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陳山還是很給母親面子的。 陳山已經想到了趙長卿與馮簡的過節,當初他查過趙家,自然對此事清楚,只是一時間忘了,這次趙長卿罕見的開口要做藥草生意,后來李云馮簡也打藥草生意的主意,陳山便想到了。 趙 馮兩家的過節陳山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那位殺了祖父叔三人的辣手大掌柜,饒是如陳山這等在戰場上殺過人的軍官亦不禁心下發寒,這得是何等的辣手才能干出的 事。馮簡得罪趙長卿,好歹趙長卿是個講理的人,趙長卿做事,還在律法框架之內??赡俏焕笔执笳乒?,若死在外頭倒罷了,若是還活著,真不知將來是個什么了 局。 陳山一路思量的到了青云巷,他喜歡到這兒來,這里讓他得到寧靜與休息。 瑤瑤聽到陳山過來,歡喜的迎出門去。陳山握住她的手,笑,“傍晚風涼,以后莫出來了?!?/br> 瑤瑤笑靨如花,“我不冷?!?/br> 待兩人進了屋,瑤瑤先吩咐丫環端來溫水服侍著陳山洗漱,之后親自服侍他換了輕便的家常衣衫,捧了茶給陳山喝,笑,“將軍嘗嘗,這是早上將軍吩咐人新送來的龍井,清雅的很?!?/br> 陳山笑,“你今日倒比往常歡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瑤瑤眉眼盡歡悅,“得了一件好東西。將軍猜一猜?” 陳山呷口茶,首飾、脂粉、衣裳料子猜個遍,都沒猜著?,幀幮Σ[瞇的令婢女捧了出來,自己接了拿給陳山看,“貼身穿的織金軟甲,將軍看,可還使得?” 在這方面,陳山的確是行家,他里外細瞧過,道,“里頭是軟金絲織的,外頭是犀牛皮,果然不錯。哪兒得的?” “趙 jiejie送我的?!爆幀幮Φ?,“趙jiejie的父親是武官,如今咱們這里同西蠻不太平,趙jiejie說先時她便讓人暗中留意過。早先得了一件相仿的軟甲給了趙百戶,這次又 得了兩件,一件送了來給我。若是別的倒罷了,這東西將軍正得用,我就留下了。我知道將軍也有軟甲,可將軍出身將門,這樣的東西,再不嫌多的?!?/br> 陳山將她擁入懷里,“以后只穿你送的這件?!?/br> 瑤瑤淺淺一笑,大大的眼睛似流溢著星辰寶光,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 因趙勇已有軟甲,趙長卿新得的兩件軟甲,一件送了瑤瑤,另一件,趙長卿讓夏文送了紀讓。紀大太太親自來道謝,“自來了邊城,我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尋這么件東西。只是人生地不熟,門路也淺,一直未尋得。meimei和夏叔叔可是解了我的大煩難?!?/br> “我 這也是趕了個巧。家父不大不小的做個百戶,因邊城不太平,家母一千個不放心。以前就尋過軟甲,如今碰巧得了兩件。我家相公也常說,紀大哥在軍中行走,雖知 紀大哥武功過人,亦是叫人擔心。要我說,是該著紀大哥得這軟甲的。不然,往日間并不常見,也不知為何,這回突然就得了兩件,命里注定一般?!壁w長卿笑, “咱們兩家人的交情,更不必說謝。若是謝來謝去,倒生分了?!?/br> 紀大太太直笑,“蘇先生自從到了我家,我多少事都是勞煩蘇先生。我時常跟蘇先生說,福姐兒跟著先生念書,不求她有先生的本領,跟得上meimei一半我就念佛了?!?/br> 趙長卿笑,“福姐兒多么懂事,我常聽先生說福姐兒念書,念兩遍就會背了。先生常說,不愁后繼無人了?!?/br> 閨女聰明,紀大太太亦是高興,笑,“念書上像她祖父,不像她父親。將來臘哥兒也這般會念書才好?!?/br> 紀大太太私下都同丈夫道,“夏家叔叔這個媳婦娶得真正好。非但能干,人也極有禮數,說話行事分寸不差。難得出身比夏叔叔好些,亦不妄自尊大,難怪如今夏嬸子成日間眉開眼笑的?!?/br> 紀讓道,“是啊?!?/br> 紀大太太感嘆,“只恨尋常人口舌是非,先時將趙家meimei傳得跟妖魔一般。若不是真正認得她,還不得誤會了她?!?/br> 紀讓哂道,“若只聽外頭人口舌,人們都不必活著了?!?/br> 紀 大太太頓時明白丈夫是想到家中小姑子,趙長卿不過被邊城人小范圍的念叨一二罷了,家中小姑子,那是天下皆謗。只是小姑子的脾氣,就天下皆謗,仍是我行我素 的。當然,如今就是有人敢謗,也得掂量掂量了。紀大太太滿是擔心,與丈夫商量道,“出來這好幾年,咱們又有了臘哥兒,要不要咱們往家里捎個信兒回去?!?/br> 夫人二人并不昭文帝暴病之事,故此紀讓道,“暫且不必?!比舾赣H知道他的信兒,定要他回去的。他還想在軍中呆一些時日。 紀讓不只自己呆在軍中,他升了總旗,還給弟弟在軍中謀了個文差。紀諾失戀后,倒沒有多么的委靡不振,只是也悶悶好些日子。紀讓不想看他那幅苦瓜臉,教導紀諾道,“軍中的文差,說是抄寫的事,也比你做賬房有出息多了?!?/br> 林老板已然北上,紀諾仍是難以忘懷他純情的初戀,道,“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得到?!?/br> 紀讓道,“就林老板的脾氣,尋常人哪個敢娶。要是回帝都你仍念念不忘,叫父親查一查她住的地方,娶了回去就是?!?/br> 紀諾悵然,“大概林jiejie是不喜歡我的?!?/br> 紀讓心道,什么叫大概,人家就是不喜歡你。只是不好打擊失戀的弟弟,紀讓忍著不說話罷了。 這些時日,最為歡喜的莫過于許大老爺了,趙長卿實在是神通廣大,軍需藥材份額下來后,饒是許大老爺這素來矜持的人都忍不住小醉一場。 不但軍需藥材許大老爺拿到了驚喜的份額,還有一件讓他老人家或喜或憂、喜憂參半的消息:西蠻與邊軍終于打起來了。這便意味著,軍中需要更多的藥材!當然,許大老爺也十分擔心邊城安危,想著要不要把家小暫且送到甘肅府去。 這么干的人當真不少,只是,誰都能走,唯獨西北邊軍是不能退半步的。 瑤瑤擔心的日漸消瘦,趙長卿時常去寬解她,“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少將軍是有凌云之志的人,自然是拼搏一番前程的?!?/br> 瑤瑤眉尖兒生愁,輕嘆道,“我知道,就是不放心?!?/br> 看她這個樣子,趙長卿建議道,“不如請尊菩薩來,你多抄些經文,平平安安的等著少將軍回來,肯定沒事的?!睉鹗乱黄?,不管是廟、是寺、是庵、是觀,香火旺盛至極。 趙長卿倒是提醒了瑤瑤,瑤瑤忙一疊聲的令下人去廟里請菩薩,還要開過光的菩薩。 趙長卿每每從瑤瑤這里回去,還要去一趟紀家,紀大奶奶比起瑤瑤鎮定的多,只是也想聽趙長卿說幾句安慰的話。 這一仗直打了一個月,才傳來邊關取勝的消息。 紀讓還陰錯陽差的救了陳山一回,被陳山調到身邊當差。 紀讓一回家,夏文忙送了傷藥過去,連帶著看望紀讓。紀讓顯然是剛沐浴過的,頭舊半濕,因夏文不是外人,只管披著,爽朗豪氣依舊,笑,“多虧你送我的軟甲,他娘的,要不是我里外穿得嚴實,早不知給戳了多少洞出來?!苯涍^戰場的粹煉,紀讓眉宇間多了幾分沉肅之氣。 紀大太太直念佛,嗔道,“你先過來叫夏叔叔診脈?!?/br> 紀讓伸出手讓夏文把脈,道,“軍中大夫不夠,恐怕要征城里的大夫了。阿文,你要是不想去,就把鋪子關兩天?!?/br> 夏文雖是書生,卻并非膽小懦弱之人,何況他少時學醫,較尋常人多了一分慈悲心,道,“若是軍中征召,不過是給傷兵看病,又不是上戰場,怎能不去?” 紀讓猴子一般,深覺夏文此話對自己的胃口,高興的捶夏文的肩,“好兄弟,是條漢子!” 紀大太太怒,“好生老實著把脈!” 紀讓此方老實了。 倒是紀諾,因是文職,每日都回家的,這些日子,多虧有紀諾在家,紀大太太也算有個主心骨兒。見兄長平安,紀諾很是高興,笑道,“以后大哥跟在少將軍身邊,嫂子就不用這般擔心了?!痹陉惿缴磉?,體面前程是其次,關鍵是平安啊。 紀大太太嘆道,“除非你哥不再去打仗,不然我沒一日放心的?!?/br> 紀讓嘴拙,不知說什么話來安慰妻子,只得嘿嘿笑兩聲,低語,“這不是回來了么?!?/br> 紀大太太一笑,“是啊?!?/br> 你回來就好。我不想阻你前程,可是,我所期盼者,唯是你的平安罷了。 果然如紀讓所說,城中征集大夫,趙長卿因是女人,未在被征召之列,夏文卻是在名單之內的。夏太太擔心的吃不下飯,夏文道,“只是給傷兵看病,并不去戰場上打殺,娘只管放心?!?/br> 夏太太哪里聽得進兒子的話,跟趙長卿商量,“媳婦,你不是跟少將軍的小夫人認得么?能不能去托個人情,別叫阿文去了?!?/br> 趙長卿瞥夏文一眼,道,“我早說了不叫相公去,相公非去不可。我說了半日也勸不動他?!?/br> 夏文義正嚴辭道,“你們婦道人家,可知道什么?若是人人都遇事不前,還有誰肯去打仗?倘或蠻人進了城,那大家才是沒了活路呢。我也只會些醫術,去盡綿薄之力罷了,何況就在城內,就如同先時去藥堂坐診一般,早上去晚上回,怕什么?!?/br> 夏太太絮叨了夏文大半個時辰,夏文拿了主意再不肯動搖的,憑夏太太把天念下來,他只管有老主意,夏太太十分無法,只得罷了,又跟趙長卿說,叫趙長卿去走人情,勿必給兒子安排個好職位方好。 晚間,夫妻二人都梳洗了,在床間說起話來,夏文心下有些歉意,與趙長卿解釋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只管放心,我沒事的?!?/br> 趙長卿躺在枕間,側望著夏文溫雅的臉孔,溫聲道,“只是先前未料到今日,兩件軟甲都送了人,到自己用時反沒的用,我很是擔心?!?/br> 夏文笑,“不過是去給人看病,哪里用得著軟甲?一則,我學了這么多年的醫術,雖然師父生前常說什么‘醫者父母心’都是狗|屎的話。我還是想著能學有所用。二則,父親畢竟是因罪到的邊城,我能盡些力,將來能早些給父親贖出罪來?!?/br> 趙長卿道,“勿必保重自己?!?/br> 因夏文每日要去軍營行醫,趙長卿早上叫丫環熬了防疫病的補藥給夏文喝,連帶午飯給他預備好,叫他帶在身上,不必吃營中的大鍋飯。 城 中這般不太平,夏武考進官學,以及趙長寧中秀才的消息也沒有大肆慶祝。凌氏依舊是欣慰的,笑與趙長卿道,“咱們老趙家,祖上雖有個小小武勛,傳到你祖父那 兒是最后一代了,你父親也沒沾上祖宗的光。倒是阿寧,再想不到的。雖名次不高,到底是咱們老趙家頭一個秀才,也算給長宇做了榜樣。我原想多擺兩桌酒,哎, 三天兩頭的打仗,不是個吃酒的時候,索性罷了?!?/br> 趙長卿笑,“這才只是個開始,以后阿寧中了舉人、中了進士,有母親高興擺酒的時候?!?/br> 凌氏滿是歡喜,“我就盼著這一日呢?!眴栚w長卿,“我怎么聽說女婿去了軍營做大夫?!?/br> 趙長卿道,“滿城召集大夫,除了我是女人,再者七十往上的,大夫都得過軍中,這也是沒法子的事?!?/br> 凌氏道,“到底危險,很該尋個熟人,不去也罷?!?/br> 趙長卿呷口茶,無奈道,“平日里最好說話的人,拿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好在傷兵營就在城里,他每天晚上回家,倒也不用太擔心?!?/br> 凌氏問,“如今城中糧食漲的厲害,你家里的糧食可還夠吃,咱家倒不缺這個?!?/br> 趙長卿笑,“我去年便差人買了三千斤,連草料也屯了不少,且夠吃呢?!笔裁磿r候都不缺精明人,不要說趙長卿這時常往外頭跑的,便是前鄰林太太,家里兩三年之內也不缺糧食吃。 趙長卿依舊每日去藥堂坐診,下午回家,若夏文沒回家便帶著晚飯去給夏文送飯。紀讓又隨陳山幾次出戰,勝負不定,好在他做為少將軍的親隨,安全大有保障,除了些皮外傷,性命無憂。 紀 讓脾氣爽直,別看文人不喜歡這樣的人,他在軍中很好人緣兒,陳山還命人給紀諾安排了個體面位置。紀讓與陳山走得近,結果,不知道是誰出了個主意。紀讓命人 請了夏文、趙長卿來家里商量,先是搓著手嘆氣,“哎,這幾場仗真是遇到了硬茬子,尋常蠻子咱不放在眼里,如今真有個蠻子大將軍,叫哈克帝的,武功厲害至 極,我與少將軍兩個聯手都只能與他堪堪戰個平手。我就與少將軍商量了個主意,就是不知弟妹愿不愿意?” 趙長卿不解,“我又不會打仗,怎能幫得上忙?” 紀讓笑,“弟妹實在謙虛了,你天生一身神力,無人能敵。這也不是讓弟妹上戰場,咱們邊城有一張寶弓,乃是當年大鳳朝宋遙大將軍所用軒轅弓?!?/br> 夏文道,“軒轅弓不是黃帝公孫軒轅三箭射死蚩尤用的么?” “一 樣的名兒?!奔o讓道,“這把神弓乃當年鳳武帝欽命工匠所鑄,當初宋遙大將軍便是用此弓在西平關上一箭射死西蠻大汗,自此西蠻歸降大鳳朝。只是神弓非有神力 之人拉不開,整個大鳳朝時,唯有宋遙大將軍能用。前朝無人能用,到咱們東穆,我聽說弟妹有神力,能不能叫弟妹試試?” 夏文倒說不上不樂意,但也沒有多樂意,趙長卿看夏文一眼,便知他不反對,問,“弓在哪兒?” 紀讓道,“在將軍府,明天我帶弟妹過去一試如何?” 夏文是陪趙長卿一道去的。 陳山直接在校場等他們,大家互見了禮,陳山見趙長卿便是一身藥堂制服打扮,倒是方便引弓射箭,命人將軒轅弓抬了進來。 的確是用抬的,這弓比尋常弓大了一倍有余,頗有些重量。 陳山做了個請的手勢,趙長卿伸手將弓接在手中,輕輕撫摸著弓身上精美的雕花,指尖一撥弓弦,整個軒轅弓發出一陣微鳴。趙長卿微微一笑,溫聲道,“看來它是愿意被我所用的?!?/br> 箭只有三支,比尋常的箭要長出一倍,放了幾百年的鐵箭,依舊雪亮如新,不知當年是怎么制出來的。 夏文覺著好似自己的錯覺,趙長卿抿緊唇角、大臂帶動小臂拉開軒轅弓時,小校場的鳥雀瞬間安靜下來,一時間落針可聞。接著一道流光飛過,三百步外的一張靶子啪的碎成齏粉,而長箭去勢不止,直接沒入校場墻壁后聽得一聲尖叫,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趙長卿撫著軒轅弓,挑眉道,“這是二門外,如何會有女人?” 陳山令人去查,一時隨從回來稟道,“箭穿過兩道圍子墻射到了花園的一株合抱粗的海棠樹上,大奶奶和表姑奶奶正在園子里賞花,受了些驚嚇,好在沒人受傷。屬下將箭取了回來?!闭f著雙手奉上。 陳山接了箭,道,“跟大奶奶說,莫大驚小怪?!彪S從便又跑了一趟。 陳山笑贊,“趙老板實在神射,夏大夫如今在傷兵營為軍效力,賢伉儷是注定了來保衛咱們邊城的啊?!?/br> 趙長卿將軒轅弓交還,客氣道,“弓是神弓?!?/br> 陳山笑,“請趙老板進屋細談?!?/br> 瑤瑤守著陳山,自然知道了趙長卿要去跟著打仗的事?,幀幒喼辈荒芟嘈?,再三問,“趙jiejie真的能挽那么強的弓?” 陳山笑,“實在是天賜神力?!?/br> 瑤瑤雙手合什,“我就盼著這回能擒賊先擒王,如此,就天下太平了?!?/br> 陳山笑,“只管安心,得此強援,我心里起碼有七成把握?!?/br> 瑤瑤斟滿一盞美酒,雙手捧給陳山,笑,“我就等著將軍凱旋歸來,再給將軍接風洗塵?!?/br> 陳山接了酒一口飲下,笑,“好!” 夏文趙長卿夫婦跟著一道去了西平關,這里是蠻人入關的第一道關卡,東穆國自建國已來,已在此守了上百年,未讓西蠻兵馬進一步。 其實夏文是不必來的,但他放心不下趙長卿。 趙長卿已與陳山說好,他們夫妻以軍中大夫的名義跟去,不必大肆張揚,若真僥幸幫得上忙,亦不必提她的名子,只要夏老爺的罪免了就好。陳山原還擔心趙長卿要爭功,見趙長卿如此識趣,自然滿口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