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夏太太恭維,“還是老太太有智謀,只是,這里外都是文哥兒媳婦安排的下人……” “真是沒用?!毕睦咸貋砜床簧蟽合眿D的,招她到跟前秘授幾句,婆媳婦兩個商量半日,晚飯都是一起用的。 對夏太太夏老太太密謀的事,趙長卿不知具體,猜也能猜出大概。該做的已經做了,該說的也說了,趙長卿也不愿意成天在夏文耳根邊說你娘和你奶奶又在密謀給你納小妾呢。 算了,如果夏文有心納小,不是她說便能阻止的。如果夏文無意妾室,她說與不說都一樣。 趙 長卿又認識了個新朋友,還是鄭妙穎引薦給她的,和離出府獨自居住的前魯安侯世子夫人孟氏。孟氏是個相當爽朗的人,臉上不見絲毫郁氣,笑道,“娘家說我傻, 我是受夠了,誰愿意做那現成的娘,誰就做去。反正,我是不做的?!焙碗x出夫家,她嫁妝還在,日子過得游刃有余。 對于趙長卿結識孟氏的事,夏太太與丈夫嘆道,“不跟好人來往,長此以往,非得出事不可。我也不是說嘴,誰家媳婦不是在家上孝順公婆下管理中饋,哪個像她這樣,說出門就出門,成日介在外頭瘋跑閑逛?!?/br> 夏老爺將此觀點轉答給兒子知道,夏文倒是不覺如何,道,“就是婦人之間尋常來往?!?/br> 夏老爺道,“就是來往,也要與正經人家來往。那些和離的婦人,若不是有不合婦德之處,怎會與夫家和離?女人哪,還需男人教導,你別總是聽之任之,男子漢大丈夫,怎么一點主見都沒有,總是婦人說什么是什么?!?/br> 夏文笑,“我們是夫妻,凡事商量著來。爹你就放心吧,長卿向來有分寸的?!?/br> 夏老爺哼一聲,道,“你有些分寸才好?!?/br> 日 子慢慢悠悠的過,來帝都陛見的藩王宗室分批的回了封地,蜀王因年紀高輩份高,與老梅太長公主一個輩份,宋太后便留蜀王在帝都過年,與蜀王一個待遇的,還有 襄陽王,這一位輩份不比蜀王與老梅太長公主,不過與昭文帝是一個輩份的,算起來是穆瑜的王叔。如此,皇室宗親,一代留一個,過了年再走。還有穆瑜的皇兄 們,上書請求就藩,也被挽留下來,兄弟們再過一個團圓年,過完年再去就藩不遲。畢竟,藩王就藩,等閑不可離開封地,以后見面的時候都少。 年前,夏姑媽終于給趙蓮定下了親事,一戶京郊鄉紳人家,日子不說大富大貴,也衣食豐足。 過了年,夏文又有好消息傳來,官員三年一察,夏文在翰林三年評價都是優,官職穩穩的升了半級,由正七品翰林編修升至從六品司直郎。別小看司直郎這官職,官職不高,貴在內閣打雜,是個頗增見聞的肥差,非被君上看重之人不能升任此職。 夏文對趙長卿道,“再想不到的?!?/br> 趙長卿自然也替丈夫高興,低聲道,“雖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太后娘娘族人不多,宋家根基也淺,何況宋公府不能直接參政。咱們與宋家素來親密,你做事向來用心,太后娘娘想來也愿意用知根底的人?!?/br> 夏文青年得意,笑道,“原打算翰林做過就回鄉繼續開藥堂的?!?/br> 趙長卿給他理一理衣衫,笑,“先敬羅衣后敬人,夏大人還是穿官服俊俏?!彼F在沒有半分回蜀中的心情。 夏文笑,“后天是方兄的生辰,咱們一道過去?!?/br> 趙長卿自然應好。 夏文升了官且倍受重用,夏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都喜氣盈腮、眉眼歡喜,就是夏少卿也特意命人叫夏文過去叮囑了他不少事情。 夏老太太喚了夏太太到跟前,輕聲道,“是時候了?!睂O子前程大好,管趙長卿是個什么意思,憑她孫子如今的勢頭,娶什么樣的好女人沒有,重孫自然更重要。 ☆、第251章 輪回 趙長卿從未想到,夏文竟真的做了。 更讓人諷刺的是,趙長卿不是從夏家人那里得到消息,而是從越氏的嘴里才知曉此事。 李念琴的兩頰紫脹紅腫,讓她看起來有狼狽而慘淡,什么樣的國色天香到這個地步也國色天香不起來了。 越 氏兩眼紅腫,跪下來給趙長卿磕了個頭,含淚道,“我這一生,沒有養出一個好女兒,我對不住大奶奶?!彼煊X女兒不對時方問出實情,但仍是太遲了,越氏眼淚 似是流之不盡,“我本是與李家和離之人,因母女之情難舍,蹉跎十余載不過是個笑話。今天,當著大奶奶的面,我與李念琴一刀兩斷?!?/br> 李念琴撲過去抱住母親哭道,“娘!娘!我替大奶奶生兒子,全當報答大奶奶對咱們的恩情??!” 越 氏大怒,“我從沒見過上趕著勾引人家丈夫還說是報答人家的!你自以為聰明絕頂,只當別人都視做傻子!癡兒,便是別人家納個妾也要正經過了妾室文書,你算什 么?你不過是個外室罷了。你自以為給夏家生了兒子以后便有了一輩子的著落,大奶奶在他家貧賤之時嫁到夏家如今不過這樣結果,你一個倒貼的外室,能有什么下 場!” “你真是枉作了聰明!”越氏抹開眼中的淚,握住李念琴的雙肩,泣道,“自越家家敗人亡,十余年來,那些姻親故舊,哪個來幫過咱們母女一把?你為著富貴,背棄了大奶奶的恩情。念琴!念琴!自此之后,你好自為之!” “若早知你是這種貪慕富貴情愿做小的心性,這些年,我何必受李家那些勒索?!痹绞贤崎_李念琴,再一個頭叩在地上,佝僂著腰踉踉蹌蹌的離開了夏家。 趙長卿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但,越氏一走,李念琴抱著肚子便不好了,夏老太太夏太太連聲道,“趕緊扶姨奶奶到房里去,請大夫?!?/br> 趙長卿冷冷道,“送李姑娘出去!” 夏 太太剛要說什么,對上趙長卿冰冷的眼睛,她竟喉間一噎,啥也沒說出來。夏老太太心下唾棄兒媳婦沒用,望向趙長卿道,“念琴有了身子,肚子里懷的是你的兒 子,抬她去你們院里,請個大夫來,好生給她調養調養,以后安安分分過日子?!痹俨恢卜?,她多給孫子納幾個妾,趙氏才能學個乖呢。 “老太太,這宅子的契書上寫的是我的名字!”趙長卿沉聲吩咐,“送李姑娘出去!”宅內丫環都是趙長卿一手安排的,見趙長卿惱怒,再不敢拖延,連抬帶拖的拉扯了李念琴出去。李念琴被攆,夏太太實在不放心李念琴的肚子,跟著追了去。 趙長卿怒喝,“去翰林!請大爺回來寫和離書!” 明明自己不生養,竟還有這般天大的臉!見趙長卿兇悍不馴,夏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當下眼睛往上一插,一口氣沒上來,昏死過去。 趙 長卿倒沒有放著夏老太太死活不管,只是夏姑媽尖叫的太厲害,趙長卿一指點在夏姑媽的啞xue上,夏姑媽的尖叫嘎然而止。將人推開,兩簪子扎在夏老太太人中上, 夏老太太被悠悠扎醒,夏姑媽以為自己給趙長卿點成了啞巴,嚇得面色慘白抖若篩糠,想要尖叫,張開嘴半句聲音都發不出,那種恐懼,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看夏老太太暫時死不了,趙長卿便離開了。 夏文回來都傻了,母親在祖母的院里,母親眼睛是紅腫的,祖母躺在床間,神色萎靡,兩人一見夏文,那眼淚,刷便下來了。夏太太如同見了救星,掩面泣道,“你可是回來了?!?/br> 夏文先給夏老太太把過脈,夏老太太老淚縱橫,“先去看看你姑媽,你姑媽……給那毒婦治啞巴了……”老太太是真心擔憂長女。 夏文畢竟是男人,見多識廣,看過夏姑媽后道,“只是點了啞xue,明天就能好了?!?/br> 母子多年,夏太太非常了解長子,不待夏文問,她便說了,“這不是念琴有了身孕么。越太太知道后就帶她家來了,你媳婦知道了,是再不能容念琴的,把人攆了出去。你祖母這個年紀,尋常在家里哪個會忤逆她,一生氣就過去了,險沒把我嚇死?!?/br> 夏文咬牙問,“母親!那天你明明說給李氏喝了避孕的藥!” 夏太太拍著心口哭道,“阿文,你也為我想一想,我盼什么,我就盼你有個后!我就盼能有個孫子叫我一聲祖母!這過分嗎!是她不能生!誰家的媳婦自己不能生還要攔著丈夫納妾的?她是要絕我們老夏家的后??!” “母親,如果讓我在長卿和孩子之間做選擇,我永遠都會選長卿?!毕奈恼f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當初母親不該伙同外人設計我,母親陷我于不忠不義之地?!?/br> 夏太太哭道,“我讓你有了后,這叫不忠不義!好!念琴就住在貓耳胡同,你這就去,給她一碗墮胎藥,你就忠義兩全了!” 夏文皺眉,想著與母親說不清,心里又記掛著趙長卿,抽身要走,轉身見父親正站在門前,沉臉看著他,問,“你要去哪兒?” 夏文道,“我去瞧瞧長卿?!?/br> 夏 老爺沉聲道,“你祖母都病成這樣,你還滿心想著她!納妾文書,早在你與碰了李氏的時候便在衙門辦好的,你這就去把李氏接進門來,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孫子生在 外頭!”夏老爺是做過小官吏的人,李念琴是要給夏家生養子嗣的,何況兒子是官身,他是不會叫兒子擔個通jian的名聲的。這些官面事,早悄悄的皆料理好了。 夏文道,“父親,我得去給長卿個交待?!?/br> 夏老爺冷冷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經地義,她要什么交待?何況你納妾并非愛其顏色,乃是為子嗣香火之事。不孝有三,無后為大?!?/br> 父 親這些大道理當頭壓下來,夏文一股郁氣結在心口,眼眶有一些紅,道,“父親,長卿為家里做了多少事,咱們都心知肚明。哪怕是個外人,曾這樣待咱們家,咱們 也不能忘恩負義。咱們不能一面要她為這個家任勞任怨,一面讓她做小伏低。你覺著她不柔順不讓我納妾,她當初為什么會嫁給我,不是因為我有多么出眾,是因為 咱們家正在難處,是看咱們夏家人品尚可。她從沒想過要跟我過什么大富大貴的日子,她就想平平淡淡的過些太平人生。父親,她在咱家落難時下嫁,是她在西平關 立功才赦免父親的罪名,我考功名做官,長卿補貼了多少。就是如今這個宅子,也是她買的。父親,她對我有恩,她對夏家有恩。就因為她不能生養,這些恩情便不 存在嗎?一個女人肯這樣對我,肯這樣對我的家人,我寧可一輩子斷子絕孫也不能對不起她?!?/br> 夏老爺有些不自在,道,“你祖母你母親,哪個不是為這個家cao勞一輩子?難道就因為她能干,就非要站在別人頭頂上,就能忤逆不孝?” “什么是忤逆不孝?是我們對不住她在先?!毕奈难壑袦I光隱現,“父親,我失去她,一輩子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女人了?!?/br> 在踏進薔薇院的時候,夏文竟有微微的瑟縮,他俳佪良久,還是進去了。 院中鴉雀無聞,廊前的薔薇花已被鏟了個干凈,夏文心下一痛,推開門,趙長卿就坐在榻上,臉似雪一樣白。 夫妻兩個,一時間,竟是無言。 還是夏文先道,“長卿……” 趙長卿打斷他的話,“我就想知道,你與李念琴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說到這事,夏文亦覺恥辱,“伯娘生辰那日,我喝醉了?!?/br> 趙長卿道,“你是大夫,向來有千杯不醉的法子,我不信你會喝醉?!?/br> “酒里有藥,我沒提防……” 趙長卿輕嘆,“這幾年,夾在我與你父母之間,你肯定也累了。以后,你不會因此為難了?!?/br> “長卿?!毕奈难壑兴釢?,不覺淚水滾落,“我并非有心?!?/br> “我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讓你家滿意,我真不明白,我對別人好都能有回報,怎么我對你家付出這么多,到頭來你們闔族這樣算計我?!壁w長卿拭去他眼中的淚水, “夏文,我就是想跟你,兩個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夏文,多謝你家現在跟我翻臉,不然,若等你高官厚祿,我恐怕連今日結局都不能有?!?/br> 夏文緊緊的握住趙長卿的手,“長卿,我們六年的情分!” 趙長卿道,“你家里已為你做出選擇?!?/br> “那是他們,不是我?!?/br> “他們能做你的主,你做不了他們的主?!壁w長卿道,“這宅子是我買的,我一直覺著,最該住在這里的人是我。我去先生那里,你寫好和離書著人給我送去?!?/br> 掙開夏文的手,趙長卿起身向外走,夏文似是低語,“長卿,你有喜歡過我嗎?哪怕一點點?!?/br> 趙長卿腳步一頓,繼而離去。 車馬早已備好,坐在車內,趙長卿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命運何其作弄,這輩子兜兜轉轉二十幾年,不過是重復前世的輪回。 ☆、第252章 不可說 趙長卿只在蘇先生家里住了一夜,第二日就同蘇先生去了剛建好的西山別院。 夏文也沒撈著好,當晚便被找上門的蘇白打個滿臉 花,這還虧是夏家人拼死攔著蘇白。蘇白又將夏家祖宗十八代拎出來數落個遍,“聽說你們夏家自詡書香傳世,別的不懂,禮義廉恥肯定是懂的吧。別人家納小,起 碼有個光明正大,倒不似你們夏家,闔族動員起來,用盡下作手段逼走我jiejie!當初娶我jiejie的時候說得山響,我記得夏太太要是親口說過的,不拿她當媳婦,只當 是個閨女。夏太太,令愛眼瞅著也要嫁人的,將來我就等著夏太太給自己女婿下上二斤壯陽藥,再弄幾個妾室親自給女婿擱屋里,這才是天下第一好丈母娘呢!” “別叫我惡心了,一家子吃我jiejie的用我jiejie的,還敢把她擠兌走!但凡有半分臉皮在,就沒臉再住她的宅子!”蘇白冷聲道,“別以為夏文與宋嘉讓有些交情就真當這帝都城姓了夏,你們老夏家還差的遠!咱們走著瞧!明天我要見到和離書,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蘇白氣個半死,回家后還罵了夏家半宿,戚如亦是擔憂,問,“卿jiejie可怎么辦呢?” “什么怎么辦?和離!這還用說!”蘇白道,“日子是為了過得舒心,這樣的日子了,還過個什么勁。當初真是瞎了眼,瞧著姓夏的還不賴,不想竟是個賤人!” 戚如瞪大眼睛,“卿jiejie真要和離?” 蘇白畢竟是男人,沉默片刻,道,“你不了解jiejie的脾氣,她說到就能做到的,從不是那種說說不算的人?!?/br> 戚如勸丈夫,“和離可不是小事,卿jiejie娘家在邊城,我覺著,也不要太沖動,總要慢慢來的。以往看卿jiejie夫妻和睦,成親五六年,難道沒有半點情分在?” 蘇白道,“時機轉瞬即逝?!?/br> 戚如不大明白,“什么時機?” 蘇白道,“這事,在我看來,jiejie是虧大發了。當初夏家獲罪去的邊城,你沒瞧過他家當初的情形,jiejie嫁給夏文時,沒人能預料到夏文今日前程,那會兒他在jiejie的藥堂做大夫,家中勉強糊口罷了?!?/br> “那卿jiejie怎么嫁的夏家?”憑趙長卿的人品才干,嫁個好些人家應當不難才是。 蘇白輕聲一嘆,“或者是因為覺著夏文人品尚可吧?;蛘呤且驗橄募也皇沁叧侨??;蛘咭驗橄募壹揖称狡??!?/br> “小 時候常聽她說想到邊城以外的地方看看,后來她經了許多傷心事,大概是想離開邊城的。遇著夏家,夏家正在難處,其實,夏家能那么早脫罪都是她在西平關立的戰 功。她對夏家恩遇頗多,依她當時的條件,隨便嫁一個也比夏家好。不過,她相信所有的恩情都能得到回報。如果夏家沒考取功名,說不定他們還在蜀中過著太平日 子。夏文前程看好,夏家人的心便也大了?!碧K白嘆,“人心似水哪?!?/br> 戚如忍不住道,“這夏家實在忘恩負義?!?/br> “夏家忘恩負義,世道這個東西卻也不好說,jiejie嫁到夏家六年無孕,如今妾室有了身孕鬧和離,若不先一步引導流言,以后怕對jiejie不利?!碧K白揉揉眉心,對妻子道,“你先去歇吧,我想個章程?!?/br> 戚如道,“不如明天請趙大人、凌大人過來一道商議?!?/br> “那也要先有個章程的好?!?/br> 戚如勸不動丈夫,命丫環找出厚披風來給他穿上,自己方去臥室等他。有時候,男人也需要一些安靜獨立的空間。 三個臭皮匠,一個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