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那個如同來自九天的女子,她這樣叫自己過來,到底想讓他做什么? 一路之上,他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雖然那個綠衣侍女的態度始終很冷淡,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次。但她不答,只是那樣看著他,目光在有些陰仄的燈下看起來諱莫如深。 他閉目靠在木桶的邊緣,想了片刻,終于搖了搖頭,猛地睜開了眼,一下從水里嘩啦一聲站了起來,晶瑩的水珠從他銅色的仿佛隱蘊著無窮力量的身體上飛快地跌落了下去。 去見了就知道了。那樣嬌弱的她,難道會吃了自己? 扯過架子上的衣服時,他再次猶豫了下。 潔白,柔軟,寬松,飄逸,用銀灰絲線繡出精致的暗紋,散著一種他沒有聞過的香熏味道,拿在他粗糙的手上,軟軟地懸垂下來,他若稍微松手,仿佛頃刻就會滑落在地。完全不同于他自己穿慣的那種麻布衣服。 他有些局促地開了門,一眼就看見那個綠衣侍女正站在門口。 她的目光從頭到教地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點了下頭。 “跟我來吧?!彼f。 他被帶到了一道長長的筆直樓梯腳下。四角有琉璃燈盞,靜靜地吐著橘紅的火苗,照得四面溫暖一片。 “上去,右轉,她在那里等你?!?/br> 步效遠的心再一次跳了起來。 她就在上面等著他,只要他上到這道樓梯的盡頭。 他深深吸了口氣,被寬大舒袖遮籠下的一只手捏成了拳,幾步并作一步地跑上去了。 樓梯的盡頭,向右,是一扇虛掩著的門,沉重而華麗。 他的后背隱隱又迸出了新的汗意。 她就在門里,他只要再走幾步就可以。但他卻無法再挪動一步了。 “進來吧?!?/br> 門里傳來了聲音。 嬌軟,卻又透出了些許的涼意。 這應該就是她的聲音了,和她的人一樣,那么美,卻仿佛不像是真的。 他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頭,讓自己清醒了些,幾步就到了門前,然后推了進去。 一股秾華的馨香飄入了他的肺腑,一步之間,他仿佛墜入了無邊的夢境,等眼睛蘇醒,他看見了她。 屋子里沒有燈。月光正從一扇狹長的窗里灑了進來,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窗影。窗影的一邊幽暗如夢,一邊月白如雪。而她,就站在那道分界線上。她的臉沒入了幽暗,他看不清,但她的衣衫如此單薄,衫下被月光勾勒出的一握細腰如此清晰,清晰得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的血液一下凝固了,喉嚨開始發干,干得幾乎痛了起來。 “過來?!?/br> 她仿佛等得有些倦了,轉身倚靠在了窗臺上,回頭朝他招了下手。 他有些局促地慢慢走向了她,一直走到她剛才站立的那個地方,停了下來。 她現在背對著他,他仍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她身后的長發卻被夜風卷得舞了起來,觸手可及。 真的是她。 步效遠的心在這一刻緊緊地扭結在了一起,全身的血液都迅速涌流到了胸口這不過巴掌大的地方,那絲摻雜了快感的奇異的疼痛,撞擊得他幾乎要停止了呼吸。 他很慶幸,這里沒有燈火燃照,所以能讓他借著幽暗這樣大膽地看著幾步之外的那個窈窕背影。 他滿足了。 她一直在看著窗外的某個方向,步效遠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不管她接下來會讓他做什么,他想他一定會立刻應下來,然后用盡他的全力去做。 她終于微微側過了身子,步效遠看清了她月光下的半張側臉,皎潔而寧靜,明若星辰的眼睛投在了自己臉上,于是那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又來了。無法與她對視,他最后只能像白天那樣垂下了眼。 昌平笑了起來。 這個屠牛少年,很有趣。他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幾乎要微微仰頭看他,年齡應該也比她大。但那眼神,她只在小時那條養了多年最后卻死去了的小獅犬眼中看到過。 “你喜歡我嗎?” 她問道。 步效遠仿佛被毒蟲蟄了一口,猛地抬眼,看見她已經完全正對著自己了,連話音里也只剩了柔軟,沒有之前的那種涼意,心突然就像浸泡在了芬芳的瓊醪之中,慢慢地暖醉了起來。 是的。喜歡。 他想回答她。但這幾個字明明已經跳到了他的喉嚨,卻仿佛被硬生生卡住了,久久擠不出來。 “算了。這不重要?!?/br> 她突然像是有些煩躁起來,離開了窗臺,朝他走了過來,聲音又涼了下去。 步效遠后悔了。她是因為他遲遲沒有回答而生氣了嗎? “我……喜歡你……” 他一咬牙,終于結結巴巴地說了出來。 她一怔,然后笑了起來。 她現在離他這么近,近得他仿佛已經能感覺到來自于她的氣息,那種幽涼又甜蜜的沉郁氣息。 他的呼吸紊亂了起來,衣衫已經被汗水緊緊地貼在了他的后背之上,他想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