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之后雷修就會開始跟他meimei互相抬杠,下午茶的時間就這樣“愉快”地過去了。沒想到時隔三年,這個男人居然能煮出這么好的手工咖啡。 “是衣服的謝禮,”雷修也輕輕地喝了一口咖啡,在這樣溫暖的地方喝著咖啡,讓人有種時光輪回般的錯覺,“我以前的鋼琴導師也很愛喝咖啡?!?/br> 那倒是真的,高詠夏是很愛喝咖啡的,而高詠涼的廚藝更為精湛,在制作點心上兄妹也非常出色,所以高家的下午茶總是非常豐富,除了雷修隨時會有蹭飯的鄰居出現,或者來討要一些他們自己做的蘋果醬、藍莓醬之類的手工調料。 費瀾有些懷念那個時候,他微笑著說:“那你的導師也一定很喜歡喝你做的咖啡?!?/br> 雷修看著他,這個年輕人的笑容既溫暖又帶點羞澀,他想起了那個人:“我的導師已經去世了?!?/br> 費瀾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雷修說的是他自己!老實說,他也稱不上雷修的導師,只能算是鋼琴啟蒙老師,不過后來雷修的幾個導師都是由他介紹的,所以——那些人都還在世,唯一去世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這樣啊,真遺憾……”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映在咖啡杯里,雖然因為圈狀的波紋而扭曲,但是依然年輕。 雷修有些神經質地笑了笑:“他要是看到我煮咖啡,肯定很驚訝,我一直覺得速溶咖啡和手工咖啡沒有什么區別,即使現在也那么認為?!?/br> “那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去學煮咖啡?費瀾忍不住問。 雷修有些困惑地搖搖頭,最后扯出一抹笑容:“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做,煮咖啡很費時間?!?/br> 費瀾沉默下來,他知道他應該停下來,不能再往雷修的過去上面靠了,他好奇這三年雷修過的怎么樣,但是他問不出口,也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詢問了。 他試圖找別的話題:“啊,說起來,我聽說雷家的房子是以前民國時期的公館改建的嗎?住過軍閥嗎?” 雷修對這個話題有些無聊,但是出于禮貌,他還是回答費瀾:“一直算是雷家的祖宅,畢竟是從這個家里開始奮斗的嘛,之前好像都是一般的平頭百姓?!?/br> “那座房子很值錢耶,”費瀾很沒創意地說。 雷修聳了聳肩膀,有些無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雪景:“畢竟是幢老房子,我沒看出哪里值錢,沒有空調,沒有暖氣,沒有電視……除了一樓大廳會辦一些派對,收拾地還不錯,其他地方根本是又陰冷又無聊,最多這房子就算有點歷史價值吧?!?/br> 聽雷修說起來,那幢房子里幾乎沒有什么現代化的設備,這么冷的天連暖氣都沒有!他現在有點明白雷修為什么會同意搬出祖宅了,跟雷家比起來,他們費家可舒服多了,先不要說有什么歷史價值,光是冬天有暖氣,夏天有冷氣就秒殺雷家了!費瀾想到這里,笑了笑,自己果然是貪圖舒適安逸的。 “對了,你在費家……”雷修忽然轉過身,看著費瀾,黑色的眼睛里有著好奇,“就是混日子嗎?” 費瀾的嘴角抽了抽:“你問的太直接了?!?/br> “哈,跟我一樣,”雷修笑了笑,“我也是,我一直夢想自己能像以前的吟游詩人一樣周游世界?!?/br> 也許是這樣輕松的氣氛,讓費瀾放松了戒備,他笑著說:“你可以用鋼琴的演奏來賺路費?!?/br> “我以前就這樣想過,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雷修喝掉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當我沒有路費的時候,我可以以演奏來賺錢,無論是一些餐廳、酒吧還是演奏廳?!?/br> 費瀾知道雷修的實力,他的出場費用可不低:“一場演奏可以讓你去好幾個城市了?!?/br> 雷修放下杯子,忽然沉默下來,接著淡淡地說:“我一個人去不了?!?/br> “咦?”費瀾偏偏頭,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于是他不確定地問了句,“什么?” 雷修抬起頭,微微一笑:“沒什么?!?/br> 他的笑容禮貌而謙和,帶著刻意的疏離,他的笑容有著意大利男子特有的陽光,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他那樣。 費瀾站起來,將咖啡放在手邊的小幾上,有些尷尬地說:“呃,我想你還是先換掉衣服吧,然后洗個澡……晚餐想吃法國菜還是西班牙菜,或者別的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蹦莻€男人溫和地回答。 “好吧,我先走了,”費瀾迅速說,然后逃也似地離開那里。 走在走廊上,那個煮的咖啡的味道好像還彌漫在口齒間,這個男人又縮回到他那個殼里去了,他有些憂郁地想,他忍不住想要去關心他,但是現在他們對彼此來說,只是一個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他在樓梯上站住,看到一樓的客廳里,他的jiejie正在準備行李:“我不知道你要出門?!?/br> 費樾辛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容:“剛接到爸媽的通知,我們要去酬神,明天?!?/br> “我……” “不能說你沒空,因為那是為你去的?!彼膉iejie迅速打斷他的話。 ☆、第二十一章 高詠夏可以說是無神論主義者,meimei倒是天主教徒,每周必去禮拜,他從不陪同,這是meimei高詠涼的堅持。 這次陪著費樾辛去酬神,讓費瀾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中國人比較相信,如果在佛祖面前許下心愿,實現了的話一定要回來感謝神恩,尤其是之前還承諾過“如果實現了的話,我會……”之類的諾言的。跟佛教大國比,因為國內之前有過戰爭的問題,也有過相當一部分的宗教迫害,所以現在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輕人都不太相信鬼神這一套,所以費瀾很驚訝費樾辛會這么“迷信”。 費瀾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速往后退,再轉頭看看穿得格外樸素端莊的費樾辛,好奇地問:“我不知道你那么虔誠,過去的日子里,你有去過寺廟嗎?” 費樾辛靠在舒適的車座上養神,聽到弟弟的問題,轉頭看向他:“我本來不信,但是現在相信了,你呢?” 費瀾愣了愣,下意識地逃避費樾辛的視線,重新看向窗外:“我也是?!彼÷暤卣f。 這個世界到底是有神還是有鬼,他現在已經動搖了,或者說,他已經確信了,因為費瀾本身就是很好的證明。 這樣一說以后,車子里的氣氛有些尷尬,費樾辛對這種尷尬的氣氛還挺反感,于是她挑起另一個話題:“雷修對你好像還挺有好感的?!?/br> 費瀾覺得這不是一個好話題,但是比之前那個話題貌似安全多了,于是他轉回頭,不確信地應了句:“是嗎?” 費樾辛愉快地點點頭:“他之前說要一個可以看書彈琴的玫瑰花房,我還以為他是一個挑剔任性跟你一樣的小少爺呢,沒想到……我沒有貶低我親愛弟弟的意思,他看起來確實就像一個行為高尚的藝術家?!?/br> 費瀾有些不樂意了:“你怎么就看出來他高尚了?你沒忘記昨天之前我們還只睡了幾個小時地為他搭建玫瑰花房吧?” 費樾辛無所謂地聳聳肩膀:“你聽到他彈鋼琴了嗎?我第一次聽到那么動人的琴聲,他看起來……就像中世紀那種憂郁的貴族,他之前是呆在意大利的吧?” “你有點花癡了,老姐,”費瀾冷哼一聲,對費樾辛的評價嗤之以鼻,“我聽他彈琴了,而且他彈錯了?!?/br> 費樾辛壓根就不相信,她不屑地說:“你這是在誹謗,我知道你不但不會彈琴,連高中的音樂筆試中的賞析只拿了五分,你音樂能及格真是一個奇跡?!?/br> 費瀾剛要反駁,他的jiejie迅速說:“當然,我知道你現在在學小提琴,不過……哼哼,你才剛學,是領會不了世界大師級的鋼琴演奏家的技巧的?!?/br> 費瀾做了個放棄解釋的投降解釋:“好吧,我還是好好拉小提琴吧?!?/br> “關于家庭教師的事情……”費樾辛說起培養弟弟對音樂方面的成績,愈發激動,“我已經聯系好一位老師,聽說他還是ting那個組合的提琴導師,可是按照檔期,他要下周五才能來?!?/br> 費瀾愣了愣,沒想到jiejie還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什么?” 費樾辛有些歉意地眨眨眼睛:“只剩一年時間了,小瀾,我希望你在這段時間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br> 費瀾剛想說什么,他們的車子已經在一條山道上停了下來。 費樾辛輕盈地走下他們加長的林肯,愉快地說:“現在該用走的了,在體力上,我可是不會輸給你的?!?/br> 費瀾郁悶地打開車門,外面冰冷的空氣讓他瑟縮了一下,然后他坐回車子里,任費樾辛怎么說,也堅決不把車門打開。 “那邊有路,我們可以開車上去?!辟M瀾指指寬敞的山道,“我不喜歡在冬天運動?!?/br> “這不是運動,”費樾辛在寒風中擺著一張冷臉說,“現在下車,立刻,馬上!” 就像吐信的蛇在試探空氣的成分一樣,費瀾小心翼翼地搖下車窗,嘗試想象這種天氣進行爬山這項運動是否合理——沒想到車窗稍微搖下一點,費樾辛一把伸過手,將纖細的手臂整個伸進來,從里面拉開了車門。整個動作沒有一絲遲疑,快的就像某些小說里的特工。 “你不能這樣,”費瀾嚷嚷道,這個人太不尊重人權了! “我當然可以,”費樾辛抓住費瀾抗議的手腕,一把把這個比自己高的男人從車里拖了出來,“來吧,你知道酬神的時候,應該多敬畏,少廢話?!?/br> 于是寒風瑟瑟的道路上,他們家的司機開著車,跟著費家姐弟慢慢爬坡。 費瀾有點驚訝,他jiejie的體力好到讓他汗顏,費力的陡坡在她走起來,比平地難不了多少,一點也不像那種嬌慣了的大小姐。 費瀾有點沒面子,于是開始說話:“為什么一定要走路呢,我們可以坐車去,你看!”他指著好幾輛在他們身邊擦過的轎車,“他們都是坐車的,沒像我們在走路?!?/br> 費樾辛看都不看那些車一眼:“身體力行,才能顯現自己的虔誠,我感謝佛祖,當然也要表現自己的誠意?!?/br> “那為什么要拉上我!”費瀾忍不住,這種天氣就該冬眠,他雖然之前的十幾年時間都生長在這種冬天很冷,夏天很熱的地方,但是他骨子里還是在四季如春的意大利度過的高詠夏??!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一座毫不意外的寺廟出現在了費瀾的面前。今天是周末,所以寺廟里人還不少,清香繚繞,檀香的味道伴隨著燃燒的蠟燭飄出去很遠。 “過來,”費樾辛拉著他到一邊買還愿香,“我跟你說,等會跟我一起,等香燒完了再出這門,然后我們午飯就在這里用素齋?!?/br> “素……齋?”費瀾有些難以理解,“你是說沙拉嗎?” “不是,”費樾辛迅速地否決了費瀾的想象,“不是你想的那種西餐好嗎?就算你十多年來沒有好好學習,甚至沒有半點常識,但是素齋就是素菜這個認知應該沒有問題吧?”面對弟弟繼續困惑和努力想要理解的表情,最后費樾辛放棄了,“我們家還是應該請一個中餐的廚師,我聽說你在雷家的派對上吃相很不雅……” “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費瀾切斷費樾辛的話說,“你不是要買香嗎……” 費瀾剛轉頭看向寺廟的“官方”店鋪,賣香的和尚對費瀾招了招手:“嗨,給你九五折?!?/br> “你怎么在這里?”費瀾忽然有種“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感覺,對方高大的身材,罩著一身灰布僧袍,正在向客人兜售香燭。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費瀾的同學彥磊。 “打工啊,”彥磊露出一個笑容,“你要哪種香?” “這種,”費樾辛指了指貨架上的一種,“兩盒?!?/br> 彥磊轉身將香拿下來:“這種香燒的很慢耶?!?/br> 費樾辛拿過香,費瀾在一邊付錢,一邊嚴肅地說:“沒關系,反正我們在這里吃素齋?!?/br> 彥磊滿懷敬意地點點頭:“這里的素齋是一絕?!?/br> “很好吃嗎?”費瀾滿滿的期待。 彥磊輕輕地咳嗽一聲:“不但貴,而且難吃?!?/br> “……那我得做好心理準備了,”費瀾深吸了口氣,看向旁邊的費樾辛,對方聽到以后,沒有半點改變想法的意思,只是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膀,做了一個我在那邊等你的手勢。 看到費瀾的jiejie走了,彥磊這邊又正好沒生意,就問費瀾:“來干嘛了?我不知道你還會這么虔誠地參拜佛祖?!?/br> 費瀾一抬下巴:“我告訴你,我是陪我jiejie從山下走上來的?!?/br> 彥磊盡量讓自己看來不那么蠢,隔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so……?” 費瀾有些無奈地說:“我jiejie說要來酬神,然后就拉著我過來了?!?/br> 彥磊松了一口氣,原來事情是這樣的,總算理解為什么會在這里碰到費家大少爺了:“看不出來你jiejie還挺信這種的嘛,她之前在佛祖面前許下什么心愿了?” 費瀾迷惑地搖搖頭:“jiejie沒有告訴我?!?/br> 彥磊接過一位大媽的錢,微笑著遞過香,然后轉頭看向他:“我想許的愿望應該是和你有關吧,要不然也不會拉著你來上香了?!?/br> “是嗎……?”費瀾有些困惑,之前jiejie好像的確是說過那是為了我的關系這樣的話,不知道許的是什么心愿來的。想到這里,費瀾轉頭看向費樾辛,jiejie美艷的臉上已經擺出不耐煩的表情,她從來不是有耐性的人。 “我得走了,”費瀾有種寒氣上竄的感覺,對正忙著生意的彥磊說,“等會完了再聊?!?/br> “慢走,”彥磊正忙著生意,也顧不上跟費瀾打招呼,這聲“慢走”誰愛要誰拿去吧。 費瀾走到費樾辛的身邊,后者偏頭看著彥磊:“那孩子我記得哪里見過?!?/br> “噢,是同學,上次來過我們家,”費瀾回答。 費樾辛有些驚訝,甚至是高興:“什么?你帶朋友回家了嗎?你以前從來不帶朋友來家里玩,我的小瀾好像長大了,學會跟別的同學愉快相處了呀……” 費瀾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很小聲地打斷她:“那個……是跟著張月雁一起來還車的那個?!?/br> 提起那件事情,費樾辛愉快的臉上一下子像罩了一層寒霜,轉過頭:“這孩子真不可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