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妍說：“回去吧?！?/br>
    斯定中走了。

    我躲在門后，心中暗自佩服，我姐真是厲害。

    葭妍推門進來，將我從門背后拽出來，也有點嚇了一跳：“你哭什么？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我伸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上樓去了。

    四月底的夜晚，我坐在客廳對著電腦翻論文資料。

    茶幾上面手機響起來。

    葭妍窩在沙發里看電視，探身過去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意外，也有點玩味：“怪不得斯定中發瘋，你們倆還真有一段情??？”

    我走過去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閃爍著斯成的名字。

    我板起臉：“喂，沒有這回事?！?/br>
    葭妍斜睨了我一眼：“我開玩笑嘛?！?/br>
    我在她面前接起電話。

    斯成的聲音，一貫是帶著清冷的平靜：“小豫兒，在家嗎？”

    “嗯?！?/br>
    “那你過來一下?！?/br>
    我說：“現在嗎？”

    他說：“是?！?/br>
    葭妍一直看著我表情，我拿過茶幾的杯子，泰然自若地喝了口水，對她說：“我出去一下，成哥哥找?！?/br>
    葭妍點點頭。

    我跑出門去，發現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著晚春的雨。

    懶得回去拿傘，我將連帽衫兜頭一蓋，跑了出去。

    剛一推開隔壁的那道門，就發現傭人阿香在門內等我：“小豫兒?！?/br>
    我趕忙鉆到她的傘地下，笑嘻嘻地說：“好阿香，你怎么在這兒？”

    阿香將大半的傘遮在我的頭上：“大少讓我來接你，果然沒帶傘?！?/br>
    她送我至院落門口：“進去吧，我得回了?！?/br>
    我站在院門前的屋檐下，隔著一庭的萋萋芳草，遠遠看到他負手站在廊下，神色疏淡地望著一川朦朧煙雨。

    我就知道下雨天他會在廊下看雨。

    我拾階走到院門。

    斯成看到了我：“小豫兒，進來?！?/br>
    我慢騰騰地挪過去：“阿爽jiejie好像說你出差呢，回來了？”

    斯成點點頭：“我昨晚回了，確切來說——是今早?！?/br>
    方才在電話里還沒察覺，他說話聲音鼻音很重，走近了，還聞到他身上有香煙和酒混合的濃郁香氣。

    我說：“你剛應酬回來？”

    他點點頭，忽然掩嘴低聲咳嗽。

    我放柔了聲音：“感冒了嗎？”

    斯成嗯了一聲：“我還擔心你睡了，怎么，這么晚還不睡？”

    我說：“我寫作業呢?！?/br>
    “很趕嗎？”

    “什么？”

    “我說你今晚的功課？”

    “啊，沒有，還有一個月呢?！?/br>
    “那陪我坐會兒，我這次在美國，遇到周閬為，我們聊了聊你的課業?！?/br>
    門口的晚風吹進來，我見他穿一件薄薄襯衣，一段時間不見，似乎清瘦了些許，風吹拂起他襯衣的下擺。

    我說：“回屋里吧，下雨呢?！?/br>
    斯成依言走了回去。

    他的兩個行李箱還擱在客廳，掛著一長串航空公司的行禮托運簽條。

    斯成說：“傭人未經允許不會收拾我箱子，客廳有點亂?！?/br>
    我在沙發上坐下來。

    斯成坐到我對面：“周閬為說，你打算繼續考南大的研究生？”

    我點點頭：“嗯?！?/br>
    斯成問：“不預備出國讀？老四也還在國外?！?/br>
    我心里吶喊，就是因為他在國外我才不要出去啊——面上卻維持著端莊：“南大的法碩也挺好的，反正以后從業是在國內?！?/br>
    斯成斟酌了一下，問道：“你爸爸怎么說？”

    我坦蕩蕩地答：“他一向尊重我的意見?！?/br>
    斯成笑了一下：“年輕女孩子很少有你這么有主見?！?/br>
    我也跟著笑笑。

    斯成聲音有點啞，語速也比平時慢了些許，不過仍帶著慣常的從容：“不過以后要是做商法，還是要和外資公司頻繁打交道，有海外留學背景，畢竟比較容易做事，小豫兒，你可以考慮一下?！?/br>
    他站起身來，從行李箱中翻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我。

    “我托周閬為給你拿了幾份東岸幾個大學法學院的application，你看一下，不一定非要念，但不妨看看，也許會有合你心意的大學?！?/br>
    我接過，誠心地道謝：“謝謝成哥哥?！?/br>
    斯成往沙發一靠：“好了，正事兒談完了，我最近托人給一個長輩帶了幾支好酒，你要不要嘗一下？”

    我說：“你感冒，還喝酒？”

    斯成說：“讓你喝，你給我倒點兒，我就聞一下?！?/br>
    我起身去打開酒柜，看到最上面有三支新酒。

    我探頭出客廳問：“h打頭的嗎？”

    斯成趕忙說：“唉，別，拿下面那支冰著的酩悅，讓你喝點果香酒而已，喝那個，你爸要知道，準罵死我?！?/br>
    我似真似假地抱怨：“你帶我喝果酒，我爸也一樣罵你?！?/br>
    斯成懶懶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還不是上次看到你資質奇佳，是個可造之才，這才惦記著你?！?/br>
    我從櫥柜里取出兩個杯子，往他的杯子倒了一點。

    斯成拿起來，在鼻子下面轉了一圈，還是一仰脖，喝了半杯。

    “喂——”我叫道：“你不是說不喝嗎？”

    斯成皺皺眉頭：“太累，喝點酒有助睡眠，今晚我和海關的領導吃飯，一頓飯吃了三個小時，廢話講了一籮筐，唉，小豫兒，你不知道做生意多苦?！?/br>
    我忍不住笑了：“一向提倡暢意人生的斯大少爺，也會有今天?！?/br>
    他無奈地側過臉，咳嗽了幾聲。

    那時候開始，習慣和斯成半夜在美人蕉下喝酒聊天。

    “你工作怎么樣？”

    “還好，老爺子畢竟快七十的人了，身體也不是很好，我也不想讓他再出去跟一群年輕人掄胳膊揮拳頭了，他能退居二線，坐鎮指揮也好，享享清福也好，外面的事情，終究要換人來做了?！?/br>
    “斯定文最近鬧騰了一場，你jiejie最近怎么樣？”

    “也還好，她一向比我聰明?！?/br>
    “不過話說回來，斯定文也許不會娶我jiejie?！?/br>
    “你呢，你可要嫁斯定中？”

    我堅決搖頭。

    他一時話頓住了。

    “小豫兒，”斯成看著我的臉，忽然說：“你眼睛真亮?！?/br>
    ☆、第25章 二五

    拖了將近兩個月后，邱小杰案的終審判決結果在高院下達。

    孟宏輝攜同當事人去領判決書。

    終審結果在預料之外，但也可以說在預料之中，法庭部分認可了孟宏輝的上訴意見，但由于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邱小杰是死于他殺，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庭上宣判歐寶升無罪。

    受害人的母親，顫抖著身體，滿頭花白頭發，哭暈在高院門前。

    早已聞訊等候的幾家媒體蜂擁而上，拼命拍照，場面亂成一團。

    孟宏輝和另外一個律師趕忙扶起她，快步走下高院的臺階。

    我替方律師抱著宗卷，站在下面的停車道，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非常的凄涼。

    孟宏輝另外有重要事務待辦，吩咐我跟方律師將邱女士送到了家中，那是家徒四壁的一個家庭，門檐上還掛著白色的挽聯，邱小杰死去后，家里只剩下年邁多病的母親，和一個meimei，meimei還在讀高中。

    她們的父親早已經去世多年，母親常年患有慢性病，據說邱小杰做陪酒小姐，一直供著meimei讀書。

    我們好言好語地勸了老人半天，只是老人思維完全混亂，一邊哭著一邊顛三倒四地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回女兒有多好，孝順懂事，又說自己從不做惡事供菩薩為何遭到如此報應，一會兒又說孟律師是大好人，一會又說自己沒用養不大這兩個孩子，哭到淚水都流干，只捂著臉嗚咽不止。

    左右鄰居聞聲而來，斷斷續續地幫著開解，我們在屋里陪著坐到了下午，等到小女兒從學?；貋?，叮囑了幾句，才起身離去。

    離開時，方敏華將一個信封塞到女孩子的手中：“這是孟律師給你們的，他說是就當是大哥哥給的，請務必不要推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