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柳琇蕊日子也不好過啊,自那日被親爹撞個正著,她提心吊膽了半日,終在晚膳前等到了柳敬南。 柳敬南又是痛斥了她一頓,罰她將女四書各抄一百遍,還不得再隨意外出! 柳琇蕊哪還敢討價還價啊,老老實實地應了下來。若是以往在祈山村,萬事大多有小霸王二哥替她出頭,她便是自己出手,亦能掩得干干凈凈。如今在京城,二哥身有差事,她頭一回動手,便被抓了個正著,運氣可謂差到了極點。 于是,她便二度過上了被罰抄書的日子,對紀淮的水深火熱、爹爹的糾結氣憤均無暇顧及。 ** “柳四啊,你家老二實在、實在太難整了!紀淮、紀淮快、快……呃,快撐不住了!”早就喝得不知東南西北的紀淮,哪還有平日半分溫文氣質,圣人教導、規矩禮節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搭在柳敬北肩上,壓抑了大半月的心酸不滿一下子便倒了出來。 柳敬北好笑地望了望肩上的那只手,雖早知對方骨子里便不是個迂腐的人,但卻不知竟會如此……如此有意思。 柳四?他摸摸下巴,搖頭失笑。 “呃!說變臉……就、就變臉,不、不管人怎、怎么作低伏小都、都無動于衷,真是、真是……個鐵石心腸,讓、讓人完、完全束手無策……”紀淮打了個酒嗝,抱怨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便被書墨的大吼聲打斷了。 “少爺!”小書童‘咚咚咚’地跑了過來,兩三下將主子手中酒壺奪下來扔到石桌上,又用力扶著他往亭外走,手忙腳亂之中亦不忘回頭招呼柳敬北,“柳四叔,書墨先扶我家少爺回房了!” 柳敬北含笑望著這對有意思的主仆離去的身影,小書童趁人之危抖威風的聲音伴著清涼的夜風傳入他耳中,讓他忍俊不禁——‘真是讓人少cao心片刻都不行,年紀也不小了,怎么就這樣愁人呢,若是沒有我,你可怎生是好喲……’ 他輕笑一聲,順手替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果真是當局者迷,二哥若真是不接受他,又怎會至今三緘其口,任大哥三哥怎樣問都絕口不提為何對他轉了態度,更絕不可能再允他頻繁上門,早就一棍子打出去了! “侯爺,吳家又送了帖子上門,欲邀你于本月十八號參加吳家新得的小少爺周歲宴!”正感嘆間,隨從許壽便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回稟。 柳敬北臉上笑意凝住了,淡淡地道,“替我回了!” 許壽不敢多話,低頭垂手應了聲,“是!” 柳敬北又就手中酒一飲而盡,眼神幽深,許久,才嗤笑一聲。 有些人,確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不過也是,他的至今未娶,確又容易讓人生出些妄想來! 次日一早,紀淮頭痛欲裂,宿醉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書墨捧著熱水進來,見他自行更了衣,又故作老成地重重嘆了聲,“不聽書童言,吃虧在眼前,書墨早就說過……”未盡之語尚未來得及出口,便被主子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咂咂嘴巴,有些遺憾從自家老爹處學來的話沒了用武之地。 紀淮洗漱完畢,又讓書墨替他揉了揉太陽xue,柳敬北身邊的小廝便進來稟道,“紀公子,侯爺讓奴才送解宿醉的藥來了?!?/br> 紀淮連忙謝過,又讓書墨將裝著藥丸的雕花黑漆木盒接了過來,就著溫水服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吃得苦中苦,方能娶媳婦!紀公子挺??! 紀公子:…… ☆、第四十七章 對于女兒突然被夫君禁足,還要抄女四書,高淑容好奇不已。柳敬南對三個兒女雖外表看起來嚴肅,可內里卻是十分疼愛這幾個孩子的,尤其是對小女兒,許多淘氣事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便放過了,不像對兒子一樣,稍有錯處便要處罰,如今女兒這般的處罰不可謂不重。 “阿蕊又犯了何錯?讓你如此大動干戈?!彼贿厡︾R梳著滿頭如瀑青絲,一邊隨口問柳敬南。 柳敬南被她這般一問,瞬間又想起女兒那日與紀淮的親密舉動,怒火一時又升騰起來。 “還不是你教導的好女兒,規矩學了這么久都白學了,貞靜嫻淑、高貴典雅半分都學不來,如今……”他恨恨地一掌拍在床上,震得大床搖晃了幾下,發生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 高淑容被他這般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待聽罷他的話后,亦用力將桃木梳子拍到梳妝臺上,冷笑道,“我的女兒自是隨了我,學不來貞靜嫻淑,更裝不出高貴典雅,真是抱歉了!” 柳敬南一驚,氣勢頓時便弱了,吶吶地道,“你、你這又是何必呢?我、我又不是那樣的意思,就、就是覺得阿蕊要學的東西還有許多,得抓緊些,否則將來吃虧的也是她自己?!?/br> 高淑容深吸口氣,知道自己是被‘貞靜嫻淑、高貴典雅’八個字刺激到了,她垂下眼瞼,淡淡地說了句,“不早了,早些安歇吧,阿蕊的事你愛怎么著便怎么著,只不過晚膳前大嫂來說,明日要帶她進宮?!?/br> 柳敬南不安地揪了揪衣角,“既這樣,那便去吧!” 高淑容也不再理他,彎下腰來除了鞋襪,順勢躺在了床上,闔上眼一言不發,只剩下滿臉不安的柳敬南怔怔地望著她…… 柳琇蕊得知又要進宮,而且這回見的不是太妃娘娘,而是當今的皇后娘娘,不禁有點奇怪,無緣無故的皇后娘娘要見她做什么呢? 翌日,她一早便在佩珠的侍候下梳妝打扮妥當,跟在一身誥命夫人禮服的李氏身后進了宮。 當今的皇后娘娘與同啟帝是少年結發夫妻,雖至今無子,可素有賢德之名,朝野上下贊不絕口,只道她有文德皇后之風,乃大商國又一代賢后。 “臣婦/臣女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柳琇蕊學著李氏著人教導她的禮儀向上首的皇后請了安,得了免禮的旨意后才規規矩矩地站立一旁。 端坐上首的皇后臉帶笑意地與李氏閑話著,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打量起侍立在李氏身后的柳琇蕊,見她最多只能稱得上是個清秀佳人,遠遠比不上宮中素有美名的惠妃,心中納悶。 莫非皇上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想著試試清粥小菜?否則又怎會對這樣的小丫頭片子上了心,不但以她的名義賞賜了生辰禮,在新一回的選秀即將開始前還特意問了人,威國公府的嫡小姐是否到了參選的年齡。 想到同啟帝對柳琇蕊的另眼看待,她便覺有點酸楚,但這種感覺也只持續了小片刻,收斂心緒過后,她便又是那位人人稱頌的賢德皇后。 “柳小姐今年十四歲,也到了參加選秀的年紀了?!被屎鬁赝竦匦χ蛄L蕊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來。 她話音剛落,李氏便心中一突,皇后娘娘這話是何意?為何要特意提出選秀來? 大商國的選秀與前朝不同,并不強行要求名門貴族的女子參選,李氏自然清楚這個,加上柳敬南夫婦亦從不曾想過讓女兒參加新一回的選秀,是以這事他們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皇后特意提了出來,莫非是示意讓侄女參選? 她越想越不安,只恨不得立即問個清楚,可又怕萬一是自己誤會了,如此唐突地發問倒顯得不莊重。 柳琇蕊強壓下心中那股不自在,由著皇后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細細打量。 “平日在家中可都做些什么?可讀書識字?”皇后柔聲問。 “回娘娘的話,臣女平日在家中多是跟著長輩學習禮儀規矩,略識得幾個字!”柳琇蕊低著頭,輕聲回道。 皇后笑笑地拍拍她的手,又道,“多學些也是好的,無規矩不成方圓,尤其是女子,儀表儀態更是不容有失?!?/br> 上面兩人的一問一答落入李氏耳中,讓她心中更為不安,只覺得皇后字字句句都仿似另有深意一般。 她心急如焚,只盼著早些回府,將今日此事告知家人,仔細探明宮里的意思。 好不容易皇后才問話完畢,又嘉獎了李氏幾句,再賞賜一番,便讓兩人離去了。 柳琇蕊自宮中回來后,雖疑惑皇后特意命大伯母將她帶進宮的用意,可到底也不怎么糾結,更不曾想到李氏回府后便急急尋來了柳敬東,將皇后今日的話原原本本告知了他,而柳敬東又急喚來三位弟弟,兄弟四人關于書房里討論了起來。 她這段日子一直被禁足,如今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自然打算好好享受這難得不用抄書的時候。 “紀公子,二老爺如今在國公爺書房里商議要事,并不在此處?!绷礀|身邊的侍從許福的聲音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傳入她耳里,讓她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腳步。 “紀……公子這段日子常來尋爹爹?”她側過頭去問身邊的佩珠。 佩珠點點頭,斟酌著回道,“紀公子這段日子來得勤些,每回都來尋二老爺,只不過……只不過二老爺不知怎的……像是不太高興一般?!?/br> 柳琇蕊大為好奇,爹爹與紀書呆以往在祈山村的時候,三頭兩日便要對弈一番,若不是輩分不對,她都要懷疑這兩人要結為異性兄弟了,如今爹爹竟然不高興紀書呆來尋他? 她摸著下巴思索半晌均不得解,又聽身后不遠處響起紀淮溫文的聲音,“既如此,那我改日再來!” 她眼珠子一轉,趁著一陣風吹來之時抖了抖身子,雙手環胸,低聲吩咐佩珠,“我覺著有點涼,你到屋里替我拿件披風過來,我還要再逛逛?!?/br> 佩珠稍想了想,終是點點頭道,“奴婢這便去,小姐稍候?!?/br> 柳琇蕊沖她擺擺手,“去吧去吧!” 佩珠朝她福了福,這才離開了。 柳琇蕊待再見不著她的身影,猛地提起裙擺飛快跑了起來。她左拐右彎的,專挑平日較少人來往的小路走,直至遠遠便見到正欲離去的紀淮熟悉的身影。 她四下環顧,確定并無其他人,這才彎□子尋了塊小石子,對著紀淮的背影用力擲過去…… 紀淮今日沒有見著柳敬南,只得滿懷失望地離去,他如今是越挫越勇,誓要將‘未來岳父’拿下來,拿到通往大紅花轎的準行條。 想到好一段日子沒有見過的柳琇蕊,他又心里癢癢的,也不知那日被抓包后,那丫頭如今怎樣了? ‘咚’的一下響聲,他摸摸被東西砸中的后腦勺,納悶地回過身去,四處看了看,并不曾有其他人。他又低頭望望地上,見一顆圓滑的小石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紀書呆!”仿如天籟的女聲突然響起,讓他驚喜萬狀,猛地抬起頭來,便見不遠處的樹后伸出一只白凈纖細的手來,沖著他揮了揮。 他揚著抑制不住的歡喜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直到方才還想念著的那張容顏出現在他的眼前。 “阿蕊!”他拍拍身上衣袍,笑容滿滿地喚了聲。 柳琇蕊被他太過于燦爛的笑容晃了一下,片刻才回過神來,用力扯著他的衣袖,將他拉到了樹后,這才壓低聲音問,“紀書呆,上回之后,你是不是又得罪我爹了?” 紀淮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根本沒有留意她問了什么話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只不過大半月不見,這丫頭出落得越發標志了,瞧這一身打扮,比這京城中的名門貴女不知好看多少倍! 他越想越美,只覺得自己眼光實在是好得很,竟發現了這樣一顆蒙塵的珍珠,若是早日將這顆珍珠納入懷中便更好了…… “紀書呆,紀書呆,紀書呆!”柳琇蕊見他傻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得伸手在他眼前揚了揚,見他又突然露出個傻兮兮的笑容來,心里不知怎的有點發毛。 這書呆子,莫非念書念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咳,紀公子被打擊得太多,的確有點傻了,大家多包涵,很快他就會回復無賴本性的! ☆、第四十八章 柳琇蕊見他仍是傻呆呆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手臂上一處軟rou,稍用些力一擰……只聽‘嘶’的一下倒抽氣聲,紀淮徹底回過神來。 他揉著被擰得有些痛的手臂,無奈地瞪了柳琇蕊一眼,這壞丫頭,下手可真不留情! 柳琇蕊抿著嘴得意地笑,嘴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看得紀淮心癢癢,恨不得伸手去戳上一戳,將它們戳得再深些,也好過總這般淺淺地時隱時現的勾引人。 “書呆子,傻不拉嘰的,小心被人賣了去!”柳琇蕊取笑道。 紀淮失笑,拂了拂衣袍,沖她作了個揖,“多謝阿蕊meimei關心,小生惶恐!” 柳琇蕊見他瞬間又回復了往日裝模作樣的斯文樣,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臭書呆,就沒有正經的時候!” 紀淮淺笑聲輕揚,清亮溫和的眸光緊緊鎖著她,只覺得這般望著她,這連日來被柳敬南打擊得就要潰不成軍的勇氣又慢慢凝聚起來了。 柳琇蕊被他望得臉頰泛紅、心跳失序,一下將來尋他的目的忘得干干凈凈了,只是結結巴巴地道,“做、做什么這、這般看、著人家?看、看得人、人心里發毛!” 紀淮被她堵得心口一窒,暗暗嘆了一聲,果然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 他展開折扇搖了搖,含笑道,“不做什么,就是覺得多日不見,阿蕊meimei倒越發像個大家閨秀了!” 柳琇蕊只覺一陣熱浪急速往臉上沖來,原就泛著紅暈的臉剎時便紅艷如天邊晚霞,舌頭亦開始打結,只她卻仍是強撐著,虛張聲勢地道,“要、要、要你講!” 紀淮忍俊不禁,尤其在望著對方越來越紅的臉蛋,忍不住便開始思索,這丫頭莫非受不得別人夸贊? 他清咳一聲,將折扇收回,正色道,“阿蕊meimei雖自幼長于鄉間,可德容言工卻不輸于人,折莖聊可佩,入室自成芳……” 柳琇蕊臉頰似是驀地燒了起來,又仿似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她的臉上。她強撐了一會,終是忍不住雙手捂臉,試圖用手上的溫度將臉上的熱度壓下去,又哪看得到紀淮正樂得不可開交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