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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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 卿覺著月娘的想法其實沒有錯,只不過沒弄明白鄉間的狀況,才說出類似“何不食rou糜”的話來罷了——雖說自坊間有了雕版書后,書得來漸漸容易了,可價格依舊 不是尋常人家承擔得起的。七八百錢買一本書,若換成糧食,夠四口之家吃小兩個月了。在鄉間,書是比識字更稀罕的東西。 可既然月娘 開口了,她也不能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識字怎么可能無用?譬如日后你們若嫁得遠,不能回鄉省親時,便可以托人捎信回來。再譬如趕集買的東西多了,也能 把帳算清楚,免得多花了銀子。再譬如去年朝廷頒下來的皇歷——你們就看不懂對不對?可若你們識字呢?” 欽天監頒布下來指導天時的年歷,鄉間素來奉若神明——這東西對四時耕種極為緊要。若不是雕版的出現,鄉間也無法實實在在的拿到手里。因此皇歷雖是個新鮮東西,卻人人都信奉,家家都向能看懂皇歷的人請教。會看皇歷也是地位。 小 姑娘們漸漸就被她說得有些動心了。雁卿便接著說,“而且也確實可以讀書啊——我和月娘旁的東西也許拿不出來,唯有書是不缺的,你們想讀時只管找我們來借 ——我手上正有一本書,記著造醬、釀醋、種桑、養蠶、染布……許多技藝,你們學了,日后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若喜歡吟詩呢,那樣的書就更多了?!?/br> 小姑娘們沉默著,片刻后終于有一個叫鈴蘭的姑娘開口道,“我跟你們學……可我拿不出束修來,也不要緊嗎?” 雁卿便也抿唇道,“不要緊。你帶我們四處玩,我們教你識字,咱們這叫互相幫忙?!?/br> 雖終于成功的“招”到了學生,可月娘卻不大高興——她心里讀書也是極清高的事,可雁卿說的記賬、看皇歷、學手藝……簡直就和卜祝術士商賈一流似的。偏偏小姑娘們似乎真的對此更感興趣些。 也不是說她就覺著記賬、寫信、學手藝不重要……可士農工商,士居首位,她們卻把讀書當工商的臣佐,就是有讀書的損格調啊。 月娘覺著自己需要被開導了。 是夜月明氣清,初蟬鳴柳。是個適合乘涼、談心,姊妹對撕的好夏夜。 雁卿因新招到了學生,正在琢磨教材——只是寫信記賬罷了,粗通文墨即可,要的是速成識字法。最好能將常用字編成歌謠,方便記誦——不妨仿著《急就篇》的格式,將其中的生僻字剔除了,換上更簡單常用的。 然后是算術,最簡單的九九歌是必背的,再從《九章算術》里取簡單的加減法教一教也就差不多了……皇歷也是必教的。 月娘比她更會寫詩,編歌謠的任務顯然要教給月娘,她自己就編寫算術的教材。 ——于是月娘原本想要找她阿姐談心的,一轉眼卻被她阿姐給抓了壯丁。 幼時明明是雁卿口舌笨拙她靈慧善辯,可如今根本就是她被牽著鼻子走,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著——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滿懷使命感的編寫起面向讀書識字只是為了記賬看皇歷的女學生的全新“急就篇”,月娘就很想撞撞墻讓自己清醒清醒。 這完全就不是她所設想的高大上的開書院夢想??! 停下筆來,月娘見雁卿在燈下凝眉思索之后奮筆疾書,已是全身心都投入進去了,便愣了片刻——雁卿想要開書院的夢想,如今其實已經變成她們二人的了。她不是個打下手的,所以也是能和雁卿商量的吧。 月娘到底還是問出來了,就是拐得彎兒有些大,“為什么我一說讀書,她們就都露出那種神色來呀?!?/br> 雁卿正在冥思苦想,聞言抬起頭望向月娘——她是同月娘一起長大的,對月娘的價值觀心知肚明??此Z還休的模樣,略愣了一下,也就隱約意識到她在在意些什么。 書院可以慢慢的開,學生也可以慢慢的教,可姊妹間的矛盾卻不能拖著慢慢的解決。雁卿也就擱下筆來,做好了同月娘長談的準備。她就先解答了月娘的疑問——關于書的價格,百姓一個月的口糧。 月娘聽得有些發懵——她不知道很正常,畢竟是養在深閨,被好好供養、保護著的大家閨秀???,“阿姊是怎么知道的?” “問 的啊?!毖闱浔阏f,“小時候不懂事,有一回吃乳酪,因為實在受不了那味道,便偷偷的倒掉了……正被一個丫鬟撞見,她當即便紅了眼圈兒。后來我才知道,她家 里遭了饑荒,她阿爹把她賣給人販子換了三張面餅??扇龔埫骘炦€不值一碗乳酪的錢……那之后我便開始在意起來。長大后跟著阿娘管家,外面的事也漸漸就知道得 更多了?!?/br> 月娘瞠目結舌,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來。她雖不知人間疾苦,卻很心軟,此刻記起自己平日的錦衣玉食,便倍覺慚愧罪惡,“外頭也不是家家如此吧,咱們現在住的這個莊子就……” “嗯?!毖闱涞?,“這幾年世道確實好多了,等和陳國的仗打完了,天下一統之后,世道當會更好吧??蓪Π傩諄碚f,讀書依舊不容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也不妨先聽聽我是怎么想的吧?!?/br> 月娘便乖巧的點頭了。 雁 卿便道,“我最初想開的書院,同你想的也沒大區別。就是教人研修經義,以上達天道,中繼圣人之學,下則修身養性??捎幸换匚彝瑯枪霉谜f起來,樓姑姑說了一 句話——只要天子還用六經選官,經義、圣人之學就永遠也不會斷絕,我開個書院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最多日后許多朝官都出自我的門下罷了。那時我就想,其實朝 廷永遠都能選拔出得用的朝官來,我開這么個書院不多,不開也不少?!?/br> 雁卿就停頓了片刻,“那么,我開書院這個究竟是為了什么?!?/br> 月娘便聽住了——就如雁卿了解她,她也同樣了解雁卿。 雁 卿便說,“我開書院,其實是想做些有用的事。就像那時樓姑姑一樣?!彼皖D了一頓,“阿爹曾說過,因為她家改了鑄鐵法,窮人也能買得起又便宜又好用的鐵 犁。開深井的法子也是她們家從蜀地買出來的,這些年京畿小旱卻未成饑,就仰賴于此……后來她又用雕版印書,皇歷才能頒發下來。這些俱都是澤被萬民的大善 舉。你大概不知道,在民間,百姓都說樓姑姑是菩薩下凡?!彼樕媳慵t了一紅,“我不是想讓人說我好,只是記得幼時讀《詩》,讀到《伐檀》、《碩鼠》兩 篇……” 月娘一愣,喃喃道,“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br> 雁卿便也接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br> 姊妹兩人各讀了一節,俱都有片刻的沉默。 雁 卿便道,“那個時候我就想,這說的豈不就是我嗎?不稼不穡,不狩不獵,可生來便錦衣玉食,坐享其成。而身旁的丫鬟不知有多少曾因為家貧被用三張面餅賣掉 了,那些莊稼人更是一年到頭辛勞,卻可能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奉養了我十幾年,我卻無動于衷,不曾對他們有半分德惠。我豈不就是他們所說的碩鼠般的‘君 子’?我可不想當一只碩鼠啊?!?/br> 月娘只覺得全身氣血都涌上來,“我們是國公之女,今日的富貴都是祖輩血戰掙來。咱們阿爹也是朝乾夕惕的一代賢臣,輔佐陛下治理國家,開創盛世,并非尸位素餐的無能無德之輩。天子獎掖有功之臣,蔭庇于后輩,我們才有這樣的日子。也都是光明正大得來,何謂碩鼠?” 雁卿只默不作聲的看著她,月娘的底氣便越來越低。后來便滿臉紅的不說話了——是啊,就算她們父祖有功,她們又有什么功勞?不過就是運氣好,投胎到富貴人家罷了。 雁 卿便道,“我就是覺著,自己享受了這樣的富貴和清閑,就應該做些事。不然日子過得不心安?!彪S即她便又道,“后來墨竹告訴我,她家曾經和人打官司,因為不 識字吃了狀師的虧,所以他阿爹發誓餓死也要養出個讀書人來,她家中弟弟才得以讀書。我才終于想到,書院也是可以這么開的?!?/br> “你 大概覺著讀書應該更高貴些,非要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浩然正氣不可,再不濟也該如五柳先生那般,詩以言志。用來寫狀子、算賬、看皇歷就俗氣了,可這 很有用。似杜十三那樣的讀書人,永遠也不愁找不到人教,也不愁生計出路。最迫切的需要教書先生的,反而正是這些不會寫狀子、算賬、算皇歷的。他們可能因為 不識字吃大虧,甚至錯過耕種的時令?!彼阌謩又郧?,“我記著當初讀前朝賈太守的《齊民要術》,讀時便想賈公為民興利之心何其諄諄,自稼穡以至釀造無不 細細道來,可偏偏能看懂的人大都如我們這般,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真正需要讀的人壓根就不識字。賈公何嘗不是在為生民立命?可惜生民不識字,多令人嘆惋 啊?!彼X著說得差不多了,就看向月娘,“你覺著呢?” 月娘反駁不了,她其實已是被雁卿說服了。過了一會兒終于認可了,又略有些破滅的道,“所以以后我們開的書院,就是專門教這些人怎么寫信、算賬,看黃歷嗎?” 雁卿道,“當然不全是,可肯定有這么專門的一個班?!?/br> 月娘覺著這同她想象的帶著小少年在陽春暖風中,朗朗誦讀《詩經》的情形相差太遠了。但她覺著就算自己不喜歡,也是應該為此出一份力的,便略沮喪道,“哦。那我們還收束修嗎?” 雁卿道,“恐怕不能——不但不能,只怕為了教他們習字,還要親自到鄉間追著教呢?” “為什么??!”月娘真心受了驚嚇——不收束修就罷了,反過來追著學生教也太沒尊嚴了! “因 為他們很忙?!毖闱湔J認真真的解釋,“春耕、夏收時且不必說,到了農閑時候還要去做勞役修城墻一類。京畿一代賦稅低,還能吃得飽飯。有些更窮苦的地方還要 額外去打短工長工甚至討飯,才能養活自己。因此就算我們分文不取,可一聽要拿出時日來學,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讀書,不單是為了束 修,也因家里少了勞力會挨餓?!?/br> 見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聲來,“不會真讓你追著學生教啦!到時候我們在鄉間開課,愿意學的自然來學,不愿意學難不成我們還求著他們學?” 月娘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片刻后又道,“真的不能教《詩經》了?” “當 然要??!”雁卿便笑著安慰她,“我們可以把書院分成三個部分,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說的,農閑時到鄉間去授課。不收束修,只需使人粗通文墨,會簡單的算數、 會看黃歷,讀得懂農書即可。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經,請來咱們師父那樣的名師坐館講學——日后真有名士賢臣出自我們書院,書院才能發揚光大,有以為繼不是?這 些學生想入書院讀書,自然要依禮行束修,好好的尊敬師長,八九歲時就要乖乖的跟著你背《詩經》?!?/br> 月娘感到了安慰,心里復又美滋滋起來,“……不是三個部分嗎?” “最 后一個我還沒想好?!毖闱浔阆肓讼?,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收女學生。還想請專門的師父來教授不同的技藝,誰想學一技之長都可以來。還要請人編修專門的農 書、算書、木匠書、醫書……”她就一抿唇,“很浩繁呢,而我現在見識還不足,毫無章法。得得慢慢的學、慢慢的想,慢慢的建起來?!?/br> 月娘從旁看著她,見她目似晨星,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如日新升的朝氣,心中不覺艷羨起來。 早些時候總覺著雁卿說要開書院,只是說說罷了,可今日一番徹談,她卻隱約生出些信心來。竟覺著,也許有那么一天,雁卿的書院真的能建起來。 雁卿又看了她一會兒,笑問,“可還有旁的疑問?” 月娘就輕輕的搖了搖頭。 雁卿便笑著努了努嘴,“喏,那就快些編歌謠吧,明日還要教她們識字呢?!?/br> 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月娘心中總不能平靜,偷眼斜看向雁卿。 到底還是又說出口來,“其實還有一個問題……”見雁卿又抬頭看過來,月娘便又一頓,方道,“是太子的事,他留下那樣的狠話,jiejie便不擔憂自己的姻緣嗎?” 雁卿便略一愣,隨即垂下頭去,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好 一會兒之后她才說,“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價了,再多想也無益。若總是自怨自艾,擔驚受怕,反而令阿爹阿娘、謝三哥他們對我放心不下。豈不更拖累人?”她眼 中便有些模糊,燈火迷離。然而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目光越發明亮倔強起來。她專注的去看紙上字跡,“求我所欲,盡力而為,得之我幸,不得亦無悔。人活一世有 許多歡喜,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糾結至死?!?/br> 可雁卿不能騙自己,她一時尚還走不出來——甚至覺著一世都無法走出來了。 她喜歡謝景言,想同他一輩子在一起??傆X著沒了他的陪伴,一世都不能再歡喜了似的。 若向太子道歉認錯,便能換他收回成命,她會去的——哪怕她明知自己就是沒有說錯,錯的是太子。因為世上就是有這么一種權力你反抗不了,只能妥協。 可她知道太子不會。事情已然至此,無可挽回了。 太子欺她,她唯有忍下??伤闹型瑯佑羞@樣的準備——至忍無可忍之時,她會不惜一切去反抗。 ☆、131第八十章 上 五月里,捷報再度從邊疆傳來,高順德軍在蔚州同突厥軍激戰,大破突厥,突厥主帥重傷敗逃。隨即趙文淵軍也在靈州北大敗突厥軍,突厥可汗敗逃。未幾又傳來消息,突厥可汗已被其部下斬殺,可汗的弟弟薩博路率部歸降。 六月里,趙文淵命林剛率兵三千前往接應薩博路一行,謝景言、趙子遠為副將隨行。 鶴 哥兒在五月底隨押送糧草輜重的軍隊趕到前線,已編入趙文淵軍中。他是受父親之命前來保護謝景言的,同謝景言幾乎焦孟不離。但并沒有將緣由告訴謝景言——實 在是不知怎么開口。一則這種事不能輕易論斷,一旦開口就同策動謝景言謀反沒大區別。二則此事因雁卿而起,只要謝景言不娶雁卿,大約也就不會再受太子敵視 ——萬一謝景言因此沒挺住要悔婚,鶴哥兒先就要揍他。 且前線艱苦,事務繁多,人的神經時刻緊繃著應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也無暇細說。 所幸這一次大戰之后,突厥人全線潰逃,鶴哥兒估計前往接應薩博路的路上,應該不會再有騎兵侵擾。待同薩博路接頭之后,討伐突厥的大戰也將告一段路。隨后勢必要將薩博路引去長安覲見皇帝,若趙文淵不親自回去,接引入京的差事勢必還會落在他們頭上。 鶴哥兒打算回長安的路上,再尋找時機提醒謝景言。 兩人跟隨林將軍一道,很快便在長城北同薩博路接頭。 薩博路所上降表中已提及部族人數,但自王庭一路逃來,路上不斷接納因戰亂而流亡時散的游民,人數擴展了將近一半,已有三萬人之眾。這三萬人攜帶輜重、牽家帶口蠕蠕前行,綿延至天際而不絕。 謝景言同鶴哥兒在長城之上大致看了一會兒,俱都微微皺眉。 時近傍晚,一行人便在長城腳下駐扎。正是一年中草木最茂盛的時候,長城依蒼翠青山而綿延起復,晚風吹林木,颯颯如海浪涌動。山下薩博路的部眾已就地駐扎,此刻也引火做飯,炊煙就在這青天蒼山與草甸之間裊裊升起。 接連一個月的行軍、作戰之后,終于到了能略作放松的時候,謝景言和鶴哥兒也難得能放馬南坡,在青石上閑坐著吃一頓晚飯。雖說是“閑”,實則二人都懷抱著長刀,隨時都能提起來翻身上馬。 吃過飯,鶴哥兒便問謝景言,“你看這一行順利嗎?” 謝景言眉頭未展,道,“難說?!彼屯较峦回嗜说男袪I,道,“但愿今夜能順利吧?!?/br> “你擔心突厥人有異動?” 謝景言便道,“是。突厥可汗被殺也是因為族內出了叛徒,薩博路若能壓制住叛徒,此刻已是新的突厥可汗——他來投誠,足見叛軍勢大。雖是叛軍,可畢竟系屬一族。此刻追隨他的人里究竟有多少真心愿意跟著他投敵?” 他抬眼看鶴哥兒,鶴哥兒便也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彼阋餐蛲回嗜说男袪I,“至少看這扎營法兒,也不是人人都想向薩博路尋求保護?!?/br> 謝景言喝了一口水,目光追遠,片刻后嘆道,“這么好的景色,真不想殺人啊?!?/br> 若在先前,鶴哥兒必定笑他矯情,此刻卻已能理解他的想法——不過與此同時,他也見識了謝景言的殺性。說俗氣點,那真是砍瓜切菜一般,所過之處收割性命無數。每每染血歸來,修羅一般冷酷無情。聽他這么說,終還是沒忍住,問道,“這一戰,三軍之中,你斬獲最多吧?” 謝景言沉默不語。 鶴哥兒也略覺著自己問得沒意思,便轉而道,“兩軍陣前,有什么可心軟的。好了,天色晚了,快回營去吧?!?/br> 他起身去拉馬韁時,謝景言忽又問道,“……雁卿可還好?” 鶴哥兒就一愣——他突然就來到前線,要說謝景言毫無揣測,顯然也不可能。拖到現在才問,已是他性子沉靜,穩得住了。 鶴哥兒回過頭去,就見謝景言正望著他,目光里分明也有些懊惱??杉热粏柍鰜砹?,也就刻意將懊惱、不安和期待壓制下去,做出坦然以對的模樣。鶴哥兒不由就覺著好笑,到底還是心情復雜的說道,“好好兒的,也并沒有托我帶什么信?!?/br> 重任在身,確實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謝景言也就一笑,不再追問了。 昧旦之時,山下傳來sao亂聲。 謝景言同鶴哥兒俱都枕戈待旦,甲胄不脫,聞聲便已起身,令手下士兵整肅待令。 主將林剛也已察覺到異動醒來,只見薩博路營中煙塵四起,騎兵流竄,百姓奔逃。他生性老成保守,因不明局勢,并不敢輕舉妄動。 謝景言同鶴哥兒等不到命令,心中焦急。鶴哥兒待要去闖林剛的營帳時,謝景言已翻身上馬,道,“事不宜遲,我先過去。若將軍問起,就說我去突厥營中探問消息去了?!?/br> 鶴哥兒:…… 兩個副將自然不能都玩先斬后奏這一套,鶴哥兒縱然懊惱得垂首頓足,也只能匆匆往林剛營帳中去請命。 林剛卻不許,“只是一點小sao亂罷了,薩博路壓制的??!沒有命令,誰都不許擅動。謝參軍呢?”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目下還只是小規模的sao亂,萬一他們插手,驚動了突厥人,擴大了事態怎么辦?突厥人有四萬之眾,一旦奮起,區區三千人被卷進去,根本就是自取滅亡。此刻還是做好守備、自保為上。 鶴哥兒哪里看不出他心中畏懼?不由惱火——就是怕失態擴大,才要快刀斬亂麻的將異議之人誅殺。薩博路若能壓制的住,也就不用千里投敵了。久拖生變,萬一被叛亂之人掌握局面,輕則受降不成白跑一趟;重則被突厥人反撲,損兵折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