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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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元徹已蕩的和秋千頂齊平。 雁卿就有些驚訝。覺著旁的不說,太子的基本功還是很扎實的——蕩秋千也能看出人的協調能力來,而且還考校膽量。譬如月娘這樣連蹴都蹴不起來的,就算你教她武藝,她也學不好。 元徹蹴起來了,卻又覺得無趣??囱闱滏⒚猛娴瞄_心,他還以為是多有趣的東西呢。 很快就停了下來,看雁卿一個人站在秋千邊上,就道,“你坐下,我來推你?!?/br> 雁卿:你還沒完沒了了??! 就說,“我已經玩過了,不想再玩?!?/br> 元徹就微微瞇起眼睛,道,“實則你是不想和我一起玩吧?!?/br> 雁卿心想,你也知道呀。就說,“反正我今天不想玩了?!?/br> 元徹心情本來就不好,此刻越發陰暗煩躁。就一踢秋千板,道,“你玩是不玩!” 那秋千被他踢得亂轉。 雁卿就退了一步。素日里她對著元徹便如堅冰一般,今日難得有涓涓細流自冰上融化了,卻立刻又冰封起來。 ——她能覺出元徹那一腳實則是想踢在她身上的。早敏銳的退了一步,防備又沉默的瞪著元徹。 元徹發了火,見雁卿目光又冷,也十分的懊悔。然而心底的煩躁也是真的。 片刻后他還是將煩躁暫擱下,去挽回雁卿。耐心道,“你就能和那小丫頭一道玩——莫非她比我還尊貴?” 雁卿就道,“不敢……只不過她是我meimei,和我更親近些罷了?!?/br> “meimei”二字正戳中了元徹的軟肋——他心里父母對子女的愛護尚且有限,何況兄弟?兄弟分明就是為搶奪而生的,年幼時搶奪父母的疼愛,年長后搶奪父母的產業。 不過他并不覺得自己說了雁卿就能認可。 便只道,“你還真是天真無邪?!庇值?,“我沒有兄弟一起玩耍,只好和你玩。你就當是待客之道,待我友善親近些,不行嗎?” 雁卿想了一會兒……卻找不出半點拒絕的理由。 就道,“那你得保證,以后再不欺負我和月娘了——尤其不能再對月娘動粗?!?/br> 元徹說,“我保證?!?/br> 雁卿只能說,“那好吧?!?/br> 兩個人便一起蕩秋千玩。雁卿坐著,元徹從后頭推她。雁卿覺得很不自在,因為在她心里,這是月娘那種不會蹴秋千的姑娘的玩法——何況后頭推她的還是那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瘋魔起來的太子殿下。 不過一時有風拂面而來,嗅著滿園花香,看到景色倏然遠近。便也覺得沒那么不好了。 元徹卻很快就甩手不推了,道,“這有什么好玩的,看你推了半天?!?/br> 秋千并沒那么快停下。雁卿也不在意,就道,“是你不愛玩罷了?!?/br> 元徹聽她語帶笑意,不覺便去看她。見她面容輕快,衣衫隨風,光影流轉,心口就砰砰的跳。一時她衣上宮絳拂過了,元徹嗅到干凈的馨香,不覺便伸手去留。 雁卿只覺得腰上一緊,秋千不曾蕩到頂便被拽了回去?;琶仡^去看,就見秋千向著元徹撞去,忙道,“躲開?!?/br> ……元徹還拽著她的宮絳,也覺出力度不對,卻已躲避不急。那秋千帶著雁卿囫圇的撞到他身上去。雖他反應敏捷,順著力道往后退了一步。然而還是被撞倒在地上。 雁卿忙跳下來去扶他,問,“傷到哪里了?” ——其實哪里都沒傷到,就是手背讓秋千板擦了一下,有些辣辣的疼罷了。不過元徹還是頭一回見她為自己焦慮關切的模樣,就又哼唧起來,道,“我的胳膊……好像被你給撞斷了?!?/br> 雁卿忙就起身,說,“你別動,我去叫人?!?/br> 元徹又一把拉住了她腰上宮絳,道,“才撞了我就想跑嗎?”見雁卿沒反應過來,就彎了眼睛道,“你給我吹吹,我就不和你計較了?!?/br> 雁卿再遲鈍,片刻后也回味過來——太子這混蛋竟是在調戲她。 就惱火的一拽宮絳,道,“你放開!不然我叫人了?!?/br> 元徹就似笑非笑的,“你叫啊?!?/br> 雁卿氣得都想抬腳踹他了——怎么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不過元徹本意也不是要調戲雁卿。 此刻曉得雁卿也會關心他的,心里最后的防備終于也卸下來了。就道,“我逗你玩的——你別叫人了,我就想和你說說話罷了?!?/br> 雁卿本想頂回去,可元徵已挽了袖子查看傷勢。雁卿見他雪白的手臂上一道通紅的血印子,就知道他是真被撞疼了。 對著傷患,自然就發不起脾氣來了。便停了腳步。 元徹隨意吹了吹那紅印子,就道,“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對那個月娘這么好。又不是一個娘生的,且她還愛哭,會示弱,總招惹麻煩——你身旁的人肯定都更疼愛她吧?” 雁卿就道,“你不要挑撥離間?!?/br> 元徹冷笑一聲,“我哪句說錯了?就沒見過你這么蠢的人,她搶了你該得的東西,你還歡天喜地的給她送上去?!?/br> 雁卿就有些惱火,道,“她沒有搶我的東西——你怎么總覺得旁人會搶了你的似的?” 元 徹道,“因為他們心里肯定想搶的?!彼湍抗庾谱频亩⒅闱?,嘲諷道,“還是說她阿娘沒和你阿娘搶你阿爹?我猜她跟她阿娘一樣一樣的,生得又美,又柔弱愛 撒嬌,整天裝得可憐兮兮的,想盡辦法霸著你阿爹——你可真沒良心啊,都不替你阿娘著想?!庇肿龀龌腥淮笪虻臉幼?,道,“哦,對了,你阿娘已經將她阿娘打殘 賣掉了。你阿娘倒是個聰明人,心狠手辣,干脆利落,比你強多了?!?/br> 雁卿是真惱火了,可大人間的事她并不懂。且元徹說的那些也真都是事實。她就只漲紅了臉瞪著元徹,又想維護她阿娘,又慶幸自己先將月娘遣開了。 待要開口時,卻見元徹睫毛一垂,那琥珀色的流光含在眼睛里,一時竟流露出孤狼——棄犬般的神色來。 就聽元徹說,“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替你阿娘難過過?”片刻后又自嘲,“也是,你難過什么?你阿娘還活著,你當然不用怕旁人鳩占鵲巢?!?/br> 雁卿心口就一撞,懵懵懂懂的想起大人們議論紛紛的“皇帝要立后”的消息。 片刻后才意識到,皇后就是元徹的阿娘。 她已心生同情,可竟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元徵的話。 好一會兒才想起什么來,就蹲下來托了元徹的手臂,從懷里掏出個小木盒子來打開,挑了瑩綠色的脂膏給他抹在那紅印子上——那是樓姑姑才送她的薄荷膏。 抹完了她依舊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又輕輕的給他吹了吹。 而后抬頭巴巴的問,“好些了嗎?” 元徹愣了片刻,用力的將手臂抽回去,道,“讓你吹你還真吹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這么輕薄,你也不害臊!蠢材!” ☆、45第四十章 此刻月娘也已經回到了慈壽堂,將雁卿的原話復述給太夫人和林夫人。 “太子又來了?!?/br> 那個又字百轉千回,縱然月娘小姑娘對太子還是頗具好感的,可說出來時雁卿那怨念叢生的心態還是惟妙惟肖的展現了出來。太夫人和林夫人就各自不著痕跡的一垂首,將對太子殿下十分不敬的笑意掩藏了。 月娘腿腳短,在她之前伺候姊妹倆玩耍的墨竹等人和外院兒的家丁都已經差遣人來報過信兒了。太夫人一行倒是已有心理準備。樓蘩自然是立刻便起身告退,太夫人和林夫人也不虛客套著挽留,只道,“不能親自送你了,還請不要放在心上?!?/br> 樓蘩便笑道,“不敢?!?/br> 因太子已在后院兒里,怕與他正面碰見了節外生枝,樓蘩便自角門出去。太夫人自是命人妥帖護送。 燕國公府上后院雖無法與慶樂王府比擬,可到底是有底蘊的世家,園林也頗有可玩賞之處。 樓蘩便不徐不疾的賞著春景,一面往側后方的角門去。給她領路的老嬤嬤和丫鬟們都是太夫人的心腹,曉得這位樓姑娘日后很可能便是趙家的新媳婦兒,自然務求令她舒心,便也不時與她說一說沿途所見的大致布局。 樓蘩只頷首聽著。 沿著游廊往下有一道緩坡,坡道盡頭繞著一處險峭的石山壁。拐過石山壁去,過一爿竹林便臨近角門。那石山壁陰涼蔽日。 樓 蘩見此處幽靜,且石山壁上多有藤蘿蘅蕪,芳草婆娑。又有蘭葉凝的露水滴答不絕的落下來,竟在石凹處聚作一掬泉水,那石緣上尚有一枚木勺,想來是專用來取露 水的。便想到在李太夫人處喝的茶水里隱有一道精妙的暗香,不由暗暗的感嘆,“姑姑說李太夫人雅性,果然不錯?!?/br> 她一時走神,過拐角時便不留神撞上個人。 這原也是尋?!@拐角有山石并竹蔭遮擋,不易見著那側行來的人,她便沒放在心上。 只在側身閃避時,不覺與那人四目相對。 那人生了雙極好的眼睛。 有那么片刻,兩人目光膠著,竟都眨也不眨的追著對方。 片刻后樓蘩腳步頓住,順著回過身去。而那人也已意識到唐突,大退了一步,拱手深揖。 這短暫的間隙里,樓蘩已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竟是趙文淵。 見他如此,樓蘩心里已然失笑——明明年紀輕輕就已行過山水、便識人文,卻又如頑童般得意洋洋的在演武場上自我表現??纱阌X著他性子就這么張揚時,他偏又像個酸書生似的見人臉紅、局促不安了。 倒也明白他深揖既是致歉,也是著意回避,免得唐突了自己。 便輕笑道,“趙將軍,敝姓樓?!?/br> 趙文淵就一頓——腦子里一時噼啪亂響,仿佛有一只興高采烈的猴子在上竄下跳——樓姑娘,樓蘩?這就是大嫂給自己相的媳婦兒?天下竟有這等好事不會被雷劈劈就醒了吧! 片刻后才道,“樓姑娘?!?/br> 樓蘩便笑道,“將軍請起身?!?/br> 趙文淵倒也沒有十分扭捏。雖心里發癢,可也愿讓人當成登徒子。便十分規矩的垂著目光。 樓蘩又道,“上個月在演武場上見著將軍英姿,將軍武藝精湛,十分令人仰慕?!?/br> 趙文淵忙道,“樓姑娘過譽了?!?/br> 他素日里多少伶牙俐齒,行動力也十分超群,此刻竟都發揮不出來——一時連話都有些說不順溜了,急的都想咬自己的舌頭。不過他倒也不蠢,曉得今日自己的聰明和強健是表露不出來了,干脆就裝作沉穩雅重的君子吧。 君子倒是好裝,就是容易冷場。 幸而樓蘩是極善解人意的。見趙文淵肩上挎著弓箭,可那弓卻小,當是幼童初學射術時所用。便笑道,“將軍在教子侄射術?” 趙文淵就道,“是,雁卿要學。剛好我十分有閑,便趁著晨昏定省時帶她練一會兒?!?/br> 樓蘩便笑道,“她這愛好倒與尋常閨秀大不相同?!?/br> 趙文淵便道,“人的性情原本就各式各樣,女孩的愛好也大可以海闊天空。我家并不講究這些?!?/br> 樓蘩心里便一動,笑著點了點頭。又對趙文淵道,“上回去看演武,將軍似乎并沒有十分得用的馬匹。若不嫌棄,我家在西山有一處馬場,倒是有幾匹西域引來的駿馬。將軍有閑暇時可去看看?!?/br> 趙文淵到沒想到,她竟只看了那么一場演武,便察覺出他的馬并非自己慣用的。心中更生敬佩,就道,“不嫌棄,早就聽說你家有好馬,正無緣去求?!?/br> 樓蘩便又笑道,“這馬場如今是我在管著——我家沒什么男人,許多事都得女人親力親為。將軍若在馬場上見著我,還請不要吃驚?!?/br> 趙文淵脫口就道,“求之不得!”說完便曉得自己裝君子裝露餡兒了,臉上又一紅。幸而他臉皮厚,不大瞧得出來。就若無其事的掩飾道,“有樓姑娘為我相看,不愁挑不到好馬?!?/br> 樓蘩笑道,“我會養,可未必會挑?!?/br> 趙文淵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不要緊,我的眼光也十分好,我來挑也是一樣的?!?/br> 樓蘩就又失笑,道,“我也不一定在。將軍只管投帖去挑,我會交代下去?!北阌中卸Y,道,“我該告辭了,將軍請留步?!?/br>