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臉色慘白的金嬤嬤忽然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道,“侯爺,這事確實與夫人和小姐無關,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見不得你們肆意寵愛襄兒小姐卻棄小姐于不顧,又見不得大小姐握著小姐的把柄日日訛詐她,這才設下這連環計,欲替夫人和小姐分憂。一切都是奴婢干得,因奴婢害怕家里人不肯出力,這才哄他們說是小姐和夫人的命令。他們對小姐和夫人忠心耿耿,自然無有不應。奴婢有罪,還請侯爺降罪!” 虞品言放開鉗制虞妙琪的手,轉而向金嬤嬤看去。虞妙琪大松口氣,急急忙忙撲進林氏懷中。林氏見金嬤嬤出來頂罪,頓時傻了。 一家人都落到侯爺手里,怕是一個都跑不了,不如跟他們一塊死,順便也全了主仆之誼。金嬤嬤定了定神,再次磕頭懇請“都是奴婢干得,夫人和小姐完全不知情,還請侯爺降罪?!?/br> “好,很好?!庇萜费酝嫖兜男α诵?,擺手道,“既然你一心尋死,本侯就成全你。至于這些事究竟是誰的手筆,本侯心里自有定論。本侯雖然心狠手辣,卻還沒到手刃親母親妹的地步?!?/br> 林氏和虞妙琪雙雙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虞品言瞥了她二人一眼,繼續道,“不過若是再有下次,本侯絕不容情,少不得要剁幾只不安分的手?!?/br> 林氏和虞妙琪連忙將顫抖不止的雙手藏進袖子里。 馮嬤嬤立即使人去捆金嬤嬤,虞品言叮囑老太太在屋里休息,然后命林氏母女跟他去地牢。虞妙琪躲在林氏懷中,踉踉蹌蹌朝大門走,卻聽老太太徐徐道,“慢著,把腰間的荷包解了再走吧。不過一張廢紙,作甚還裝模作樣的揣著,卻是把我當猴兒耍呢?!?/br> 虞妙琪渾身僵硬,呆愣了好半晌才回神,扯下荷包遞給滿目嘲諷的馬嬤嬤。馬嬤嬤取出里面的廢紙展開來給主子看,然后隨手撕成碎片。 折騰了這么久,原來一直折騰的都是自己。虞妙琪這才明白,虞府與沈家完全不同,再也不是她能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地方。她把別人統統當成傻子一般糊弄,焉知別人卻把她當成跳梁小丑一樣圍觀。 臉皮早已經丟盡了! 思及此處,虞妙琪氣血上涌,將本就紅腫的臉頰撐得差點炸開。她躲在林氏懷里縮頭縮腦的往外走,跨過門檻時恰與橫眉怒目的虞思雨對上,有意避讓卻被她再三堵住。 “虞思雨,你反了天了!”林氏色厲內荏的怒斥。 “我就是反了天了,你待如何?你有本事弄死我??!”虞思雨冷笑,醞釀了很久的一口濃痰狠狠吐在虞妙琪臉上,罵道,“賤人!婊子!豬狗不如的東西!我虞思雨自此以后與你勢不兩立!” 因虞品言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虞妙琪并不敢反駁,只用衣袖默默將濃痰擦去。 虞思雨露出個蔑笑,又向兄長告了罪,這才朝不遠處的虞襄跑去,指手畫腳的說些什么。虞品言沖meimei揮揮手,帶著林氏母女和金嬤嬤來到地牢。 “金氏背主殺人,罪不可赦,杖刑一百?!痹谔珟熞紊献?,他冷冷開口。 兩旁的牢房里關押著金嬤嬤的兒孫,一家幾十口人,一個不落全在這里,聽聞這番話連忙撲到牢門口求饒,又向林氏和虞妙琪呼救。 林氏和虞妙琪抱成一團,嚇得瑟瑟發抖。 “坐下,好生看看你們究竟造了什么孽?!庇萜费耘牧伺纳砼缘膬蓮堃巫?。 林氏和虞妙琪戰戰兢兢落座,不時用祈求的目光朝他看去。 虞品言并不理會,擺手道,“行刑?!?/br> 侍衛們將金嬤嬤綁在椅子上,掄起棍棒砰砰砰的打起來。金嬤嬤起初還咬牙堅持,三十棍棒過后便開始求饒,五十棍棒過后舌頭都咬斷了卻還沒咽氣,鼓著一雙血紅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林氏母女。 又過了小片刻,只聞喀嚓一聲悶響,卻是她脊椎骨被打斷,血rou模糊的身軀裂成兩截,更有碎rou末被揮舞的棍棒帶得四處飛濺。 金嬤嬤的家人全在兩旁的牢房內,不敢親睹這等慘狀,互相抱著哀聲哭泣,還有幾個幼童早已嚇昏過去。 林氏和虞妙琪自然也不敢看,各自偏頭閉眼。 虞品言不管林氏,卻站起來走到虞妙琪身旁,用力扣住她下顎,將她的臉轉過去,冷聲命令,“睜眼,否則本侯親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惫倬佣贾笓]使,沒人比虞品言更清楚如何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如何不傷皮rou就讓對方生不如死。 虞妙琪抖了抖,終是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已被打成兩截的人。一百杖終于打完,她仰著脖子大口大口喘氣,卻見虞品言慢慢將挽起的袖筒放下,仔細撫平褶皺,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如此,本侯便不再追究你之前所犯過錯,這些人亦隨你處置,是殺還是放,全憑你一句話?!?/br> 是殺還是放?虞妙琪陷入了更為痛苦的掙扎。放了,這些人心懷怨恨又知曉太多陰私,往后必然會對自己不利,殺了又顯得自己無情無義。 可自己在虞品言和老太太心里早就成了無情無義之輩,還遮掩什么?終究是自己的安危更為緊要! 虞妙琪下定決心后咬牙道,“殺了?!?/br> 林氏猛然轉頭,用錯愕的目光看著她。金嬤嬤從小將林氏奶大,她的兩個女兒更是與林氏情同姐妹。要林氏來說自然該把人放回去,給點補償再讓他們永遠離開京城,好歹有了一條生路,卻沒料女兒會選擇將他們殺掉。 哪怕再如何偏袒女兒,林氏心底也不免生出幾絲寒意。 虞品言低低笑了,撫掌道,“果然是本侯的嫡親meimei,夠狠。如此,那便全都杖斃,你且繼續觀刑,本侯先走一步?!?/br> 他行至門口,對幾名侍衛命令道,“不觀刑完畢不準她二人離開。若是虞妙琪不肯睜眼便用竹簽將她眼皮撐起,無需客氣?!?/br> 幾名侍衛沉聲應諾,虞妙琪瞬間癱軟在椅子上。 第七十三章 這一觀刑便觀到華燈初上母女二人才互相攙扶著從地牢里走出,聞到外面毫無血腥味的空氣,似活過來一般大口呼吸。 都說虞品言手段狠辣,行事詭譎,她們終于親身體驗了一回,雖是打在別人身上,可那血rou橫飛的場景卻能令人銘記一輩子。自此以后,這段經歷會成為糾纏在她們每一個夢境中的惡鬼,除非身死,否則永遠無法擺脫。 林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她懊悔,她恐懼,她恨自己無能為力。 虞妙琪何嘗不悔不懼,可事已至此,再懊悔恐懼又有何用?索性大家已撕破了臉皮,她也不用費盡心機去討好虞品言和老太太,且趕緊找一個權勢更大的夫婿將自己嫁出去,離了虞府,她還能過得更好! 虞妙琪咬牙將林氏拉起來,踉踉蹌蹌朝前走,卻見兩盞燈籠越靠越近,虞襄那張明艷的臉龐掩映在燈火中,瞬間將周圍的一切都照亮了。 “喲,出來啦?”她掩嘴輕笑,“里面好玩嗎?” 虞妙琪不搭理她,扶著林氏繼續前行。兩人錯身而過時,虞襄伸出自己的小指,微微晃了晃,輕蔑的語氣讓人恨的牙根發癢,“虞妙琪,跟我斗,你還是這個?!?/br> 虞妙琪猛然回頭,用吃人的目光瞪視她,見她抽出馬鞭面露殺氣,又連忙轉頭,扶著失魂落魄的林氏飛快遠遁,活似有惡鬼在追趕。 一串銀鈴般的輕笑在她二人身后響起,如影隨形。 正院,老太太歪在榻上,目光盯著曾經躺過一具尸體的空地,表情陰鷙。 “把我的賬本拿出來?!彼煨扉_口。 馬嬤嬤翻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遞到她手里。 老太太一邊書寫一邊沉吟,“思雨剛出事我就將林氏趕出侯府,也不知外頭會如何編排我虞家骨rou相殘,故此只能再忍忍。原以為把林氏趕出去家里就清凈了,現在看來卻不然,那虞妙琪是個更不省心的。這一筆一筆的我且記下,來日不僅林氏,就連虞妙琪我也要一塊兒攆出去!” 馬嬤嬤認真聽著,并不敢隨意搭腔。 老太太長嘆一聲,繼續道,“你看看她,那樣歹毒的誓言張口就來,完全不敬鬼神亦不分善惡,一切皆為自己的利益考量。為了自己,她能害死沈氏夫婦,阻了養兄仕途,毀了姐妹名節,來日豈不連侯府都能毀去?似林氏那般處處順著她尚且得不到半點真情,咱們這些人又如何能入她的心?不入心倒也罷了,只怕將我們恨之入骨,來日便要施展報復了?!?/br> 馬嬤嬤心有戚戚焉的點頭。 老太太將賬本合上,冷笑道,“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接她回來。孽畜,真真是一只孽畜!” 馬嬤嬤想了想,問道,“那中饋,老夫人可需收回來?” “不用,派人看著她們便是,來日一塊兒算總賬。這次事件不宜鬧大,我暫且忍下。那虞妙琪性情極為狡詐,哪怕明擺著的罪證也死不承認,可比林氏難對付多了。她要折騰,我便讓她可勁的折騰,等折騰出花兒來,我亦要她臉面開花。到了那時,看誰還能為她頂罪?!崩咸Z氣陰鷙。 馬嬤嬤點頭,不再多言。 過了兩日,京中又出一樁奇事,依然與方家母子有關。卻是那方志晨白日在一戶人家院外徘徊,那戶人家只余一對孤兒寡母,故此對自家安危十分看重,拿棍棒追出來喝罵,引得四鄰紛紛圍攏來看。 方志晨拔腿狂奔,卻被好事者摁住,言道他必定偷了東西,伸手往他懷中一探,竟摸出許許多多五顏六色的肚兜,引得所有人膛目結舌,更有一無知小兒指著其中一條喊道,“啊,那是我娘親的!” 肚兜一角繡有自己閨名,抵賴也抵賴不掉,小兒母親嚇得魂不附體,立即辯白道,“我說怎么曬在外頭的肚兜每天都不見蹤影,卻是被這黑心爛腸的狗東西偷了去!” 又有許多爺們認出自家女人的肚兜,女人們為了維護自己名節,不得不坦白肚兜被盜之事。小偷不偷盜財物反而偷盜肚兜,這事雖說罕見,卻絕不是頭一遭。蓋因前年還抓住一個專偷女子羅襪的,被抓住后活生生打成rou泥,事情鬧得很大。 眾人義憤填膺,正欲將方志晨也打死,卻恰好遇上一隊巡邏的官差,圍上來弄清狀況后將方志晨押到衙門里審問。 此等略帶香艷色彩的奇聞傳播的最是迅速,不出半日方志晨就出了名,然后此事又與幾日前他在永樂侯府鬧得那一場聯系上,眾人紛紛悟了,那哪兒是兩情相悅私贈信物??!分明是方志晨偷了侯府小姐衣物,順便就把人給賴上了。誰叫永樂侯府樹大招風呢! 更有同樣受害的婦女為虞思雨說起好話,一時間引來無數人同情。 再過一日,虞府大小姐上吊尋死的消息傳來,同情者更多,之前那些刻薄的言論反而慢慢消散。與此同時,京城的女人們再不在自己肚兜上繡閨名,有家里女人眾多,怕漿洗過后弄混的便只在繡花的樣式上做個不起眼的標記。 方志晨最后被判杖刑五十,流徙三千里,這事便算了結。不久之后,狀元郎乃奴隸出身的傳聞取代了永樂侯府的熱鬧,成了京城民眾最新的話題。人人都在觀望這位驚才絕艷的狀元郎仕途還能走多遠,皇上又會如何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