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柳琇蕊兩道彎彎的秀眉蹙了蹙,“你怎的說話有一截沒一截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日挽琴瞅著夫人到了包府去,也不知尋了什么理由將書墨調開了,自己到了書房里,外頭守門的小子說只聽到大人怒喝了一聲‘滾’,緊接著又聽得一聲茶碗落地的響聲,估計挽琴額頭上的傷便是被飛濺到的醉片劃傷了!”佩珠氣憤地道。片刻又‘啐’了一口,滿臉的鄙視,“她在屋里做了什么惹惱了大人,這不是明擺著嗎?如今青青到了店里幫忙,她估計是瞧著沒有了對手,恰好又遇上了夫人不在府中,這才做出那般不要臉面之事來!” “如今大人在何處?”柳琇蕊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繼續問道。 “大人發了一通火氣便出門去了,這時候還不曾回府!” 柳琇蕊點點頭,正要吩咐她讓人留意紀淮何時回府,抬眼便見挽琴臉色蒼白地出現在視線里。 佩珠恨恨地‘呸’了一聲,絲毫不給面子地道,“你倒還有臉來見夫人?” 柳琇蕊靜靜地望著有幾分搖搖欲墜的挽琴,見她臉色越發的蒼白,出聲制止了又要發作的佩珠,這才抿了一口茶,朝挽琴道,“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挽琴咬著唇瓣點點頭。 柳琇蕊望了佩珠一眼,示意她出去,佩珠無法,只得不甘不愿地躬身行了禮,走到門口處,恨恨地刮了挽琴一眼,這才離開了。 “燕州的老爺與老夫人著急抱孫,這點想必夫人也是知道的!”出乎柳琇蕊意料的是,挽琴竟然很是鎮定地直視著她,聲音不疾不徐地道。 柳琇蕊靜上神情平靜無波,施施然地又呷了口茶,微抬眼瞼睨了她一眼,“然后呢?” 挽琴袖中雙手緊緊地抓作一團,強自壓下心中慌亂,舔舔了微微發干的唇瓣繼續道,“夫人身邊的佩珠,想來并不是作通房所用,大人如今身為耒坡縣父母官,身邊只得夫人一人,又膝下空虛,想必有不少人家盯緊了后衙?!?/br> 柳琇蕊心中一緊,瞬間又想起今日包韻菊那句話,一下便福至心靈,她這般不自在,想來不是因為對方套親近,而是因為對方話中的那句‘jiejie’! jiejiemeimei什么的,總免不了讓人想偏! 如今這般一想,莫非包家有意送女為妾?這包韻菊可是包夫人唯一的女兒,她怎么舍得? “……與其讓外頭不知是好是歹的女子占了先機,夫人倒不如從府中挑一個出來?!彼胫蛉说挠靡?,一時沒有留意挽琴又說了何話,直到此話冒出來,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柳琇蕊定定地望著局促不安,卻又想著爭取最后一絲機會的挽琴,冷笑一聲,“從府中挑一個出來?這個可是指你挽琴姑娘?” 挽琴死死咬著嘴唇,突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挽琴對夫人忠心耿耿,愿一輩子侍候大人與夫人,望夫人成全!” 只要夫人同意了,大人便是一時不悅,假以時日總會看到她的一片癡心的,先占了位置,總好過那般被糊里糊涂地許人,又或是直接送回了燕州。人留下了,總是會有希望的! 柳琇蕊簡直嘆為觀止,她到底憑什么認為自己會成全她的?竟然先從子嗣著手,動之以理,曉之以情,為的便是一個通房的名份?她的至今無子難道已經讓各方人馬蠢蠢欲動了么?先來一個包韻菊,又來一個挽琴,接來會不會又是王家姑娘、白家姑娘? “我的夫君,他就是我一個人的!我憑什么惡心自己與別人分享他?”她越想越覺得膈應,哪還有心情來應付她,只恨不得直接命人將她打發出去。 一陣男子明朗的大笑聲乍然響起,緊接著,紀淮的身影便出現在屋里,動作之快讓柳琇蕊都有些懵。 紀淮直接朝她走來,絲毫不理會在場的挽琴,抱過她用力在她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夫人所言甚是,為夫就是夫人一個人的!” 柳琇蕊臉蛋‘唰’的一下便紅了,羞惱難當地捶了他一拳,繼而將整張臉埋入他的懷中,再不敢抬頭。 紀淮又是一陣大笑,笑聲過后才回過頭過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神色絕望的挽琴,“我已命人將你的日常行囊收拾妥當,如今你便立即起程返回燕州!” 挽琴一下便軟倒在地,深知這下是徹底沒希望了,多年的思慕最終卻只落得了這般下場……她越想越絕望,越想越覺得了無生趣…… “想想父母親人!”如重錘般的六個字一下便將她擊醒了過來,她身子不住的顫抖,終是跪著朝上首的紀淮夫婦磕了幾個響頭,便掙扎著起身退了出去。 “你為何要特意說出這話?”挽琴離開后,紀淮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湊過去又是‘吧吱’一下親了一口,在柳琇蕊嗔怒之前連忙問道。 “招蜂引蝶!我只不過怕她一時抹不開臉,直接便尋了短見,到時咱們便不好交待了!”柳琇蕊嗔了他一眼,這才解釋道。 “夫人果然冰雪聰明!紀淮佩服佩服!”紀淮笑盈盈地起身沖著她作了一個揖,這般裝模作樣的樣子又是惹得柳琇蕊好一頓嗔怪。 他心癢難耐地上前用力抱起泛著紅云的妻子,直接便往里間走去…… 一場甘暢淋漓的發泄后,紀淮心滿意足地摟著滿身疲累的妻子,手有搭沒一搭地順著她的長發。 “紀書呆,你說我怎么還懷不上孩子?”柳琇蕊有些困意地往他懷里縮了縮,夢囈般道。 紀淮動作一頓,臉上的淺淺笑意立即便僵住了。 ☆、第八十章 柳琇蕊感覺到他的不自然,從他懷中抬頭問道,“你怎么了?”頓了頓又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推開他恨恨地道,“難不成你真打算納幾房妾室替你生孩子?” 紀淮哭笑不得地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反瓜子,再湊過去輕輕咬了咬她的鼻子,笑罵道,“你這只偽兔子,胡思亂想些什么!僅是養你一個我都幾乎應付不了,哪還敢納妾!” 柳琇蕊聽他這般說便徹底松了口氣,她倒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心中總有些忐忑不安,怕萬一自己真的生不了可怎么辦?如今得了他的再三保證,這才落下了心頭大石。在紀淮懷中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正要睡過去補充體力,猛然又抬頭盯著他道,“你方才叫我什么來著?偽兔子?” 紀淮暗暗心驚,心道不好,一時口快竟將私底下的稱呼叫出來了,他佯咳一聲,一本正經地否認,“不,你聽錯了!” 柳琇蕊可不聽他胡扯,陡然出手在他手臂內側軟rou上一擰,紀淮痛得猛抽冷氣,未等他從痛楚中回過來,柳琇蕊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氣哼哼地道,“壞胚子,私底下沒少罵我吧?偽兔子?我說你就是個臭狐貍,一肚子壞水,還無賴!” 紀淮心虛地不敢對上她的視線,柳琇蕊一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正要教訓他一頓,卻被紀淮眼明手快地雙手一錮,將她牢牢地困在身上,再趁勢一翻,剎時便將兩人的位置換了過來。 他可勁地將腦袋專往柳琇蕊怕癢之處鉆,引得柳琇蕊笑個不停,“壞、壞胚子,快停下,我、我要惱了!” 紀淮哪敢松手,只盼著就此混過去,聞聲不但不停,反而愈發磨得厲害了,“不許惱,不許惱!” “你趁人之危!” “嗯!” “你恃強凌弱!” “嗯!” “你欺負我!” “嗯……哪有!” …… ** 家中走了個覬覦夫君的挽琴,柳琇蕊不得不承認沒了這礙眼的人她確是心情舒暢幾分,加上紀淮這幾日又伏低做小,她更是愉悅非常,對邀她賞花的帖子亦大多來者不拒,隔三差五便帶著佩珠四處赴宴。 自見了包家的三姑娘包韻菊后,她的身邊又陸陸續續出現白家的二姑娘白紫棋,王家的五姑娘王凝青,以及其他城里說得出名頭的人家的姑娘。柳琇蕊氣定神閑地望著圍在身邊的小姑娘們爭先恐后討好自己,又瞧著她們時時處處明爭暗斗,心中簡直嘆為觀止。 “前錦城知州劉大人可是直接將人送進門的,如今她們怎的都膩在我身邊呢?難不成我還會親自將她們送到我夫君跟前膈應自己?”柳琇蕊從白府回來后,一邊坐在屋里品著茶,一邊納悶地對佩珠道。 “夫人怎的又知她們不曾湊到大人跟前?說不定是從大人那里得不到回應,這才到夫人這邊來的!”佩珠不以為然地道。 柳琇蕊稍思索一會,便頷首道,“你這話倒也有理!”想想那只招蜂引蝶的花蝴蝶,當初初到祈山村便能引得村里大姑娘們春心萌動,如今又是堂堂一縣知縣,還是今科狀元郎,讓閨閣女子心存愛慕倒也不奇怪。 主仆兩人閑話一陣,柳琇蕊便打算到洛芳芝處看看她今日身子如何,如今她產期越來越近,她心中也有幾分擔憂,尤其是前段時間她又經歷過一番沉重打擊,懷孕初期心神俱傷,身子休養不好,大夫也委婉地表示過只怕生產時會有些艱難。 洛芳芝原想著回李宅待產,可聽了大夫這番話,加上柳琇蕊亦再三挽留,她也思量了片刻才謝過了柳琇蕊,繼續在縣衙住至孩子出生再作打算。 其實她心中也是有打算的,如今李家除她與肚子里的孩子外再無他人,萬一她生產時有個不測,住在縣衙好歹有個托孤之人……無論怎樣,縱是拼上她的性命,她都要將李家這唯一的血脈平平安安地生下來! 柳琇蕊帶著佩珠一路慢悠悠地往洛芳芝處去,正穿過一方游廊,便見書墨急匆匆地迎面走來,她心中詫異,揚聲叫住了書墨。 “書墨,你過來,這般急急忙忙的要到何處去?咦,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藥瓶子?誰的藥?” 書墨老老實實行了禮,見她問起手中藥瓶,下意識便藏到了身后,吱吱唔唔的說不出話來。柳琇蕊更是狐疑,直接朝他伸出手掌,“拿來我瞧瞧!” 書墨涎著笑道,“夫人,不是什么,不過書墨平日吃的藥丸!” “你做什么要吃藥丸?這藥丸有何功用?你身子何處不妥?”柳琇蕊哪能輕易被他這般拙劣的謊話糊弄過去,接連問道。 書墨紅著臉挪挪嘴唇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柳琇蕊見狀直接便奪過藥瓶子,輕輕搖了搖,聽到里頭有細微的響聲,拔開瓶塞,將瓶口對著掌心一倒,一粒圓滾滾烏漆漆的藥丸便滾到她手上。 她望望手中藥丸,又望望書墨一臉的焦躁難安,想了想,將藥丸塞回瓶子里,順手將瓶子交給身后的佩珠,“拿去讓藍嬤嬤看看!” 書墨一聽便急了,結結巴巴地道,“夫、夫人,那、那是、那是書、書墨的藥!” 柳琇蕊笑瞇瞇地道,“我知道是你的啊,不過拿去讓藍嬤嬤研究研究,將來說不得還能亦順帶著調理調理你家大人的身子呢!”府里哪個不知道藍嬤嬤是專門負責照顧夫人身子的啊,柳琇蕊這番話純屬氣人。 書墨又哪會不知道她在逗弄自己,可卻眼睜睜望著佩珠的身影越來越遠,而自家夫人亦干脆利落地轉身走人了,他急得連連跺腳,“哎喲,這一個兩個的怎的就這么不省心呢!” 而另一側,藍嬤嬤拿到佩珠遞給她的藥丸聞了聞,眉頭一下便皺得死死的,“這藥……是哪個吃的?” 佩珠見她這般反應便有點慌了,“這藥可有不妥?這是夫人從書墨手上拿來了!”雖說書墨一再強調藥是他自己吃的,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這小子絕對是在說謊,是以佩珠也只是說藥是從書墨手中得到的,而不是書墨在吃的。 “此藥,是男子服用的避子藥……” “什么?”剛進得屋來的柳琇蕊聽到此話臉色突變,不可置信地沖上來,死死抓住藍嬤嬤的手,“嬤嬤,你說什么?此藥是避子用的?” 藍嬤嬤見她反應如此激烈,心中一驚,莫非此藥是大人所服?只她也不敢隱瞞,唯有硬著頭皮道,“確是,此藥男子服用后有避子的功效?!?/br> 柳琇蕊雙腿一軟,差點就要摔倒在地,虧得佩珠及藍嬤嬤反應夠快,一人一邊扶著她,這才堪堪站穩了身子。 ** 外出歸來的紀淮方下了轎,便見書墨滿臉焦急地守在大門外,見到他的身影后便大步跑了上來,胡亂行了禮后便壓低聲音道,“大人,不好了,藥、藥被夫人拿走了!” 紀淮臉色一變,壞了壞了,他也顧不得其他,快步進了門,直直便往正院而去…… “阿蕊……”正院里一片靜謐,往日進進出出的丫頭婆子位一個也瞧不著,他心中更慌,加快腳步進了正屋,便見妻子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做著繡活,見他進來了也不起身迎接,依舊不言不語的飛針走線。 紀淮更感慌亂,若是她氣呼呼地發作一通,他也許還不會這般害怕,如今她這般不聲不響的,才讓他有種大難臨頭之感! “阿蕊……你、你聽我說!”他硬著頭皮在她身邊坐下,期期艾艾地道。 聽到他這話,柳琇蕊終于停下手上動作,臉色平靜地望著他,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清澈照人,照得紀淮心如擂鼓。 “阿蕊,那藥、那藥確是我所服用的,只不過、只不過這當中是有些緣由的。你如今年紀尚小,不宜有孕,可我、我又怕你長期服用那些藥對身子不好,是故才、才……”紀淮強壓下慌亂道。 柳琇蕊定定地望著他,望得他愈發的緊張,整個人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你既是一片好意,為何不與我商量著再做?這畢竟是關系著你我的孩子,你可知、你可知這段日子我有多害怕,多害怕真的是自己的問題,才導致你至今膝下無子……”說到后面,柳琇蕊聲音便有幾分嗚咽。婆婆雖只是寫信問了一回子嗣之事,可她心中的壓力卻是有的,尤其是當她又看到紀淮書案上的家書,方知婆婆不只催促她,連夫君那邊都給了壓力。 在明知公婆給了壓力的情形下,他怎能、怎能自作主張,怎能這般瞞著自己! 紀淮臉上一白,急忙擁著她道,“阿蕊,我錯了,這全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你才是。只是、只是……”最初在燕州時他確是沒有想過將此事與她商量便私自決定了,后來得知父母因子嗣一事給了她壓力,他倒是想說,可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樣一拖再拖,終是拖到了如今東窗事發。 柳琇蕊低低抽泣起來,紀淮聽了更是心疼,用力將她抱得更緊,一遍又一遍地表示歉意,只要能讓她不再哭,別說是雞毛撞子,便是剔骨刀,他也愿受一下! “你都、都知道藍嬤嬤是、是娘親她們專門尋來給我料理身子的,難道、難道我適不適宜有孕不比你更清楚?你做什么這般偷偷瞞著我?!绷L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控訴。出嫁前高淑容與李氏她們便考慮過這個問題,只不過想著紀淮又是獨子又年長,紀家父母亦是心中焦急,這才四處托人打聽,尋了藍嬤嬤來專為她調養身子。 成婚至今,除了最初的半年,藍嬤嬤給她用的補藥中用了有避子功能的藥外,后來的便一直不再用,柳琇蕊自小身子康健,又被悉心照料那般久,按藍嬤嬤的說法,便是要懷也不是不可以的,世間上十六七歲生孩子的可不是少數。 紀淮又急又痛,尤其是看著她掉落的眼淚一下又一下地砸落在他手臂上,知道自己這回確是讓她傷心了,不禁悔恨難當。 收到娘親的來信,見她在信中問及子嗣之事,他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回她,若是老實說自己用了避子藥,又怕娘親那邊對妻子有意見;若是不說,只怕父母那邊又會向妻子施加壓力。 他活至這般年歲,頭一回發現自己做事真的是欠缺考慮了,若是當初便開誠布公,又何來如今這般進退兩難!原是為了妻子著想,可帶給她的卻是無盡的壓力,如今又讓她這般傷心。 ☆、第八十一章 佩珠這幾日很是苦惱,府中兩主子如今不冷不淡地處著,再不聽往日女主子嬌嬌的嗔罵聲及男主子爽朗的笑聲,府中下人屏聲息氣,小心謹慎地忙活自己的差事,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火燒身。夫人倒好,安安靜靜神色淡淡的,倒是平日溫文爾雅的大人,如今反而讓人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