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在最后幾個小節的時候,沈悅之居然有種想要落淚般的沖動,而樂色悠揚,即使在對方停下彈奏以后,似乎仍然回旋在耳邊。 沈悅之忍不住鼓起掌來,余萊說的沒有錯,這首曲子一定很紅!雖然不知道余萊是怎么聽的,但是在雷修的演奏下,這樣的旋律已經是完美的了,當然在感動之下,他立刻想到了好幾個包裝推廣方案。 “我一定會好好做的,”沈悅之激動地說,“這是不世的名曲??!” 雷修聽了以后忍不住笑出來:“你的贊揚……我會轉告的,”他將那張曲譜拿下來遞給沈悅之,“你說的對,不管怎么樣,作這首曲子的人,肯定是希望它被更多的人聽見?!?/br> “我會好好做的,”沈悅之鄭重地說,然后急沖沖地走了,甚至都沒回房子跟費瀾打招呼。 雷修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利落地按下幾個音,立刻響起一段動聽的旋律。 “剛才的演奏很棒啊,”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雷修回過頭,看到那個人正站在花房門口,倚靠在玻璃門上,抱著肩膀看著他。 雷修的嘴角彎了彎:“可別口是心非啊,老師?!?/br> 費瀾也跟著笑了笑,走進來在雷修剛才坐過的琴凳上,伸手在琴鍵上彈了兩個小節,一邊說:“到這里可以慢一點,再是這里……” 沒有人喜歡別人對自己的彈奏指手畫腳,更何況已經到達了雷修的這個高度。不過,有一個人的是例外的,那就是老師,老師指出學生的不足之處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存在什么尷不尷尬的問題。 雷修另外搬了張琴凳坐到一邊,聽著費瀾的講解。即使是最簡單的曲譜,每個人的演奏層次都會不同,雷修注定一輩子無法超越以前的高詠夏,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問題,而是天分。他窮極一生都無法到達那個高度,注定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前進。 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在高詠夏死去以后放棄了彈琴,因為已經不會有人再這樣坐在鋼琴變認真地聆聽和指教他了。而那時候,他的時間也停了下來,在那個死去的時間中止步不前,那些技藝與別人的掌聲已經不再有意義了,只因為唯一的那一個人已經不在了。 雷修看著那雙靈巧的雙手在黑白琴鍵上高低飛舞,彈奏出比他之前更細膩的,更靈巧與華麗的樂章,讓人連同呼吸也一起隨著他起伏。 在更早之前,在高詠夏成名的時候,很多評論家都認為他是音樂演奏界的一個奇跡,他的演奏細膩而華麗,擅長調動聽眾的情緒,甚至連同呼吸與情感也把握一般,整個偌大的演奏廳就是他的王國,這些聽眾全是他的俘虜…… “知道了嗎?”費瀾轉過頭問道,“你剛才那樣彈也可以,不過你可以通過我的方法比較一下,選你認為比較好的那一種?!?/br> 雷修點點頭,就像很多年以前那個認真又沉默的學生。 費瀾微笑了一下:“那么下一段……”他側過身去,繼續彈奏鋼琴,嘴里說著,“我去世以后,看來你都沒怎么彈琴,要不然怎么能彈成這樣?!?/br> 雷修支著下巴說:“你剛才還說是‘很棒的演奏’啊?!?/br> 費瀾飛快地彈出一段流暢的樂音:“我總要給你一點信心嘛,聽著,你可是我的弟子啊,這段時間就別出去玩了,好好在家練琴?!?/br> “知道了,”雷修微笑著回答。 費瀾繼續說道:“學校那里要請假嗎?”想了想還是說,“算了,反正課也不多,還是去上吧?!?/br> “好?!崩仔掭p聲答應。 費瀾伸手摸摸雷修的頭:“嗯,那么現在開始就在這里好好練琴,別給我丟臉?!?/br> “嗯?!崩仔撄c點頭,在音樂技藝上,對方就算看起來再怎么年輕,也是自己的老師。 費瀾站起來:“那行,我出去會?!?/br> “什么……”雷修一把拉住費瀾的袖子,“你去哪里?” “噢,約了人去聽音樂會,”費瀾說著,把雷修拉起來,把他按到自己坐著的鋼琴凳上,“好好練,我走了?!?/br> “等會兒,”雷修連忙阻止,“和什么人去,聽什么音樂會???” “彥磊,”費瀾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今天有維爾達的音樂會,聽說還請了幾個音樂家來演出,噢,好像張月雁也有友情演出什么的?!?/br> “彥磊?”雷修疑惑,“他倆不是分手了嗎?” 費瀾聳聳肩膀:“反正都去了,張月雁送了一疊票,文斯老師和音樂學院的幾個老師都收到邀請了,不管怎么說,維爾達的演奏還是值得期待的?!?/br> 雷修果斷地放下鋼琴蓋:“我也去?!?/br> 費瀾想了一會兒點點頭:“……也行吧,去聽聽別人的演奏會也不錯,注意學習啊?!?/br> 雷修不滿:“維爾達也就那樣了,這些年都在巡回演出,沒前幾年進步快了?!?/br> 費瀾聳聳肩,他對維爾達沒有那么關注過,其實不太想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倒不是因為維爾達自負的性格,而是他的功利心太重,業界總是拿他和維爾達比較,弄的兩個人見面的時候都有些顧忌,更何況他還有好幾個后援團,粉絲什么的也是出了名的彪悍。 “說起來,你是沒去過維爾達的演奏會吧?”雷修忽然露出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 還真沒去過,費瀾不解地看著雷修:“聽過cd?!?/br> 雷修伸了個懶腰,伸手搭住費瀾的肩膀:“帶你去開開眼?!?/br> 費瀾怔了怔:“有什么特別的嗎?” “去了就知道了?!?/br> 彥磊跟費瀾的約的時間是在下午,沒想到費瀾和雷修是一塊來的。 “不是說很多人嗎?”雷修停好車從另一側的電梯到了廣場以后,發現只有彥磊跟費瀾站在一起。 “我就跟彥磊約了,”費瀾說,“其他的人大概吃好晚飯以后才會出來吧?!?/br> 正是晚餐的時間,雷修下午就只吃了一小塊披薩,餓的前胸貼后背,立刻提議去吃飯,有什么話吃完了再說。 他們去的是一家費瀾和雷修經常光顧的意大利餐廳,因為這里的意大利菜和法國菜都很正宗。彥磊是第一次來,不過照彥磊的情況來說,其實他也經常出入這種地方,不過是以服務生的身份就是了,所以也沒有什么不自然的。 菜上了頭道以后,意大利主廚過來打了招呼以后,還附送了甜品。三個男人在這樣的氣氛下優雅用餐,倒是引起不少路過的女性注意。 “雷老師也收到邀請了嗎?”彥磊問。 雷修厚臉皮地說:“是啊,畢竟我也是音樂老師嘛?!?/br> 費瀾干脆埋頭吃東西。 “對了,小瀾,你明年還繼續選修課嗎,聽說明年會很忙啊,”還好彥磊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明年下半年開始,學校大概會安排實習課程了?!?/br> 費瀾一聽這個就特別頭疼,他本身對這個就一竅不通,這個學期就過的很辛苦了,更別說是明年了。他支著下巴,有些沮喪地說:“我還以為明年可以做點想做的事情呢,沒想到算盤全空了,我姐打算在明年過后就讓我接手公司呢?!?/br> “真的嗎?”彥磊也嚇了一跳,把公司就這樣交到費瀾手上,費家大姐還真敢啊。 費瀾苦惱的樣子說明了一切:“我jiejie一向是雷厲風行?!?/br> 彥磊同情地看著費瀾,聽說費家的資產還真不少,他有點不敢想象被一堆執行官圍住的費瀾的樣子。照理說,這個人就是一個紈绔子弟,雖然接觸了以后,發現他也并不像傳聞的那樣糟糕,但是在彥磊看來,這個人更適合窩在沙發上看看小說,玩玩游戲什么的。如果他被一大堆有心計的老頭子圍著,就像掉進狼堆里的小兔子…… “不是還有一年嗎?”雷修看到費瀾沮喪的樣子,忍不住說,“說不定費樾辛會改變主意呢?!?/br> 費瀾向往地說:“聽起來就像是像美夢一樣美好?!?/br> 之后三個人又聊了一些別的話題,但是就像說好的一樣,小心翼翼地繞開了張月雁。其實雷修倒是無所謂,張月雁如果和維爾達同臺演出,這簡直就是自取其辱無異,如果是和團隊一起唱唱跳跳什么的,在這場音樂會的氛圍下也不適合,真不知道她是準備怎么演出的。 三個人正說話間,雷修忽然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以至于另外兩個人嚇了一跳。 “怎么了?”費瀾連忙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到什么了?” 雷修的視線似乎一直在人群中搜尋什么,但是從神色上看來,似乎十分驚訝。 “我好像看見……一個熟人,”雷修皺著眉頭說,“我去看一下,你們先吃?!闭f著,向彥磊點了點頭,轉身走進餐廳,一下子就消失在視線中。 ☆、第四十九章 雷修離開了以后,剩下的兩個人就開始各自抱怨起下半學年的課程,以及將來的展望。 “說起來,彥磊,你將來準備做什么呢?”費瀾問。 費瀾支著下巴想了想:“畢業就工作吧,也有可能留校一邊做助教,一邊讀研……” 雷修這時候一臉疑惑地走了回來,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 “你剛才見到誰了?”費瀾問,讓雷修特別在意的人會是誰呢? 雷修搖了搖頭:“應該是……我看錯了,那個人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br>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入場吧?!睆├诖驍嗨麄兊脑?,抬了抬手腕,演奏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維爾達之前就開過演奏會,不過那次他們都沒有去聽,倒是在新聞里看到過,全場氣氛非常熱烈,這會兒親臨現場,費瀾還是被嚇了一跳。 一般而言,這種演奏會上,聽眾大多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居多,當然也有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來聽的,不過總的來說,人數是不多的。至少,在高詠夏舉辦演奏會那會兒是這樣的情況,聽眾們也無一例外都是衣著得體的禮服而來——老實說,在這里,他倒是有點被嚇到了。 雷修倒是不客氣地一下子笑了出來:“維爾達真是大小通吃,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開什么明星的演唱會呢?!?/br> 費瀾不由得跟著笑:“你是不是很久沒開演奏會了,嫉妒維爾達啊?!?/br> 雷修本來是笑著看著一堆學生樣子的女孩子,這會兒轉頭看向費瀾:“你別說,我還真是有點嫉妒,憑什么我們開演奏會就都是大叔大媽來聽,他一開,大半的聽眾席都被小姑娘給占了?!?/br> “還是趕緊入座吧,”彥磊趕緊將這兩個人請進去。 并不是特別好的位置,雷修有些不滿地皺皺眉頭,不過維爾達也不知道他們要來,所以也只能將就一點。 演奏會還沒有開場,但是氣氛已經非常熱烈了,其中還夾雜了不少國外的聽眾。維爾達可以說現在最紅的年輕鋼琴演奏家,所以也可以理解一下這熱烈的氣氛。 演奏會很快就開始了,剛才還鬧哄哄的小姑娘們一下子安靜下來,維爾達走上臺,在鋼琴前坐下來。 “他彈的曲目是什么?”雷修坐在椅子上問。 坐在費瀾旁邊的彥磊翻看著曲目單:“第一曲是《唐璜的回憶》……這是中國的曲子嗎?” “這是李斯特根據莫扎特歌劇《唐璜》改編的鋼琴曲《唐璜的回憶》,沒想到維爾達第一首就彈這個,”費瀾支著下巴看著已經在鋼琴凳上坐下的維爾達,“不簡單啊?!?/br> “哼?!崩仔薏灰詾槿坏乩浜吡艘宦?。 彥磊困惑地看向費瀾:“他怎么了?” 費瀾向彥磊解釋:“《唐璜的回憶》是小修的成名曲,他就是靠這首在國際上一舉成名的?!?/br> “哇……”彥磊欽佩地看著雷修,雷修雖然說是老師,但是總體給人懶懶散散的感覺,也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成名歷史,現在聽到費瀾這么說,恍然有一種“這個人真的是演奏大師啊”的感覺。他又轉頭看向費瀾,“這首曲子很難嗎?” 費瀾點點頭:“這是一首很艱澀的曲子,不論是節奏還是技巧,難度都是非常高的,老實說,一般的演奏會上還真的很難聽到這首《唐璜的回憶》,它被稱為世界十大難彈曲子之一?!?/br> “是、是嗎?” “《唐璜的回憶》是李斯特眾多改編曲中的精粹,技術之艱深,場面之宏大,在原作的豐富表情上制造出驚人的氣勢?!辟M瀾看了雷修一眼,“小修的演奏是以精準的手法和把握到恰到好處的節奏聞名,所以對《唐璜的回憶》來說,可以說是最適合的演奏者了?!?/br> “開始了,”雷修的話音剛落,從維爾達的鋼琴上,第一個音符就從他指尖流瀉出來,悠揚的琴聲在維爾達高超的琴技下展現出來。無論是右手大跨度琶音還是大跨度跳躍、反向音階都在他的指下完美無缺。 彥磊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音樂會,只看到維爾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翻飛,幾乎無法想象人類的手指會如此的靈活,而在這樣的彈奏下,帶著靈魂的幻想曲就這樣飛展開來,虜獲了所有人的心。 仿佛是具有魔力一般,維爾達就像是君臨此地的君王,他的手指如同有魔力一般左右著所有人的情緒。人們的喜怒哀樂仿佛都由他所控制一樣,而人們的視線就像是被定在了他的手指上一樣,無法移開。 彥磊看向身邊的雷修與費瀾,兩個人的表情與這里的不同。 并不是說他們聽地不認真或者心不在焉,而事實上,他們好像比這里所有的人都聽得認真,但是在他們臉上看不到其他人所表現出來的驚艷與著迷,而更像是評審在仔細審查一般。 “來了……”費瀾忽然說。 一段高難度的音符從維爾達的指下流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