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你好好睡吧……” 他趴在了仿佛還殘留著她體溫的剛才睡過的草鋪之上,聽見身邊里側的她用低沉柔和的聲音和自己說話,忽然覺得心頭仿佛拂過了一陣和煦的春風,連身上的脹痛都平了些,終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步效遠睡著的時候,又做了個夢。夢中的他被那團爐火炙烤,烤得他難受極了。他想喝水,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找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一處甘泉。他喝了水,喉嚨里滋潤了很多,但是身上卻仍是那樣得熱,熱得仿佛心口里還有一團火在燃燒。他淋淋地迸出了汗水,朦朦朧朧伸手的時候,摸到了一塊軟玉,溫溫涼涼軟軟,他覺得很舒服,于是努力地想靠近些。終于他將那軟玉抱在了懷里,緊緊地抱著不放。他仿佛聞到了一種幽涼而淡遠的香氣,就像小時候他家院子里種的那株每年春天里都會綻放的雪白梨花。他喜歡這種記憶中遙遠的味道,于是更不愿意放開,把懷中的軟玉抱得更緊了。 昌平的手一縮,卻被他牢牢地抓住,松脫不開,她手上還來不及放下的剛剛喂他喝過水的粗瓷碗跌落到了地上,啪一下裂了。 他的手心很燙,像火一樣地在熨著她的手心。她有些不安,試圖再次扳開他的手,卻聽見他喉嚨里發出了幾聲低低的咕嚕響聲,反而更朝她靠了過來,直到額頭緊緊地抵著她柔軟的胸口,把那里頂得陷了進去,再也無法抵進,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就這樣貼著慢慢安靜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驚醒她時那樣躁動不安了。 他……還是在做夢嗎? 昌平驚訝地睜大了眼,看著這個緊緊貼靠在自己胸前的腦袋,竟然不忍心就這樣推開他。 由他吧,他受傷了,現在又發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這一夜,一夜而已…… 她終于慢慢地放松了下來,用自己的衣袖給他擦去額頭沁出的汗水,把手輕輕地搭在了他厚實的腰身上。 *** 步效遠醒了過來,是被外面的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吵醒的。 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他覺得頭很沉,側臥著的身體和四肢沒那么疼了,后背卻麻木得幾乎失去感覺。但是他的懷里…… 他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記憶力最后的一幕,他坐在柴門口為她守夜,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過去的時候,她卻坐了起來,命令他過去睡到她的身邊……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還在睡,微微地蜷縮著身子在他懷里,閉著眼睛,瓷玉般的臉龐上纏了幾縷散亂的烏黑發絲,柔順得就像一只小貓,而他的一只手還摟在她細軟的腰肢上。兩人貼得是這樣的近,近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撲在自己臉龐上的微微鼻息。 這不是夢,她真的被自己摟在了懷里,安靜地在睡,散發著他夢中曾聞到過的那種淡淡的梨花香。 步效遠不敢動,唯恐自己一動就會驚醒她。那樣他就無法再像現在這樣,盡情而大膽地把她看個夠。 21、二十一章 ... 他的頭脹痛,肢體也極其難過,但此刻山中的這片晨光,他卻覺得前所未有地美好,甚至有些盼望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這樣她就會柔順地一直靠著蜷在他的懷里。 天色終于還是越來越亮,幾縷晨光從柴門的縫隙中擠了進來,在地上投出了長長短短的幾道明亮光痕。步效遠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微微動了□子,睫毛顫動,知道她快要醒了,心一跳,慌忙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片刻后,一只柔軟的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之上,涼涼的。他突然想起了昨夜夢中的情景,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卻正對上了她望過來的一雙眼睛。她的眼里有微微的擔憂。 “你的額頭,還很燙呢?!?/br> 她收回了手,慢慢坐了起來,看著他說道。 “我沒事,真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步效遠猛地坐了起來,忍住肩背后被牽扯時傳來的一陣疼痛,從草鋪上一躍而起翻身下去,身子微微晃了下,只很快就站穩了。 昌平微微蹙眉:“還逞能?!?/br> 步效遠嘿嘿笑了下,過去拿開了鐵叉開了門,回頭說道:“我帶你去昨天的澗邊,再找找看有沒回去的路?!?/br> 昌平嗯了一聲。 兩人離去的時候,把那個缸子搬回了原來的柴草堆里。昌平抬手,想從自己耳垂上摘下那對墜子,放到已經洗干凈的罐子里。這是經歷過昨天那場水下漂游后,她身上現在唯一剩下的首飾了,卻被步效遠攔住了。 “這是你戴過的……你戴著很好看……,等回去了,我會送些錢回來放這里……” 他看著她,臉微微有些紅。 昌平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終于慢慢放下手,低低地唔了一聲,朝著外面走去。 “等等?!?/br> 他叫住了她。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到她跟前蹲下,低頭解開了纏在她腳上的已經有些松脫的綢布,仔細地又繞了回去,打了個不松不緊的結,這才抬頭朝她笑了下:“好了?!?/br> 他的指腹有些粗糲,剛才擦過她柔軟細致的腳背時,她覺得心里仿佛也被什么輕輕撥動了下,一陣異樣的感覺,忍不住微微蜷了下腳趾。 “昨晚你夢見了什么?我聽見你咕嚕咕嚕地好像在說夢話……” 像昨天一樣,當他還是抱著她沿著水勢已經小了些的山澗邊往上游去的時候,她突然問道。 步效遠含含糊糊地支吾了聲,不開口。 “不說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br> 昌平哼了一聲,略微撅起了紅唇,模樣三分嬌,七分俏。 步效遠低頭看見了,心一顫,不由自主說道:“我夢見我回到小時候我家的院子里,墻邊那時還有棵老梨樹。每年春天梨花開的時候,我娘就會用紗布接住落下來的梨花,給我做梨花糕吃。昨晚你在我旁邊,我好像又聞到了那種味道……” 他的臉又微微紅了起來。 “你娘做的梨花糕,好吃嗎?” 昌平問他,話剛說出口,感覺他箍住自己后背的手臂略微一緊。 “好吃。我娘死了后,那棵梨樹也死了。梨花糕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br> 步效遠低聲說了一句就沉默了,眼睛一直看著前面,腳步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