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我跟斯定中已經結婚,照理他說的是實話,只是我轉過臉去,心底的寒霜慢慢浮起來。 我的不快如此明顯,斯成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沉默了一會,他又說:“你跟李叔不用cao心,我讓公司來安排?!?/br> 我冷笑一聲:“你們銀山集團的員工福利有好到病休還附送出國旅游了? 斯成也不跟我計較,還是商量的口氣:“那么讓我安排?” 我不客氣地說:“你是她什么人?” 斯成說:“這也是定文的意思——” 我將手撐在桌沿,惱怒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人?!?/br> 我知道我是遷怒,對他也好,對斯定中也好,我就是恨斯家的人,我知道這不理智,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斯成低頭望了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我循著他的目光,這才看到我的右手的手腕有幾個淡淡的青色印子,眼睛真利,這也看得見。 我掙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道:“不小心磕到了?!?/br> 斯成的目光,深不可測的,重新又掃視了我的手腕一眼,卻沒有再追問。 葭妍出院之后,我返回了舊金山。 也許是我臨行時的那一頓怒吼起了效果,斯定中沒有再因為我回國的事情找麻煩。 我們繼續平靜過日子。 彼此不揭傷疤,便什么都好過。 經過幾個月的艱苦訓練,斯定中的康復最近有起色,他可以依靠手臂的力量支撐雙拐,能獨立能走大約十多分鐘,他自己能動了,脾氣卻越來越暴躁。 我擔心葭妍的心理狀態,有時正在陪著斯定中,想到了她的事情,便有點走神。 自從我返回米國之后,斯爽給我頻繁地打電話,好聲好氣地做斯成的說客,想要安排妥當葭妍赴歐洲的事情,國內的來電比以往也多了起來,有時怕引起斯定中的不快,我便走到陽臺外面接電話。 一日上午我掛了電話,回過頭便看到斯定中,他自己將輪椅推到了陽臺的落地窗外,陰森森的語氣:“躲什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我聽到?” 一開始我還耐著性子和他解釋,到后來,我受不了他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更加恨他和斯定文從來沒有過一句關心葭妍的話,便直接越過他走進房間里,不再和他說話。 有幾次我徑自走過他身旁,身后的斯定中就拾起拐杖,將桌面的杯子砸了個稀巴爛。 一天晚上,斯定中做完了按摩,我給他擦拭身體換睡衣,那一天我們剛吵過架,他躺在床上,瞥了一下我的木然的臉,嘴角抽了抽,開始說話:“回國見到大哥了?斯成執掌帥印之后是不是特別的英俊不凡?再回來看到你丈夫這幅殘廢的樣子,怎么?心里特別痛苦?” 我那一瞬間忽然沒忍住,惡狠狠地抬起頭,直瞪瞪地看他:“斯定中,你少無理取鬧?!?/br> 斯定中不悅地道:“這么看著我,是不是心里特委屈?” 我悶頭答:“沒有?!?/br> 我從不表態,斯定中卻仿佛一定要從我這里印證一個事實,他堅持不懈地存心激怒我:“你對我大哥這么日夜牽掛的,他知道嗎?又或許他知道呢,葭豫,你還不知道呢,你跑出去的那晚,我根本不在家,可是——是誰將我找回讓我出去找你來著的了?” 我低著頭不答話,心底有難過慢慢地涌上來。 一切都是注定的。 斯定中嘲諷地笑了一聲:“他如果在意你,他為什么不自己出去?” 我心頭無名火起,只想盡快結束對話,便冷冷地說:“我跟你大哥一點關系也沒有,你一大男人介意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兒,你煩不煩?” 斯定中眼底一跳,忽然抬手掐住我的脖子,額頭青筋隱隱暴露:“嫌我煩是嗎?誰不煩的你找誰過去??!” 我喉嚨一陣窒息,心頭卻是悲涼涌來:“若不是有你,我早已經被砸死了,我不跟你過一輩子我跟誰?” 斯定中怒不可遏,捏住我的脖子,一把將我推下了床:“我沒求你舍身報答我,你別擺出這副可憐相!” 他手臂的力量大得驚人,我被他一推,直接摔出了三尺遠,幸好房間鋪著地毯,我心底打定主意,無論他怎么待我,我一定不反抗。 只是他非得反反復復地提斯成,提到斯成,我便沉默不語。 得不到我的回應,斯定中將一屋的碗碟摔得粉碎。 吵起架來,哪怕我一句話也不說,他自己也能生氣萬分,而且還不容我躲避,我也沒打算躲避,到后來,我下巴、手臂、脖子,所有他能拽住我訓話的地方,都滿是淤青。 他一定要扯到斯成,并且逼著要我回應,一直到我心灰意冷,有一日我終于說:“斯定中,你問這個有什么意思?你就這么巴不得跟你大哥搶女人?” 斯定中氣得雙眼怒目圓睜,手撐在輪椅上想要站起來,他半支起身子掙扎要站起來,忽然抬腿一腳踢翻了身前的一把椅子,怒吼了一句:“滾!” 下一刻,他因為用力過大,手臂在輪椅的扶手上失去平衡,整個人歪斜倒頭栽倒了下來。 我撲上去,接住了他的身體,看著那把倒在地板上的椅子,卻呆呆地愣住了。 斯定中反應過來,也愣住了。 傭人終于沖了進來。 我跪在他輪椅的踏板上,斯定中沉重的身體壓在我的肩膀上,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只顧著急急地說:“定中,你再踢一下?” 傭人上前來將他扶起來,他努力地想要再次抬起腿,卻再也動彈不得。 我奔到客廳打電話給他的醫生。 他主治醫生回復我:“在應激情緒的控制之下,可能會有腿部瞬間暫時恢復的情況,也不排除是他神經功能好轉,請跟我的助手聯絡,安排斯先生盡快再來做一個詳細檢查?!?/br> 我丟掉電話,蹲在沙發邊上捂住臉開始哭泣。 他已經要將我逼瘋。 我打電話的間隙,傭人已經將屋子重新收拾整齊,我從沙發邊上站起來,看著干凈整潔的客廳,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剛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我上樓去,斯定中已經被妥善安置在床上。 我站在房間門口。 他半倚在床頭坐著,甕聲甕氣地說:“進來?!?/br> 我擔心他又要發脾氣。 他說:“葭豫,過來?!?/br> 我坐到他的身旁:“你要喝水嗎?” 斯定中不再說話,抬手將我按到了他的胸口。下巴蹭了蹭我頭頂的頭發,一動也不動地將我抱在了懷中。 ☆、第41章 四一 秋天即將開始的時候。 我跟斯定中商量我的讀書事宜。 他一開始就答應我繼續去讀書,所以在前一年的十二月份的時候,我往new york uy遞交了申請入學的材料,其中包含的兩份推薦信,其中一份來自我國內的大學導師周閬為博士,另外一份也是周閬為出面替我搞定的,來自yang ,陳家楊,臺灣華裔,是紐約wk律師樓的高級合伙人,曾在bar擔任過重要職務,去年被law politics雜志評為紐約super lawyer,此位大牛我認識都不認識,周閬為跟我聯系的時候提起過,他是斯成讀jd時候的大學同窗,五月份我順利收到了nyu的研究生offer,紐約大學的法學院全美排名第六,當年的lsat分數要求170,gpa要求是3.56,我在美國的一年,圍繞著斯定中過得兵荒馬亂,并沒有考lsat,在本科最后兩年,周閬為給我打了一個a 和一個a,我的gpa成績是3.61,申請了llm的課程,課程時間是一年。 我想到周閬為,想到我在國內跟他的課題,做到一半跑掉了,我答應要在南大讀他的研究生,最后也沒有讀,我是不肖弟子,他還盡心盡力出面替我周旋,師恩深重,我常常覺得無以回報。 我打電話跟周閬為致謝。 他似乎在忙,不知是在上課還是開庭,一接通電話劈頭就罵:“不用謝我,這事兒不是我辦的,我早跟你們斯大總裁說了,管她干什么,趁早回去生一打孩子算數?!?/br> 我被訓得一頓灰頭土臉。 掛了電話,怔怔地愣了半晌,心底有酸澀的暖意慢慢地涌起。 卻刺得人鼻尖發酸。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只能裝作不知道,這般徒手無望的生活,我卻還是要過下去。 我要去東岸的學校讀書,我問斯定中愿不愿意和我搬家。 斯定中生氣地答:“我不搬家,你要讀自己去?!?/br> 我柔聲說:“那我去上學,只讀一年很短,我一有假期就飛回來陪你好不好?” 斯定中看了我一眼,冷嘲熱諷地說:“葭豫,這么急著擺脫我?” 我只好又回頭來說:“那你和我去,醫院的治療只用定期回來檢查,我們只要復健師和體能訓練師,如果你的理療師不愿意搬過去,我們可以再找?” 斯定中不耐煩地說:“你就是打算這么折騰我?你故意的吧?想讓我一輩子都是個殘廢?” 自從那一次我們爭吵,他腿忽然能動,可是就只有那一次,醫生也檢查不出原因,只能建議我們繼續做恢復鍛煉,他突然燃起的希望,又在日復一日中漸漸熄滅。 我哀求他:“斯定中,你說過讓我繼續讀書——” 斯定中不咸不淡地說:“是啊,你為何不申請西岸學校?” 全美排名前十的法學院,可有多少間在西岸?橫豎是讀書,他從來不認為全美前十和全美前一百有什么重要,我在課業上一向和他沒有太多話題,我不再分辨。 結果斯定中不肯走。 orientation day我也沒有參加,留在三藩市繼續同他糾纏。 斯定中死活不同意我去東岸讀書,也不肯找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 我一次又一次被他的不講道理逼到發瘋。 兩個人過日子最重要是溝通,我誠懇同他道歉:“我知道我這段時間對你態度不好,你不喜歡我回國,我偏要回,這個是我不對,我保證下次不會再發生了??墒嵌ㄖ?,我回國真的除了陪我姐,我什么也沒做,我為我jiejie的事情太傷心了,可是定中,你跟你三哥對我姐,有過一句好話嗎?” 我以為他至少能稍微懂一點點事。 誰知斯定中望著我,眼中露出的是冷冷的嘲笑。 他就那樣,帶著譏諷的笑容,若無其事地說:“我三哥沒娶你姐有什么稀奇?我三哥娶誰,有沒有愛情而結婚又有什么稀奇?你眼前的我們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對?” 我氣得幾乎氣都斷掉。 自從那夜,我不再同他說話,我不再同他商議,只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是來美國以來,我第一次同他冷戰。 距離開學一個星期,我按照行程開始收拾我自己的箱子。 周四,我預約了快遞公司要來托運行李,早上我將箱子從樓上運下,擺在客廳,然后出門辦事。 到中午回來時,看到車停在庭院,斯定中已經從醫院回來了。 傭人過來找我:“太太,斯先生找?!?/br> 我走進一樓客廳,看到他的輪椅橫在我的兩個大箱子中間,斯定中坐在上面,一支拐杖架在他的腿上,他的臉上烏云密布。 我遠遠地站在客廳的門前,依舊不說話。 斯定中涼颼颼地說:“你這就是打算天高任鳥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