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楚渝險沒噎死,只得再加一句,“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得與我心靈相通?!?/br> “這就沒邊際了?!壁w長卿說楚渝,“別的都好說,就心靈相通這一點,還不是隨你說么。你要是成親第一天說,‘哎喲,我們心靈相通’,到了第二日又說,‘哎喲,怎么不通了?’,這于你就一句話,于人家,可不是要坑死人家了!” 楚 渝笑,“那是你沒喜歡過人,若是真喜歡一個人,你見他則喜,見了一面還想再見二面,這才叫喜歡。若真喜歡一個人,如何會忽喜忽嗔?再說,你現在覺著我要求 高,只是,你也想一想,夫妻之間,若是不一心一意,如何過得好日子?還有,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并不似別人家那般三妻四妾?!?/br> “你別覺著我要求高,我就想娶個脾性相投的妻子,像父母那樣白頭偕老一輩子,并不想收美納妾。所以,我這不單是想娶老婆,還是想找個能共伴一生的人,鄭重謹慎些,并不為過吧?” 女人總是更欣賞深情專一的男人,趙長卿頓時對楚渝刮目相看,“真是看不出來,楚哥哥,你還是個專情的人哪?!?/br> “沒良心的丫頭,難道我以前像個花心的?” “那倒不是?!壁w長卿笑,“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總有更多選擇,所以權貴大多三妻四妾,像楚將軍那樣的畢竟是少數。我是覺著,楚哥哥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你又跟我說,你三歲就識美丑了,這個……” 什 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在楚渝素來機變,他微微一笑,“這你就傻了吧?不只是對我,你也得學會看人。這人的人品,有時候與出身本領關系并不大,世上 多的是有本事又人品高貴的人,也不乏些齷齪小人。許多大家公子,十三四歲就有了通房侍妾,左擁右抱,脂粉滿懷,自覺福氣。我卻不想那樣過日子的,夫妻不同 于尋常,你在妻子身上用多少情分,她自然會回報你多少。我將來成親,必待妻子珍之重之的?!?/br> 楚渝本身生得很不壞,確切的說,很有幾分俊俏,雖然這人不是那種翩翩佳公子類型,但,華服錦衣的穿在身上,再配上楚渝本身的人品,鄭重其是說著這些話,把自己通身刷的金光閃閃,就是趙長卿也禁不住感動了一回,極誠懇的說,“以后誰要做楚哥哥的妻子,可真是福氣?!?/br> 楚渝笑,“卿meimei都這樣說,看來是不會錯的?!?/br> 趙長卿笑,“是你人品好,與我有什么干系?” 楚 渝不好現在跟趙長卿解釋這與趙長卿有什么干系,他繼續道,“我是這樣選妻子,當初,阿越也是這樣選丈夫的。卿meimei,你若只是尋常人品,似你說的找戶簡單人 家,找個老實男人,也足夠了。只是,你現在已經出落的這樣好了。你喜歡看書,喜歡畫畫,詩文也念過,若是真嫁個對此一竅不通的人,未免可惜。人這一生,成 親不過是另一種生活的漫長開始。哪怕不必心靈相通,起碼你引經據典、彈琴作畫時,另一個人得聽得懂吧?現在不用急著下決定,你年紀還小,有的是大把時間找 個合適可靠的人?!?/br> 趙長卿畢竟是女孩子,聽著楚渝這樣長篇大論的跟自己討論成親的事,心下有說不出的別扭,她苦著臉道,“能不能別說這個了,我又沒有要嫁人的意思。究竟是怎么說起這個來的?”她年紀又不大,好端端的,怎么說到她的親事的? 楚渝笑,“我這不是不放心你么,卿meimei,以后你要是有心儀的人,可一定要跟我說?!?/br> 趙長卿郁悶的看楚渝一眼,梁青遠能得到楚渝的認可,得是多么神通廣大之人哪!楚渝問,“聽到沒?” 趙長卿:好個啰嗦魚…… 楚渝又問,“聽到沒?” 趙長卿:…… 楚渝眼睛微瞇,趙長卿悶悶道,“又不聾,當然聽到了?!?/br> 楚渝不滿,“這是什么態度?!?/br> 趙長卿道,“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吧?”她根本沒有心儀之人好不好! “要不是我給你提醒,你非犯傻不可?!背咫p眸鎖住趙長卿的視線,鄭重至極,“看你從小娃娃長到這么大,越長越好,可不能再有那種隨便找個人家的傻念頭了,知道不?你舍得隨便,我都舍不得我從小看到大的meimei隨便?!?/br> ☆、第97章 楚渝請人家小姑娘出來踏青兼洗腦,當然不是無所準備,相反,好茶好點好飯時,楚渝備的齊全。 茶點皆是令侍從提前帶來放到屋里,午飯卻是楚渝自己做的。 楚渝用蔑條編的魚籠從溪里抓了魚,還俐落的給小魚飛鱗開膛。趙長卿一直覺著武功是威風強勢的象征,她頭一回見誰用刀用出這諸多美感。 楚渝只帶了一把灰鞘匕首,他手上動作飛快,只看得清影子,魚鱗便如銀片一般飛落到一畔青草地上。趙長卿簡直嘆為觀止,忍不住問,“楚哥哥,你連魚都會處理?”不是貴公子出身么? 楚渝笑,“我小時候隨師父出外游歷過兩年,這不算什么?!?/br> “游歷還用自己燒飯不成?難道不是像戲上的大俠那般飛檐走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么?” 楚渝哈哈大笑,“莫要聽戲聽傻了,那都是書本編來騙人的。在外頭時有有客棧還好說,無非是花銀子罷了。遇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界兒,哪里還能挑剔?我又不能帶著小廝在身邊服侍?!?/br> “怎么不能帶???阿寧出去念書,還要買個小廝叫他帶著,不然家里怎么能放心?” “我師父不喜歡人多?!背宓?。 “真是個怪人啊?!壁w長卿手指搔搔下巴,問,“楚哥哥,你師父肯定武功不錯吧?” “怎么這樣說?” 趙長卿將裙子一卷,蹲在楚渝身畔,笑,“要是尋常人,做人家教習,是看主家臉色吃飯的,當然要聽主家的吩咐。要是尋常人,哪怕主家不吩咐,也沒有不帶著服侍的人就帶了主家的小少爺出門的道理啊。這本就是個擔風險的事?!?/br> 楚渝只一笑,抬眼望向趙長卿,“打聽我師父武功做什么?莫不是要給阿寧找師父不成?” 楚渝向來是神猜,趙長卿給他說中心思,倒也不覺怎樣,反是笑問,“你怎么猜出來的?” 楚 渝提上一桶水,把魚沖洗干凈,道,“阿寧念書上平平,平日里倒是喜歡武刀弄棒。以后若想出頭,文舉夠嗆,若是武舉,還有可能。趙叔現在也是百戶了,以前家 道平平時尚能花銀子為你延師教導,自然更會重視長子前程。自來習武,年紀越小越好,我四歲就開始打根基了。阿寧已經六歲,不早了?!?/br> 趙長卿道,“不瞞楚哥哥,不只我爹爹,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家本是軍戶,阿寧又是長子,待他大了,必然要到衛所當差,武舉雖不若文舉,對我家倒正是合適??墒?,習武要這么早嗎?七八歲上也不晚吧?” “這得看你怎么想了。尋常人若想練就上乘武功,自然要早一些。七八歲身骨就有些硬了,若耽擱到十來歲再習武,除非天賦卓絕之人,不然,最多只能到中等罷了?!背灏炎仙板佔幼絼倓傊笏男』馉t上,笑問,“怎么樣?要不要我請師父指點阿寧一二?” 趙長卿有些遲疑,“我自然是一千個愿意,只是,楚哥哥的師父愿意嗎?”這種連將軍府的賬都不大買的家伙,能愿意教自己弟弟個小奶娃? 楚渝笑,“他愿不愿意收徒我不敢保證,不過,我開口的話,指點指點阿寧還是沒問題的?!?/br> 趙長卿好奇的要命,問,“楚哥哥,你當初是如何拜的師?”若有什么竅門,她回去也好指點指點自家弟弟。 楚 渝用泉水煮魚湯,笑道,“那時我爹官職也不高,我與阿越去外頭游玩遇到師父的,他見我根骨難得就偷了我跑,后來被我爹率手下兵馬追上,雙手難敵萬人,只得 把我放了。后來又偷了幾回,也沒能把我偷走。家里就我一個兒子,我爹娘死都舍不得他帶我走的,我爹居中調停了一回,他只好留在我家教我武功?!?/br> 趙長卿直樂,“還有這樣的?” “他在外頭跑慣了的人,不愛拘束,現在并不在邊城。不過,我們每年都見面,待他來了,我跟他提一提?!背宓?。 趙長卿笑,“好?!?/br> 楚渝道,“屋里有山菇,你去拿過來?!?/br> 趙長卿拿出山菇,道,“我看那邊有薺菜,我去采一些來吧,放在湯里也好吃?!?/br> 魚 湯只管叫它慢慢煮著,楚渝與趙長卿一人一張長椅躺在花蔭下說話,“這片杏林里的杏花年年要采了釀杏花酒的,原本想叫你一起來品。你現在不在外頭吃酒,一會 兒給你兩壇子抱家去慢慢吃?!彼⒉皇莻€輕薄人,雖然糊弄趙長卿在外頭吃酒容易。礙于身份,趙家也不會對他有什么不滿。不過,他既然體貼趙長卿,便不會叫 趙長卿為難。 “杏花如何釀酒的呢?你上回送我的薔薇露和梨花白,都很好喝?!壁w長卿向來對酒情有獨衷,道,“可是,我看酒坊多是以糧食釀酒,或是用果子釀酒?” 楚渝笑,“這也不一樣,有一些是花瓣拌和在蒸熱的秫米醪酪里發酵釀酒,有一些則是直接采了花瓣在酒里面浸一些時日。前一種慢些,后一種就快了?!?/br> “杏花酒是哪種?” “當然是第一種,我又不急著喝?!背逍?,“這一大片杏花,委實不少,除了釀酒用的,就是制了香給阿越用?!?/br> 趙長卿笑,“怪道楚jiejie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杏香?!?/br> 楚渝問,“你用什么香?” “薔薇香?!?/br> 楚渝支起身子近前嗅嗅,“香是香,只是不是薔薇香?!?/br> 趙長卿對著楚渝揮揮袖子,楚渝頓覺著一陣薔薇香撲鼻,笑問,“怎么回事?” 趙長卿自袖中取出個小小的月白底繡薔薇的香囊,香囊中花香隱隱。楚渝笑,“給我看看?!?/br> 兩人說著話,待得魚香傳來,趙長卿已經餓了。 楚渝問她,“在外頭吃還是在屋里去吃?!?/br> “外頭又不熱,咱們在這花蔭下頭吃才好?!?/br> 楚渝進去木屋端出一桌扣著蓋子的各式蓋碗出來,趙長卿一一打開,見都是備好的rou蔬,不禁一笑。 楚渝又將湯鍋連帶小火爐從地上移到桌間,笑道,“現在并不熱,魚湯已經煮出來了,借著好湯底,吃湯鍋子吧?!弊约簻亓艘粔鼐?,趙長卿聞著杏花酒香,忍不住也小酌兩盞,并不多飲。 楚渝很會照顧人,及至用過午飯,只管將東西往屋里一放,并不用趙長卿收拾。 畢竟不是真正的孩子,趙長卿多是喜靜不喜動,吃飽喝足,躺在長椅中那樣的舒坦,山風送到草木清香,連帶著鳥雀蟲鳴在耳邊吟唱……趙長卿也不知何時進入夢鄉,她是被一陣笛聲喚醒的,睜開眼睛時,楚渝正站在湖畔吹笛。那笛聲里滿是喜悅,極是歡快高昂。 楚渝吹過一折曲子方回身,笑道,“醒了?” 陽光已不似正午那般強烈,趙長卿掀開薄被起身,笑贊,“楚哥哥非但琴彈的好,笛子也吹得不錯。只是這會兒楚哥哥怎么不吹杏花天影,倒吹起祝青云來,莫不是楚哥哥今年要科舉么?” 楚渝笑著舉步上前,晃晃手中玉笛,“我倒不是科舉,只是這笛子吹祝青云再合適不過?!?/br> 趙長卿接過楚渝手中笛子,見竟是紫玉雕琢而成,貴重自不必說。但,紫玉的東西并非絕品,只要有錢,還是買得到的。這笛子的價值絕不在其材質,而是備端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細琢小字,上書:贈惜春。還有個落款:湛。 趙 長卿驚嘆,“難道竟是大鳳朝惜春大人的玉笛?”她也是熟讀史書之人,又精通樂律。別的不說,剛剛楚渝吹的一曲祝青云,便是有名的笛曲。相傳,當年惜春大人 首作祝青云時,因笛曲高昂,當真是半曲吹裂孤生竹,故此這曲祝青云只作了一半,就此擱置起來。后,惜春大人得鳳武帝青眼,鳳武帝聞此雅事,親自在玉笛上刻 字,將這管紫玉笛賜予惜春大人。惜春大人就此將祝青云寫完整,流傳至今。這是正史中記載的事,絕對做不了假。鳳武帝名鳳明湛,名字中正有一個“湛”字。 趙長卿細看笛上幾個小字,又有些猶豫,再次問,“真的是鳳武帝賜惜春大人的玉笛嗎?” 楚渝但笑不語,趙長卿試了試這管玉笛,果然笛聲清越,遠勝尋常。趙長卿道,“不論是與不是,都是一支難得的好笛子?!闭f著,她吹了一曲杏花天影。 待趙長卿一曲吹過,楚渝見天色不早,便叫趙長卿回家,趙長卿道,“這泉水好喝的很,泡茶非常難得,我想著帶一壇子泉水回去,給先生煮茶喝。先生很喜歡喝茶?!?/br> 楚渝笑,“喝口茶還惦記著別人,罷了,我叫侍衛裝兩壇子,一并送到你家去?!?/br> “那就謝謝楚哥哥了?!壁w長卿把笛子還他,楚渝接了,笑問,“你剛剛怎么說不是那支玉笛呢?” 趙長卿笑,“上面刻的字實在不怎么樣?我看史書上把鳳武帝說的神仙一般,這玉笛上的字,連我的都不如,怎么可能是鳳武皇帝的?不過,笛子真是好笛子?!?/br> “史 書上把鳳武帝說的神仙一般,那是因為他是個好皇帝,文人視他為神明,自然不肯說他的壞話。不過,鳳武帝的字很丑也是真的。知道嗎?野史中曾記載一則趣事, 說鳳武帝到訪杜若國,在杜若國主的陪同下去了一處風景極佳的地方欲題字,杜若國主死活不肯,鳳武帝極是不悅,問杜若國主,‘國主是覺著朕的字配不上你這里 的山水嗎?’杜若國主答,‘是我們杜若國的山山水水配不上陛下的字啊?!褪且驗轼P武帝的字太丑了,杜若國主怕鳳武帝那手丑字倒糟蹋了周遭好山好水?!背?nbsp;渝說的有趣,趙長卿笑了起來,“我不信,你少編排鳳武皇帝,連咱們東穆皇帝都說過‘為帝當如鳳武帝’的話呢?!?/br> “哪里是我編 排,分明是書上說的啊?!背逍?,“所以,如果這笛子上刻的字是難得一見的好字,那定是假的無疑。若是上頭的字歪歪扭扭,則可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 像你說的,這都是一管極好的笛子。你喜歡,就再好不過了,這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禮?!闭f著,將一支玉笛重新放回趙長卿的手里。 趙長卿對于彈琴并不熱衷,她是喜歡吹笛的人,剛剛又用此笛吹過曲子,自知這是一支極好的笛子。心下喜歡,又覺著太貴重了,一時望著楚渝,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楚渝似看出趙長卿所想,笑,“別與我瞎客氣,我看你長大,說把你當meimei的話,并不是假的。你知道這是支好笛子,以后定會珍惜使用,這就不算辜負這支笛子了?!?/br> “楚哥哥笛子也吹得很好啊?!?/br> “我更喜歡彈琴,前些天我得了一張好琴,有時間你來我家,也叫你開開眼界?!?/br> 趙長卿笑問,“什么琴,難道是大圣遺音不成?” “大圣遺音不敢想,不過,也是絕好的琴了?!背遒u起關子來。 趙長卿把史上有名的古琴猜了個遍,都沒猜對,索性不再猜了,只握著楚渝送她的笛子,心下好生喜歡。 趙長卿到家時已是傍晚,楚渝送他兩壇子杏花酒,四罐新茶,還有兩壇是趙長卿要的杏花泉的泉水。這些東西就夠來福慢慢搬會兒的,永福一并過去幫忙,趙長卿命永福直接將泉水送到蘇先生院里去,方去見過老太太與凌氏,說了今天游山與楚渝送她東西的事。 凌氏笑,“楚公子實在客氣了?!币驗槌宄K挖w長卿東西,凌氏也不似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趙長卿笑,“我還帶了兩壇子泉水給先生?!?/br> 凌氏一聽就笑了,道,“把杏花白分出兩小壇給蘇先生送去就是,哪里有送水的?!?/br> 趙長卿笑,“是今天用那山上的泉水煮茶,實在是好味道。我想著,先生本就愛烹茶,就帶了泉水給她?!?/br> 趙老太太笑瞇瞇地,“水送,酒也送,就是你得的新茶,也別忘了給蘇先生一罐子?!?/br> 趙長卿笑,“正好四罐子,老太太這一罐,母親一罐,我以前年紀小都不喝茶,現在大了倒不妨,我自己也留一罐,正好還有一罐,給蘇先生?!?/br> 凌氏笑,“很妥當?!?/br> 趙長卿又說楚渝送她笛子的事,凌氏出身有限,并未見過太好的東西,只一瞧,道,“看著怪名貴的?!?/br> 趙老太太出身倒不差,奈何年輕時家境隕落,沒來得及開闊眼界,何況眼睛一直不大好,笑道,“你素來喜歡吹笛子,楚家富貴,楚公子送你的,應不是尋常物什,還需仔細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