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你剛才夢見什么了!” 昌平拂了下床榻,這才坐了上去。 “沒……夢見什么……” “胡說!我明明聽見你在喊我!你入了我公主府,往后敢對我隱瞞撒謊的話,你知道那是什么罪?” 步效遠終于慢慢回頭看了眼,見她坐那里柳眉微蹙,面上含了絲薄薄的慍怒,正在盯著自己,微微僵了下,終于垂頭不語了。 “轉過來!往后不許背對我說話,聽見了沒?” 他聽見她的命令聲又起,偷偷低頭看了下。大概是剛才受了驚嚇的緣故,起先的脹痛感已經沒了,差不多也平了下去,這才悄悄松了口氣,擦了下額頭不知道是剛才被她澆上的茶水還是新迸出的汗,終于慢慢地轉過了身。 昌平飛快地瞄了下他身上剛剛讓她觸目驚心的地方,見這么短時間竟消失了。她從前雖然和他有過春風一度,也偷偷看過些畫冊,只對男人這方面的實際經驗少得可憐,不過只限于那一夜和他一起時的那次不大痛快的經歷?,F在見他那里竟像在變戲法似的,心中免不了有些驚訝。一抬眼看見他站那里,目光又定定地投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為什么,臉忽然就有些發熱,狠狠盯他一眼,見他終是不敢與自己再對視,垂下了頭去,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呼了口氣:“說,你剛才到底夢見了什么?” 步效遠額角的汗水又流了下來,卻不敢抬手去擦,更不敢看她了,吭吭哧哧了半天,臉漲得像只煮紅的蝦子,話卻是半句也說不出來。 “算了算了,說出來也沒好話!這一次就算了,下次再被我發現,當心刀子伺候!” 昌平皺了下眉,有些不耐煩地揮了下手。 步效遠吃了一驚,猛地抬頭看著她。 “看什么?你當我和你玩笑?”昌平哼了一聲,終于想起來自己過來的目的,站了起來走到他近前,剛想開口,突然發覺自己個子只過他肩頭,這樣和他說話還要仰著頭,氣勢未免有些弱了,于是又慢慢踱了回去坐下,這才盯著他,問道:“我問你,從前我明明留字叫你離開這里,你不但不走,反而潛進了這皇宮之中在背后覬覦我,你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步效遠臉色微微一變,終于忍不住,抬眼對上了她的視線。見她正冷冷地看著自己,燭火中一雙明亮的眼眸之中滿是責備和懷疑,心中如同被什么狠狠撞擊了一下,喉頭已是有些堵了起來。 “莫非你暗中跟蹤于我,知道了我的身份,自以為拿捏到了把柄,這才隱身在太寧宮,伺機有所圖謀?現在你終于一步登天,成了公主府的駙馬。但你要記住,你這駙馬之位是我給你的。你往后行事若是不端,我要拿走的話,也易如反掌!” 昌平一口氣說完,見他頭越垂越低,這才覺得自認出他后這幾天心中聚積起來的那口惡氣平下了些,這地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站了起來就要離開。走到與他擦肩之處時,突覺手腕處一痛,側頭看去,見竟是被他一只手緊緊捏住了。 昌平不防備,突然見他一雙眼睛睜得滾圓地望著自己,額頭青筋直跳,看起來十分生氣的樣子,倒是嚇了一跳,用力甩了幾下,甩不開他手,剛想大聲呼叫門口的侍女,又覺有失顏面,忍住了痛對他怒視,壓低了聲斥道:“步效遠,你好大的膽子,想造反了?” 她本以為自己這樣了,他必定會松手,沒想到這人卻仿佛沒聽見似的,仍是那樣緊緊握住她手腕,定定看著自己,面上剛才那憤怒之色雖漸漸消退了去,只表情看起來卻仍十分怪異,一雙眼睛映照了紅彤彤跳躍著的燭火,仿佛中了邪般,看起來竟有些嚇人。 “你快松手……痛!” 昌平再次低聲斥道,只這回聲音里卻帶了些顫抖。 步效遠的手微微一抖,仿佛被火燙到了一般,猛地松開了鉗住她手腕的手。 昌平咝咝了幾聲,揉了下自己的手腕,抬頭見他正低頭凝視自己,目光中帶了絲惶急的憐惜和歉意,卻并沒有她原本以為該有的懼色,一時竟有些摸不透面前這男人的感覺,心中大怒,見他嘴唇微微張了下,仿佛想說什么,只是她哪里還容他開口,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啪一聲,在這靜寂的中夜時分,聽起來分外清脆響亮。 “你竟敢這樣對我!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饒!” 昌平捏了下自己有些發麻的掌心,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步效遠怔怔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極其沮喪。 她又打他巴掌了。她仿佛已經習慣了朝他揮掌來表達自己對他的不滿。 茯苓已經和另個侍女進來,換過了床榻之上已經被茶水瀝濕的錦褥,又到了他面前,輕聲問道:“駙馬爺,你身上衣衫也濕了,我伺候你換掉吧?!?/br> “不用,你們回去休息了吧,也不用守在這里了?!?/br> 步效遠搖了搖頭。 茯苓看他一眼,朝另個侍女丟了個眼色,兩人一道出去了。 步效遠慢慢回了床榻邊,坐了下去,終于又從自己的懷兜里摸出了那一方衣角,低頭默默看了片刻。 *** 第三天,昌平從城外的敕建碧云寺回到公主府,剛到自己的南房坐定,留在府中的余甘就跟了過來。 “我不在的兩天,駙馬都做了什么?” 昌平一邊用把小玉梳對鏡理著自己的鬢發,一邊隨口問道。 “公主,駙馬前天應廚丁的請,到了廚下宰殺了一頭豬,引得全府的人都去圍觀。昨天又和護院的侍衛一道練武,稱兄道弟,現在好像還在后院與他們一道廝混?!?/br> 余甘嘴快,噼里啪啦地說了出來。 昌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啪一聲丟下手上的玉梳,站了起來,朝著后房過去。 茯苓橫了余甘一眼,余甘朝她擠了下眼,笑嘻嘻吐了下舌頭。 公主府占地廣大,除了前庭后園,中間的正屋和南房北廂,后面還有一排罩房,是府中護院侍衛和一些粗使傭仆的居所,昌平幾乎沒去過那地?,F在被人引著拐了過去,遠遠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陣呼喝之聲,又有棍棒舞動發出的呼呼風聲。 “駙馬爺,你武藝真當了得。前幾日小弟聽人說起你幾下就解決了北夏世子,免叫我中昭舉國武士墮了顏面,公主又不用北嫁。小弟起先還不信,這兩天下來,小弟佩服得是五體投體……” 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接著就是紛紛附和之聲。 昌平眉頭皺得更緊了些,腳步加快,拐過了一道用方磚砌成的花墻,一眼便看見空曠的練武場上,亂哄哄聚了二三十人,中間地上趴了個府中的侍衛,步效遠打著赤膊,正笑著俯身去拉他起來。 “眾位弟兄只要看得起我,往后我沒事就過來與大家一道練……” 步效遠拉起了剛才和自己比武被打到了地上的那個侍衛,正說著,突然覺得四周靜了下來,覺得有些不對,回頭一看,愣了下,定在了原地。 邊上的那些侍衛因為剛才熱了起來,衣衫也都不大整齊,此時突然看見公主竟出現在了這從前一步也未曾來過的偏僻之地,都是嚇了一跳,等回過了神,見她又眉頭微微蹙著,滿臉不快之色,哪里還敢多留,也不知哪個帶的頭,撈起了自己的衣裳就作鳥獸散,轉眼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個步駙馬。 步效遠見她遠遠站著,一臉嫌棄地盯著自己,這才驚覺自己還光著上身,急忙四顧去找剛才脫下的衣服。卻不知道被哪個侍衛匆忙間胡亂給撈走,找不到了,沒辦法,只好朝她笑了下,有些忐忑地慢慢走了過去。 昌平微微瞇著眼,看見他朝自己走了過來,精壯的銅色上身布滿了密密的汗水,陽光下閃閃發亮,竟然有些晃眼的感覺。 “停,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