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秦恒微微一笑,起身道:“既然四弟送了郡主塞外草原上的一支七葉蘭,那恒便為郡主獻上一曲塞外的歌謠《花兒何時開》。說完,便縱聲而歌: 在塞外美麗的草原上, 開了一朵美麗的花, 它一生只開那么一次。 在天邊美麗的白云下, 有一個美麗的姑娘, 她一生只笑那么一次。 人們不知那朵花啥時候開, 人們不知那姑娘啥時候笑。 不是花不開啊, 是美麗的春天沒有來到; 不是…… 這歌詞雖然有些太過通俗直白,但是因為唱歌的人嗓音低沉醇厚,聲音本就動聽悅耳之極,又唱得那般聲情并茂,字字句句皆飽含深情,何止悅人耳,更是動人心。 一時眾人皆為他歌聲所迷,便是正在作畫的進士們也都紛紛停下手中畫筆來靜靜聆聽齊王殿下的歌聲。 但是有一個人卻坐不住了,那便是洛箏。 聽著前世她在他耳邊唱了無數遍的歌謠此時回蕩在她耳里,她只覺得刺耳無比,一刻也無法再忍耐下去,她一把抄起案上的酒杯,恨不能潑那個死渣男一臉,可惜到底是大庭廣眾之下,永定帝帝還在上邊看著,她只能深吸一口氣,把手中的酒一下子全招呼在自已身上,然后驚呼一聲,打斷秦恒的歌聲,再借口弄臟了裙子,起身離席去更衣,先躲出去透口氣緩緩再說。 因為今日有一眾帝都的閨秀們要來赴宴,是以早就在杏苑的西邊一處暖閣中備好了女眷們的更衣之所。洛箏帶了阿花隨著一個宮人到了那處暖閣,命那宮人守在門外,帶了阿花進去,將衣裙上的環佩香囊一一解下放在一旁的條案上。 正要轉到屏風后去脫外裳時,忽聽三下敲門之聲,一個極是溫雅的女子聲音道:“木蘭郡主,在下許學士之女,方才作畫時不小心將墨染上了衣衫,不知可否進來與郡主一并更衣?” 洛箏道:“許小姐只管進來便是?!闭f罷,便站到屏風后去,阿花也跟著進去幫她整理裙擺。 待她換好衣裳出來,就見許小姐正端莊矜持地立在一旁,見她出來,微欠了欠身子,洛箏沖她點點頭,也不想和她多說什么,將環佩香囊重又系回腰間,便先行離去。 走了一小段路,忽聽阿花“啊呀!”一聲,“怎么了?”洛箏回頭問道。 “我的那方帕子不見了,就是方才用來幫小姐你擦裙子的那塊帕子,想來是拉在方才那間屋子里了,我再回去找找?!?/br> 洛箏點了點頭,到底是女孩兒的貼身之物,還是找回來比較妥當。雖然這下自己便落了單,不過憑自已的身手,便是有個什么意外到也不怕什么,當下自己一人緩步前行,畢竟只是更衣而已,不好離席太久。 哪知她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個人給堵在了半道兒上,一個她壓根就沒想到的人。 “魏王殿下只怕是走錯了路吧,殿下若要更衣,該往東邊走才對?!甭骞~皺眉道,這位殿下看她的眼神實在讓她有些不舒服。 魏王比起他的兩個弟弟來,容貌要遜色不少,卻硬要擺出一副風流瀟灑、英俊不凡的架勢來,也學容遇那個花心男搞了把折扇拿在手里搖啊搖的,湊上來笑道:“本王是特意在這里等候郡主的,方才三弟四弟都給郡主送了禮物,本王豈能落于人后,方才已命人取了禮物來,不知郡主可有意一觀???” “多謝殿下美意,此間不是說話之處,不知還是等回到席間再看殿下的厚禮吧?!甭骞~說完便朝左邁出一步,想要繞過他走回席間,哪知她這一腳踏出,落地時竟然雙腿一軟,再也站立不住。 魏王趕緊伸手過來想要往她腰上摸去,洛箏此時還有幾分神智,勉力將他推開,借勢朝左退了幾步,倚在一株桂花樹上,只覺腦中的暈眩感越來越明顯,心知不妙,便張開口想要喊人來,哪知卻發現她竟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魏王搖著扇子湊過來,假意驚訝道:“哎呀,郡主這是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怎么站都站不住了,來來來,本王來扶你,……” 洛箏緊咬嘴唇想要保持清醒,奈何頭卻越來越昏沉,身體無力地往下滑,眼見魏王那張色瞇瞇的臉越湊越近,她最終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注:男主唱的歌引自傣族情歌 [心愛的人兒沒有回來] ,做了些改動。 ☆、第16章 表白被拒 洛箏是被一股從腳心傳來又痛又癢的感覺給刺激醒的,忍不住痛呼出聲“哎喲!” 等她睜開眼睛一看,頓時又愣住了,她暈過去前蹲在她面前的不是一臉色瞇瞇笑得猥瑣至極的魏王秦惲嗎,怎么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卻是秦恒那張欠揍的臉? 見她游目四顧,一臉驚疑,秦恒微微一笑,“郡主不必找了,壞人,已經讓我打跑了!” 洛箏也明白她這算是被秦恒從魏王手里給救下來了,可是一等她意識到秦恒手中捧著的是什么,她就有一種才出虎口又入狼窩的感覺。 “你,你這個登徒子,你還不快放手!”要不是身上還有些無力,洛箏真恨不得踹他一個窩心腳。 可惜她再怎么掙扎,一雙玉足仍是牢牢的被秦恒抱在手里,一邊溫柔款款地替她穿上繡鞋,一邊道:“郡主中的是*軟筋散,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只有用此種法子刺激腳底的涌泉xue使郡主早些清醒過來。恒這也是事急從權,還請郡主勿怪!” 洛箏一等他松手,趕緊把腳收回來,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軟筋散?” 秦恒知道自己又被懷疑了,有些無奈,“因為我也曾差一點兒著了這種迷香的道兒?!?/br> 洛箏不信,“你一個大男人,誰給你用這種迷香做什么?難道也是要非禮你嗎?” 秦恒定定看著洛箏,“那個人他不是要非禮我,他想要的是我這條命?!?/br> 幾乎是瞬間洛箏就明白了,“你是說這香是,是那個人下的,可是,方才是魏王想要……”洛箏不說話了,她的目光落在亭中的石桌上,石桌中心擺著她佩在腰間的那枚鏤空團花銀香囊,旋開兩半,中心放香丸處的香盂空空如也,卻在邊上擺著一個用一方素帕包裹著的東西。 洛箏走到桌旁,拿起那方素帕裹著的東西,打開了一二層,放到鼻下輕嗅,果然嗅到一股淡香,腦中微微一暈,急忙重新裹好,不敢再聞。也是自己一向于香道上并不如何在意,這才沒有分辨出來已被換了所用的香丸。 洛箏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大概,拜前世三年皇后生涯所賜,她對這些后宮陰私之事也并不陌生。只是那時她貴為六宮之主,雖然無寵,但娘家給力,又是從沙場上一路拼殺過來的,性烈如火,學不來正室的寬容大度,不嫉不妒,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直接不留一絲情面的狠狠打臉回去,不僅打臉,還直接扒了外衣打那些嬪妃的板子。 是以在她的彪悍作風下,底下那些妃嬪最多在秦恒面前給她上上眼藥,像此等陰損的招數都是在妃嬪間算計往來,倒都不敢對她做什么鬼祟的小動作,所以這回她才會一個不小心著了別人的道兒。 這筆帳她自然會去清算,但現下先要解決的還是正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齊王殿下,于是冷聲問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燕王殿下本想做黃雀,趕走魏王救下我,只是沒想到卻被齊王殿下這個獵手給截了胡,也不知殿下是如何阻住了燕王的,殿下可真是好手段??!” “郡主過獎,說來還得多謝郡主,那日在醉仙居讓恒嘗到了些不一樣的好滋味,有福自然要同享,所以我便也讓我四弟嘗了嘗,至于魏王,肯定也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兒?!毖韵轮?,竟是魏王膽敢打她的主意這筆帳,他已經給記到帳簿子上了。 洛箏盡量平靜下心中紛亂的心緒,轉身看著秦恒,冷然問道:“齊王殿下,咱們已經在這里談了這許久,怎么還沒有大隊人馬過來正好撞破你我孤男寡女私相敘話呢?” 秦恒凝望著她,見她眼底一片深重的疑色,不由暗嘆一聲,低聲道:“郡主放心,不會有人來的。便是前邊席上,我也讓同安替你代為遮掩了,你的侍女我也安撫好了?!?/br> 洛箏卻不領他的情,“若我猜的沒錯,燕王本來的打算是等魏王非禮我之時出面將他制住,而陛下和眾人恰好于此時趕來,這時我多半還是衣衫不整,因為惱怒魏王無禮,又是被燕王所救,為了名節和報恩便只有嫁給燕王這一條最好的出路?!?/br> “郡主聰慧,所料差不多就是如此?!?/br> “既然殿下截了燕王的胡,怎么不照著這個劇本來呢?為了我洛家的兵權,燕王想娶我,殿下也一樣想娶我,卻又為什么要放過這個大好良機呢?” “因為我不愿趁人之危,用這種卑鄙的方式脅迫郡主。我更不愿用這種脅迫的方式讓郡主不情不愿的答應嫁給我,” 洛箏仿似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似的,冷笑道:“難道殿下就沒干過這種利用女人名節脅迫他人的事兒嗎?那京城這兩條流言是誰傳出來的,若說這里面沒有你動的手腳,打死我也不信?” 秦恒閉了閉眼,不自覺在袖中握緊了拳頭,“第一條流言說魏王想要娶你的,多半是燕王策劃的,目的是讓別的人家不敢娶你。至于和我有關的那第二條流言,確實是我動的手腳,目的和燕王一樣,只是不想我心愛的女子被他人娶走。我只想能再多些時間,好讓郡主明白我的心意,愿意做我的新娘,與我執手一世,相伴一生,生兒育女,永不分離?!?/br> 越說到后面,他便越說越慢,一字一頓,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費了他好大的力氣一般。而他臉上的神情,即使洛箏心中早已認定了他的狡詐虛偽,卻也覺得他居然能裝出這一臉的虔誠認真來也真是演技了得了。 這要是前世能在生辰這天聽到秦恒對她如此告白,洛箏肯定會覺得幸福得要飄到了云彩里,可是現在她恨不得直接回他一句,“做你的千秋大夢吧,姑娘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嫁給你,就是嫁給個乞丐,就是這世上只剩下你一個男人,終身不嫁我也絕不會嫁給你這個死渣男!” 可惜這些痛快淋漓的話洛箏只能在心里狂吼,有了上次和情場高手容二公子的一番交流,洛箏的理智告訴她如果她當真這么直言不諱的把這些話全砸到秦恒頭上,只怕反會激起他的征服欲和逆反心理,反倒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她娶到手,所以越是這種時候,自己越要表現得淡定,千萬不能激動。 洛箏深吸一口氣,問道:“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實言相告,不知殿下是如何知道今日乃是我的生辰的?” 聽了她這一問,秦恒深深凝望著她,眼中似有千言萬語一般,張了張口,最后卻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神色,低聲道:“是同安為給你準備壽禮,被我和四弟瞧了出來,這么一打聽再稍加推測,便不難猜到?!?/br> 果然如此,果然是因為同安被他猜到的,她還突發奇想以為他會知道她的生辰,是因為他也是重生的。 可是即便他是重生的,他又怎會記得自己的生辰呢,每年她過生日的時候,他從來不會主動想起來,總是要她去在他面前變著法兒的去提醒他,厚著臉皮問他要禮物,到第五年時候,她故意不再去提醒他,而他也果真沒有任何表示。 那樣一個對自己無心的男人,又怎么會記得自己的生日呢?便是他現世轉變的如此之大,也永遠抵消不了他前世帶給自己的傷痛和害死父兄的深仇。 “殿下,無論是之前還是方才在席間,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無論是我父親,還是我自己,都只想找一個家世不顯的人家,太太平平的過日子,還請殿下不要強人所難?!甭骞~強壓住心底的情緒,客套而冷淡地道。 秦恒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郡主,和郡主在一起的,還望郡主看在恒這一片癡心上——” 任他語意哀婉,洛箏也不為所動,直接打斷他道:“殿下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我的心意也請殿下不要忘了。我離席已久,早該回去了,還請殿下在此處再多待一會兒,待我入席后再行還席?!甭骞~說完,微欠了欠身子,拿起石桌上的那兩樣東西,轉身而去。 秦恒忙喊道:“郡主請留步,方才在席間,我獻給郡主那首歌謠還未唱完,郡主便借故離席,不如恒現在為郡主把它唱完?” 洛箏頭也不回道:“殿下若實在想唱,待回到席間再唱好了?!弊悴煌2?,想要快些離去,哪知她走得再快,卻仍是聽到身后傳來的歌聲: …… 人們不知那朵花啥時候開, 人們不知那姑娘啥時候笑。 不是花不開啊, 是美麗的春天沒有來到; 不是姑娘不笑啊, 是心愛的人兒沒有遇到。 …… 只是這情意綿綿、動人之極的歌聲里卻又含著一抹化不開的憂傷。 ☆、第17章 以直報怨 秦恒倒也聽話,等洛箏已經入席和同安公主說了好幾句話后,又過了片刻他才走回席間就坐,只一雙眼睛仍是盯著洛箏不放。 洛箏看也不看他一眼,看向許如瑾道:“方才許小姐過去更衣,只怕在那間屋子拉下了一樣東西,阿花,你把這東西拿去還給許小姐,東西雖小,但若是丟了,到底不大好?!闭f完,便將那個裹成一團的帕子遞給阿花。 許如瑾倒是面色如常,慢慢揭開帕子一角,看了一眼,臉色雖然立刻變了一變,但也只是一瞬,便很快隱去眼中的慌亂,重又鎮定下來,重新將那帕子包好,說道:“郡主只怕是弄錯了,這帕中之物并不是我的東西?!?/br> 洛箏將她的神色變化都瞧在眼里,見她出言否認,仍是似笑非笑地道:“當時只有你我二人去了那間屋子更衣,侍候的宮人我都命她們守在屋外,所以能進到屋子里的就只有你我二人和所帶的貼身侍女,既然這東西不是我的,那自然便是你的了?!?/br> “許小姐何必不好意思承認呢,看許小姐的神色,想來這帕子里的物事是極要緊的了,幸好被我的侍女拾到了,我既幫了許小姐這么大的一個忙,許小姐難道不該敬我一杯酒嗎?” 許如瑾面色又白了幾分,見眾人都一臉不解的看著她二人,生怕再分辨下去,這位郡主不知又會怎么不按牌理出牌,當下端起一杯酒,起身道:“今日是郡主的芳辰,小女理應敬郡主一杯,為郡主賀壽。小女敬??ぶ魈m桂長馨,芳齡永繼!” 正要先干為敬,卻被洛箏喊停,“且慢,除了這幾句祝酒詞,許小姐難道就再沒別的什么話想跟我說?” 許如瑾微蹙起秀眉,“請恕小女愚鈍,不知郡主此言何意?” “方才在更衣之處許小姐對我的失禮之舉,難道不該欠我一句道歉嗎?” 許如瑾欲待否認,又怕這位無所顧忌的野蠻郡主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給抖摟出來,到時無論自己是否能摘脫干凈總是于已名聲有損的。 當下舉杯緩緩走到洛箏身前,低聲勸道:“敢問郡主到底何意,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口無遮攔,于你我名聲上到底不妥?!?/br> 洛箏側頭看著她,笑道:“許小姐這會兒倒是擔心起我的名聲了,還是更關心你自己的名聲?你我同為女子,既然許小姐擔心自己的名聲,怎么就不把它人的名聲當回事?” 許如瑾硬著頭皮道:“我實在不知郡主到底在說些什么?” 洛箏冷笑一聲,“都到這個份上了,許小姐要是還打算繼續裝死的話,就別怪我把一切全都給抖出來,讓圣上來做個公斷?!?/br> 許如瑾臉色一白,情知今天是逃不過去了,咬牙道:“不知郡主打算如何發落于我?” “以我的性子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只是本郡主實在是不屑這等陰私算計之事,有本事就當面鑼對面鼓的較量一番,只會這般躲在背后暗箭害人,實是卑鄙無恥之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