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趙長卿立刻想到馮簡,垂眸思量片刻,此事也急不得。趙長卿道,“我知道了。待你吃了飯去梨子家一趟,跟梨子說,什么時候有空去我藥堂一趟,我有事跟他商量?!?/br> 車夫領命去了。 夏文在整理自己的書架,聽得不甚清楚,問,“怎么了?又是李大爺又是馮大爺的?” 趙長卿過去幫著一道整理,道,“原不是什么事,我今天從青云巷出來,經牌坊街見有迎親的喜隊自牌坊街經過,好大的排場?!?/br> “排 場大倒也不稀奇,只是那喜隊一面走,一面還有人騎在馬上灑錢,引得許多人低頭爭搶?!壁w長卿將手邊的書遞給夏文,夏文道,“這家人莫不是有病,有銀子也不 必這樣遍地散吧。普通百姓,一月掙幾百錢就是多的,見有人滿地灑錢,還不得紅了眼,一爭一搶的便容易打架生事,即是喜事,圖個熱鬧是人之常情,真鬧出打架 的事有什么趣?” 趙長卿道,“誰說不是?!?/br> 夏文將書擺放整齊,道,“那位少將軍夫人弟弟李大爺,我聽著耳熟,是不是先前令人尋父親麻煩的人?!?/br> 趙長卿笑,“你這記性就是好?!?/br> “我一聽就想起他了?!毕奈男?,“倒是姓馮的那人,與朱家有些關系,算起來跟咱們還是遠親的吧?!痹兰易婺赋錾碇旒?,前年朱家兩位老人過逝,趙長卿極是傷感。夏文都記在心里的。 趙長卿面色微冷,“他算什么狗屁遠親?!睂ⅠT簡當初怎么設計她包子鋪秘方,小梨花如何出逃的事與夏文說了,道,“小時候,他便在學里找過阿寧阿白的麻煩,阿寧阿白少時險些被拐,都因他起?!?/br> 夏文忽然罵了一句極難聽的臟話,趙長卿呆呆的看他,夏文問,“怎么了?” 趙長卿笑,“沒想到夏大夫還會罵人?!?/br> 夏文笑,“以前也沒聽趙大夫說過‘狗屁’啊?!?/br> 兩人相視一笑,夏文問趙長卿,“會不會覺著我不像你想的那般溫文爾雅?!?/br> 趙長卿笑,“我也不是溫柔似水,誰也別嫌誰?!?/br> 兩 人說了幾句閑話,夏文舊話重提,道,“咱家與那姓馮的不是尋常恩怨,何況上次父親雖受牽連,你卻是常去青云巷的。那位李大爺更不能看咱們順眼,這恩怨早結 下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待梨子來了,你也叫我聽一聽,我雖沒什么主意,也不能叫你一個人擔這事?!?/br> 趙長卿笑,“好?!?/br> 兩人理好書架,趙長卿命丫環端來溫水,兩人洗過手,夏玉就來叫他們去用晚飯了。 梨子是第二日中午過來的,正好一道在趙長卿的別院吃飯。 趙 長卿說起馮簡與李家聯姻的事,車夫只能打聽個表面,梨子卻是熟知內情的,道,“將軍夫人與少夫人是親姑侄,出身帝都李家。李家是沒落了的,如今家里最大的 官兒就是翰林院的六品編修。不然,李云也不能到邊城來謀差使。這位嫁給馮簡的李姑娘的確是李云的meimei,將軍夫人的親侄女,只是一樣,是庶出,就比不得將軍 夫人與少夫人的出身了。李云原是在軍需那里做個小官兒,官不大,卻是一等一的肥差,馮簡是往將軍府巴結時,靠上了李云這棵大樹?!?/br> 趙長卿道,“馮簡做軍糧生意,巴結李云倒不稀奇,只是他一個商人,如何就能娶到李家的正牌小姐?哪怕是庶出,我也覺著稀奇。若是馮簡把meimei給李云,倒是叫人好明白?!?/br> 梨子嘲弄一笑,“馮簡有個meimei,倒是早早嫁了朱家七房的一位孫輩。他要巴結李云,著人采買了幾個江南美人,便把其中一個模樣極標志的認做meimei,給李云做了妾室?!?/br> 趙長卿笑,“這馮簡也不算沒手段了?!?/br> “這些手段并不算太稀奇?!崩孀拥?,“如今咱們的生意做的也大,只是尚不能與他這軍糧生意相比。連湖廣的大糧商都得看姓馮的臉色吃飯,只是他這手伸的愈發長了,連藥材生意都要插一手?!?/br> 趙長卿不解道,“馮家出身尋常,哪怕有些老底子也是有限的,就是馮簡再如何能干,我聽說軍糧的價錢比市面的糧食要便宜許多,陳家來邊城不過六年多,馮簡如何有這許多錢,還能插手藥材生意?” 梨子道,“這孫子手里的生意倒也不是他一人的生意,就我知道的,他手里這銀子是湊起來的,一月五分利的高利,從各處借的?!?/br> 夏文驚道,“這么高的利息?!?/br> “這銀子,開始借是不好借的,馮簡每月都把各家的利息送過去,譬如使你家一萬兩銀子,每月利息就有五百兩。牌坊間的鋪子,最好地段兒,一間鋪面也就五百兩?!崩孀拥?,“馮簡每月付利息,如今想借給他錢的人有的是,三分利、兩分利、哪怕一分利,照樣有人想借給他?!?/br> 趙長卿思量道,“怪道他敢插手藥材生意?!?/br> 夏文出身小書香官吏家庭,對此亦是敏感,道,“生意銀錢還是小事,譬如馮簡用了哪家官員將領的銀子,給他高利,說白了就是好處均沾。他非但賺了銀子,與邊城各處官員將領的關系自然也就好了?!?/br> “是啊?!壁w長卿心下憂慮,她與馮簡的仇怨早結下了,解是解不開的,不過是先時礙于各方,暫且停手罷了。彼時馮簡少時,都能做出收買人找趙長寧麻煩的事,到如今,小梨花兒的事還是一筆沒算的賬,即便她肯退一步,馮簡難保不斬草除根! 梨子不想趙長卿為馮簡的事傷神,道,“你放心吧,我盯著這小子呢。他就是娶了少將軍的表妹,我也不一定就怕他!”梨子這幾年同李掌柜一處,歷練不少。他自家的仇,自己更記得清楚,故此,趙長卿一找他打聽馮簡的事,他便如數家珍。 趙長卿一時也沒什么好主意,只得叮囑梨子道,“馮簡再有什么動靜,勿必跟我說一聲,你自己出門也要小心?!?/br> 趙梨子笑,“真個啰嗦,若連自身安危都安排不好,還敢出門?” 趙梨子剛要告辭,趙長卿忽然靈光一閃,問,“梨子,你說我在藥材生意里摻一腳可好?” 趙 梨子抓起茶盞喝了半盞茶,道,“這軍中生意,說實話,與尋常生意沒什么兩樣,只是一樣,得與軍隊關系好。軍中沒熟人,這生意便不好做。再者,軍中有了熟 人,藥材從哪兒來,你還得有藥材的路子。這可是進大宗藥材的路子,不是你藥堂隨便去哪個藥行進個幾十斤的小事?!?/br> 趙長卿唇角一 抿,笑道,“這兩樣,正好都是全的?!毕葧r鄭妙嘉給她的人情,她還沒用過呢。馮簡一步步坐大,趙長卿的幾樣生意,生活優渥足夠。哪怕她爹救過皇后,情分不 能浪費在這等小事。何況,縣官不如現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萬一馮簡真的坐大,她與梨子就危險了。 ☆、第188章 趙長卿并不打算自己親自插手藥材生意,她這藥堂開的年頭淺,對藥行的了解遠比不得那積年的老藥行來得深。 趙梨子腦袋靈光,自然想到趙長卿常去青云巷給陳少將軍的內眷看病之事,想著或者是走這條路子。他是最不愿意看到馮簡坐大的人,忙問起趙長卿的打算。 趙長卿道,“少將軍那邊我有法子疏通,就是藥行不知選哪家,平日里我是常去許家藥行進貨的,只是不知許家藥行有沒有跟馮簡合作,若是許家與馮簡有關連,咱們就是為他人作嫁了?!?/br> 趙梨子笑,“若是你不放心這個,不如我去探探許老板的口風。既是合伙,先得找個說了算的人才行?!?/br> “好?!壁w長卿笑,“軍中這么大的生意,整個陜甘,誰不想分一杯羹?馮簡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br> 趙梨子笑,“何只是陜甘商賈,那些糧草、藥材,還有許多是從湖廣江南運來的。咱們邊城因戰事戰戰兢兢、萬事蕭條,做這幾樣生意的商人可不趁機大發戰爭財?!?/br> 待梨子告辭,夏文送他出去,回來時趙長卿倚在榻上閉目養神,聽到響動睜開眼睛,就要坐起來。夏文近前坐在榻沿兒,按她躺下,笑,“累了到床上睡會兒?!?/br> “倒還不累?!壁w長卿有些擔心,道,“馮簡此人,行事不擇手段。咱們從莊子里挑幾個好手,二弟去官學念書,也得有人幫著背書袋。meimei年紀漸大,身邊添一個丫頭,既是玩伴,也能服侍?!?/br> 夏 文安慰趙長卿道,“你也別太擔心,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除非撕破臉面,方會不擇手段。照現在看,馮簡還不敢動咱們?!鄙洗嗡M去坐了幾日大獄,那位李云李 大爺就給免了官,雖不只是冤枉他家的原因,想來將軍府定警告過李云了,李云如何敢再輕易伸手?而馮簡最大的仰仗,無非是李云借了將軍府的偌大名頭。 “有備無患吧,添人的事你跟公婆說?!壁w長卿本就強勢,她不想事事顯露,許多事還是夏文出面的好。 “好?!毕奈囊恍?,轉而道,“我總覺著馮簡這糧草生意做的不大對頭?!?/br> 夏 文畢竟是男人,自來眼界就寬闊些,他溫聲道,“先前家里買米,每斗七八文,每石七八十文。今年漲了些,每斗十文,每石一百文。在有戰事時,漲得并不算多。 要知道前朝有記錄的史書,一斗糧食七八十文的時候都有,不過,糧食漲到那個地步,百姓沒的吃喝,都反了。所以,糧食不是尋常東西,糧價穩不穩,關乎朝廷安 穩。相對的,糧食的利不能太大。我不大懂經商的事,以前也幫母親算過家里的賬。馮簡用高利借了銀子做軍糧生意,軍糧是量大價低,即便有利可圖,去除他要支 付的借貸利息,去除人工損耗、店鋪開銷、各處抽的干股,還能有多少?” “再有,昨天你說的他成親遍地灑錢的事,我也想了許久?!?nbsp;夏文道,“以前我學里兩位同窗,因中午在學里用飯,一位同窗必是大魚大rou,手上戴三五個寶石戒子,身上不是綢鍛便是錦繡,恨不能天下人知道他家有錢。另一 位同窗吃的跟我們都差不多,穿的我也看不出稀奇來,后來有一次去了他家里才知道他家里喝一碗青菜豆腐湯,做豆腐時放的水都是一大早從青城山神仙居那里取的 山泉水,青菜是現掐的嫩尖兒,湯是放了干貝、海米、自家吃藥材長了三年老母雞等燉出來的高湯,就這樣做一碗青菜豆腐湯,多么講究。我想著,我也算見識過有 錢人家,他家里辦喜事也沒這般遍地灑錢的。我總覺著,真正有錢的人反不會炫耀自己多么有錢,如馮簡這樣顯擺,像你說的,他也不過才做了六年的軍糧買賣,就 算再暴發能暴發到何境地?要我說,他這根基能深到哪里去?倒顯著有些外強中干了?!?/br> 趙長卿靜靜聽了,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br> 夏文握著趙長卿的手,笑,“你別打趣我,我是不想你太過cao心費神?!?/br> “何曾打趣你?!壁w長卿道,“我心里也覺著馮簡這生意做得叫人費思量,沒人會做不賺錢的生意。軍糧生意更不是小生意,馮簡這生意具體怎么個做法,恐怕不是好打聽出來的?!?/br> 夏文道,“要不,晚上回去問問父親?” 趙長卿問,“公爹知道軍糧生意么?” 夏 文有些不好意思,笑,“父親哪里知道軍糧生意,他以前是縣學的訓導,算是小小公職??h城雖小,也五臟俱全,縣里有糧商每年倒騰糧食,時常往縣衙孝敬,父親 每年也有干股拿。糧食的事,父親是知道一點的?!碑敃r論罪,硬給他爹安了條“魚rou鄉里”的罪名,雖不恰當,其實該拿的,他爹也沒客氣。只是,人人都拿,說 魚rou,誰不魚rou? 趙長卿不免問起先時夏家吃官司的事,具體什么罪名,發時如何判的案子。夏文也細細的同趙長卿說了。及至傍晚回家,夏文去問老爹糧食的事。 夏老爺這個年歲,自然有其閱歷見識,問兒子,“好端端的,怎么說起糧食來了?家里糧食不夠吃了?” 夏文道,“不是?!北惆疡T簡與趙家的恩怨大致同父親提了提,又道,“趙氏跟我商量,說再從莊子上選幾個好手,阿武若考上官學,以后念書也有個書童。小玉也大了,添個丫環。娘這里也添個使喚的?!彼星翱?,就啥都不添了。 夏老爺心說,他這傻兒子真是有福,娶了這般能干的媳婦。夏老爺道,“你們也別太擔心,殺人越貨的是強盜,若哪個經商的干這般勾當,斷然長久不了的?!?/br> 夏文說重點,問,“爹,你到底知不知道糧食的事?” “這算什么稀奇的事?!毕睦蠣斈轫毜?,“以前咱們縣里的兩家糧商,一個是縣里糧庫的夏老三的親家,一個認了二老爺做干爹,做些販糧的苦力,縣里有頭臉的,他們都得孝敬,余下的也掙不了幾個錢,一年二三百兩頂了天,這還得是順風順水的年頭?!?/br> “爹,叫你這么說,賣糧賺不了多少錢哪?” 夏 老爺道,“尋常糧商小打小鬧的賺不了多少錢,軍糧就不一樣了。你想想,整個西北駐兵多少,每天是多少吃喝?哪怕價錢低些,這也是大買賣。就是你說的借高利 貸的事叫人生疑,依我說,軍糧的事咱雖不懂,可天下這買賣,道理都差不多。他做這軍糧生意,上下打點就是一筆銀子,再高利借貸,最后算下來,能賺幾個?” 夏文問,“譬如他以高利借哪家官員的銀子,難道還要花錢打點?” 夏老爺笑悠悠的一句話,“當官兒的,誰會嫌錢多呢?!?/br> 夏老爺道,“跟你媳婦商量商量,馮家這生意,我是覺著有幾分不對的。要我說,還是得往姓馮的自身查起?!?/br> 夏文應了。 蘇先生則另有看法。 蘇先生道,“軍中生意自然是肥差,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哪怕不打仗,每天軍中,人吃的糧、馬吃的草,這就是不小的數目。商人們自然看得到。不過,商人們喝的是湯,真正的rou輪不到他們吃?!?/br> 趙長卿出來做了幾年生意,眼界自比在閨中時寬闊許多,道,“大頭孝敬了當官的?” 蘇先生微微點頭,“當官的有勢,經商的有錢。沒有硬靠山,如何能得了軍中生意?這西北,向來是西北派官員的地界兒,誰拿大誰拿小,早分好了的?!?/br> 趙長卿問,“西北派官員?是說在西北當官的人嗎?” 蘇 先生笑,“是西北籍的大員,譬如,致仕的王尚書,還有致仕的朱家大老爺,官場上講究同鄉、同科、同年、同窗,朝中的黨派多是這樣來的。當然,似陳將軍、徐 知府,這當在本地當官的,也得給他們些干股。不過,他們縱使要沾些油水,或是插手軍中供需的事,也得與西北的官員有個默契,彼此留三分余地?!?/br> 趙長卿道,“我就不明白,馮簡怎么短短六年就能做得這樣大?” 蘇先生心下一嘆,“他是遇上了好時機,不然憑他天大的鉆營本領,想在軍糧上分一杯羹也不容易?!?/br> 好時機? 趙長卿有些不明白,蘇先生溫聲道,“七年前,朝中兵部尚書越家被抄沒,連帶著楚家因事獲罪,邊城的知府都換了人,其他的你我雖不知道,可整個西北官場震動是難免的。有名有姓的查了這許多,那些沒名姓的,更不知牽連多少。這就是危機,危難,也是機遇?!?/br> 趙長卿沉默半晌,“朝中事太遠,何況消息不通,等咱們知道信兒,黃花菜都涼了,不好自朝中事入手?!?/br> “你想自藥材入手?!?/br> “雖 是這樣想的,梨子也去找許大老爺商量。據我所知,許大老爺雖能往軍中供應藥材,量也不是很大。前年許渙得罪了林jiejie,林jiejie很是惱怒,去將軍府走動,許家 藥草的供應量被削減了一部分,在諸多藥商中只能算中等的?!壁w長卿道,“若我是馮簡,軍糧生意要打點、要還利錢,哪怕不賺錢,只要不虧錢,都是愿意做的。 如今他這高利的名聲已出去了,聽說多的是人上趕著借給他錢。他只要現銀在手,哪怕得不到軍中藥材生意的許可,但若是大把銀子把持了藥草做莊家,豈不仍是要 看他的臉色?” 蘇先生想了想,道,“長卿,有沒有想過與銀號聯手?” 銀號? 趙長卿做生意,對銀號并不陌生。尋常在銀號存錢,每年都要有保管費,銀號開出銀票,帶在身上很是方便。銀號在府城或是極繁華的地方才有,若是尋常人做遠道生意,有大宗銀錢來往,經銀號非常便宜,只是收費貴了些。 趙長卿道,“我有些錢存在銀號,每年付的保管費也有十幾兩。他們那里的管事勸我,可以把錢借給他們做生意,這樣不需保管費,每年還能多少得一些利錢,只是沒多少。我只拿出一半借他們做生意,兩相抵消,正好不必保管費了?!?/br> 蘇 先生溫聲道,“銀號沒你想的這樣簡單,你想一想,許多有錢人,都會在他們那里存錢?;蛘叽笞诘馁Q易銀錢兌換,人們也喜歡在銀號,雖要給他們一點錢,關鍵是 省事。尋常百姓家無余糧,自然用不到銀號。凡是用銀號的,皆是有錢人。你有沒有想過,這將是何等巨大的一筆銀錢?!?/br> 趙長卿原本沒想過這件事,蘇先生一提,趙長卿也驚了一驚,咋舌,“難以想像?!?/br> 蘇先生輕笑,“別覺著銀子多就難以想像,最難以想像是,朝廷也坐視有銀號的存在。據說在先帝年間,國庫艱難的時候,都向銀號借過銀子,你信不信?” 趙長卿不解,問,“銀號有錢這不稀奇,先生怎么說朝廷坐視有銀號存在?” 蘇 先生不說銀號,反說起馮簡來,道,“馮簡哪怕一時得意,終不是什么大人物。別的不說,他往各家以高利借貸,這已是險而又險的手段了。一個人借錢,起初肯定 是往相近的親戚朋友的借??墒?,馮簡做生意要本錢,必是越借越大,借的范圍便廣了,往各官員、鄉坤、大戶那里借,因有高利,人們自然樂得相借。馮簡高利借 貸,無非有三個結果,一是生意失敗,不必說,他還不了錢,這些人就得要了他的命。二則,他生意做大,可是,這軍糧生意雖大,首先,他的本錢多是借來的,除 了利錢、打點的銀子,他要干多久才能攢夠本錢。只要他攢不夠本錢,這些事終究是為別人做嫁。馮簡是個有野心的人,糧草生意尚不滿足,又想插手藥草生意。他 很可能還做一件事,邊城里官員、大戶、鄉紳都是有數的,這些人借完了,他就該往尋常之家高利借錢了。一旦他往尋常人家借錢,他就危險了。如果一個人借了整 個邊城的錢,做著邊城最大的生意,他就是挾持了邊城,不說別的,御史一本奏章,朝廷必不容他!” 趙長卿機敏非常,問,“其實馮簡哪怕有錢,我也不信他能比銀號更有錢。照先生的意思,銀號必是有大靠山的?!?/br> 蘇先生笑而不語,趙長卿思量片刻,低聲道,“莫不是也不是西北派的官員做其后盾?!?/br> 蘇先生笑,“只怕不只是西北派有官員。銀號能這樣長長久久的開著,朝廷亦不取締,自有他的道理。要我說,銀號比馮簡那種到處高利借銀子可安穩的多?!?/br> 趙長卿問,“我們能想到銀號,馮簡也不是傻瓜,如何想不到?” 蘇先生撫弄著手中藍皮線裝書本,溫聲道,“馮簡出身尋常,當初拿什么去跟銀號借錢?待他做大,那些高利借的銀子,已經借了,不是他想還就能還的。馮簡是個聰明人,只是太年輕,做小的時候,他能做主。待做大了,他恐怕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br> 這世上,有幾人能把握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