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麥琦停住了,然后體貼地說:“你不想談這件事?” 我牽牽嘴角,勉強地笑了一下:“都過去了?!?/br> 麥琦只好繼續解釋道:“當時你人在美國,可能你聽到的是外面的消息,也誤會了。我以為,他會告訴你?!?/br> 我只好答:“我誤不誤會,其實也沒有關系?!?/br> 麥琦輕聲地說:“他這段時間,消沉很多?!?/br> 我怕我控制不住情緒,一直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憋著忍了好久的哽咽,才低聲說:“我們不在一起了,就讓它過去吧?!?/br> 麥琦幽幽地答了一句:“可能暫時分開,對你們來說,也好?!?/br> ☆、第62章 六二 十月份是斯定文的女兒一周歲生日。 因為老爺子還在病中休養,也不方便四處走動,依著斯太太意思,周歲宴也沒有大辦,只打算在家里慶生。 但不管怎么樣從簡,畢竟是這一輩的長孫女,斯定文在斯家也一向受盡寵愛,等到思兒生日那天,保姆一早就給她穿上了可愛的粉色裙子,帶了一頂粉色荷葉邊的嬰兒帽子,打扮得如精致洋娃娃,張秉裕抱著她同一群姑太太姨娘親戚在花廳吃茶。 珠環翠繞的太太們輪流搶著抱嬌嫩的娃兒,滿座都是出了花樣的恭維聲。 各家親戚和來往的朋友,不管受不受邀來家里,都有貴重禮物源源不斷送進來。 老爺子那天早上精神頭都還好,大概是早上在客廳坐得久了點,中午情況不太好,腫瘤壓迫著肺部大氣道,呼吸出現問題,到晚宴時,他只進來坐了會兒,護士送他回去休息了。 老爺子對人生看得還算豁達,后事都逐一交待妥當了,一家人也慢慢的也有了心理準備,因此只有斯太太陪著他進去。 金碧輝煌的大飯廳里,斯太太打點得妥妥當當,兩桌人還是吃了一頓豐盛的生日宴。 斯定中進來問我:“你要坐那一桌?” 我望他一眼:“你說呢?” 他自動搖搖頭:“算了,你跟jiejie坐吧,我過去?!?/br> 他坐到了斯定文的那桌去了,剛一走進隔壁花廳,那邊立刻跟炸了鍋似的:“哎喲,四少越來越俊俏了——” “怎么好像曬黑了點?” “黑點好,國外都流行這膚色,健康?!?/br> “媳婦兒呢,怎么不過來坐?” “定中,轉眼侄女都周歲了,你呢,姨婆什么時候喝你的滿月酒?” 斯定中左一句右一句地應著,嘴甜出蜜,從小到大他就能將那群太太們哄得心花怒放,我終于聽到說:“她在那邊陪二姐,不過來了?!?/br> 我暗暗松了口氣。 斯爽也聽到了,悄悄同我說一句:“好可怕,還好嫁出去了?!?/br>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 斯成今日下班遲,早招呼了不用等,等到他回到家來時,宴席已經過半,他下了車,直接進來。 斯成走進一旁的小暖廳,谷叔領著傭人給他更衣,過了一分鐘,他走進了大廳,領帶已經解下來,袖口略略挽起,臉色平靜,沒有太多表情。 斯成依舊不喜歡跟太多人吃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斯家舉辦家宴,姑太太們和斯太太娘家的親戚會另開一桌,傭人照舊妥當伺候,這次斯太太自己沒空,安排斯定文帶著妻女陪親戚。 斯家哪個不是人精,斯家如今誰掌權,眼色轉得比什么都快,見到他進來,眾人忙不迭地打招呼:“大少回來了?!?/br> 斯成依舊是從前那樣,客氣地點點頭,便走了進去。 大廳重新熱熱鬧鬧起來,倒也是一副和樂景象。 斯成坐入席中,傭人立刻從廚房重新端出一盅溫著的湯,菜也重新布上。 斯成看了看,低聲阻止了:“可以了,不用忙了?!?/br> 谷叔向身后傳了一聲話,招呼傭人服侍他吃飯。 斯爽最近在調養身體,一直在慢慢地喝湯,坐在一旁和我聊天:“小豫兒,還繼續讀書嗎?” 我這次回國,去看mama和葭妍,我不在國內這幾年,mama老得好快,頭發開始白了,葭妍看起來還算好,但我看起來好像有點平靜得太過了,我擔心她一直沒有從那場傷害中恢復過來。 爸爸是指望不上了,聽說方女士懷孕了,他老來得子,喜悅得暈頭轉向,大概早忘記了他糠糟前妻還有兩個女兒。 我當時回來,聽到這樣消息,真是五味雜陳。 我早已下定決心,要回來跟mamajiejie互相照顧,我跟斯爽說:“我打算回來工作?!?/br> 斯爽自然而然地道:“讓大哥安排一下,進家里上班?!?/br> 斯爽轉頭和對面的斯成說話:“大哥,小豫兒要回來工作,你讓他們關照一下嘛?!?/br> 斯成手上的動作停了,擱在桌面的手握著筷子,袖口隱隱的一枚白金灰色瑪瑙的袖扣,金屬一閃而過冷冽的光,照得他的臉色也是冷冷的:“她自己想做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你著什么急?!?/br> 我趕忙表態說:”姐,我先考慮一下,不急?!?/br> 斯成于是繼續吃飯,不再說話。 自從我回來后,斯成對我都是恪守規矩,親疏明顯,我知道他心底終究有點怨意,但我一點都不介意,真的。 斯爽不高興了,纏著斯成問:“哥,你幫她看看嘛,入行的話做哪個好點?” 斯成抬頭,卻并不看我,只冷淡地答:“我給孟宏輝打電話,讓他出差回來后辦?!?/br> 這下連斯爽都有點詫異,斯成這么情緒化。 我趕忙笑著插話,欲蓋彌彰地打圓場:“嗯,改天孟律師有空我問問他?!?/br> 斯定中一直在旁邊看,忽然插了一句:“大哥,你怎么這樣?” 斯成臉上的神色倨傲又冷漠:“她是你的太太,入職做什么為什么要來問我?” 斯成沒給他好臉色,斯定中卻絲毫不介意,忽然樂得一直笑:“大哥,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br> 我看著這一幕,覺得人生真是荒謬。 斯定中忽然手一壓在桌面上,張了張嘴,興致勃勃,正要繼續說話。 我一把扯住了他,轉過頭對著他,嘴巴無聲地張了張,用嘴型吐出兩個字:“shut up?!?/br> 第二日是周末。 前一日剛剛辦了周歲宴,大家都忙到累慘了,整個周六的白天,大宅都靜悄悄的。 斯定中中午就出去了,晚上也沒有回來吃飯,傍晚只有斯定文夫婦在家,老爺子身體不適,我對斯定文有意見,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跟他攀談,于是速速吃了晚飯,回到了一樓小客廳。 隨手拾了本書,一邊懶懶地翻看著,一邊望著窗外的陰雨,不知不覺天黑了。 我從沙發上拿了張毯子,書蓋在臉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外面有低低的哭泣吵鬧聲。 我醒了站到窗外,看到是家里的傭人滿芬,站在客廳外的屋檐下,正抽抽搭搭地哭,谷叔在一旁說:“還有臉哭!” 滿芬抽噎著說:“大少要趕我回官洲去,我爸非打死我不可?!?/br> 谷叔氣不打一處來,揚手就要打人,滿芬手腳倒利索,趕忙一閃躲開了。 谷叔氣得直罵:“毛毛躁躁,我找來收拾你!” 滿芬趕忙哀求:“谷叔,你幫幫我……” 谷叔道:“你要不想走,去跟大少求情?!?/br> 滿芬哭得更大聲:“我不敢去!” 我走了出去,外面在淅瀝的秋雨,風一吹,滿庭蕭瑟的秋意。 我走過去問:“谷叔,怎么了?” 我父親是斯家家臣,從小到大在斯宅,老一輩的傭人都疼我,哪怕后來嫁了斯定中,小一輩的也不拿我當外人,滿芬見到我,眼淚吧嗒地掉下來,又開始訴苦:“三太太讓我去找貓咪……那只貓不見了思兒一直哭……我在院子里,看到貓竄進大少院子里去了,我一時腳快跟了進去找,沒當神兒在客廳打碎了一個青花,我不知道大少正在樓上睡覺,他被吵醒了,小豫兒,你幫我跟谷叔說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用想也知道,他難得好好休息,如果被吵醒,應該是直接下樓來,發了脾氣罵了她一頓,直接叫收拾鋪蓋走人。 斯家家風嚴謹,傭人都經過專門的培訓,如果沒有他的同意,傭人不會隨意進入他住的那方院落,這么多年來,這已經是斯家不成文的規定。 還有人不知死活地冒犯,他會生氣也不奇怪, 斯家的傭人都是專門挑選過的,大部分是官洲老家人,連到祖爺一輩都是知根知底,且不提薪水是高得離譜,單說著能進斯家大宅做事,那也是一份光榮,滿芬進來不到半年,也不奇怪她如喪考批,看來谷叔也有心幫她。 我輕輕地說:“我跟你們過去看看吧?!?/br> 谷叔讓人給我撐了把傘,他自己看著滿芬,一行人往的西側的重重疊疊的院落走去。 庭院中煙雨彌漫,涼風吹過來,我忍不住攏了攏手臂。 一場秋雨落下,氣溫陡降。 穿過彎彎曲曲的花園小徑,我們遠遠看到,斯成住的那方院落的大門緊閉。 門前的屋檐下一盞宮燈亮著,院子外還守著幾個傭人,想來剛剛斯成大發了一通脾氣,還是驚動了人。 門口圍著的傭人見到谷叔押著滿芬來了,紛紛讓了開來。 門沒鎖,只是半掩著。 谷叔在外面招呼了一聲:“大少?!?/br> 沒有回應。 谷叔又說了句:“這死丫頭不知好歹,我領著她給你道個歉,” 又等了一會兒,谷叔上前去推開了門。 我跟在人群的后面,隔著一庭的煙雨,看到斯成正坐在廊下吸煙。 一把圓形的扶手椅,平日里擱在廊下,旁邊是一張小圓桌,他穿了件松松的綢棉襯衣,黑發有些凌亂,幾縷落在前額,襯得臉色有些蒼白。 大門被推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斯成并沒有站起來,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臉色陰沉。 他略微抬抬眸,見到一群人進來,他皺皺眉頭說:“出去?!?/br> 谷叔說:“大少……” 斯成眉眼冷漠,涌起了一點郁郁之色:“出去?!?/br> 我從人群后面走了出來,站到一邊,輕輕地喚了一聲:“斯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