人。心理陰影太深,現在進來還條件反射性地緊張。李家培養繼承人的原則大概和苦行僧差不多,他也被這些規矩變成了漠然冷硬的人,大冬天的,辦公室一張硬木椅,我看著都覺得脊椎疼。 他坐在我對面,把一本文件打開來看。 我努力忍住想逃跑的沖動。我怕極了他,他太冷了,幾乎毫無感情,仿佛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的生死都與他無關。 “聽說你想還錢給我?!彼^也不抬地問。 我從來不會傻到跟李祝融撒謊。 “我只是覺得不好收李叔叔的東西?!蔽移叫撵o氣地解釋:“畢竟我是個成年人,自己能賺錢?!?/br> 他沒什么反應。 在文件上簽了幾行字,連著文件夾一起扔了過來。 “你要還的東西,上次鄭野狐過來我這邊,已經幫你還了?!彼执蜷_一本文件,仿佛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李家的人行事風格就是如此,他們好像一生下來就喪失了聽見別人說話的能力,他們的世界里沒有一件事是會以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打開文件,上面是一堆關于財產轉讓之類的信息,署名是鄭野狐。 李祝融似乎不準備說話了,他在皺著眉頭看一疊似乎印著“保密”字樣的文件,我還想再問,但他這副冰雕一樣的架勢給我的壓迫感太大,何況我從小就怕他。 “可是……”我斟酌著開口。 他抬起頭來,狹長眼睛不帶一點感情地看著我。 “你還在這里?” “可是鄭叔叔并沒跟我提過這件事,而且他……”現在已經去世了。 “那不關我的事?!彼赜值拖骂^去。 我知道就算在這等下去他也不會再和我說話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整個人還是懵的。 鄭野狐太聰明了。 “錢教授嗎?我是許朗?!?/br> “是許朗啊……”錢教授在家養了一段時間病,聲音里的中氣足了不少:“事務所還好吧……” “都很好,薛師姐都有跟您說吧,蘇律師這段時間打贏了幾個大案子?!?/br> “哦哦,我知道?!卞X教授問我:“聽說你搬回去家去住了……” 事務所里,錢教授是唯一對我的家庭狀況有所了解的人,他是北京德高望重的老律師,對這些家族有一定的了解。何況當初我參股事務所,一個在校學生拿出這么大一筆錢,他也該隱約猜到些什么。 “我現在住在自己家里,錢教授,我這次打電話是想跟您說一下股份的事,你周圍有沒有人能夠接受我的股份,我想出手?!?/br>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 “許朗啊,你是認真的還是隨便問問?”錢教授好心提醒我:“事務所現在是上升階段,你手上的股份只會漲不會跌,買家我自然能找到,但是這對你來說是非常大的損失……” 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會再考慮一下,您也可以先幫我留意一下?!蔽覇枺骸拔疫€想問問,我現在撤資的話,對事務所有沒有什么影響?” “大影響還不至于,蘇律師可以撐下去,我想他會出錢買下你手上的份額,”錢教授分析道:“只是于情于理,不管是撤資還是出讓股份,你都應該出面和蘇律師他們打個招呼,大家一起坐下來,把事情說清楚。有什么困難都可以解決的……” 我的心跌了下去。 “我知道,我會再考慮的,謝謝錢教授?!?/br> 吃虧還是小事,本來就不是我的錢,只要漲幅不低于錢幣貶值的速度就無所謂,我本來就只是為了還錢而已。但是我不愿意讓蘇律師知道,我就是那個錢教授背后的出資人。 我懂那種感覺。 這不是驚喜,是驚嚇,是長久的欺騙。是明明擁有事務所將近一半的股權,卻要裝成一個菜鳥實習生進來,欺騙同事的信任。我這樣的行徑甚至和那些企業中微服私訪調查員工有沒有瀆職的總經理沒有區別。無論我怎么解釋,都是解釋不過來的。 只要真相揭開,這半年的和睦相處,一起并肩戰斗的情誼都會變味,視角被顛覆,所有一起經歷過的事都會被翻出來,蓋上欺騙的戳。 我沒辦法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