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蘇律師直接把梳子往我這邊一推。 我怔了一怔,然后懂了,默默接了過來。 我就在這么沉默的氣氛里撿起了地上的吹風機,默默地開始給蘇律師吹頭發,因為那縷頭發翹得太厲害,我接了一點水,想抹到他頭發上,蘇律師一閃,質問地看著我。 “用水抹一下會軟很多?!蔽腋忉專骸澳銢]把頭發吹干就睡覺了,才會翹起來的?!?/br> 蘇律師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我。 其實我有時候覺得蘇律師這個人還挺好懂的,雖然看起來很冷漠,而且有時候奢侈得過分,但其實大概生活能力……不怎么強。但是作為我們這些實習生心中榜樣的大律師,他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還會覺得很丟臉,所以現在這種“少廢話,吹你的頭發”的架勢也在情理之中。 他大概是個很要面子的人吧。 因為考慮到就算吹風太燙蘇律師大概也懶得說,我一直用暖風吹,蘇律師的頭發很濃密,墨黑,質感冷冷的,根根分明,夾在手指間,像在給某種大型猛獸順毛,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我還是有點提心吊膽的。怕稍微用力點抓疼了他。好在以前鄭敖小時候,我照顧過他,還幫他吹過頭發,對力度大小心里還是有底的。 把后面的頭發吹順了,前額的頭發不知道怎么處理,我小心翼翼地問蘇律師:“還是往后抹嗎?” 蘇律師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隨便?!?/br> 我把蘇律師的頭發全部往后吹,按他平時的樣子,露出整張臉來,配西裝白襯衫,會顯得無比干練。吹頭發的過程碰到他額頭,鏡子里他靠在椅背上,半垂著狹長眼睛,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面孔太精致,皮膚又白,雕塑一樣,我都不敢碰。 長成男人都已經這么好看了,蘇律師的mama一定會是個美人吧。 就是不知道蘇律師的脾氣是像誰。 我吹好頭發,把吹風機的線繞好,收進抽屜里,蘇律師已經在穿西裝了,他的背很寬厚,是很適合穿正裝的身材。其實薛師姐她們常常說蘇律師可能是混血,因為長得高,皮膚又白,但我猜可能不是。因為他的面孔其實是東方式的好看,而且看他和錢教授聊天,學貫中西。 蘇律師穿衣服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收拾東西,把浴室里換下來的衣服用袋子收好。等蘇律師弄好的時候,我已經提著一大堆東西在門口等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么。 “走吧?!?/br> 我想,蘇律師現在對我這個助理,應該會比以前滿意一點的。 下午重復著“陪蘇律師接待客戶——做文書工作——接待客戶”的工作,下午實習的同事把別人送的巧克力分給大家吃,我吃了兩塊墊墊肚子,到七八點,人都走光了,蘇律師出來倒了杯咖啡,當時我正在研究包巧克力的錫紙。 “許朗,叫一份培根意面?!?/br> “哦,好?!蔽茵I得有點乏力,翻出外賣單來看。 蘇律師常吃的西餐廳就那兩家,速度也快,不到二十分鐘,提著保溫盒的外賣小哥就來了,我讓他直接送進蘇律師辦公室。 過了十分鐘,辦公室又叫:“許朗?!?/br> 我連忙放下工作跑進去。 蘇律師正在寫什么東西,我進去之后,他頭也不抬,指了指桌上一份外賣盒:“拿出去?!?/br> 我連忙提起來,感覺重量有點不對,疑惑地看著蘇律師。 蘇律師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沒餐具?”他翻開桌上的資料堆,開始找。 “不是,這里有餐叉?!蔽疫B忙解釋。 他又低下頭去。 “吃完把上個月的客戶資料交過來,然后就可以下班了,燈不用關?!?/br> 我有點茫然地提著一份意面,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我還以為,蘇律師是給自己點的晚餐…… 這個餐廳的東西,好像都蠻貴的。而且如果現在把飯錢給蘇律師的話,以他的性格,說不定會生氣,還是等下次結案開慶功會的時候,再送一份禮物給他吧。 忙了一天,到家的時候基本是拖著公文包在走。 樓梯里是聲控燈,黑漆漆的,家門口沒有人,門把上多了一份開鎖的傳單。 我打開門,按亮客廳的燈,把自己摔進沙發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再不起來就要睡著的時候,電話響了。 我從公文包里翻出手機,上面是鄭敖的名字。 “小朗?!贝蟾沤裉彀l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聲音恍若隔世。 我“嗯”了一聲,想不到有什么話可以跟他說,難道要告訴他,你要當父親了,有個女孩子心甘情愿要為你生一個孩子,只為了證明她對你的付出和愛情。 他其實是很聰明的人。多智而近乎妖,沒有比鄭家人更適合這句話的了。他們不必cao縱所有的事,只需要無比的敏銳嗅覺,在面對任何情況的時候,都能讓自己處于最優勢的地位。 我只一個音節,他就知道現在我心情有多不好。 他沒有詢問,沒有猜測,也沒有提起那個今晚上去bbq的計劃。 他只說了一句話。 “小朗,開門?!?/br>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2: 在外賣送到后那十分鐘內蘇律師的心理活動。 “現在叫他進來吃吧!” “態度要不要強硬點?” “萬一嚇到他怎么辦?” “我要笑嗎?” “算了還是使用【讓你吃你就吃少廢話】的表情好了?!?/br> …… = =,鄭猹猹你終于舍得出現了,快來讓我砍兩下。 ☆、寧越 我幾乎是有點震驚地打開了門。 開門就被撲倒了。 明明是一米八的身高,還能這樣坦坦蕩蕩地撲上來,我整個人都撞得退后幾步,好在他并不是沒有分寸,伸手攬住了我后腰,沒讓我摔下去。 “累死我了?!彼婚_口就是抱怨:“郵政那邊都是一群老狐貍,什么都要占便宜,要不是以后境外只能走ems,我理都不會理他們,我爸也是腦子燒壞了,搞這種動作,把人都得罪光了……” 我耐心地讓他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聽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他身上風塵仆仆的,難得看見他穿正裝,肯定是去開會了。都這么晚了,大概是忙了一天。 他的話我聽了個半懂不懂,但也知道是和海關有關。 以前他不過搞些小打小鬧的東西,鄭家家大業大,名下也有些生意,他前段時間就在弄那些。但海關才是根本,官場上的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沒有十年閱歷根本玩不轉。就連鄭野狐,也是在他母親心臟病嚴重之后,才慢慢接手過來。 但聽他話里意思,鄭野狐似乎把海關的事讓他去談。這讓我有點驚訝。 “這些事不是該你爸爸管的嗎?”我摸了摸他頭發,似乎打了發膠,也是,去開會的話,他平時那副風流瀟灑的派頭肯定是不行的。他進門我都沒細看,想必現在造型有點像個小老頭。 “他想躲懶唄?!彼蛄藗€呵欠,也揉了揉我頭發。把沙發上的枕頭扔開,直接倒在了上面,他是橫著躺的,踢飛一只皮鞋。弓著腿,手臂枕著頭,又打了個呵欠。 鄭野狐雖然看起來懶散,人卻并不懶,我知道真正原因他不想說,也就不再問了。 “你吃飯沒有?” 他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搖了搖頭。 我也有點餓,反正他說的那些話我也聽不懂,就進廚房煮飯了。蘇律師給我叫外賣是好意,只是我實在吃不慣西餐,而且芝士的味道對我來說也有點奇怪,所以沒吃多少。 上次羅熙來過,在冰箱里放了不少東西,其實我一直想給錢給他,不過他總是笑著說讓我請他吃飯就好。 我在鍋里倒了油,拿出幾塊魚rou來煎,牛rou放在一旁解凍。就是沒有蔬菜,只好拿出橙子來榨汁。去客廳看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鄭家人的五官都稍嫌秀氣,好在神態倨傲,一個個都隨心所欲得跟瘋子一樣的,所以也不顯得女氣,只是睡著之后就很無辜。 我看著他睡著的樣子,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悲涼來。 從他進門開始,我心里梗著一件事,一刻也不能忘,就算我再怎么說服自己那不是他的錯,是被人設計了。但心里始終有個聲音在提醒我:是因為他的生活方式,才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只是我沒有立場去指責他。 我只是他的朋友而已。朋友之間,提醒一下是本分,如果硬要逼問他的私生活,就成了逾越。李貅和他是落地為兄弟的交情,再看不慣他,也不過罵他一句放浪形骸,讓他小心得艾滋。他還要反罵李貅是白斬雞,都快二十歲了還辦不了陸嘉明。 我也知道,如果他有個陸嘉明的話,他也能等到二十歲,耐心等他長大。 只是他沒有。 做完兩個菜,聽到客廳有電話響。 我在他扔到地上的西裝外套里找到他電話,已經響了四五聲,連忙接起來,以為是王朗他們找他有事。 “哥,你在哪?”那邊是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很歡快。 我差點把手機扔到地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我掛掉了。 然后又響了起來。 我蹲在沙發前面,推著鄭敖肩膀:“小敖,有電話?!?/br> 他眼睛都睜不開,皺著眉頭,聲音還帶著鼻音:“誰的?” 我看了眼屏幕:“寧越的?!?/br> “不接?!彼藗€身,努力把頭擠進沙發的縫隙里,一副不想再聽見任何聲音的樣子。我有點犯難,只好把電話放在茶幾上,可是那個叫寧越的少年還在鍥而不舍地打,我看了眼鄭敖,他已經煩躁地拿毯子蒙住了頭。 沒關系的,我跟自己說,我只是鄭敖的朋友,我對他沒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很早就放棄鄭敖了。我可以像王朗他們那樣,和這個叫寧越的少年好好相處。 “喂,你好?!?/br> “你是誰?”那邊大概也打電話打到煩了,聲氣有點不耐煩:“讓我哥接電話?!?/br> “我是鄭敖的朋友?!蔽腋忉專骸八谒X,所以暫時接不了電話?!?/br> “跟他說是我的電話,他會接的?!蹦巧倌赀€是和上次一樣的脾氣。 “我已經跟他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