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看兒子身上新佩的荷包，問，“趙家姑娘送你的？”身為一家主母，又只有這一個兒子，楚夫人自然在楚渝身上留意。

    楚渝喜滋滋地拿下來給母親看，“小丫頭的針線還不錯吧?！?/br>
    楚夫人細觀量了一回，微微責備，“說趙姑娘年紀小，你也不該要她這些東西?！?/br>
    “唉喲，長卿才幾歲？我就拿她當個meimei?！背宓?，“我不喜歡丫環們做的針線，娘你跟阿越誰也不給我做，我當然就另想法子了?！?/br>
    楚 夫人并未將趙長卿放在心上，因趙長卿自幼就常來與楚越一起玩兒，楚夫人也知道她。楚夫人現在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道，“既然不喜歡丫環做的針線，我請人給 你說個針線好的姑娘如何？”兒女都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閨女一門心思就相中了梁青遠，更讓楚夫人氣憤的是，丈夫對這樁婚事倒未說什么。

    楚渝道，“要是舅家或是姨家表姐妹，還是算了?！?/br>
    “這是為何？”楚夫人眉毛輕挑。

    楚 渝嘆，“我現在官職不顯，又無功績，外公在帝都任尚書，舅舅家若愿同咱家結親，阿越的事怎么不提？他家那些丫頭，我也不稀罕。姨母家也不必提了，我不想娶 親戚家的女孩兒。待我掙些功績，職位上去些，再提親事，面兒上也好看?，F在只憑父母，我自己官職拿不出手，娶也娶不到好的?！?/br>
    楚夫人思量一時，覺著也是正理，道，“暫且緩兩年倒也無妨?！彼€是想給兒子說個帝都的媳婦。楚夫人又問，“你如今年紀也大了，要不要收個通房？”

    楚渝擺擺手，“娘不必cao心，等我有了這個心，自會跟娘說的?！?/br>
    楚夫人知長子向來可靠，便不再多說。

    趙 長卿尋了機會私下同蘇先生說了楚渝要教她武功的事，蘇先生沉默片刻，道，“楚將軍出身尋常，原是先興國侯的一個遠房的表侄兒，不知怎么投靠了去。那會兒興 國侯尚在，興國侯的兒孫皆在戰場上戰亡，說的上一門英烈。后來，就是這位遠房的侄兒伴在他身邊。原本，興國侯有一幼女，大家都以為興國侯會以女妻之。誰曉 得后來興國侯府的小姐看中一位宋翰林，繼而下嫁。楚將軍的親事，也是興國侯活著的時候一手促成的?，F在楚夫人的生父已貴為正二品兵部尚書，入閣高官?！?/br>
    趙長卿是跟著蘇先生學過官職的，故此，蘇先生一說，趙長卿就聽明白了，她不禁咋舌，“以前我覺著將軍府已經夠顯赫了，原來楚哥哥外家更厲害啊?！?/br>
    蘇先生微微嘆息，“楚渝這樣的出身，他的親事，定是一流門第中的閨秀?！?/br>
    趙長卿心下一動，尷尬異常道，“先生，你再說什么??！我跟楚哥哥楚jiejie，就是尋常朋友而已。我才幾歲，楚哥哥的年紀，現在成親都無妨的?！?/br>
    蘇先生忽而一笑，眨眨眼，“就是給你提個醒。你身邊的男孩子，楚渝出身最好，平日里又肯照顧你，你別暈了頭才好?！?/br>
    趙長卿無語，片刻才道，“等我再大些，先生再給我cao心終身大事吧?！?/br>
    蘇先生摸一摸趙長卿的頭發，笑道，“我的弟子，將來還愁嫁不成？既然楚家公子要教你武功，你只管跟他學就是。學好了也教教阿白與長寧，都是你弟弟呢?！标P鍵是得叫趙長卿心里有底，別給人糊弄了。不然，這種公子哥兒若真起了歹意，縱使欺負了趙長卿，趙家能怎么樣？

    趙 長卿響亮的應了，她本身對武功沒什么要求，其實心里也打了偷師的主意。蘇白還好，一看就是念書的好材料，趙長寧卻是對書本沒啥興趣，喜歡舞刀弄槍。而趙家 吧，說是軍戶出身，趙勇老爹死的早，趙勇自己不過會兩趟簡單的拳腳，不要說高手，低手都算不上，只略略比不懂武功的強一些。如今楚渝要教她武功，趙長卿便 想著學了回來教給弟弟，不想竟與蘇先生想到一處去了。

    倒是蘇先生，竟連將軍府的底細都知道。

    趙長卿不禁問，“先生，你知道鄭御史不？”

    蘇先生笑，“跟我打聽鄭御史做什么？那是個大好人?！?/br>
    趙長卿兩輩子沒出過邊城，她便對外頭的事兒分外好奇，遂將李睿的事同蘇先生說了。蘇先生點頭，“這事你做的對，李公子千里迢迢來邊城，又要親去北蠻行商，做的便不是小生意。何況是鄭家介紹你們認識，別的不說，鄭御史向有人品，他家介紹的人，也值得一幫?！?/br>
    趙長卿與蘇先生打聽，“先生，那你知不知道這位李公子是何來歷？”

    蘇先生笑，“我又不是神仙，難道憑人家名姓就能知曉人家的來歷？我離開帝都許多年，如今只是略略知曉一些舊事罷了?！?/br>
    “王家老夫人也說鄭御史是個好官?！壁w長卿道，“楚哥哥跟我說鄭御史在帝都也有靠山哩?！?/br>
    蘇先生想了想，“鄭博出身寒門，能有什么靠山？要說朋友同年，是有幾個交好?！?/br>
    趙長卿一拊掌道，“對對，楚哥哥就是這樣說的，說鄭御史有好朋友在帝都?！?/br>
    蘇先生皺眉一思量，“楚渝應該說的是宋狀元吧?！?/br>
    “宋狀元？”

    “宋 榮，宋子熙，出身寒門，十二歲便過童子試，秋闈時再中解元，剛到帝都便得武安侯許之以愛女，之后春闈奪魁，被先帝點為金榜狀元，那年，他也不過二十歲。其 人生的容貌俊美，文采飛揚，被帝都人稱為玉郎，都說先帝嫡出的景惠公主曾傾心于他。他非但科舉得意，也是官場上的天才人物，想來現在定在朝中有一席之 地?！碧K先生溫聲道，“鄭御史出身不顯，官職不顯，為官清正廉明，能順順當當的一路至此，自然是有人相幫的。鄭御史與宋狀元同科，他們那一科，最耀眼的就 是宋子熙了。宋鄭兩家交好，非為秘事?！?/br>
    趙長卿驚嘆，“世間竟有這樣厲害的人？我祖父考秀才考到五十來歲才中了?！本褪巧陷呑?，凌騰十七中秀才，在親戚間已是了不得的人物。

    蘇先生笑，“少年英才何曾少見過?？婆e之事，對一些人難于登天，對一些人則易如反掌。對了，宋子熙的弟弟宋子燾，當年娶的就是先興國侯的幺女?！?/br>
    “那這樣說楚家同宋家還沾親哩？”

    蘇先生笑而不語。

    趙長卿道，“先生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的?！?/br>
    蘇先生笑，“你漸漸長大，這些事知道一些不為壞處?！彼敢饨虒иw長卿，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趙長卿嘴緊，性子穩重，從不輕狂。

    趙長卿不禁又問，“先生，像朱家大舅爺現在在吏部也為侍郎了，這應是不錯了吧?！?/br>
    蘇先生笑問，“你朱大舅爺今年多大年紀了？”

    趙長卿想了想，“比我祖母肯定大的?！?/br>
    蘇先生溫聲道，“吏部尚書之下，分為左右侍郎，你大舅爺這把年紀，若不能再進一步升至尚書之位，多是止步于侍郎位了?！?/br>
    趙長卿似懂非懂的記下了。

    師徒兩個正說著話，就聽外頭腳步聲起，永福跑進來，氣喘吁吁，“姑娘，姑娘，太太要生啦?！?/br>
    六月二十三，凌氏產下次子——趙長宇。

    ☆、第82章

    凌氏生下次子,雖然不若生長子時的欣喜,不過，能再生個兒子,凌氏也是歡喜的。

    趙勇剛升了官，凌氏又生了嫡次子，當真是喜事一件連一件，便是凌二太太也忍不住酸溜溜的說,“meimei家的氣運真是起來了?！?/br>
    凌 老太太年紀大了,何況如今趙家日子殷實,已無需丈母娘幫著伺候月子。凌二太太還張羅著給凌氏介紹奶媽子,凌氏笑，“長卿他們三個我都奶大了,到了這小的, 哪里就用請奶媽子了。咱們家可不是那等家風?！笨嗳兆舆^過，哪怕現在趙勇升官了，凌氏心里有幾分飄飄然，但，過日子上頭還是很節儉的。無他，趙勇升官時打 點宋千戶的那筆錢可不是小數目，家底子就去了泰半。

    凌二太太笑，“如今meimei也是六品官太太，該講的排場還是要講起來的?！?/br>
    凌老太太抱著外孫看了一回，越看越愛，嘴里不忘道，“甭管多大的官兒，還是要安安生生的過日子，講那些虛排場做甚！人家兒過日子，踏實才好?！?/br>
    凌二太太得了婆婆一噎，也沒再說什么。

    凌大太太笑，“看宇哥兒這眉眼，生得像meimei?！?/br>
    凌老太太笑，“以后定是個俊小伙兒?！?/br>
    趙長寧很實在的說，“丑的要命，哪里像娘親了？”

    諸人聽他這童言稚語的，都笑了，就著孩子的相貌說起話來。

    趙勇畢竟已經是百戶了，趙長宇的滿月酒相當熱鬧，同僚親戚來了許多，族長也來喝了杯水酒，還有張家太太趙氏也帶著兩個女兒張鳳初張鳳曉來了。因人多，趙家分了兩天來擺酒，一日是衛所同僚，一日族人親戚，又請了相熟的族人朋友做陪，倒也清爽。

    待趙長卿同楚渝學武功時，已經進了八月。

    楚渝也做好了教學計劃，道，“女孩子，學槍棒的不大好看，就教你套劍法吧?！?/br>
    趙長卿道，“好看難看的，實用才好?！?/br>
    “放心，我家就沒花拳繡腿?！背迦×税褜殑o趙長卿，趙長卿打趣，“是莫邪？還是干將？”

    楚渝笑，“那等至寶，我都沒見過，何況是你？這劍也是不錯了，借你使著?！?/br>
    楚渝半是教趙長卿，半是顯擺，尤其喜歡看趙長卿小土包子似的滿眼贊嘆，哪怕不說，楚渝也知道這是祟拜的意思。楚渝耍完一套劍法，帶著小小得意問，“可記得多少？”

    趙長卿拔劍挽了個劍花，想一想，又比劃了三招兩式，余下的便記不得了。楚渝從頭教她，趙長卿資質不算上佳，不過，也不差。她只學了五式，反復的練了幾遍。楚渝道，“一點英氣都沒有，軟趴趴的，這是劍術，不是劍舞?！庇质职咽值慕趟绾芜\力，如何移步。

    已快中秋，趙長卿練的汗都出來了，一面拿帕子擦汗，道，“還真是不好學?！?/br>
    “可不是廢話？我家家傳的絕世武功，若是給你三五下學到手，天理何在？”楚渝將一張青春蓬勃的臉湊過去，“來，給楚哥哥擦擦?！?/br>
    趙長卿張開五指把他的大臉推開，笑，“一把年紀還這樣撒嬌，阿寧都不要我給他擦汗了?！?/br>
    楚渝只得摸出手帕自己拭汗，道，“卿meimei，我也沒比你大幾歲吧？”

    “嗯，不大不大?！壁w長卿笑，“我先學這些，等把這幾招練熟了，再接著跟你學后面的?！?/br>
    楚渝點點頭，“你可得每天練一練，別到時忘了。待你把這套劍法學會，我再教你套刀法?！?/br>
    “我早上練?！壁w長卿奇怪的問，“武功不是用劍的總用劍，用刀的就一直用刀嗎？”

    楚渝笑，“當然不是，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么？”

    趙長卿才不信，道，“哪里真有人樣樣精通的？能通一樣就了不得了?！?/br>
    “有一樣精通的，也有十七樣粗通的?！笨蹿w長卿累了，楚渝帶她出去吃果子，趙長卿倒兩盞茶，分楚渝一盞，趙長卿好奇的問，“楚哥哥，那你什么兵器用的最厲害？”

    “當然是劍?！?/br>
    “騙鬼去吧，我不信?！壁w長卿又不傻，楚渝再怎么也不能把家傳的武功教她的。

    楚渝再三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跟別人說?！?/br>
    “你去打聽打聽，我嘴可緊了?！壁w長卿剝粒葡萄吃，笑，“你少裝模作樣，你是將門出身，自然是有一樣武功為人景仰的。你不說，我一打聽也能知道?！?/br>
    楚渝笑，“小丫頭家，不能總這樣聰明，你得學著笨一些。像現在，你扯著我袖子撒嬌‘楚哥哥，告訴我嘛告訴我嘛’，我早告訴你了?！背寮庵ぷ訉W女孩子撒嬌的聲音逗得趙長卿一陣樂，趙長卿笑，“快說快說！”

    楚渝道，“我家最有名氣的是長槍，我槍法最好，不過，其他的武功也學過一些。教你的劍術也不是花拳繡腿，你學了回去教給長寧，以后興許他能做個武將呢?！?/br>
    趙長卿笑，“還有阿白梨子，女孩子學武功用的時候少，男孩子學些武功用處大。我爹的拳腳是在衛所學的，阿白以后定是科舉的，阿寧和梨子除非武舉，不然也是在衛所當差，等我學會了再教他們?！?/br>
    “蘇白就是你家先生的兒子嗎？”蘇白相貌出眾，遠勝常人。楚渝哪怕見他不多，也記得他，不禁有此一問。

    “嗯?！?/br>
    楚渝道，“看他七八歲的樣子，難道沒有進學？”

    “有先生在，還要去哪里進學？”趙長卿道，“你別小看蘇先生，她學問可好了。阿白現在早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只要把文章做好，跟誰學還不都一樣?！?/br>
    楚渝由衷道，“你這位先生請的好?！彼J識趙長卿時，趙長卿還是個土妞小娃娃。趙家他也是去過的，說句良心話，一家子都是好人，不過，卻是正經的小門小戶。趙長卿能長成現在落落大方的模樣，自然不會是祖傳。

    “那是?！壁w長卿一笑，悄悄對楚渝道，“在我心里，蘇先生跟我母親是一樣的?！笔翘K先生教她學問道理，禮儀規矩，讓她漸漸的開闊眼界，再不汲汲于上輩子恩怨。她能有今日，都是蘇先生悉心教導的緣故。

    楚越梁青遠打獵回來，見楚渝趙長卿有茶有果的在一畔說笑，楚越笑，“你們倒是舒坦?！碑斎?，她本身也不樂意有電燈炮打擾自己約會。

    趙長卿笑著起身相迎，“楚jiejie獵了些什么？”

    “左右不過是些野雞兔子?！?/br>
    “正好，我看莊子上種了菊花，中午燒個菊花兔絲，再來個紅燜的，放些山菇，香的了不得?！壁w長卿張嘴就來。

    楚越笑，“我得先去梳洗，中午你們看著叫廚下做吧?！?/br>
    梁青遠也去換衣裳。

    趙長卿悄聲問楚渝，“這是準了？”

    楚渝笑，“你猜？”

    趙長卿干脆不理他，轉而想著給楚越大婚送禮的事來。認識這好幾年，關系一直非常好，哪怕楚越不是現在成親，也得開始準備了。

    趙長卿晚上回家，先去的老太太屋。自老太太屋里出來，方去了凌氏的屋子。趙蓉正陪著凌氏說話，兼逗趙長宇。

    “jiejie回來了?！币娳w長卿進來，趙蓉起身一笑。幾年相處，彼此之間倒是越發從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