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傍晚時分,天色昏暗,我吃了飯從院子里走過,斯定中站在院子里的樹下攔住了我。 他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說:“你跟我大哥真談崩了?” 我不想跟任何人談起斯成的話題,尤其是斯定中,我說:“別擋道?!?/br> 斯定中油腔滑調地說:“我是關心你,看他每次那么待你,你那難過的樣子?!?/br> 我扯開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高興得很,走開?!?/br> 我轉身就走。 斯定中一把拉住我:“喂,李葭豫,到底為什么?你們之前不是還愛得舍生忘死,怎么突然跟仇人一樣?難道就因為我揍了他一頓?” 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怒火從頭頂噴出來,惡狠狠地轉身正要發作,那一瞬間,忽然聽到樹叢外面,傭人忽然喚了一聲:“大少?!?/br> 我所有的動作頓時愣住了。 斯定中抬眼望去,神色也有點意外。 我慢慢地轉過頭,看到斯成站在茂密的樹叢外。 看樣子是剛下班回來,白襯衣整潔挺括,西褲縫熨得筆直,只是系著的深藍領帶松了一半,手上還拿著車鑰匙,他特地駐足,光明正大地偷聽。 經過的傭人似乎沒發現我跟斯定中,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過去。 我狠狠地一把推開斯定中,轉身要往屋子里走去。 斯成忽然出聲道:“葭豫?!?/br> 我只好停住了腳步。 斯成繞了個圈子,走到我們面前,聲音平淡得有點瘆人:“回答定中,我也想知道,我們為什么會是這樣子?” 我的心慢慢地沉下去,眼眶有酸澀泛出。 斯定中不樂意了,將我拉住了:“我問的問題,她憑什么要回答你?葭豫,我們走?!?/br> 我腳步卻不動,轉頭跟斯定中說:“麻煩一下,一點點私人時間?!?/br> 斯定中看看我,撇撇嘴:“就敢對我兇神惡煞,沒志氣!” 他踢著腿生氣地走開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br> 斯成眼眸盯在我的臉上,目光是一片的灼灼其華,有迫人的光亮,他說:“對不起什么?” 我小聲地說:“在背后談論你的私事,對不起?!?/br> 斯成略略自嘲地笑了一下:“這不算我一個人的事?!?/br> 我說:“以后不會了?!?/br> 斯成的聲音終于透出隱隱失望:“葭豫,就這樣?” 我說:“就這樣?!?/br> 斯成的目光像刀一樣,刻在我的的身上:“你到底在想什么?周旋在我跟定中之間,讓你覺得很有成就感?” 我的頭更低地低下頭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說話傷人,你這樣,我很難不生氣?!?/br> 我搖搖頭,一滴眼淚沒入草地上,不敢抬頭。 斯成等得耐心全無,聲音終于變成了輕飄飄的負氣一句:“你不想說,那就不說吧?!?/br> 他不再理會我,轉身走開了。 老爺子是一月份走的。 老爺子走的那一個月,感覺時間非常漫長,但又好像過得飛快。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老爺子因為病情轉重,住進醫院里面,然后因為多處的腫瘤擴大,引發器官并發性衰竭過世。 他在醫院住了二十天左右,還能開口說話時,家里人被逐一叫到他跟前,其實大多數的話都已經說過了。 我跟定中在一天下午被他叫到跟前。 他插著鼻管,聲音衰老而嘶啞,但聽起來是平靜有力的:“定中從小被他媽寵壞了,性子是靠磨出來的,小豫兒,我謝謝你?!?/br> 人在這種關頭,特別容易動容,我忍著哭說:“爸爸,別這么說,我做得不好?!?/br> 老爺子目光在我們臉上巡視了一番,終于發了話:“你們的事情,我管不了了?!?/br> 我跟斯定中戴著口罩,面面相覷地交換一下目光,摸不準這話什么意思,心里在想要不要坦白從寬主動求饒。 老爺子終于說:“遺產的事情始終是我定的,你們以為能瞞得過我?” 斯定中立即拉住了我的手,我們兩個腿一軟,差點沒跪下去,只好說:“爸爸,對不起?!?/br> 老爺子只是靜靜地躺著,好像也沒有生氣,只是說:“我自私一點,想體面的走?!?/br> 斯定中忍住眼淚,咬著唇順從地答應:“爸爸,我明白,我跟葭豫都是這個意思?!?/br> 老爺子望著斯定中,目光之中滿是慈愛,病房之中一片寂靜,我似乎聽到氧氣瓶的水泡在咕嚕地響,我忽然覺得很害怕,我緊緊地拉住斯定中的手,言辭懇切地說:“爸爸,我們會好好的?!?/br> 老爺子伸出手來,我跟斯定中趕忙握住了,他跟我說:“小豫兒,你要知道,爸爸一直喜歡你做我斯家的兒媳婦?!?/br> 老爺子重新陷入昏迷,護士上來檢查他的儀器監護數據。 我們紅著眼含著眼淚走出了病房,走回隔壁的家屬休息室,斯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來了,站在外面的客廳里,他和老爺子的主治醫師正在說話,兩人手中都拿著幾張檢查報告。 他一抬眸就看到我們走了進來。 我跟斯定中神色恍惚,因為害怕一直發抖,還緊緊地拉著手。。 斯成望了我們一眼,聲音停頓了一秒,然后別轉了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記得多打分,明天還見。 ☆、第65章 六五 一月八日,葬禮在市第一殯儀館舉行。 銀山集團的副董孫止清先生擔任治喪委員會主席,吳俊夫擔任秘書長,并和銀山集團中的數位高層和幾位公關部的高級秘書,與斯家的家人一起打點后事。 老爺子臨近過世的那一段時間,斯成忙碌得非常的厲害,白日上班,夜里陪房,一直到老爺子過世的那一夜,他沒有一晚不是在病房區里度過的,老爺子葬禮的諸多細節事宜,從殯儀館的安排,何人撰寫悼文,從何人致辭,何人扶靈,到出席葬禮的賓客座位,還有媒體通稿的發布,出殯的路線安排,還有老家的公祭,事無巨細,都得向他逐一請示裁決。 斯家四個兄妹輪流守靈,但斯太太顧惜孩子們的身體,我們都是準時在靈堂前守一兩個小時,斯成也一樣,每天都按時來,常常他剛剛從靈堂前出去,吳俊夫領著助理已經等在外面奏報事務,有好幾次,我看到司機深夜送他從殯儀館回來,睡下沒到兩個小時,老家來人,他又不得不起來處理緊急的事情。 到八日出殯時,葬禮辦得非常的體面。 老爺子一生在本埠商界橫跨近五十年,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傳奇,早晨十時開始,眾多生前的親朋好友前來前來吊唁,白色的花籃和挽聯擺滿了整個殯儀館的街道。 吳俊夫依舊是影子一樣的存在,只是面容多了一絲哀戚的冷漠,他站在斯成的身后,遇到重要的賓客前來吊唁,會低聲提點一句,我看到有一位古稀老者,由親屬攙扶而來,斯成尊敬地上前同他握手,然后吳俊夫躬身上前,和我爸爸一道,將他扶進了座位中。 見我露出疑惑之色,斯定中低聲對我說:“那是前任商部的最高領導?!?/br> 正午十二時時辰一到,遺體送往歌聯火化。 斯成站了整整一天。 到下午的時候,他的身體明顯已經撐不住,他示意身后的傭人給他拿藥,止痛藥吞下去也無濟于事,斯爽看著他,眼圈哭得紅紅的:“大哥……” 斯太太看不過眼了,吩咐人給他搬了把椅子讓他坐了下來。 下午三點,他坐了一會兒,火化之前家族里的長輩前來吊唁,谷叔遠遠迎上去:“六叔,大少腿不好,失禮,海涵?!?/br> 商業圈子的合作派了不少人過來,吳俊夫上前客氣地說:“斯總腿不太好,站了一天了,不好意思?!?/br> 等到整個葬禮結束,家人到晚上返回斯家的大宅時,他幾乎已經走不動。 鄒司機和孟宏輝攙扶著他的雙臂,將他送進了車中。 晚上八點,律師在大廳宣布遺囑,安穩人心為重,拖得太久不好。 我沒有出去,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遺囑一宣布,我跟斯定中的事情,便再也瞞不住。 老爺子生前已經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宣布完遺囑,家人還一起吃了一頓飯。 我躲在房間里,傭人特地過來傳話,說斯太太讓我出去吃飯。 我心里知道,將老爺子送走之后,我在斯家已經算是外人,只推說累了。 過了一陣子,斯定中吃完飯回來,敲了敲門然后站在我房間門口,抱著手臂說:“放心,我們倆的事,除了我媽罵了我一頓,人人似乎都樂見其成?!?/br> 他說完話,徑自去隔壁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累,可是睡不著。 這段時間大家都熬得辛苦,連斯太太一向富態的身形,都瘦了不少,好不容易一切順順當當的辦妥了,終于能休息,卻毫無睡意。 手機里有好幾個未接電話。 我回復了mama的關心,剩下的,看一眼,把手機關了。 我的爸爸應該不會太高興,他將會從斯家的律師口中從得知女兒的離婚事宜。 我不在乎,他與方女士的事情,又何時知會過我們姐妹? 我模模糊糊地瞇著眼,到深夜十一點多的時候,我聽到斯定中的院子外面有低聲的交談。 我披了件外套站到窗戶邊,聽到谷叔在門口跟斯定中說話:“四少,阿爽小姐在不在你這里?” 斯定中也沒睡,聲音清清楚楚的:“她今晚在mama房間里?!?/br> 谷叔聲音有點不安:“定文少爺回娘家了,太太身體也不好,我沒人商量?!?/br> 斯定中說:“怎么了?” 谷叔擔心地說:“大少今天一天什么也沒吃,斯太太晚上吩咐了,讓我差人給他送點宵夜,可是門不開?!?/br> 外面安靜了一會兒。 然后我房間的門被推開了,斯定中站在門邊,對著房間里喊:“你出來一下?!?/br> 我只好走了出去。 斯定中對谷叔說:“讓葭豫去看看他?!?/br> 谷叔望了我一眼,眼光之中有了點兒探究的味道,他神色略有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