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秦公子不是少卿嗎?他的官怎么辦?”夏芳菲問。 “他已經告老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备蕪娜赅皣@道。 “除了這個知己,可還有人會在長亭外給咱們送別?”夏芳菲替秦天佑一嘆,蒼天無眼,該配給秦天佑一個高風亮節的知己才是。 “沒了,只是天佑說,坊間流傳我走之日,長安城里不少人家要大擺筵席慶賀?!备蕪娜晷Φ?,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夏芳菲對面坐下。 夏芳菲語塞了,不知該同情甘從汝,還是幸災樂禍。 忽地,甘從汝一把將夏芳菲抱住,下巴放在她肩頭,嗅著她鬢發間的芳香,輕嘆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生得一嬌妻,足矣?!?/br> 那聲音近在耳旁,仿佛聽得間聲音里熱度,夏芳菲面紅耳赤、僵直著身子,耳朵里聽得間兩聲幾乎同步的心跳聲。 奮力推開甘從汝,夏芳菲趿著鞋子,便向外去,到了廊下,拿著手扇著風,心內亂成一團,半天,在柔敷、稼蘭等詫異的目光下,握拳重重地砸向柱子,咬牙切齒道:“賤、人竟以美色誘我!” 柔敷聽得不確切,上前道:“七娘,怎么了?” “沒事?!毕姆挤破胶拖滦奶?,反復寬慰自己道:你是沒見過幾個男子,才會方寸大亂;待習以為常后,權當被只土狗抱了。 甩了甩幾乎碎了骨頭的手,夏芳菲不敢回房,只在窗邊向內望了望,看甘從汝躺在床上,不知想什么呢一臉yin、笑,頓時又心生不屑。 晚間,他們二人隨著駱澄、駱氏一同吃飯,難得四人志同道合一次,都是食不言的人,桌上只聽見婢女釵環輕搖聲,再無其他動靜。 夏芳菲今次不肯聽楊念之、張信之擺布,只叫張信之、楊念之服侍甘從汝洗漱,自己匆匆洗漱后,依舊躺在床里,檢查到枕頭下的簪子不見了,只當自己那先下手為強的心思被甘從汝識破了,當下惶恐不已,待再要去找件防身之物,就見甘從汝一襲雪白里衣,腳步輕快地向床上走來。 “七娘找什么,可是找這,簪子?”甘從汝看夏芳菲坐在床上將枕頭翻開,猜到她在找簪子,心道自己所料不差,那簪子果然是她心愛之物。說著,便伸手向自己頭上指去。 夏芳菲抬頭,果然瞧見甘從汝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只用一根細長銀簪子挑起幾根頭發別頭上,那簪子赫然就是她防身用的。 這廝,要跟她撕破臉?夏芳菲忙向頭上摸去,奈何發上釵環已經卸去,此時連個防身的東西也沒有,因窘迫,便咬著唇,緊緊地盯著甘從汝頭上銀簪。 甘從汝看夏芳菲因丟了“心愛之物”,戀戀不舍地頻頻向他看來,更覺她在燈下嬌小溫婉,拿著手指挑著頭發,笑道:“你想要回簪子嗎?” 他想跟她談判?莫非他想拿著她想謀害親夫一事要挾她,叫她在夏刺史跟前不露出馬腳,乖乖地叫他在夏刺史跟前扮演好女婿? 夏芳菲額頭沁出冷汗來,“……你待要如何?” 甘從汝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臉頰,心嘆駱氏這岳母失職,只能叫他來教導夏芳菲這些床笫之事。 夏芳菲伸手向自己的臉上摸去,眸子閃爍一番,心道這狗叫她先掌摑自己賠不是?不禁握起拳頭來,她雖怕死,可也容不得這般被他羞辱,看甘從汝還在得意,琢磨著自己連駱得計都打不過,更遑論甘從汝,且叫他拿著簪子,只要自己不承認,他那邊不過是一面之詞罷了,“不想要了?!闭f罷,緊緊地裹著被子睡下。 甘從汝見夏芳菲竟是叫人又添了一床被子來,將留給他的那條被子踢到床下,悻悻地看了夏芳菲幾眼,原本想著她要取回心愛之物,他正好趁機教導著她,把洞房花燭夜沒做過的事做了,此時,見她倒頭睡下,再拿著她的簪子,又覺無趣,只得從床上起來,向外去。 “五郎,怎么出來了?”張信之問。 甘從汝道:“芳菲自己睡下了?!?/br> “這么快,她可是生悶氣了?”楊念之道。 張信之拍手笑道:“一準是了,女兒家總是要臉面的,饒是她先看上了五郎,心里也巴不得旁人都以為是五郎先看上她。五郎在甘家里說什么心中歡喜,七娘自覺丟了臉面,哪里還會對你有什么好臉色?!?/br> “原來如此?!彪y怪他想出來的閨房之樂玩不起來。甘從汝心道。 “五郎,快些回去吧,瞧著這天,要下雨了?!睆埿胖襁哆兜卦诳罩行崃诵?。 “果然要下雨了?”甘從汝問。 張信之又點了點頭,自從挨了一刀成為吃官家飯的人,他比欽天監那些神棍對陰晴雨雪的預料還要精準。 “去搬梯子來?!备蕪娜曜叱隼认?,抬頭望了眼屋頂。 “屋頂上風大,五郎衣裳單薄,萬萬不可上去?!彪m天氣依舊燥熱,但張信之不敢叫甘從汝去冒險。 “那,拿了竹竿來?!?/br> “是?!睏钅钪恢蕪娜暌窀妥鍪裁?,但趕緊去尋了給他。 甘從汝接過竹竿,試了試長度,便拿著竹竿重新回了屋內,在外間里略站了站,聽著里頭夏芳菲呼吸綿長,儼然是睡著了,便提著竹竿進入房內,先將床架子上里外三層的帳子放下,然后搬了椅子來,拿著竹竿向夏芳菲正對著屋頂捅去。 床上,夏芳菲因在裝睡,不敢動彈,只聽見頭頂帳子上有什么東西簌簌落下,須臾又聽見桌椅移動聲,良久,才察覺到身邊有人躺下。 夏芳菲心內忐忑,唯恐甘從汝對她動手動腳,誰知等了一會子,也不見有動靜,大著膽子裝著翻身,瞅見甘從汝安然地睡著了,輕輕吁了一口氣,雖依舊不放松警惕,但終歸熬不過困意,慢慢便又睡著了。 夢中依稀看見長安城的長亭、柳堤漸漸離著她遠去,她猜著自己大抵是離開長安城這叫她不停倒霉的地面了,心中正歡喜,忽地甘從汝獰笑道:“夏七娘,出了京,你就莫裝什么千金了,自此以后,若不好生端茶遞水洗腳,便將你掃地出門?!?/br> 她孤身一人在外,孤立無援下,當即淚如雨下,哭得好不凄楚…… 猛地睜開眼睛,恰到一道水柱澆在臉上,夏芳菲哆嗦了一下,疑惑地伸出手,果然手心里,一陣冰涼的雨水沖了過來,細細觀察,腳上、腿上乃至胸口,也有水柱不住地沖來。 夏芳菲趕緊翻身坐起,摸著枕頭、被子都雨柱打濕,心道駱家再不濟,也不會弄間破屋子給他們住,想起臨睡前甘從汝的一番動作,連罵了兩聲賤、人,打著哆嗦站起身來,卻見原本側身安睡的甘從汝忽地掀開被子坐起來。 “哎呦,芳菲怎被雨淋成這樣?快些進來暖暖,千萬別著涼了?!备蕪娜晗崎_還有熱氣的被子,熱情地招呼著夏芳菲。 第47章 為妻表率 還能說什么呢?她不是他的對手。 夏芳菲還坐在雨水淋漓的褥子上,抹了一把臉上雨水,從甘從汝身上爬了過去,摸到他蓋著的被子還是干的,心道這狗圖什么呢,為了折騰她,怕也是一夜未睡。 稼蘭、柔敷幾個不在房里伺候著,黑燈瞎火,又不好就這么站在門廊里喊人,夏芳菲摸索著找到火石,點了蠟燭后,將蠟燭移到床邊,又拿了花瓶、銅盆、痰盂等越過甘從汝放在窗內接雨水。 聽著雨柱子重重地砸在花瓶、銅盆底上,夏芳菲打了個寒顫,終于確切地領會到自己以后要過上什么樣的日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芳菲,你瞧著咱們這樣像不像是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甘從汝握住夏芳菲濕漉漉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呼氣。 想演戲是吧?她奉陪到底! 夏芳菲并不拿帕子擦身上雨水,微微頷首道:“五郎,我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