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略等了等,甘從汝、夏芳菲、賽姨三個收拾好,才從房里出來。 “我做媳婦那會子,沒一天在婆婆跟前遲到過?!瘪樖嫌幸庹f給夏芳菲聽。 “她又沒婆婆?!痹僬f你晨昏定省的及時,你婆婆也不喜歡你。甘從汝在心內腹誹道。 夏芳菲不肯一大早就跟駱氏吵架,看駱氏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將賽姨遞給她。 駱氏心花怒放地抱著賽姨,看她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看她,越發地歡喜,她早吃過飯了,此時不過是為多看賽姨、夏芳菲一眼才過來,于是只管拿著勺子稱了米湯逗著賽姨吃。 “今年怕是要從頭忙到尾了?!备蕪娜昶沉搜垴樖?,就與夏芳菲說話。 夏芳菲道:“是修路的事嗎?” 甘從汝點了頭,“不光是修路的事,還有造船的事呢。方圓百里想分一杯羹的多的是,就連太后那邊都動了心思?!?/br> “你那不鬧事就皮疼的姨媽又想做什么?”夏芳菲問。 駱氏咳嗽一聲,眼皮子跳了跳,也不敢輕易招惹潑辣了許多的夏芳菲。 甘從汝道:“怕是蕭家眼紅,跟她說了些什么。只是瞧著她的意思,也是不大在意我去沒去宓縣,只是要討一分稅賦?!?/br> “……你們沒交稅賦?!瘪樖嫌珠_了口。 “有膽子來收稅的都叫你女婿給剁了?!毕姆挤普遄迷偃?,勸甘從汝道:“有道是禮尚往來,既然她睜一只眼閉一眼,不如就大大方方地弄一船東西充作稅賦給她送去。她面子有了,自然不再生事?!?/br> 甘從汝笑道:“她不但要稅賦,還要如一分股?!?/br> “拿什么來入?”夏芳菲趕緊問。 甘從汝道:“自然是船了,咱們造船哪里比不得上朝廷的船結實?” “你姨媽該不會是戒急用忍,暫且忍下我們,待我們將這地弄得四通八達了,再殺過來吧?”夏芳菲一語中的地道。 甘從汝聞言點了點頭,蕭太后不介意養虎為患,因她有把握日后將嶺南收歸她有——雖如今嶺南也是她的,但實際上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想著,就拿了筷子挑著一點淡黃塞到賽姨口中,“賽姨記著,要跟你姨婆一樣戒急用忍?!?/br> 駱氏聽得心驚膽顫,看夏芳菲說了那話后,依舊一副不痛不癢模樣,心道這死丫頭,既然知道將來有禍事,還不及早想法子避開。 飯后,院子里有人來喊夏縣,甘從汝就隨著人去了。 夏芳菲從駱氏手上接過賽姨,又見柔敷、雀舌等捧著書本、針線,就對駱氏道:“母親,我去學堂里上課去了,母親悶著了,就去逗一逗王府里的豹子、孔雀解悶?!闭f罷,唯恐駱氏跟著同去,抱著賽姨叫柔敷、雀舌攔著駱氏一步,人就出了屋子。 “夫人?!崩C嬤嬤紅著眼睛站在駱氏身邊,就連稼蘭、惠兒她也約束不住了。 駱氏瞧見小丫頭們送進來的各色嶺南佳果,嘆息連連,又沒心思去游山玩水,也不敢強跟著夏芳菲出去,正怨天尤人,忽地想起此時正留在夏芳菲、甘從汝屋子里呢,立時又來了興頭道:“今兒個日頭好,快將賽姨的小被子、小棉襖、小棉褲拿出來曬一曬?!?/br> “夫人還是別動了,萬一七娘、姑爺又發火?!崩C嬤嬤唯恐夏芳菲不喜駱氏翻她的東西。 駱氏一愣,繡嬤嬤又挨近道:“小的聽說姑爺一直跟七娘在一處,雖隔三差五地出門,也沒領人回來過。柔敷幾個更是清清白白的?!?/br> 駱氏搖頭不信,繡嬤嬤又道:“小的瞧著姑爺就不像是好脾氣的人,七娘也是,脾氣越發暴躁了,夫人就依著他們,別跟他們對著干了?!?/br> “誰跟他們對著干了?”駱氏冷笑,隨后輕聲一嘆,起身道:“隨我去廚房燉了湯水給七娘,兒女不孝,做長輩的卻也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鳖I著繡嬤嬤、柔嘉等就向廚房去了。 第63章 見仁見智 駱氏打定主意不跟夏芳菲、甘從汝一般見識,親自洗了手替夏芳菲做了羹湯,叫柔嘉捧著,就向學堂去。 這一去,嚇得她幾乎昏厥過去,只見這一所原本雅致的小院子里,窗口、門外蹲著七八個壯漢,那些個壯漢趴在窗口、門上,嘴里跟著背誦孔孟之言,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夏芳菲看。 駱氏捂著胸口,氣得臉色煞白,咬著牙又向房中看,便瞧見賽姨被夏芳菲抱著,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望向下面的那些個面黃肌瘦、邋遢不堪的男男女女,“走,你把七娘給我叫出來?!弊约恨D了身子,面上下了層寒霜般,徑直回院子里去。 繡嬤嬤趕緊去喊夏芳菲,一聲后,打擾了眾人上課,被壯漢們一盯,老臉也險些掛不住。 夏芳菲心道駱氏又生什么事?并不理會繡嬤嬤,將今日的課上完了,才叫柔敷等收拾東西,抱著賽姨回家去,進了院子,見柔嘉、麗娘簇擁過來。 “七娘快些去跟夫人說幾句好話吧?!比峒瓮娰愐绦睦锇W癢,不敢逗她,又想抱一抱。 夏芳菲將賽姨給了柔嘉,問道:“她又怎么了?” 麗娘處境尷尬,因她是駱氏身邊容貌最出眾又最蕙質蘭心的一個,便時常被駱氏拿來要么算計駱得計,要么算計甘從汝,這會子為難地道:“夫人原以為姑娘只教導幾個女孩子讀書,誰知過去了,瞧見屋子外沒規矩地趴著不少男人,屋子里又是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就說三歲定八十,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七娘叫賽姨這么耳濡目染的,將來學了些上不了臺面的習慣,日后還怎么嫁人?” 夏芳菲前頭因自己教書教的好,引著許多人爭著來學,心里還十分得意呢,況且敢來趴著看的壯漢,都是被甘從汝武力征服的山賊,也不怕他們動什么歪心思——每每想著他們公婆兩個一文一武征服無數山賊土匪,甘從汝心里還十分得意呢。此時見這又被駱氏嫌棄了,累了一日,也不肯去跟駱氏說好話,干脆地道:“我不去,誰愛去誰去?!苯腥岱蟊Щ刭愐?,依舊回房洗漱換衣裳去。 柔嘉、麗娘無法,只得去回給駱氏,到了晚上,瞧見駱氏躺在床上怨天尤人不肯吃飯,就去說給夏芳菲聽,見夏芳菲還是不肯來,又想起甘從汝貌似比夏芳菲好說話一些,就叫人去門上等甘從汝回來。 誰知甘從汝前頭為接駱氏耽擱了許多事,晚上又并未回來。麗娘、柔敷兩個又是勸說夏芳菲又是勸駱氏,累得人仰馬翻,過了四更就也懈怠了,不肯再管。 誰又知駱氏躺在床上,掉著眼淚越想越悲傷,只覺自己就這么一個女兒,將她視作掌上明珠地捧大,一輩子的心血都花在她身上,她自甘墮落就罷了,還要將她孫女的一輩子也填進去。掉著眼淚,只覺得自己這輩子沒個活頭了,在黎明時分起來,望見繡嬤嬤、柔敷等都在外間睡著了,就開了箱子柜子,尋了條在平衍州親自為夏芳菲繡的腰帶,淚流滿面地移來凳子,心想她就看夏芳菲明兒個會不會后悔今日沒來服軟,將腰帶幾次三番地甩向梁上,那腰帶總是輕飄飄地落下來,忽地聽見窗外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先放下腰帶,悄無聲息地出了門,望見門外是楊念之、張信之兩個,登時冷笑道:“你們兩位莫非又添了新毛病,不來我這老婆子門外瞧一眼,睡不著覺?” 張信之嘆道:“夫人,用不著非那么個力氣往梁上甩,將腰帶系在高凳雕花格子架上,人坐在地上往下一墜,就一了百了了?!?/br> 駱氏原本心恨夏芳菲心硬,不肯來哄她,決心自戕叫她后悔,此時被張、楊二人看穿,便羞惱起來,冷笑道:“你們二人教我如何死?好個女婿,專門派了人來羞辱我?!?/br> 張信之心道若不是怕甘從汝為難,誰肯來管你呢,嘆息道:“咱家之所以知道這法子,是瞧見了家里夫人是如何去的?!?/br> 駱氏一怔,見屋外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中,只有遠處山上的野獸吼叫,詫異地道:“蕭夫人她不是病故的嗎?”說來,她年輕時候還羨慕蕭夫人呢,出身尊貴、夫君一表人才,又是皇后親妹,這樣的人,哪里會像她這么個與夫君、女兒離心背德的人一樣會想自戕。 楊念之低聲道:“夫人一次從宮里回來,被年少無知的五郎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當晚就掛在高凳上去了。五郎傷心太過病了一場,幾乎隨著夫人去了,醒來了,便不記得夫人是怎么死的了?!?/br> “不記得了?”駱氏顫聲問,因楊念之的話,又想起了舊日的一些傳聞,心道莫非蕭夫人果然跟先帝不清不楚? 張信之點頭附和道:“全不記得了?!?/br> 駱氏聞言,登時沒了尋死的心,心道若是她死了,萬一夏芳菲也病一場就忘了她呢?跟夏芳菲死磕到底沒意思得很,迷迷瞪瞪地就回了房,過了一會子天就亮了,依舊依著多年的習慣早早地起了床,聽說甘從汝沒回來,就去尋夏芳菲一同吃早飯。 柔敷、雀舌也不攔著她,駱氏徑自進了夏芳菲屋子里,瞧見夏芳菲迷糊著眼正給賽姨喂奶,淡淡地道:“將來等你女兒這么待你,我就圓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