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如許反手關上門,心卻始終無法平靜。她勉強擠出笑容,輕喊了聲:“曹老師?!?/br> 20分鐘后,如許面色沉重地走出來。她最終還是沒忍心把紀念冊親手交到曹英手里,而是趁著老太太藥后犯困,把東西塞進了儲物箱的最下格。 如果曹英有機會恢復神智,離開醫院,這份冊子就是她對兒子的最后紀念。林叢去世時,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剩下的也在祭奠時燒了。用曹英的話說:兒子已經走得那么凄涼,難道還要他在那邊也缺衣少穿? 如果曹英今生都無法恢復,甚至有一天連林叢都忘了,至少還有這樣一件東西,代替兒子陪伴她。 如許長嘆一聲,走到掛號機前,剛翻到“婦產科”一頁,突然手機響了。 她看到是個陌生的號碼,第一反應是不理。因為白屹東說過,這兩天可能會有媒體來,讓她小心。但那鈴聲持續不響地響了許久,她只能接起:“喂,你好?!?/br> “是白宇南的家長嗎?他在學校里打架,把同學的頭打破了,自己也受了點傷。請您盡快來一趟?!?/br> “???哦,好的?!?/br> 這一路上,如許趕得心急如焚。為怕再堵車耽誤,她選擇了坐地鐵。這時候正是新一輪高峰,她硬生生站了五站路,被旁邊人擠得狼狽不堪。 走進教室時,孩子們都在放飯盒。她這才想起,自己午餐都沒吃。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在小朋友的幫助下,到了老師的辦公室。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粗壯的女人正指著白宇南的鼻子大罵:“你爸媽是怎么養出你這種小孩的?犯錯不承認,還要推到我兒子身上!” “本來就是他自己踩空摔倒的,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不去打他,他怎么會摔倒?再說,我兒子已經跟我說過好幾回,你平時總罵他?!?/br> “那是他自己不守紀律。而且我沒罵他,只是勸他而已?!?/br> “哎,你這個沒禮貌的小兔崽子,到現在還敢還嘴……” “小南!”如許提高聲音叫道。辦公室里安靜了一瞬,驟然像炸開鍋一般,加倍吵起來。 “哎,你就是白宇南家長吧?你兒子打破了我兒子的頭,醫生說了——雖然目前沒什么明顯內傷,但不能排除有后遺癥的可能。這兩天,我兒子都要在家休息觀察,耽誤的功課,誰賠?” “就是,這小子怎么這么霸道?我兒子只是跟他開個玩笑,他就抄起石頭要砸過來。有這種同學在,簡直就是班里的定時炸彈?!?/br> “我看你還是先帶他去看看精神科吧,別到時也跟他爸爸一樣?!?/br> …… 各種冷言冷語撲面而來,如許忍不住攥緊了手心。從小至今,她生活、工作的圈子都很簡單,接觸的人又大多善意、禮貌。而今天,像一扇久關的門突然被打開,她被驟然放進了冷冰冰的世界。 但她不能躲,因為還有身邊還有小南。 “對不起,請讓一下,我要先問問我兒子?!彼届o地從幾個女人身邊走過,蹲下身體,抱住白宇南:“告訴mama,哪兒受傷了?” 白宇南吸了下鼻子,擠出笑容:“mama,沒事,就是胳膊讓人扭了下?,F在已經不痛了。你去過醫院了嗎?” “哦,今天mama有點事,明天再去?!?/br> “那你一定要記得啊?!?/br> “好?!?/br> “哎,我說,你是不是問錯話了?你兒子打傷……” 如許轉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會問的,請你別打斷我?!?/br> 女人噎了下,不甘心地閉上嘴巴。不知怎的,她對面前這個貌似柔弱的女人有些忌憚:不僅因為她是白屹東的夫人,而是如許身上散發著一種凜然、不可壓服的氣質。 如許把白宇南帶到旁邊的洗手間,幫他脫了毛衣。她輕輕拉下里面的襯衫,仔細查看——正如孩子所說,只是有些青腫,并沒有大礙。 白宇南扁扁嘴,把當時的事說了一遍。原來是下課時,幾個經常搗蛋的孩子聯合起來,在小cao場上堵住了白宇南。但沒想到,白宇南機靈,三個同學居然沒討到一點便宜。其中帶頭的,更因為沖過來時沒收住腳,一下子撞在護欄上。當時,白宇南正抄起一塊石頭,準備他們砸過去。用幾個“受害者”的話說是‘白宇南舉起大石頭,眼冒兇光,太可怕了?!?/br> “mama,你是不是生氣了?”白宇南怯怯地看著她:“我以后不會了?!?/br> “小南,mama最后問你一遍——是不是他們先來打你,你躲不開,才還手的?那個同學也是自己摔傷的?有沒有別人看見?” “嗯,就是這樣。其實,當時應該有幾個同學看到,可是他們不敢說。因為王同的爸爸是校長的好朋友,還給我們學校批了一座樓?!?/br> “好,我知道了?!比缭S輕輕撫了下他的臉:“你放心。mama不許你欺負別人,但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mama相信你?!?/br> “mama?!卑子钅细袆拥丨h抱住她的脖子。如許笑著抱起他,走回了辦公室。 門一推開,蓄勢待發的女人們又要發作。如許做了個手勢,向班主任老師微微點頭:“老師,我想請您做個見證。王同mama,你也可以在窗外聽著。我想親口去問問小南班里的同學?!?/br>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還問什么問?想包庇你兒子,是不是?”另一個家長跳起來。 “是不是包庇,問了再說。王同mama,難道你不敢跟我一起去嗎?”如許對挑釁毫不理會,只是直直得看著那胖女人。 “去……干嘛不去?看你還能搞出什么鬼來!”女人冷笑道。 一刻鐘后,如許領著白宇南出來。胖女人鐵青著臉,大步走到辦公室,惡狠狠地擰了下兒子的耳朵:“臭小子,叫你整天瞎說!你想害死你爸??!” “嗚嗚嗚,哇哇……”胖乎乎的王同捂著耳朵大哭起來。 ☆、第100章 我每晚都會在家里等你 “今天這件事,已經很明白了。我保留追究的權力,并希望幾個孩子今后能和睦相處。我家小南不是個喜歡惹事的孩子,但如果有人故意來惹他,我們家長支持他先保護好自己。老師,現在,小南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嗯,行行。白宇南同學,你快去吧。不好意思,白太太,是我調查不周?!?/br> “我理解,只要沒有下次就行?!比缭S轉身,冷冷地看著幾個家長:“也請各位注意點口德,大人的事不要牽扯到孩子身上。你們的所作所為,孩子們都會看、會學?!?/br> 走出校門的時候,如許心里有種解脫般的輕松。不僅是因為解決了白宇南的事,也因為在她挺身而出和他人抗爭時,并沒有原先想象的那么難。 其實有時,孩子間的矛盾,沒有大人介入,反而更好解決。比如白宇南在離開辦公室時,看王同哭得慘兮兮的,還拿了張餐巾紙給他。小南有著白家人少有的寬闊胸襟,如許已經可以想象,等他成年后會是如何的出類拔萃。 或許,像母親說的,沈阡在培養兒子上,確實下過工夫。但后來,怎么就輕易放棄了? 怎么想,都覺得蹊蹺。 哎呦。如許無奈地揉了兩下胃,暗嘆自己是被白屹東養得越來越嬌氣了。她信步走向一家西餐廳,走到門邊,才發現那是徐沖家的“光影年華?!?/br> 在端陽雜志社工作,距今也不過兩月,卻物是人非,異常遙遠。 她下意識想走,門童卻已經禮貌地拉開門。她深吸一口氣,找了張靠窗的座位。 店里放的是老式的爵士樂,低沉的女中音如同一匹上好的絲綢。如許抿了口果茶,正想著要不要聯絡白屹東,一個卷發的美女隔著三張臺子,向她笑著招手:“如許!” 今天大概是八字不順吧。如許暗想,沖她敷衍地點點頭:“你好,馮小姐?!?/br> “把東西都搬那兒去?!瘪T凝笑嘻嘻地向服務員做了個手勢,很自然地坐到了如許對面。 如許看著眼前的一堆甜食,喉嚨口下意識地就泛起惡心。她強忍著喝了兩口茶,轉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可“自來熟小姐”明顯不打算和她沉默以對。片刻后,如許就聽到馮凝用歡快的聲調說:“如許,難得你還有心情出來喝茶啊。你家白四的官司還沒了吧?” 如許輕笑一聲:“但我不覺得有什么可擔心的。清者自清,難道我們躲起來,那些陷害屹東的小人就會放棄了嗎?我倒覺得,把事情正大光明地攤開,更好?!?/br> “呵呵,如許,你真是太單純了。你都不知道他們為了一點點利益,會做出什么。就是現在的媒體,都能活活吞掉你?!瘪T凝叉起蛋糕,優雅地咬了口,笑道:“不過,沒關系。我和白四朋友一場,等會兒你坐我的車回去。保證沒人敢再跟你?!?/br> 如許心里一驚,慌忙向窗外看去。好像左右的幾個人都很可疑。 “別看了,不是他們?!瘪T凝微微一笑:“但我沒騙你,他們確實等在外面。白四沒有警告過你,不要獨自出來嗎?” 他說過??墒墙裉斓氖?,她實在不好意思讓父母陪同。 過了會兒,如許輕道:“馮小姐,謝謝你的好意。我會轉告屹東的?!?/br> “別,別,你千萬別在他面前提我?!瘪T凝連連擺手:“一個字也別提,估計他現在吃我的心都有了。上周,我們馮家撤資了,導致他一個大項目中途夭折,損失上千萬。我想,如果不是他人被拘著,肯定要沖過來跟我拼命了?!?/br> “為什么?你不是一直……”如許驚叫。 “,如許,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以前我幾次過來,其實都是為了逗你,而不是為了白四。我和他之間,除了生意,已經沒什么可談的了。所以現在意翔出了問題,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瘪T凝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勉強收住,對如許狡黠地眨眨眼:“那家伙是不是從來沒告訴過你,我和沈阡的關系?” “你和沈阡?你倆是親戚?”如許詫異。 “我才沒這么一根筋的親戚。不過,我們曾經是不錯的朋友,在她結婚前。她那時愛白四愛得發瘋,為了結婚,放棄了和我一起出國讀研。她離婚后,我們也聯系過幾次。聽說離婚時,兩人鬧得挺難看,沈阡差點把白四的臉都抓花了??梢坏┪液退勂鸢姿?,她卻一句難聽話都不說。告訴你個小道消息啊,據說去年,沈阡還提過復婚,但白四不肯。那時,我就想,像白四這樣的男人,哪兒能安分停在一個女人身邊。我就偷偷和發小們打了個賭,看他這回能挺幾年。我賭得最長,三年——不過我現在覺得,可能這本是拿不回來了?!?/br> 如許無語地看著她:這有錢人,真是閑極無聊。 沈阡用叉子挑起顆櫻桃,放進嘴里,靚麗的唇彩充滿了誘惑:“不過,如許,跟你越接觸,我就越不服氣。我真覺得你沒什么了不起的,不過是時機到了,白四想定下來了。你沒見過,當初白四對婚姻有多排斥——當年他為了不和我聯姻,可是砸了大價錢?!?/br> “你是說,那時你主動取消婚約,是因為屹東付你錢?”如許震驚。 “對啊,我倆都從商,講的就是等價交換。我放棄了一個身家豐厚的男人,他總得補我點差不多的東西吧。當然,看在發小的份上,我打了個八折,只要了他三成身家。還算是……待他不錯吧?” “呵呵?!比缭S輕笑出聲,嘴里的茶味漸漸泛上苦澀:“對,也多虧你當初離開了他。恕我直言,和你結婚,還不如和沈小姐?!?/br> 馮凝手里的叉子一頓,饒有興致地挑眉看著她:“那你就錯了。一旦我嫁給白四,我倆成了一家人,我就不會再算計他。甚至,我倆可以聯手,把意翔基金做得更大。如許,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白四為什么會娶你。越接觸,我就越不明白。不過,有一點很明顯,白四二婚后,確實比過去輕松了很多。我想,應該是和你相處,不用太動腦子的關系。太精明的女人,男人總是不喜歡的?!?/br> “馮小姐,你說夠了吧。我沒有義務在這兒聽你的侮辱和自我吹噓。謝謝你的提醒,我自己可以回去。再見?!比缭S憤然起立,招呼服務員買單。 馮凝笑嘻嘻地看著她漲紅的臉,突然壓低聲音,輕道:“如許,你放心。我們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明天,我就回美國去了。臨走前,告訴你一件事,你也可以婉轉地告訴白四——有人沖上頭吹風,要從他這兒撬開白家。曾、程、葉三家不會管他的死活,裴、趙最好的可能也只是中立。而白家幾個長輩,卻是他最該防的。當年,白參為了上位,犧牲了沈伯伯,而現在,他為了自保,可能會做出更可怕的事?!?/br> “你的意思是……” “讓白屹東多注意安全?!壁w凝微微一笑,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至少得活到年底,讓我把賭本拿回來。那可是……一大筆錢?!?/br> 如許呆呆地看著她妖嬈得挽著挎包,走到門邊。有人在外面拉開門,她卻揮揮手,徑直向如許指了指。 不一會兒,就有兩個高大的男人進來,走到如許身邊:“江小姐,您放心,我們會安全地送您到家。我家小姐說,知道您不待見她,她自個兒到別地兒溜溜,順便減肥?!?/br> 如許愣了會兒,忽然撲哧一聲笑出聲。 又是個驕傲入骨的女人。 當晚,白屹東一直忙到九點多才回來。滿臉的疲憊神色,卻強打精神和大家打招呼。如許把馮凝的話說了一遍,白屹東聽完,久久沉默,最后搖搖頭:“就算真是這樣,我也得試試。他們不幫,無所謂,只要不在背后搞鬼。至于三叔……我相信他不會做得太絕。算了,如許,我累了。你幫我絞塊毛巾,擦擦臉?!?/br> “好?!比缭S應了聲,去旁邊的洗手間搓了塊熱毛巾。但等她出來,白屹東已靠在床邊睡著了。她小心地走過去,幫他脫下鞋子,把他的腳移到床上。 等把外衣脫完,蓋上被子,如許已經出了一頭汗。這家伙看著苗條,其實結實地很。 她正在腹誹,突然白屹東一下子睜開眼,然后勾住她的脖子,眼神迷離地看著她。 如許心里警鈴大作:“你……你喝酒了?” “沒有?!?/br> “那你松開啊?!?/br> “不放?!?/br> 如許無奈向床上努努嘴,白屹東笑了:“沒事,小南睡著了?!?/br> “睡著了,也不行,你……” 老式的臺燈被拉滅,如許跌入一個火熱的懷抱里。白屹東聲音沙啞地在她耳邊呢喃:“如許,別動,我就是想抱抱你。我好想你。每天早上一離開,就想?!?/br> “我也想你?!比缭S急促地呼吸:“白屹東,你千萬小心。我每晚都會在家里等你?!?/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